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作品:《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可以!”


    后面突然出现温和的声音, 音量不大不小,也足以让起哄的黔首们听见。


    公子高和夏少府诧异扭头,发现竟是扶苏开口。


    “大兄!”


    公子高上前一步, 想与对方说咸阳王城的黔首太多,不好安排。


    这话还未说出口,公子扶苏仿佛预料到什么, 向他轻轻摆了摆手,微笑示意对方保持镇定。


    “谁想试一试新农具。”


    公子扶苏转身看向黑压压的一群黔首们,语气温和,丝毫不惧场, “与我说。”


    黔首们一窒, 场面竟渐渐安静下来。


    太平年间,有人带头闹腾,围观秦人们可能会跟着起哄闹一闹。


    但一旦真让他们单独面对身着华服的贵族,谁都不乐意出头, 又不是活不下去, 谁都不想得罪贵族。


    “不必紧张,都可以尝试。”


    扶苏的声音不紧不慢, 带着一种独有的韵律,“若谁家能提供耕地等田地用作展示, 官府还会有额外嘉奖, 不低于两甲。有意向者, 一个个与我说。”


    杀掉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匪,官府才会奖励两甲,如今只需要提供田地就有这么多, 黔首们纷纷意动。


    很快就有胆子大的黔首冒头, 声称他家的耕地距离这很近, 几里,在城门口的石墩桥下面。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符合条件的黔首们也纷纷表示愿意用自家良田展示。


    他们按规矩一个个发言,完全看不出之前差点暴/动的模样。


    扶苏面带微笑地看了一眼。


    将之前站在桌上,闹腾得凶,如今却消失在人群不见踪影的人默默地记下。


    公子高见状一喜,忍不住激动地掐住夏少府的衣袍:“不愧是大兄!不愧是长公子。”


    “是啊!”


    夏少府眼底露出欣赏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憨憨的弟子,想了想提醒道,“你就这样,只亲近长公子就很好。”


    “为何?夫子这话我不爱听。”


    公子高听到这不乐意,回话有些叛逆,“都是兄弟,有何亲近不得?要不是三弟,夫子,我可能都见不着你了!”


    “……”


    夏少府无语地瞅着眼眶泛红的公子高,你把某些公子当兄弟,人家却把你当垫脚石,“罢了,你……”他忽然指向跟在扶苏身后的张婴,“你可以多亲近亲近他。”


    张婴:?


    ——请不要把自家大型婴儿托付给我。


    扶苏回过身,笑眯眯地蹲在张婴面前:“婴公子,我做得可还不错?还有何需要补充?”


    张婴注意到许多小吏诧异的视线。


    他又看向扶苏,瞥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捷目光。


    哎,不愧是皇帝霸霸的儿子,都有爱搞事的一面。


    张婴板起一张脸,故作小大人伸出小手手轻轻摸了下扶苏的眉眼,然后点头道:“嗯,仲父定然会满意。”


    扶苏笑容一顿。


    “噗。”


    公子高喜闻乐见地笑出声,果然,能让父皇无奈的小家伙就能让大兄无奈。


    啊,童年被大兄微笑戏弄的伤痛记忆,忽然被抚平了一些。


    ……


    ……


    与此同时,黔首们跟着拿着农具的工匠,抵达咸阳王城南区郊野。


    那里有一片片待开垦的荒地,以及一部分的秋种春收的高粱地。


    田地前已站着了许多工师、工匠,以及在急着给土地丈量尺寸划分的小吏。


    他们给黔首们第一个测试的是新式镰刀。


    平日里农户们割麦子时,需一手扶着麦子,弓着背,一手用镰刀割。


    效率慢不慢不说,最关键的是废人,很容易受伤生病。


    “好!你们都拿好农具。”


    小吏拿出了一个竹简和刻刀,“左侧这一片是老式农具,右侧是新式农具。我们对比一下收割速度。”


    被分为两块正方形的田地上各站着一男一女。


    男农户笑嘻嘻地冲围观的黔首们挥挥手,时不时还冲着熟人喊话:“顺,这我家地,且看看这新农具好不好使。哈哈哈……”


    女农户则低着头,谁也不肯看,好似有些害羞。


    原本被安插着捣乱的农户左右观察了下,憋不住冒头挑拨。


    “这不公平!收割麦子本来就是谁力气大,谁就收割的多!现在拿着新农具的是个男子,旧农具的是个女子,这怎么对比的出来?”


