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自习铃还未打响,明远楼里闹嚷嚷的。


    前往顶楼的楼梯上,五六位学生围成一圈闲聊着,他们聊到了搞笑话题,爆发出了响亮的欢笑声。


    楼梯被挡住了一些,沈骁微微侧身路过他们,被一位眼尖的女生注意到了,指着他低声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瞬间停下了说话,目光全凝聚在了沈骁身上,几秒钟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要不要上前问一问他是哪个班的?”


    “你去。”


    “我不敢。”


    又是一片笑声。


    其中一个人拿出了手机要拍他,沈骁察觉到了手机镜头,侧开了头。


    他对镜头很敏感,他不喜欢照相。


    走到了顶层,广播站会议室附近排列了一行椅子,已经来了三四位同学。


    沈骁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会议室的门缝里透出光亮,里面看样子已经来人了。


    他不禁回想起一段梦境。或许是精神与梦境结合得更好了,现在的他在梦境中能感知上一世自己的感受与想法。


    时间发生在今天中午。


    在回教学楼的路上,他恰好遇见了许晚栀和她的朋友。


    许晚栀在摆手告别:“我去喽,拜拜!”


    她的朋友祝福她道:“晚栀,祝你面试顺利!”


    沈骁看着她往明远楼的方向走去。


    明远楼?她要去广播站面试。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了去报名广播站的念头,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一时兴起,太草率了。


    回到了教室,他却有些心神不宁,终究还是走去了明远楼。


    走上了顶层,他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最右侧的少女背靠在走廊外墙上闭目养神,清爽的秋风拂动着她的碎发。


    他挪开了目光,走到一个身着红色校服的学长面前,低声道:“学长,请问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欢迎欢迎,当然可以。”学长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走进了一旁的办公室里,出来后,把一张报名表和一支黑笔递给他,“没有证件照的话,就不用贴了,你把内容填了就行。”


    沈骁填好了报名表,走到会议室门□□给了学长,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男生。


    他望了一眼门内,会议室中只坐着一个李婷。


    晚栀听闻学长报了下一位面试者的名字,睁开了眼,望见了站在她椅子前几步的沈骁,伸手拉了他的校服衣摆。


    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是你,你也要来面试的吗?”


    看着她的笑容,沈骁的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嗯。”


    她愉悦地拍一下掌:“太好了,有个熟人!”


    这段梦境在此就结束了。


    他从梦境中得知许晚栀要去广播站,但这一世有一些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让他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是这个选择。


    沈骁昨天去灌水的时候,望见了抱着厚重的作业本在小跑着的许晚栀,想上前帮她一下,却不料间接导致了她手中的作业本洒落了一地,却也幸运地获知了她确实要去广播站的信息。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高二男生,沈骁对他印象,他是招新摊位上的学长,也是之前的梦境中碰到的那位。


    “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提前开始吧!报到名字的人进会议室。”他看着手中的名单,读出了名字,“第一个,奚西,人到了吗?”


    “到了。”坐在最左侧的女生站起身,走进了会议室,关上了门。


    学长在沈骁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今天刮了什么风,把站长都吹来了。”


    沈骁心中微动,这又与梦中有一处出入。


    今天的面试官应该只有李婷,陆行止为什么会来?


    梦境的进度已经到了两周后,沈骁依旧从未见过这位站长,广播站所有的工作都是由副站长李婷代为管理。因为陆行止不露面也不做实事,不少成员吐槽他为挂名站长。


    沈骁对他不了解,通过论坛里的搜索,知道了陆行止是南城陆家的大少爷,性情古怪,脾气不好,睚眦必报,别人都不敢惹他。因为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榜前三十,只要他不影响别人学习,老师也不管束他,上课听不听随他。他还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叫陆依依。


    论坛里有他的照片,他长相文雅,但眉眼间戾气重,一双三白眼,发尾偏长,但未到狼尾的长度,最显著的特征是一颗鼻尖痣。


    秋日的风清清爽爽,沈骁的背脊微微后靠,靠在走廊的外墙上,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能感受到贴在外墙上的瓷砖微凉。


    他时不时侧头往楼梯口望,却没有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午自习的铃声打响了,像是宣告了一个答案。


    她不来了吗?


