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1

作品:《倦春空

    陈林深幼时很少见到父亲,只知道每过几年父亲的官职都会升一升,父亲越来越忙,别人送到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自从进学堂读书之后,他见到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面,父亲都很严厉,问他功课,考他策论,在学堂时夫子都会夸他聪明,但是父亲从来不会夸他。


    没关系,陈林深有一天偷听到有人夸赞父亲,说他学识渊博、高风亮节。陈林深一直都觉得父亲是个好官,虽然严厉,但是他心里一直都把父亲当做榜样。


    可是在十八岁那年,他写了一篇自认为非常满意的文章,兴致冲冲的拿去想给父亲看,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里面有谈话声。


    “首辅大人,如今陛下已是油尽灯枯,太子还不成气候,你我筹划多年的大计,正是此时啊!”说话的正是父亲的好友,户部尚书刘达康。


    “……”父亲默认了。


    陈林深愣了很久,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父亲不是一个好官吗?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官啊!


    第二天趁父亲出门,他悄悄潜进书房,找到了陈广缘多年来与暗探来往的手书,顿时红了眼眶。呵,装得那样好,你已经是首辅大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呀!


    之后的陈林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纨绔子弟的做派他真的学了个十成十,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再也没有温过书写过策论,再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夫子痛心疾首,也曾亲自找到陈林深,与他谈过好多次,可是他什么也不说。陈广缘也曾教训过他,但是陈林深仔细听了,话里话外分明说着:


    只要你不闹出格,我才懒得管你。


    幼时那个严厉的父亲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之后的一年多,先帝驾崩,九殿下辅佐太子登基。陈林深眼看着父亲手里的动作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顾一切,事败之后又迅速反水,把所有罪名全部扣到刘达康——他多年的至交好友头上,真的太可笑了。


    这么多年,他看别人时会不会觉得他们是个傻子一直被他伪善的外表欺骗着,这么多年,我竟然在心里把他当神一样信仰着,真是讽刺。


    陈林深也曾动摇过,他尝试忘记,尝试认同,或者尝试反抗。


    但是不行,他欺骗不了自己,更不能说服自己,父亲分明就是一个奸臣,他不能与之为伍,可是他又无法公然与父亲作对,甚至连当面质问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作对呢?大肆宣扬他陈广缘其实是个大奸臣吗?把他的手书都公之于众吗?可是母亲怎么办,陈家其他人怎么办他做不到。


    最终,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往日敬重的父亲,如何玩弄权术,如何一步一步走入别人的陷阱,又如何出卖好友。


    其实闹到了那个地步,谁是真正的主谋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新帝根基不稳,身体欠佳,暂时还动不了陈家而已,等日后皇帝羽翼渐丰,陈家必会衰败,只是时间问题。陈广缘又何尝不清楚,但是他放不下,他回不了头,只能继续戴着虚假的面具与新帝作对。


    陈林深亲眼看着这大戏落幕,心中自然已经麻木了,仿佛已经看透了人生,也厌恶极了官场。可是再过三个月就是他的二十岁生辰,届时举行过加冠礼后,父亲定会安排他入官场,逃也逃不掉的。


    于是,他做出了第一个全上京城家喻户晓的举动:离家出走,从此坐实了上京城纨绔子弟头一号的名头。


    原本凭着他的长相,怎么也是可以和宋照筠齐名的北燕美男子啊,可如今却成了全城家长教育儿子的反面教材。


    陈林深自己跑了,哪管别人怎么议论他。


    他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当时尚未灭亡的卫国都城——永州。


    那年秋天,正是霜降的时候,陈林深一路吃喝玩乐到了永州,虽只是中陆的一个小国都城,但也不失繁华。


    夜幕降临的时候,商旅游客往来不断,陈林深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路旁馄饨铺子里的陆双双,身着浅红色水波纹齐腰襦裙,略显单薄,发间仅有几只玉钗点缀,目光却清冷疏离,明明看着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让陈林深有莫大的距离感,顿时不敢靠近她。


    她好像在等人陈林深走过她身旁,这样想道。


    隔日晌午,陈林深被客栈里的吵闹声吵醒,正打算出门看看是哪个傻逼在外面骂娘吵我睡觉,窗户就从外面破入,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是张漠。


    陈林深:


    张漠正预近身捂住他的嘴,就被陈林深一把擒住,绑住了手脚。


    开玩笑,你这么重的伤还想打赢我


    张漠:……


    陈林深道:“外面,抓你的”


    张漠:(摇头)(郁闷中)


    陈林深:“你这个样子很难让人不怀疑。”


    张漠:“我只是对方雇的杀手,楼下的人不认识我。”


    陈林深:“哦~楼下的人在找你老板,找到你不就知道你老板在哪了……那你刚刚还打算捂我嘴”


    张漠:“……我没见过雇主。”万一你大喊大叫把别人招来张漠无语。


    ……


    思索一会儿,陈林深又道:“你要杀谁”


    张漠抬头,瞟了一眼他,冷冷的道:“陈顷。”


    “那是谁”听到姓陈,陈林深一挑眉。


    张漠又是一阵无语,合着这人还是个外地来的,连陈顷都不认识。不知道几年前,太子身边多了个幕僚陈顷,能说会道的,把太子忽悠得亲爹的话都不听了,而且净不干人事,把卫国百姓霍霍得叫苦连天的,早已经骂名在外了,连他这个江湖人都知道。


    “太子幕僚。”


    听到又是朝廷的事,陈林深顿时没了兴趣,只嘴欠道:“杀一个区区幕僚,还搞得这么狼狈,你武功不行啊,还是早些回去精进一下武艺吧。”


    张漠又一个白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