    这话一出,附近的黔首们纷纷点头。


    小吏闻言一顿,立刻回首,瞪着那两人:“你们作甚!我刚说过,为检测我大秦的新农具省力,收割快!必须由身体弱的来使用新农具,你们为何私自调换!”


    女农户不好意思地搓手。


    男农户拍了拍胸膛,不慌不乱地解释:“我和她是兄妹。别看我这样,前几日春狩时被熊瞎子伤了,我才从疾医所里出来,身体弱着呢。我阿妹收割速度肯定比我快!”


    “那不成!你这样,怎么和秦国百万黔首证明我们新农具好!”


    小吏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他伸手向最开始点出质疑的家伙,“你,就你!既然你有不满,那你一个男的去用旧农具,和那位用新农具的比一比!”


    细作农户:……


    他一点都不想给秦人的土地添砖加瓦,但气氛到了这上面,周围黔首们都盯着他,不上去收割压根不现实。


    他不甘不愿地走上来,满脸戾气。


    而他对面的农田。


    女性农户用上这款构架奇怪的新式镰刀,刚准备弯腰,却遭到小吏的阻拦。


    “都与你说过!这个。”


    小吏指着新式镰刀,“不需要弯腰!可以一直站直了收割。”


    “对对对,是我,是我没反应过来。”


    女农户不好意思地惶恐道歉,然后努力挺直腰杆,一边收割高粱,一路向前走。


    细作农户回头瞥了一眼,想着亲自上来也好,正好可以证明新式农具不过是拿出来哄骗人的。


    思及此,他弯着腰开始收割高粱,每一刀,他都得幻想是老秦人的头颅,挥舞割高粱的速度明显加快。


    等第一趟直线走完,细作农户都有些诧异自身愤怒带来的力量,居然割了这么多。


    他自信满满地抬头。


    “啪嗒!”


    镰刀就这么从手心滑落。


    只因隔壁田地的女农户,竟然都开始收割第三条直线。


    怎么,对方怎么会快那么多?


    ……


    其实对于围观的黔首们而言,压根不再需要最后的对比。


    光看手持新式镰刀女农户能够挺直腰杆收割高粱,看她脸上惊喜、不敢置信的神情,就知道这款新式镰刀有多么省力。


    有黔首忍不住道:“这镰刀,哪怕收割效率慢一些,我也要这个!日日夜夜弯着腰,久劳作,睡都睡不平。”


    “可不是么。”


    另外一个心细的黔点头,之后满眼兴奋地说,“不过这款的效率铁定也快!你看,男农户才走一条线。这女农户都来回两次。你再看看这两人脸上的汗珠,表情,哈……这个肯定好得很。”


    ……


    “好,好用!”


    手持新式镰刀的女农户恨不得将这一片地都走一遍。


    她几乎是超过对面三倍的速度,将这一块的田地给提前收割完。


    然后,她搓着手,老实巴交地看着微微颌首官吏:“主吏呀,何时,何时可在官营作坊借到这物件!”


    秦朝重视农户,每年春耕、秋收都会免费借出农具,耕牛,唯一的要求是爱惜。


    不过就算真的损坏,只要没查出来是故意损害,都问题不大。


    “会有的。”


    官吏一边用刀笔记录数据,一边敷衍地点头,“行了,你去休息。”


    “我还愿意继续尝试!”


    女农户觉得自己上了瘾,立刻爽朗道,“这一片本来就是我的地,自家地,自己耕种、收割,不用劳烦旁人。”


    她完全将半个时辰前考虑的,借自家田地給官府,可以少劳作的念头给忘了。


    “成,你去配合试这个犁地。”


    “哎。”


    “人犁地也行?”


