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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早安!三国打工人》 今天雒阳的酒宴似乎摆个不停处处都有喜事,处处都有吃喝。
自新妇出门登车,至夫家下车的这一路,豪活些的接亲队伍会一路走,一路抛洒些五铢钱更豪阔些的队伍则是备上足够的酒食,走一路,路边的围观群众们就跟着吃一路。
这想想是比五铢钱更麻烦的一件事,因为洒钱只要一架马车,仆役们提前将装满铜钱的箱子抬上车,到时慢慢洒钱就是。
而酒食可就大动干戈了。
首先酒要提前筛好,筛完倒进瓮里准备一马车的酒显然是不够的,这一路怎么也得准备十几架马车专门装着酒;
其次是吃喝,这时代又没有塑料便当盒虽然有可降解且天然又环保的荷叶,但汤汤水水的食物是装不进去了,连汉朝人民最爱的肉酱和肉奠都必须剔除出菜谱,而这时候做饭又
多用釜甑来几个大锅快炒倒是很应景,奈何没人发明炒锅;
最后还有一桩需要注意的,就是天气炎热这些吃喝还须要在炎天暑热里不容易变质,否则一路酒席摆下来,半城百姓都吃得上吐下泻食物中毒,史书记一笔,后世人就得怀疑
这位“如有神助”的新人是纳垢神选了;
挑剔是很挑剔的,一般的豪富人家也很难事事圆满,至少糜芳听说后,就第一个提出质疑,认为要是把婚期放在冬天就会好很多。这个质疑受到很多富商的认可,不过陆是鱼听
说之后根本没带怕的。
“我有田国让,”她很自豪地说,“岂会惧怕这些小事呢?“
听到这话时,几个与她亲近的武将互相交换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眼神。
“田国让操劳十数载,而今刚回京叙职,“最后还是张辽出言制止了一下,“还是另择一人为上。“
但一个坏主意很容易引出第二个坏主意,比如说经常跑来吃瓜旁听的杨修忽然冷不丁开口了。
“若是请一位可任主簿之职的友人前来帮忙,在下倒是听文举公点评汝颍之士时,记得那么几位,其中有人与将军相熟,堪称''''当世无对。“
她眨眨眼,总觉得杨修要出什么坏主意。
但是杨修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在下所说,就是荀衍荀休若公呀!“
“不认识,“她立刻说道,“德祖为什么会推荐这个人?“
杨修那一脸的天真就突然有了一道裂痕。
“在下偶然记起,随口提及,”他木着脸说,“将军不必在意。”
于是将军哦了一声,把这事放下了。
但没把他放下。
将军说,“德祖先生有大才,算个钱粮辎重应该不难吧?“
杨修突然就深恨起自己刚刚那句嘴欠了。
车马隆隆向前,士兵跟在两侧,车上有人将用荷叶包好的饭食一包包递给士兵,士兵再一个个分发给围观讨要喜酒的群众们。荷叶里装的是米饭,用肉酱一起煮出来的,因此油
汪汪,咸滋滋的,里面又加了几块咸肉,这就咸上加咸了,但群众不嫌弃,谁会嫌弃盐的滋味呢?况且这一包饭哪舍得空口就吃了!别看那个站在路边伸手抓了就往嘴里塞的!那是
这一坊出了名的懒汉!一口气吃这样多的油腻饭食,也不怕闹了肚子!这饭合该带回去,加些水,再拔两棵院中的小菜一起煮了,热热地喝上几顿肉粥,美极了!
可是光有饭还不够,群众里有那等特别机灵,提前连陶碗都准备好的,士兵递过饭食去,还要将陶碗接过来,装上几勺浊酒,再递过去。
当然还有过于机灵的,直接递过来一个陶罐,这就容易引得街坊邻居的嘲笑,但这样的日子,多么难得!笑就笑吧!今天有酒喝,谁在乎!
他们今天是吃足了酒的,除了林子里的酒,除了街上的酒,某一坊的群众们很得意地对旁边的人炫耀道,他们还有一场酒吃呢!在他们这条巷子里摆酒的新人要论地位,论结婚的排场,肯定是比不上那两位名满天下的将军的。他们甚至今日还忙得很,大白天先去忙了旁的事,将操持昏礼的事交给了一位
三十余岁,名为“同心”的妇人,以及胖乎乎的李家阿兄
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是个大日子,贵人选了这一天,兴师动众,说不准就有哪一处要用上几个人,那先赚一笔贵人的钱,再回来办自己的事,这不是很好嘛?
