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重逢

作品:《沉沙

    元熙本欲偷偷抽身离开,却不料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谢庆碰了个正着。


    也不知谢庆是否是故意而为,还是不知道元熙又一次被通缉了,就在这通缉告示之下,扯着大嗓门高声呼喊元熙的名讳。真是令人思之发愁,望之欲呕,气急了便直接想将人暴揍。


    一旁的禁军很快就意识到,那个白衣女子就是他们张贴告示所寻之人,也迅速作出反应,准备上前缉拿被通缉者。


    不待元熙多做思考,她回首一瞥,便隔着人群看见,那两个原本呆立不动的带甲军士,提着刀就朝她这边挤过来。


    告示上说的是,盗取中书机密,与外族串通,治罪是要诛九族。冤屈尚未昭雪,万不可就这样半途而废。


    如果元熙也不在了,那威远将军一世的忠义,将永远被浓重的黑云遮盖在极为冷寂的偏僻角落,便再不能绽放在红日之下。


    城中禁军左右呼喊终于引来了更多的兵士,元熙从人群中拥挤至另一侧,却不防备,被人群中的百姓抓挠推搡。那些人喊着这是朝廷的通缉犯,是叛国罪人。他们只因那不知被人群挤到何处的谢庆的一句话,就给一个人定下了死罪。就好像,当时威远将军元府因为一封护军血书便直径订下了通敌叛国的罪状。


    城门起火,殃及池鱼,街道上摆摊营生的小贩,因为躲避不及,被迅速赶来的城中禁军的马匹掀翻原本的货物摊子,又有一二孩童不甚脱开了双亲的大手,便这般零散在混乱的人群当中,熙熙攘攘,毫无秩序。


    元熙本欲直接逃走,但看着有一小儿难以逃离禁军马下之时,还是挤着上前,在地上一滚抱起了躲过马蹄迫害的无辜稚子。


    就在此时,军士亦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将元熙团团围住。云熙赤手空拳,自然是打不过这些人,但还是打算奋力一搏,原来站在通缉告示下的那两名士兵,率先握住刀柄,径直朝元熙袭来。元熙连忙将怀中的小儿放在街头一侧靠墙之处,一个回身,躲开了那两名禁军的攻击。


    元熙不想连累其他人一同受伤,便直接足尖点地飞身上了一侧的屋檐,面对着街上大规模的军士围追堵截,无奈只能先避让开来,并不想打伤任何一人。她知晓自己难敌众人,但是最后的挣扎还是要挣扎一番,伤了人日后恐怕会罪加一等,遂不能伤人。


    健步如飞,不敢停息,一连跑出数座房屋,鳞次栉比间,仔细寻觅着哪处地方可以做藏身之所。京城的大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但往来之处。无一人相识,人潮涌动之间,未见半子相惜,举目无亲,万般皆苦,走投无路。


    但众多官兵似是身手并不如何了得,一阵围追堵截之后竟是被元熙甩出去一截。顾不上油然而生的自豪质感,实在是因着这并非是何等值得骄傲之事。元熙更加耐心地寻觅可以暂时藏身之所,但便疾步奔跑,便留意后方追兵,另要便想着法子如何抽身实在是一件十分艰难之事。


    约半刻钟之后,元熙已经距离城中追捕她的禁军有了一段不近的距离。因跑的实在有些心惊胆战只得又从高出飞身而下,稳稳地站在地面之后,才稍感疲惫。


    她本欲继续往前走,却被一男子唤住。一声清亮的男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原以为是士兵穷追不舍,已经发现她退无可退,欲连忙离去,但微一转头,余光却发现一身着宝蓝色长衫的男子静静立在巷口。


    方才慌乱,元熙并未多做留意,但回想便发觉,这人一声“元熙姑娘”叫的满是书生气。看装束虽是平常衣衫,但也掩盖不住周身的气度。就在元熙思考之时,身后之人迅速开口:


    “我已查明,与外邦传递消息之事并非是你所为!”


    元熙本欲更加飞快逃跑,却在听得那人话语之后微微怔愣,这世间原来,居然还是有人会去查明真相的。


    “我自然是不曾与朝外有往来,我父亲兄长……”元熙低哑开口,看向那人的眸子也稍显湿润,她没有问对面之人是何人,甚至没有去怀疑一切是否有诈,猝不及防,就像是北风等待霜雪,夕长长久久等待着年,原来真的有人是相信她的。


    言语之间,却又听得不远处有官兵呼喊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姑娘,你若信我,先随我来……”


    元熙本该拒绝此人的,无缘无故,又并非是旧相识。但是她最终还是跟随这位甚至连姓甚名神都不得知的长衫男子快速离开了方才的落脚之处。


    那人引着元熙,多次拐进巷子小道,三番几次后却又绕回了玄前路,正在元熙以为自己上当受骗打算偷溜之时。他二人来到了一架华贵马车之前,那男子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说了声:“姑娘,先在此躲上一躲吧!”