    女农户一咬牙:“可以。”


    这女农户小跑到另外一边,发现工匠牵了两头牛过来,其中一人正在给牛身上套一个造型奇怪像弯曲梳子头的铜铲。


    因为没经验,牛被尖刺弄了好几下,不舒服得挣扎起来。


    “我来,我来。”


    女农户瞅着心疼,忙跑过去,“你们这些工匠,不种地总吃过饭吧!咋地这么不心疼耕牛。”


    秦朝耕牛受官府保护,不光不能私自打杀,还明文规定如何使用以及休息,避免耕牛996劳动。


    农户们对耕牛更是爱护有加,对借来的耕牛是哄着,对自家的牛那是宁可饿着自己也要把耕牛养好。


    “嘿。主要我们也是第一次……”


    年轻工匠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年长工匠严厉地瞪了一眼,立刻闭嘴,年长工匠缓缓道:“这一轮测得是可牛犁地,也可人犁地。你确定要测?”


    女户闻言一愣:按正常经验,人犁地的效率可远远比不上牛。


    但今日……


    女农户的目光落在怪模怪样的物件上,又想到刚刚轻轻松松割高粱的场景。


    “我愿意!”


    女农户的力气不算大,开始还担心身上绑着些怪模怪样的物件,哪怕旁边有人帮衬着也会拉不动。


    然而等她往前走时,先是惊讶这物件的轻巧。


    回走了两圈,女农户回头看时才发现奇特之处。


    这怪异农具耕地犁地的一次范围好广。


    而且……


    女农户忍不住蹲下来抓地,来回只一扒拉一次,泥土就比老式犁地的要松沃许多,原本有些高低不平的土坑也缓和,基本看不到大土块。


    ……


    正在记载数据的官吏见女农户傻乎乎地蹲在地上摸土,忍不住嚷嚷道:“作甚呢?要看犁几次方可犁成,这地起码来回五六次,别偷懒啊!”


    “犁好了!”


    农户忽然干巴巴地抬头道,“都,都软乎了。”


    官吏一愣,连忙跑过去抚摸地面,还真是,虽然耕得不够深,但说不定将头子加长就能解决。


    陪着他一起过来的工匠忍不住惊喜道:“对啊,这玩意形似梳,我日日给我妻做梳子,闭着眼睛都能弄出来一个,怎么就没想到把它弄到地上去呢?”


    官吏嗤笑一声:“日日有人去河边钓鱼,也只有孔子才说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工匠:“……”


    女农户再次憋不住了,忽然嘀咕道:“主吏,您能不能给句准话,这个什么时候可以借。”


    “收缴天下兵器后。”


    官吏敷衍地给了个答案。


    没想到那农户反而支棱起来,嘀咕道:“嗨,果然收那些破兵器,是为了新农具啊!亏我之前还不乐意,我马上写信回老家。主吏您放心,我这就给你宣传,保管都主动送来!”


    农户这话令官吏一愣。


    也令过来巡视的夏少府两眼放光。


    他忽然步履匆匆地转身跑走。


    公子高懵逼地紧跟其后,也跟着小跑起来,嘴上还喊道:“夫子,夫子。”


    夏少府无奈地停下脚步:“你跟着我作甚?”


    “啊?因为夫子跑。我就跟着……”


    “……”


    夏少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是小孩子吗?旁人跑,你就跟着跑,但到底是心疼数年的弟子,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找陛下,恳请加急制造一批农具,分到各地郡县,向黔首展示,再收缴天下兵器。”


    “好的夫子,我陪你一起去。”


    夏少府有些感动,弟子果然是担心自己。


    “哎,我也得给父皇道歉才是。”


    公子高耷拉着表情,“明明我比阿婴大十几岁,却还不如他懂父皇的心。怪不得父皇偏宠他,要我,我也偏宠这样的。”


    夏少府目瞪口呆:……


    弟子呐!那稚子随口忽悠的话,你真信了?!


