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作品:《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张婴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有点纠结, 当然,这个纠结不是在大秦帝国与六国余孽之间的偏向中选择,这个一点都用不挣扎, 他百分之百选大秦。


    他只是想多旁敲侧击确认一点。


    毕竟是诗中“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的大佬。


    思及此, 张婴深吸一口气,热情道:“乌兄, 你那堂妹可是来寻你的?”


    “她若乖乖来寻我, 我岂会如此生气。”


    项羽摇了摇头,道:“她就是不肯在家里学刺绣, 想偷跑离开。我让她告诉我想去哪儿,是谁撺掇她的。她都死犟着不肯说,顽劣不堪。”


    项菀不高兴道:“没人撺掇我!我不想像阿母一样,随便被安排随便嫁人。一辈子织绛色的衣裳, 以钟声为喜乐,只会拿着羽毛踩着鼓点翩翩起舞,却不能与阿父他们一样手持长枪,位居左上……”


    项羽一把捂住项菀的嘴巴, 干咳嗽一声道:“小女娃才几岁, 就想着嫁人嫁人的,不害臊。”


    “什么不害臊!要不是我偷听到,我也不会想跑好么!”


    ……


    张婴听着兄妹两人的争辩, 有些惊讶项菀的自由大胆,果然每个朝代都有敢于打破世俗常规的人。


    他不反感,但此刻的张婴也不关心。


    他的心思全留在那一段话上。


    绛色, 红色, 楚人尤其楚贵族最喜欢红色的衣裳。


    周朝之礼, 以右为尊,秦朝也是以右为尊贵,但小姑娘刚刚说以左为尊,在张婴的印象中,楚国楚礼,恰好是以左为尊。


    还有钟鼓之声。战国七雄,其他几国对鬼神是敬而远之,不太敢靠近。


    但楚国对鬼神是有畏惧但更多的是敬爱,楚地大大小小的巫女巫祝非常多,贵族们自幼也会学跳巫祝之舞,而为了表达对上天的尊敬与礼遇,他们多是踩着钟声起,踏着节奏,挥舞羽毛,为天上地下祈福。


    张婴越想越觉得微妙,但也没急着下定义,反而一鼓掌,他用不赞成地看着乌兄道:“乌兄。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来之则安之,来者皆是客啊。”


    说到这,张婴看着乌家兄妹笑得很热情,道:“乌兄,不如我们邀请你阿妹一起回长安乡好好玩一玩,庆祝庆祝。”


    乌兄表情微怔,开口道:“阿菀顽劣……”


    “我同意!”项菀第一个举起手,“阿兄要么送我南下,要么一起归家,反正别想让我一个人回去。”


    张婴见乌兄还在迟疑,单手搂着他,等他弯腰后低声道:“乌兄,不如先陪玩稳住她,稍后你再去放消息,等家人来接她呗。”


    乌兄一顿,点了点头。


    张婴见这两人点头,连忙唤来了等在外面的丁郎官,低声叮嘱了几句,丁郎官脸色迟疑地回头看了眼乌郎君,张婴同时看过去,故作没察觉乌兄稍显紧绷的肌肉。


    他上前一步,握住乌兄的手臂,很大声地对丁郎官说:“无妨,回头我去宫中解释。”


    丁郎官犹豫再三,拱手离开。


    张婴察觉到乌兄骤然放松下来的手臂肌肉,心底一沉,但再抬头时,他依旧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来来来,我们去玩些游戏,吃些好东西。


    我们大秦包揽六国,什么玩法,什么吃食都有哦!”


    说完之后,张婴余光瞟了一眼,不再看乌家兄妹,便领着他们与萧何上了马车,走秦直道,抵达长安乡。


    不出张婴所料,长安乡众人为了欢迎他,又一次布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张婴这一次颇有主人翁心态。


    他非常自觉地站在小圆台上方,一边与热情与长安黔首们交流最近的生活情况,一边告诉他们带什么粮食去百越会更好贩卖,以及百越什么物件更值钱。


    交流小半个时辰之后,张婴郑重其事地将乌家兄妹拉了上来,开口道:“今日双喜临门,为了欢迎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乡的乌家阿妹,我们得多准备游戏,与吃食才行!”