    元熙看见马车内有一穿着淡黄色长裙,外罩一件大袖衫的女子端坐其间。只见她花钿样式新颖,云鬓高悬,上缀着珠翠,耳珰在她抬头之时微微晃动,再看车中女子相貌,真是宛若皓月当空,国色天香,气度超然脱俗,令人见之难忘。


    那男子又接着道:“公主,臣已然将元姑娘带来了,接下来您先与姑娘说说话吧!臣便不上去了,我亲自载着你们继续往前走。”


    元熙进入华丽的马车之内,自己身上还沾着尘土,额角也渗出滴滴汗珠,并不愿离得车内女子过于近,何况,那男子对这女子称臣,叫她一声“公主”!


    元熙又抬头看了一眼车中女子的装束,感觉这人可能真是公主。于是便开口:“您?是公主,公主殿下?”


    “我是成素宁。”端坐的美貌女子低声开口,却主动朝元熙靠过来,拿手中的帕子给元熙擦去了脸上的汗水。


    元熙急忙闪躲,却是躲闪不及,震惊道:“公主殿下,这,这如何使得……”


    “无妨,不必惊慌,你先冷静,不逼焦心,驾车的那位是我夫君,我们打算将你带到公主府,有一些事情要与你细说……”


    公主本打算再言语,却听得马车外,似是有兵士在逐个检查车马行人。


    有将帅一般的声音,带着些轻蔑调笑的声音传入车内:“顾侍中,车内当真是长公主,并无旁人?”


    “陈将军,你这是何意,我与公主出行,何况府上仅公主一妻,又无旁人,你说这话,辱我顾鸣川的名声无可大碍,若是公主生气,伤了千金贵体,你可担待得起!”原本安稳的书生,却是在与那巡查将领讲情,不想让人搜查马车。还未元熙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还抬出了公主的名号。


    元熙在感动之时,却是心内疑惑万千。


    这时车里的公主起身把元熙藏在车帘子右侧,缓缓掀开马车帘子,自左侧露出面容。对车外人道:“这位军士,拦我去路,有何贵干?”


    那士兵自然是不认得公主,见马车上年轻的公主果真是一派贵气,便连忙止住再问之势,反倒是直接带领身后一众人下跪行礼。


    “尔等平身!”公主这一声尽显威严之气,而后又温柔对车前的侍中道:“鸣川,走吧!”


    而后马车终于缓缓行走,车外不再有叮当铠甲之声,也不再有来往人声,静谧之间,车外的顾鸣川掀开帘子道:“到了,公主先下车吧!臣扶您!”


    马车到了公主府,他说着便伸手看向车中的公主,公主和她的侍中驸马关系甚为和睦,元熙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自己与公主是同一天出嫁,不禁感慨万千。却在这时又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本欲尽快下车给公主驸马谢恩,却又是不敢动了。


    长公主成素宁就者顾鸣川的搀扶下了车,却突然摇摇欲坠,身形一晃,晕了过去,一旁的顾鸣川没有过多顾及马蹄声和车内的元熙,先是扶稳公主,然后将她抱在怀里。


    对公主府前的侍从大喊:“传太医!”


    元熙也不及有他,直接下了车,来到公主面前,说了句:“顾大人,我先为公主看一看!”


    顾鸣川抱起了公主,本欲想往府里跑,却被元熙一把拦下,接着元熙便看了看公主的神色,只是略显苍白,看上去并无大碍,接着又把住公主手腕。片刻后,感觉脉搏尤其顺利,滑动如珠,脉象为滑脉。


    元熙脸上也带了些许笑容,对顾鸣川道:“顾大人安心,公主这是有喜了,但因略显操劳,便犯些头晕,好生休养便可!”


    见着元熙这般说,顾鸣川还没反应过来元熙竟然,触摸之下便能查出原因。顾侍中看着怀中的公主,先是面上忧愁浮现,尽是悲戚之色,后又是微微一喜,对怀中人低声道:“素宁劳累了……”


    远远传来的马蹄之声,终于也在公主府之前戛然而止。早早因余光瞥见马上之人并非是燕都城中禁军,元熙便没有疾步逃离,而是先给救了她的长公主诊了脉。再回头看之时,便发现高大的骏马之上,载着一身玄色的俊美男子。


    不待元熙开口,顾鸣川却先颔首行礼:“皇叔,微臣这厢有礼了,您与元姑娘先进府,再议……”


    他说着便抱着公主进了公主府,元熙还在一旁思索着“皇叔”是谁?这不是她在东羊郡遗沙江上救下的楚影嘛?等等!楚影?


    公主和驸马的皇叔,确实有一位楚王承影!这人是承影殿下!是昔年一起玩耍的承影,东羊郡,她当时和这人同住一间屋檐之下,朝夕相对……所以后来,这人许她的半数家产,就是当朝王爷的半数家产,这这这!别说开几家药店,包揽整个燕都城的药草生意,也是定然是使得的!顾不上昔日羞赧,元熙心头大喜。


    承影看着元熙低头沉思,耳畔先是染了粉色,不禁心中微暖,而后却又低眉浅笑,心想大约元熙也对他见之难忘,一步一想。遂在侍者的指引下,准备与元熙一同进入公主府,此刻承影却听到一旁的元熙温婉开口,讪笑对他道:“许久不见,甚为想念,你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