    ……


    ……


    两日后,咸阳宫门口。


    张婴打了个哈欠,见扶苏始终背手而立。


    他便溜达到墙角的灌木丛,采摘里面的花骨朵打发时间。


    张婴呆了没一会,发现有小朋友送了一篮野花过来。


    他一愣,起身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群小儿居然在默默地观察他,那些小朋友手上也是采摘的野花,一副对他很好奇,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模样。


    张婴对他们展颜一笑。


    当注意到这个表情后,某些小朋友身体扭捏,视线闪躲,某些人则嘻嘻哈哈地跑开,但很快又绕路回来;还有些胆子大的小孩,犹豫了会便快速冲过来,丢下野花又跑走了。


    “他们是附近农户的孩子。”


    不知何时,扶苏来到张婴的后侧,然后将他轻轻拉扯起来,“是对你表示感谢。”


    “我?感谢?难道知道是我发明的?”


    张婴有些纳闷。


    仲父不喜欢搞“深藏功与名”那一套,所以在颁布新农具政令的时候,他就命少府明确标记了发明者“婴”,还用上张婴几个月前设计的专属徽记。


    但知道名字,也不可能将人与名完全对得上。光一个咸阳城,单字叫婴的都好多个。


    “你呀小小年纪,偏偏心气高。也小瞧我大秦人的感恩之心。”


    扶苏伸手戳了下张婴的额头,表情温和,目光带着一丝严肃,“这两日,你帮着给农户解释如何使用新农具,难道不值得他们感谢?你帮他们拆卸旧农具,难道不值得被感谢?


    难道只有写出锦绣文章,治国理念,新式农具……黔首们才能看见?才会感谢?不,黔首与你我一样,也会因为细微的举动而……”


    张婴一愣。


    扶苏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说错话,你还是个懵懂稚子,岂是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愚……咳。”扶苏不继续说,反而伸手揉了揉张婴。


    张婴再次一愣。


    扶苏这话说的,确实和秦朝主流政/治倾向不太一样,有点沾边共产主义哲学味。


    他忍不住打量扶苏的脸庞。


    明明在新农具出现后,咸阳城的官吏们在庆祝,黔首们也在庆祝,可唯独扶苏依旧透着一点淡淡的隐忧。


    好家伙!


    问,还是不问!


    张婴心中默念,开始扯手中的花瓣,扯了一些花瓣后,他沉默地看着结果。


    张婴一边抓起手边的野花开始编织花环,一边故作无意间问道:“扶苏阿兄,你为何不高兴呢?”


    “嗯?”


    扶苏微笑地看着张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没有不高兴。”


    “嘿嘿。”


    张婴眨了眨大眼睛,伸出小手拍拍扶苏的大腿,“放心吧阿兄,我不会告诉仲父。外婆说过,有烦心事,和旁人说了不光心情很快好,还能想出解决办法哦!”


    说到后半句,张婴还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圈。


    “……”


    扶苏听到这话反而沉默了。


    他起身往前走,张婴嘴角一抽,真不好忽悠啊!他也连忙跟上。


    两人在长阳街来回走了一圈,差不多重新走回,在张婴以为失去了打开扶苏心扉时机的时候,扶苏忽然大力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将他揉得东倒西歪。


    张婴捂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瞪着扶苏。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看张婴,反而是对着四处无人的空地开口道,“古人常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1。


    我在九原时,曾见过被羌族镇压的奴隶,因一场秋火,并未选择仓皇逃亡,反而虐杀曾经的奴隶主,占据他们的妻儿与羊群。


    父皇只顾自己意愿,强行征收兵器,激起了民愤。


    这次侥幸通过,父皇不曾见识黔首愤怒的力量,便会继续独断专横。那下一次呢?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2……”


    张婴:!