    好像有一种愉悦的情绪被抽走了,他有些沮丧地将视线收回。


    可他的心平静不下来,心中存着期盼,期盼她只是迟到了。


    身旁的学长将胳膊肘压在大腿上,撑着下巴,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唉,希望他的嘴收敛点,别吓到高一的了。”


    话语刚落,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奚西走了出来,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学长心中暗骂不好,忙站起身,手势示意她走到一旁,低声询问她:“你怎么看起来垂头丧气的,站长没为难你吧?”


    “不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刚刚读得不好而有些气馁。”奚西忙否认,“你说的站长是那个男生吗,他没有对我说话,全程是李婷学姐问我问题的。”


    “哦哦。”学长这才放心了。


    李婷没有等到下一位面试者,便走出了会议室,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没有人进来?”


    “哦哦,不好意思。”学长忙拿起名单,读了下一个名字,“下一个,沈骁,在吗?”


    沈骁愣了一下。


    自己居然排这么前?


    他对这个职务的兴趣是来源于许晚栀,她若不来,他也不想去面试了。但自己的排序太前了,也不知道她后面会不会来。


    学长又问了一遍:“沈骁,在不在?”


    李婷的目光环视一周,停在了沈骁的脸上:“沈骁,进来吧。”


    绝了他离开的选项。


    沈骁感到有些不对劲,不禁有些警觉,但还站起身,跟随李婷走进了会议室,望见了坐在长桌顶头的少年。


    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一双下三白凝瞩不转地盯着沈骁,嘴角流露出乖张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沈骁不喜欢被这样打量着,眉心微蹙,冷漠地督了他一眼,就从容地坐上了一张椅子,语气淡淡道:“面试开始吧。”


    他敢确定,这个人是冲着他来的。


    对面那双桃花眼,漂亮却冷冰冰的,令人看不出任何情绪,陆行止不禁嗤笑了出声,对李婷摆摆手:“李婷,你先出去。”


    “是。”李婷点头,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带上了门。


    “你好,我是陆行止,我是广播站的站长。”陆行止手中的笔划过申请表上画钩的选项,“沈骁同学,你申请的是后勤部。后勤部不需要会播音腔,那我们来聊一聊。”


    沈骁颔首。


    陆行止不打算再说些周旋的话,坦然道:“你的眼睛很像一位故人。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柔美丽的女人。”


    沈骁垂着眼,指尖点了两下桌面,表面上看上去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有些愕然。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得像母亲,但是陆行止认得他母亲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陆行止一边观察着他一边继续说道:“那年我五岁,同家人去参加北城谢家掌门人的60岁寿宴,落单的我被别人诬陷打碎了一个名贵的花瓶,连我的父亲都信了这诬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的母亲也在辱骂我,只有她站出来帮我说话。”在众人的指责之中,哭泣的他望见了身着白色礼服的方杏温柔微笑地朝他缓缓走来,仿佛天使降临。


    哦,原来是那个小男孩。


    沈骁想起来了,他那从小就心机重的堂哥打破了一个花瓶嫁祸给一个小男孩,亲眼撞破此事的他就告诉了母亲方杏,然后母亲就在保全了伯伯家颜面的情况下,努力维护了那个小男孩的尊严。


    陆行止的声音微微颤抖,蕴含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悲伤:“可惜她已经香消玉殒。”


    沈骁的指尖又点了一下桌面。他轻吸一口气,安稳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沉闷道:“那很遗憾。”


    马木琴声响起,陆行止拿出手机:“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他饶有兴趣道:“你说许晨霄的妹妹去了宣传部?她申请表都交过来了,怎么临时改主意呢?”


    沈骁无声地叹气一声,她不来了。


    陆行止又补充了一句:“怕是姓谢的混蛋在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吧。”


    沈骁知道“姓谢的混蛋”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潜台词是,我知道你是谁,因为你母亲的缘故,我视谢澜为敌。


    下一句就是,我希望你加入我的阵营。


    陆行止挂断了对话:“你去过北城吗?”