    长安乡众人不明所以,但非常配合地欢呼雀跃。


    很快,在张婴的指示下,前坪开展了许多诸如,你画我猜,看动作猜诗经,等等小游戏。


    大家说话是用的秦语,但张婴安排上的字,某个字是旧韩话,某个字是旧楚俚语,某个字又是旧赵字体。


    张婴一直若有若无地观察着乌家兄妹,在注意到小淑女比画着急时,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张婴笑眯眯,余光瞅着章邯的母亲,她是旧楚人,章母脸色有些白,迟疑了会,笃定地压低声音道:“是郢都话。”


    郢都,楚人不管迁徙多少次,会将抵达的都城命名为“郢”。


    张婴深吸一口。


    说实话,如果嬴政和扶苏待他寻常,如果项羽在嬴政找到他之前就暴露身份,对他特别好。


    他肯定会愿意拉着项羽一起造/反。


    但嬴政和扶苏待他极好,他为仲父续了命,他与大秦的感情越来越深,大秦蒸蒸日上,他的心自然会更偏向了大秦。


    张婴将心思都藏下去,脸上依旧笑得如一朵绽放花。


    ……


    ……


    次日,午时,咸阳宫。


    初夏热风徐徐,吹得众人口干舌燥,也就负责洒扫的宫女内侍们都能借着井水舒服点。


    赵文站在偏殿门外候着,稍稍擦了点眉心落下的汗珠,等殿内争吵的动静声小了些,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弄出了些声响。


    陛下怕热,需要处理的糟心政务很多。


    说真的,若不是婴小郎君前来求见,他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刻打扰陛下的。


    “阿婴怎会这个时候来?”


    偏殿的门被推开,伴随着扶苏惊讶的嗓音,一丝丝融冰的凉爽吹了出来,“让他赶紧进来吧。”


    赵文拱手道:“唯。”


    不过也只有婴小郎君的到来,不会遭到大秦帝国掌控者的排斥。


    张婴跟着赵文走进了偏殿,嬴政端坐在主位上,扶苏低头喝茶,冯丞相、李廷尉、蒙毅、张苍、姚贾等朝臣们“唰”地将目光聚焦在张婴身上。


    张婴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倒是有些施展不开。


    他先礼貌地与众人行礼打招呼,刚对嬴政与扶苏甜甜地唤了一声,就看见仲父递给过来瓜果,扶苏递给他的凉茶。


    顶着身后十来双探究锐利的视线,张婴镇定地同时伸出手,右手拿瓜果,左手拿凉茶。


    吃起来也是左手一口西瓜必然搭配右手一口凉茶,但刚吃两口,他手中的凉茶被扶苏端了离开。


    “西瓜、凉茶性寒,少用为好。”


    扶苏领着张婴去到内侍身前,“都热出了汗,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张婴笑眯眯道:“好哒阿兄,扶苏阿兄与我一起好不好!”


    扶苏微怔,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张婴前往偏殿,赵文及时将新衣裳准备好。


    张婴一边换衣裳,一边道:“扶苏阿兄,大秦旧楚官吏多吗?”


    扶苏道:“很多。”


    张婴又道:“仲父对待他们如常吗?”


    扶苏笑道:“父皇用人,不问出身。”


    张婴抿了抿唇,这时,他衣裳也都换好了。


    等张婴与扶苏再次从偏殿走过来,这才发现朝臣们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他、扶苏与嬴政三个人。


    张婴忍不住四处看了看。


    嬴政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道:“现下没人了,有什么说吧。”


    张婴一愣。


    仲父怎么知道他之前是有话想私底下说。


    嬴政哈哈一笑,指了指扶苏,又对张婴招了招手,道:“你那个惫懒的性子,能大热天来寻我?还有那个神态,哈,连扶苏都看出来了,我岂能瞧不出来。”


    张婴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扶苏让他去偏殿换衣,还顺从地跟着去。


    真不愧是父子,明明之前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却依旧干得这么默契。


    思及此,张婴很直白地跪坐在嬴政面前,开口道:“仲父,扶苏阿兄,昔年王翦将军打败项燕是剿灭楚军,还是击溃楚军?”


    嬴政和扶苏同时抬眉,彼此对视了一眼。


    扶苏先转过头,开口道:“是击溃。”


    张婴连连点头,道:“那仲父是否在登基十三年后,大秦实施仁义之道,不再大规模地斩杀敌首。”


    “是。”扶苏停顿了一会,道,“你在担心旧楚这一批溃军心怀不轨?”


    张婴道:“只是有可能被有心人煽动、利用。扶苏阿兄,你说有旧楚王族血脉的人能笼络多少溃逃的楚军?”