    能文能武,还有一颗体谅底层民众的心。


    优秀。


    扶苏停了一会,张婴以为对方说完了,正准备呱唧呱唧鼓掌时。


    没想到扶苏像是被打开水龙头一样,又开始慢慢地说他在九原的事。


    扶苏在九原征战时,打下不少过去属于羌族、匈奴占据的土地。


    靠近大秦边境的,是让官吏们进行的郡县制管理。


    但因当地官吏人手不够,也因扶苏还打下一大片肥沃的属于三不管的危险土地。


    所以扶苏调从老秦地,咸阳,调了一些有能力的王族子弟过来。


    出于安全和奖励等特殊原因,扶苏给他们封了地,给这些人在管理自己地盘时有一定的税收、矿产挖掘、等的自主权。


    所以在九原,类分封制和类郡县制的管理制度,都存在。


    扶苏原本不怎么在意,甚至想着尽快从咸阳调派官吏,过成一样的治式。


    但他最近一直在思考分封制,郡县制孰优孰劣。


    在听过张婴那一番“对比出成果”的话后。


    扶苏决定保护好这一片的特殊性,想将其这个作为前期试验田,过几年后,再给嬴政看成果。


    杵在旁边的张婴听完很是震惊,他忍不住问了句:“那羌族、匈奴能服管?”


    扶苏一愣,没想到不到腰高的小家伙居然真的听进去了。


    他神色很淡地笑了笑:“父皇不是统一文字么,我有样学样。让他们不再牧羊,学我们耕地,我们的文化,自然能听我们管……”


    张婴:!!!


    扶苏哪里只是一个心软的理想主义者。


    就他这对政令的谨慎态度,对同化异族的果决手段。


    倘若是扶苏继位,秦朝真的未来可期啊,指不定他们都不用学四六级!


    唉,越想越气胡亥!呸。


    ……


    扶苏还自顾自地说了一些,节奏又快又跳跃。


    仿佛在与自己的迷茫和压力对话。


    等扶苏吐槽一般地说完,再低头,他看到张婴双眸闪烁着星星眼地盯着自己。


    着实愣了一会后,扶苏才继续道,“你……为何……”


    “阿兄!太帅了!”


    张婴跳起来拽住扶苏的手臂,像个布袋熊一样紧紧地抱住扶苏的双手,“你说得太好了!”


    扶苏诧异道:“你……听明白了?”


    “没有!”


    张婴并不是骗扶苏,前面简单的还能听懂,后面涉及到具体什么政策、什么思想理念,他是完全没听明白,但不重要,光前面就够他吹彩虹屁了,“但我知道阿兄想的很不一样,很厉害!”


    扶苏眸光微闪,停顿了会,忽然轻声道:“你不是,总劝我听父皇的?”


    “对呀。”


    扶苏一顿,摇了摇头:“若是听父皇的,那么我这些所想……”


    “哎呀,我们可以先听嘛。”


    张婴露出憨憨的笑容,双眸亮闪闪地看着扶苏,“再做,我们知道,肯定对仲父好的事,仲父看到了是好的,肯定也不会生气。”


    “……”


    扶苏看着张婴,忽然笑出声,“所以,这就是你死活要给父皇梳胡子的原因?”


    张婴:……


    “你这小滑头,不可仗着父皇宠爱你就阳奉阴违。”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有些人可以仗着宠爱做,但他不可以,“朝堂的事少考虑,你多想想西南学府的课业。”


    张婴表情一垮。


    当他乐意操心这些朝堂破事?他巴不得日日躺在家里享受美食。


    张婴幽怨地盯着扶苏,嘀咕道,哎!你牛皮是牛皮,但记录中你这父控,疯起来也是可怕连自己都刀。


    若非如此,我早躺平享受纨绔生活,谁乐意盯着胡亥那些破事。


    思及此,他踢腿边蹴鞠的力道猛地变很大。


    蹴鞠“砰”地飞向不远处酒肆的二楼窗户。


    张婴一愣,忙小跑过去。


    ……


    与此同时,明老目光锐利地瞥了一眼从窗户地掉落进来的蹴鞠,没有动。


    酒肆里的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楚地舞姬跳着庆丰收的舞。


    其他楼层的老秦人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又是称赞新农具,又是互相说着必须监督那些不乐意拿武器的家伙,赶紧将其上交给官府,好让他们赶在春耕前到新农具。


    这些喧闹声,越发衬着二楼包间的寂寥。


    明老见酒仆端了又一次温热的饭菜过来,他冷漠地接过,叹了口气,推开包间。


    里面一道身影斜依着床榻,目光始终落在窗外。


    “公子,用些吧。”