    “没有。”


    沈骁谨记着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回去,好好活着。”


    ***


    与此同时,在实验楼四楼的会议室内,陆依依坐在黑色人体工学椅上翻看着报名表,秋晓宁在用笔记本的蓝牙连接音响。


    门突然被推开了。


    陆依依不耐烦道:“别急啊,还没到时间,怎么就进来啊!付子云,不是让你在外面管理的吗?你在玩忽职守吗?”


    门外一个男生探头进来,一脸无可奈何地道歉道:“依依姐,我错了,可——”


    来者沉闷带着磁性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呀,小秋秋,小依依。”


    陆依依猛地抬起头,望见了倚在门上的池浩风,手中的钢笔重重地敲在白色桌面上,双眉一拧,喝道:“池浩风,你来干什么!”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旁观啊。”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指着门,毫不留情地赶他走:“滚,你又不是我们宣传部的,谁准你来这旁观的!”


    “陆依依,你怎么整天说话夹枪带炮的?”池浩风笑着拉上了门,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俊美的混血脸上面无表情,那双深蓝色眼瞳嘲弄地打量着她,“这地方你家的?我凭什么不能来啊,陆家小公主。”


    “你——”陆依依知道他在嘲讽她。


    在南城年龄相近的富家子弟的圈子里,不少人鄙夷她的身份,看不惯她刁蛮的性子,恶意讥讽她为“有着一身公主病的私生子”,池浩风就在故意借此话骂她。


    她气得浑身颤抖,抵在椅子上的腿发软,身旁的秋晓宁在桌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圈一圈磨搓着她的手背。


    在安抚下,陆依依又逐渐鼓起了气势,言辞嚣张地骂道:“就算你有谢澜撑腰,我也不会容着你无法无天。你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滥情脏黄瓜,休想打我们宣传部未来成员的主意!滚出去——”


    池浩风冷笑着朝她走近,在她的椅子旁停下了脚步,眉压眼的他凶相毕露,陆依依昂首瞪着他,却被他掐住了下巴。


    池浩风不屑地嗤笑:“你个陆家的私生子也配得上跟我叫板。”


    秋晓宁站了起来,想要帮忙,却被陆依依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掺和此事。


    陆依依想扒开他的手,力气比不过他,只得报复地用新做的指甲在他的手腕上留下红色的掐痕,嘴上不甘示弱地叫嚣着:“呵,你们大家吹捧的谢澜,不也是个私生子!”


    他有些惊异于她的口无遮拦:“你有本事把这话当面说给他听。”


    陆依依知道自己失言,陆行止那个定时炸弹恨她入骨,他若不是忌讳父亲,早就对她动手了。她现在万万不可得罪谢澜了。上次为了秋晓宁与他争执,若不是许晨霄及时把谢澜招呼走,怒火上头的她以这张嘴,肯定要得罪他了。


    “他的母亲小三上位了成为了谢夫人,但你的母亲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众人皆知谢家‘独子’谢澜,又有多少人知道谢家还有一位死去的大少爷呢?这就是区别。”


    陆依依被这段话堵得哑口无言,她气自己的母亲被侮辱,又气他说的是实话,伸手要甩他一个巴掌,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使的劲很大,拇指抵在她的尺骨茎突处,陆依依感到手腕刺痛发麻,疼得五官乱飞。


    秋晓宁不再听从朋友的话,上前企图拉开他的手:“依依!池浩风,你放手!”


    池浩风望着眼前冰肌玉骨,清纯恬静如百合的秋晓宁,起了色心:“小秋秋,你怕什么,我都没把她搞脱臼。你亲我一下,我今天就放过她。”


    “你——”秋晓宁恼火他提出的无耻要求,又心疼自己的朋友,急得美丽的双目有了几分哭意,眼睑都红了。


    看着自己的闺蜜被调戏,陆依依的双眼都要气得冒火,趁他不注意奋力挣脱了他的束缚,又一巴掌要甩在他的脸上:“滚你丫的!”


    在距离自己的脸还有两厘米处,池浩风握住了陆依依的手掌,目光却没有离开秋晓宁的脸蛋:“开个玩笑,你怎么眼睛都委屈得红了,别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