到得暮色渐浓,新人回了坊中时,已经有几个很精明的妇人替他们将今晚的酒宴安排明白了:
“炎天暑热的,吃得了那许多么!白糟蹋了钱!“
“小夫妻俩没有亲着宗族在雒阳,正该事事节俭,昏礼不过场面罢了,待关起门来,这日子还不是得自己过!”
同心听得津津有味,每到妇人们讲得口干舌燥时,还不忘递上一杯水,外加几个新鲜的果子,妇人们感念她的情,这主意出得就更细致了些。
菜呢,能减就减几个,酒呢,也不必几十瓮了!她是有门路的,替他们连主菜都备妥,也不要他们的银钱,过后若是感念她帮了大忙,铺子里剩了猪头时,拿一个来就成了哇!
新郎和新妇坐在青庐里,提起竹箸对着自家饭食时,两个人都稍微恍惚了一下。
“这个是你做的。“新妇用竹害指了指面前摊开的干荷叶,以及荷叶里的肉酱米饭。
“这是杨德祖的功劳,“新郎小声说,“我与他是没什么交情的。“
新妇立刻把脸沉下来了,“你暗戳戳骂我笨蛋,我听出来了。“
“我并无此意呀,“新郎就懵了,“况且‘笨蛋语出何典?“
新妇不吭气了,过一会儿才又小声开口,“而且还让人家拿了这么多!“
这么多!一青庐都是荷叶饭!人人都在吃荷叶饭!人人在夸那个出主意的婶子机灵!能干!人家贵人的酒食就是好吃!
新妇就更委屈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夸了“贵人的酒食”而委屈,还是因为新郎花了那么多钱而委屈。
但同心又悄悄凑过来了,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陆是鱼的眼睛突然亮了,“省了这么多钱?!“
同心是想笑而没好意思笑的,最后还是抿成了一个三瓣嘴。
这让新妇的心情好了许多,再转头看看新郎时,也就平心静气了些。
但嘴还是硬的:“一会儿再处置你!“
酒席持续了很久,久到邻居们酒足饭饱,又替她收拾了狼藉杯盞,再一个个离去时,城门是已经关了,坊门也已经关了。
陆悬鱼倒是觉得没什么,她这小院子前后一共三间屋子,同心和李二各住一间也住得下。
但古怪的是,李二就飞快跑了!他理由充分得很,他说这一片巡夜打更的他都相熟,再说他骑着骡子来的,那一看就很体面嘛,根本不怕被巡夜的逮到,逮到也不要紧!
她站在院子里,在一片草虫声中挠挠头,再看向同心时,同心立刻也拒绝了:“我住前面那一户!孙家婶子问我学几个女红样子呢!”
“你去学就是,”陆悬鱼有点迷茫,“不过这么晚了,她舍得点灯吗?明天早上去不就行了?“
她看看同心,同心看看她。
“你们这,“同心指了指她身后的屋子,“这墙这么薄,正该自己住才是。“
她又看看同心,同心又看看她。
“墙虽然薄了些,夏天住还不妨,清早起来不热的一同一同心!”
同心也飞快地跑了,看脚步是去追上李二了。
有点古怪,她嘀嘀咕咕地随手拍开几只嗡嗡叫着不停的蚊子,推开了自家的房门。
正在抓紧时间打水擦拭身体的张辽转过头来,在昏黄的灯下,有点不自在看向她那是一具很匀称,很紧实的男性身体,因为经年累月的训练,肌肤透着健康光泽,任何人有这样健康而挺拔的身材,都是不必感到任何不自在的
但张辽的身体上还有许多并不健康的东西—自他的肩胛到前胸,腰腹再绕到后背,他的双腿,他的双臂,都留着许多的伤疤。
有些已经很久远了,淡得在灯火中几乎看不出,有些却还很新鲜,伤疤里生出淡薄的粉色,叠在日伤上。
他起初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很快镇静了下来,甚至微笑起来。
“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忽然一烫,但立刻又把注意力转回来:“怎么这么多伤疤?“
“我是个武夫,“张辽低头看看,“岂非寻常事?“
“很不寻常!”她又有点隐隐地恼火了,“你这十多年里,受了这么多次伤!“
张辽抓着块细布似乎还想搓搓脸,看看她的脸色,又将细布放下了。
他似乎洗的是冷水澡,因此握住她的手格外热。
“你在自麦。“
她就没说话,将眼帘轻轻垂下,一声不吭。
“连丁建阳的份一并自麦了去。”他说。
她有些吃惊地抬起眼,正看见他闪闪发光的眼睛。
那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但他说起来时,平静得好像在讲述另一个少年的故事。
他说,这上面的许多伤疤,是在雁门留下的啊。
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追随着曾经的将军,还有他们共同的主君,丁原丁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