    扶苏忽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小子竟还能想到这一层,成长了啊。”


    张婴一愣,扶苏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扶苏继续道:“没多少。秦地的旧楚军没有那么多。”


    张婴微微蹙眉,道:“扶苏阿兄,不可小瞧旧楚人。”


    六国之中,张婴最忌惮的就是旧楚势力,乌兄是秦末其他任何一个反/王,张婴都不会急吼吼地来咸阳宫找外援,他会选择大胆熬鹰。


    但乌兄是项羽,不说他个人武勇的问题,其旧楚本身带来的威胁也非常大。


    秦末时,项家揭竿而起笼络的庞大军伍势力。侧面的验证了。大秦对待楚人,杀得没有那么狠,能复仇的楚人还有很多。


    “那你这小子可是小瞧我们。”


    扶苏轻戳了张婴的脑门一下,“你以为修建骊山、九原城墙的隶臣妾从何而来,都是老秦人不成?”


    张婴一愣,也对哦。


    他垂眉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之前的想法倒也不必太过偏激,可以多给项羽留一些亲人。


    张婴没发现他在低头思索时,嬴政和扶苏暗中交流了一次。


    嬴政:这小子终于发现乌家楚人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这是来求助了。


    扶苏:唉,还是小孩子,直面这种抉择实在是太残忍了。


    ……


    “仲父,我不得不说一件事,长安乡可能被造反的六国遗族渗透了,甚至极可能被当做粮仓……唉,我心里苦啊。”


    张婴挑挑拣拣,一边说长安乡被沦陷的可怕,一边又悄悄将项羽的功劳夸张了一点。


    等说完之后。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郁闷又忧伤的表情,并在这时抬头看向嬴政和扶苏。


    嬴政慢条斯理地喝茶,啥表情都没有。


    扶苏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张婴:?


    你们两位也太淡定了吧!这可是深入咸阳附近的细作啊,愤怒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连追问都没有啊!


    嬴政甚至示意扶苏将之前那杯凉茶端过来,让张婴喝点。


    张婴:……


    他有些懵逼,连戏都有点演不下去了,但还是撑住了道:“仲父,扶苏阿兄,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嬴政不做声,扶苏道:“那你待如何?”


    张婴道:“借一万屠睢军。”


    “咳!”嬴政一口茶差点没能咽进去,再次看向张婴的目光透着一点点的诧异。


    扶苏瞳孔地震,道:“你要灭族不成?”


    “啊这……不至于。”


    张婴连连摆手,“项羽这般桀骜的人物,若是灭族。他只会不死不休,岂能臣服啊。”


    扶苏道:“那你为何要动用屠睢将军。”这可是个大杀器。


    张婴道:“不动项家人,但得剪其羽翼,毁其助力,断其余念,纵有改天换地之大才,也无法脱离与背叛。”


    扶苏一时被哽住,顿了顿,似是不敢相信地低声道:“你说是,是,长安乡的乌郎君吗?”


    “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张婴有些紧张,来了来了!戏肉终于来了,他忙道:“乌郎君很厉害,对我也很照顾,我之前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也想过要学仲父的熬鹰,但直到昨日才发现乌郎君是旧楚之人。这远不是我一人可以拿下的。


    当然,即便不能熬鹰,即便被项羽蒙蔽利用。


    但他是真的待我很好,我也不希望对他太过狠辣,我不求他成为大秦助力,只希望好好活着。所以才会有这个温和一些的念头。”


    扶苏再次被哽住。


    他差点崩不住脸上微笑。


    温和?


    这和温和有什么关系?这分明是的软刀子割肉,比一刀杀了对方要痛苦多了。


    嬴政忽然哈哈大笑,道:“好!若要一次剿灭,一万屠睢军怕是不够。”他看向扶苏道:“你之前探得他们几个据点了?”


    扶苏犹豫了会,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似是轻叹了一声,道:“我原以为大秦境内就五个。但这次冒认身份的事件发生后,我想着,他们应当还有几个更为隐秘的藏身之处。”


    嬴政摸了摸下巴,道:“无妨,若这般隐秘,多半是为妇孺们留的后路。”


    扶苏道:“既还要留活口,屠睢将军怕是不合适,王贲将军宽厚些。”


    嬴政稍作思考,看向张婴道:“你认为呢?”


    张婴:!!!


    等等,他什么时候说要大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