第17章 搅和

作品:《郡主的马甲掉了吗?

    晨起暴雨倾盆,一直下到了卯时未停,在兵营的将士们眼里这样的日子最好——下雨天用不着训练。


    城南的兵营里,炊事兵正忙着往灶里填柴,灶台下的人拉动着风箱,等锅里的水一滚就下进抄手,只消一会功夫就能做好。当兵的辰时吃早饭,即便是下雨也不能误了时辰。


    裴琢堂披散着潮湿的黑发坐在书案后的官帽椅里,他换了身天青色的曳撒,乌纱官帽倒在案上压着一本不知名的书。


    少年深褐色的眸子里如同盛满了夜色,往日里亮如繁星的凤目此刻也黯淡了三分,斜飞入鬓的眉微微蹙着,似有愁绪萦绕其间。桌上油灯的火焰毫无规律的跳跃着,在明灭间摇摆不定的灯影漫射在他脸上,形成疏落的影子,尤显俊美。


    内室里的谢蕴一身水汽的穿着中衣走出来,见他的脸色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语气不由自责起来:“谁能想到邢潭如此废物,早知道我下手轻些了。”


    “不管怎么说钥匙已经拿到了。”裴琢堂缓和了情绪出言宽慰他:“那法子是逼问大梁人的,他能挨到第三道想必也是吐了个干净。”


    那夜谢蕴坐在鹊桥坊中,亲眼见到有无数人抬着大箱子从角门搬到耳房,眼看就要进到地库前的甬道里,这才放了信号弹上天。但在房中夜密谈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反倒是过了许久才有打手赶来擒人。


    从邢潭口中得知,隆升钱庄地库的机关是姚家幕僚高砺锋的手笔,当初为了保密将破解之法藏在了赌坊的账册里。


    这机括十分精密,分密码和钥匙两项,否则一旦有人试图打开石门,金鱼缸中的水位就会上涨,房里密谈的人只需按一早约定好的信号,将灯盏摆在窗口,前院守着的打手们一见就会立刻堵到地库门口。


    墨家传人高砺锋呕心沥血多年的成果,果然是非同凡响。


    邢潭一个花花公子,不过是做了姚世镜的替罪羊,担负着押运金银的苦差事,本以为能分一杯羹,却不小心在他乡断送了性命。


    谢蕴剖析形势:“咱们得快些,消息一传出去姚家必会再派人来。”


    “那就要看崔极了。”裴琢堂露了个讽刺的笑,冷峻的面容上尽是不屑:“事涉勋爵人家又是死在了烟花之地,这样败名声的事没查出个所以然之前他不敢贸然上报。”


    他们曾一起吹过边关北风,见过大漠孤烟追过长河落日,在看尽山河的无限风光后不得已回到雍京过勾心斗角的日子。可谓是无比的厌烦,好不容易来到江宁散心,却还是难逃在各方势力里周旋的宿命。


    谢蕴:“现在就要看咱们和景潮谁能先解开机关。”


    城东景府,骤雨初歇,海棠花在暴雨的摧残下落了个干净,倒显得庭院空空。大雨冲刷过屋檐,顺着瓦片淅淅沥沥的滴着雨水,凑成一段段模糊的音乐。


    纵然室内已燃了一夜的安息香,也没能让床上的人有过片刻好眠。


    苏景梧冷得厉害,闻见那熟悉的汤药味,知道又是青玄在廊下熬药,她披衣起身朝着门外喊:“青玄,端药进来。”


    不一会,青玄将汤药送来色的碗盛着发黑的药汁:“仔细烫。”


    苏景梧手持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药,见药汁凉的差不多,端起碗一饮而尽,却被这药硬生生的苦出泪来。


    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泪光,她语气娇软的嘀咕:“闻着恶心喝着更恶心,快赶上我娘炖的汤了。”


    青玄想起长公主的汤也忍不住笑起来:“这药奴婢不曾喝过,但那汤属实不怎么好喝。”


    “公子!嘲风求见!”少年护卫的一声通报,让室内的主仆二人具是一惊,苏景梧揉着额角让青玄去叫他进来。


    这些日子来嘲风为保程恕一家,受了不少的伤,直到现在嘴角还青紫着,他一见苏景梧便感伤起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属下幸不辱命!”