    明老将身后的门关上,看着一直望着咸阳王城方向的张良,小声劝道,“您已两日两夜没进食,没合眼了。”


    “我不明白。”


    张良的声音有些沙哑,拳头攥得很紧,“为何杀尽天下的暴君,却宛如天助。我输得,不服。”


    明老叹了口气。


    是啊,谁能想到临时丢出来的新农具,居然好用到可以将过去农具都抛弃的程度。


    整个咸阳的黔首们都快乐得很,甚至会互相监督、指责谁家兵器不上交,上交得慢,为了尽快得到新农具,一个个积极得不行。


    “张公子,我们还有……”


    “我知道,我们还有机会。秦能崛起,归功于军功制,当周边无国可打,便是他自取灭亡之时。哈……暴君想用攻打百越,匈奴那些贫瘠的地方,为秦拖延时间,不过是饮鸩止渴。


    即便将那些地方都打下来,收获的东西,远远比不上开战的巨大损耗。秦国迟早会灭……”


    张良语速很快地分析,又像是在对自己进行劝说,“我等了十年,我可以等,但我为何输得这么……唉,莫非天命还在秦……咳,咳咳……”


    明老见张良满脸痛苦,心疼地连忙递过去帕子。


    “明老。”


    “在!”


    明老趁机递上去一碗粟米粥,“用些吧,公子。”


    张良轻轻咳嗽一声,拿勺子的手在轻轻颤抖,忽然叹息道:“是我之前魔怔了。天注定又如何,这或是大秦最后一道气运,我还有机会……”


    “公子。”


    “明老,我无事,让我静静就好。你也将那蹴鞠还了吧。”


    张良平静地喝下粟米粥,目光又一次落在窗外,这时,大风吹起几朵小野花落在了窗台,他忽然喃喃低语,“何时,屋内枯枝,花会开。”


    明老虎目都快泛出泪来,自家公子太累了。


    韩灭之后的十年。


    公子从备受长辈宠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改头换面,成为整日藏在暗处,不惜一切手段算计复仇的孤家寡人。


    他参与了五年前,韩旧国度新郑爆发大规模的反秦叛乱。


    也暗中联合昌平君、项燕等人,一度以陈县为中心,爆发大规模的反秦叛乱,秦楚之间的战争。


    更不用提大大小小的复仇计谋。3


    为何上天不能偏爱公子一次呢。


    想到公子第一次看到黔首用新式农具劳作时,蓦地坐下,满眼闪烁的不敢置信、不甘和绝望。


    明老的心越发痛。


    ……


    “哎,明老丈是你啊?”


    明老一愣,抬眼没见到人,听到下面有故作生气的哼唧声,这才低头一看,发现竟是项羽带过来的小子。


    “是你?!”


    明老将蹴鞠递了过去,神情缓和了些,“日后玩蹴鞠,可要小心些,不可砸到旁人。”


    “我知晓了,对不起。”


    张婴说完,明老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对方扯住了衣袖,“你过来,过来低下头。”


    明老一愣,但见稚子露出憨憨的笑容,是如此讨喜,令他想到久不得见的孙儿,便心软地微微低头。


    之后,明老只觉得头上轻轻落了一物,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花香。


    “给!花环。”


    小子给他戴好之后,还将手中的花环一股脑地放在他怀里,“送你,开心些哦。”


    说完,便叭叭叭地跑远。


    明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花环,忽然想到张公子之前呢喃的话。


    他猛地转身,抓起花环,迅速向着自家公子冲过去。


    ……


    张婴完全不知道,那老丈竟将他的花环送给张良做心理安慰。


    若是知晓一切,张婴只会神情古怪地拍拍对方老丈的肩膀,告诉对方保密,他担心心高气傲的张良在知道真相后会气死。


    此时,张婴坐在马车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情有些苦恼的乌,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没错啊!是西南学室大门口!他没梦游啊!


    不是,怎么连情感问题也来问他。


    这合适吗?


    他还是个三岁宝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