    苏景梧劝他:“没事少学那些狗腿子。”


    嘲风笑嘻嘻的起身,掸落身上的灰尘:“公子,夜里的人是善长伯的二公子邢潭,今早已经死了。”


    善长伯府与姚家的关系,苏景梧是知道的。所谓物以类聚,善长伯邢禄在□□打天下之时为晋军筹集粮饷,如今两家人成了儿女亲家,一起不遗余力的为弘政帝的内帑添砖加瓦。


    “死了?”人才刚到江宁两天,苏景梧还没来得及从他嘴里套出那道机关门的破解之法,怎么这时候死了?


    “人死在了轻烟楼,我去县衙门看了尸体,他死前被人逼问过,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她听到这,似乎知道了是谁做的。


    “晚些时候我要去一趟钱庄。”苏景梧已决定再探那间房子:“你在外头等我,一会就出发。”


    “朱厌呢?”


    “办事去了。”裴琢堂隶属应天卫,军籍在应天府都司衙门,“你不想陪我去吗?”


    嘲风言辞诚恳:“属下怕自己武功太差,保护不了公子。”


    苏景梧素来极有自知之明,向他承诺:“若是有事我先跑,绝不拖累你。”


    烟花地死了人的事终归还是没能捂住,老百姓们虽不知道是多大的人物,却明白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


    出了这档子事程恕竟是最后一个听说的,捕快们将三具尸体都带了回来,程恕一人在停尸房里查看尸体,见其中两具的伤口细细长长,都是一剑封喉的狠招。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福满茶馆的事。


    当日两个少年斩杀刺客时,为首的刺客身上曾有类似的伤口。不同之处在于,刺客死于右手剑,而善长伯家的两个护卫都是死于左手剑。


    三人中邢潭的死状最惨,先是被人砸碎了三根手指,死后又被人用一只弩贯穿了喉咙。这手法显然是在逼问,因担心留下活口,这才被人穿喉。


    行凶人选在轻烟楼逼问,可谓是思虑周全。此地呕哑嘲哳、繁弦急管,正好能将逼供时的呼救声挡住,即便是中途不慎露了马脚,也能藏身于花街柳巷。


    杀人后,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尸体引来官府搜查,轻烟楼是官家教坊司,往来之人多是达官显贵,真要搜查起来困难重重,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做下此事之人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程恕隔着衣裳摸了摸死者胸膛,本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外伤,谁知却意外的翻到了一封书信,这信未曾启封过,封口的火漆完好无损。


    他将书信拿在手里端详,信封上赫然写着:“妹婿亲启。”能称呼邢潭为妹婿之人,唯有当朝龙图阁大学士姚世镜。


    这封信能看得出的信息有很多:信中提及隆升赌坊在江宁敛财是姚家所指使,而邢潭为姚家跑这一趟便是为姚家押运钱财,末了还不忘告诉邢潭,江宁知县崔极是自己人,若是遇见麻烦可以让他解决。


    这一封信攀扯出了龙图阁大学士和贵妃母家姚家,更是涉及到了江宁的父母官。


    兹事体大,程恕带着书信直奔应天府。


    崔极则提心吊胆的在衙门里窝了一整天,邢潭一死他也没了主心骨。去问云珠吗?谁敢保证不是她动了手?上报姚家吗?一旦被人知道此事败露,姚家必定将他扔他出来顶罪。


    至此,崔极只能将此事一压再压,把希望放在手下的捕快身上,指望他们尽快破案,他好向上头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