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奇怪的问题让燕襄“呃”了一声，竟然也没有马上回答。


    他抱着手臂沉思片刻，好像在斟酌自己的语句：“是挺热的，但是我是见光死，见光很麻烦。”


    嗯？既然已经说了见光死，为什么还要说见光很麻烦？


    比起“回答”，这话更像“提示”。


    燕襄这个人虽然讨厌麻烦，却很擅长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意思。


    祝檀立即把一件东西和燕襄说的话联系起来……能够让燕襄这样谨慎对待的，应该只有古镜，照古今。


    那面镜子能照见事物的过去，还能以回溯的力量洗去诅咒。


    不能见光的……应该就是镜子吧。


    “知道了。”祝檀立马放弃追问的想法，转而似是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你那边的屠夫也是一直盯着你吗？”


    “是，而且就算背对我，脸也是扭过来的。”燕襄肯定道。


    他这个举动，大概是有某种原因的，但任务者们现在还没有发现。


    “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祝檀叹气几声，说道，“手头的线索都用完了，钥匙打开的密道里也没有东西。”


    这个时候，安静等待着的屠夫开口了：“亲爱的玩家们。”


    祝檀和燕襄同时被他的声音所吸引，转头去看游戏画面。


    屠夫整洁笔挺的衣装上，又有几处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在玩家看过来时，甚至有鲜血从他指尖滴落。


    在静悄悄的山道中，水珠滴落的声音尤为空灵诡异，打着转儿萦绕在玩家耳边，一声未绝一声又起，仿佛在此地有地下水源源不断流过。


    手套之下，有什么圆形的东西鼓起，蠢蠢欲动。


    “你们相遇后，立即交流了彼此的发现，却惊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下一步的目标。”他把手抬起来，赤红的眼睛盯着指尖滴落的血，“幸好，就在此时，你们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钥匙，是残缺的。”


    “也许，两把钥匙能够合并在一起。”


    无需玩家操纵，屏幕中的人自动抬起手，露出里面拿着的钥匙。


    “我刚刚没有带钥匙过来……是为了推进游戏进度吗？”祝檀皱起眉，呢喃道。


    既然这样，在最初又为什么非要玩家自己去拿东西？


    “我也什么都没拿。”燕襄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不是不想拿那些东西，而是拿了之后，自己的手就得时时刻刻放到屏幕里了。


    这样不光危险，而且还会失去用道具保护自己的能力，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两个人”拿出了钥匙，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他们手中的钥匙细节损毁得很严重，虽然还有完整形状，但表面都是坑坑洼洼的锈蚀和污垢，只用肉眼去看，根本看不出来两把钥匙怎么合在一起。


    两个人都知道游戏是什么意思。


    燕襄“啧”了一声，主动对着屏幕伸出左手，“我先来吧。”


    在祝檀的画面里，立即看见“燕襄”拿着钥匙的手动了动，往自己这边递来。


    “唉。”祝檀就很嫌弃这种情节，她颇为无奈地伸出手，把自己的钥匙往前一递，让它和燕襄手中的那把相撞。


    “叮——”两个人的力度不大，但钥匙相撞时，也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沾染在钥匙表面的污物，顿时簌簌落下，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拂去了它们身上的尘埃。


    屠夫的手，忽然握住了两把紧紧贴在一起的钥匙。


    “亲爱的玩家们，新的线索出现了。”他的手往上一翻，再摊开时，两把钥匙已经合二为一，躺在他染血的手中，“刚刚在密道中，你们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也许就是缺少了它的帮助。”


    他的手掌心也有圆形东西凸起。


    那是鬼手伸出屏幕时，在她面前睁开的鬼眼。


    屠夫拿着钥匙，带着两个玩家走向身后，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石缝，在那条裂隙中，又隐隐约约露出透着光亮的锁孔。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真的很简单。”


    屠夫笑了起来，面具都在不断颤抖，身体却保持着平稳而毫无波动的模样，直直地伫立在门前：“30分就在门后，只要用钥匙打开，就可以得到……这就是将你们分配在一起的理由，只有找到最真实自我的人、将其释放出来的人，我才会将钥匙交给他，让他打开大门！”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愉快，从头到脚都透着兴奋。


    那双赤红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们。


    不是在看自己身边的玩家，而是透过电脑屏幕的阻隔，直直地看着“玩家”。


    “你们做好决定了吗，让谁来拿钥匙，让谁来打开大门？”


    在最初，有一位名为宋溪的玩家排行no4，仅在三个任务者之下。


    曾经历过类似事情的她，早已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个诡异游戏。十个问答，她全盘略过；二十个表情模拟，她亦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在发现人脸模仿自己后，她在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这道伤横过脸庞，破坏了宋溪脸部的肌肉，让她无法再做出任何表情，因此模仿她的人脸便也无法用诅咒侵蚀她。


    两者呆滞地互相望着，直到第二轮游戏结束。


    她来到情景模拟游戏后，在密道里……遇见了一个死去的人。


    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却死去了的人。


    “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告诉我，只要能赢得本轮游戏，就可以复活……我一定要活过来，我一定要活下来！”那个人坚定地对她说道。


    宋溪沉默地看着那个人。


    “亲爱的玩家，”屠夫在她的耳畔，极其接近的地方，说道，“只有找到最真实自我的人、将其释放出来的人，才能拿到钥匙，打开大门。”


    他顺势往宋溪伸入屏幕的手中递去一把刀，示意道：“——去释放你的自我吧？”


    宋溪知道他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带来强烈的动作。


    因为面部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表情，所以心好像也变得麻木了。


    宋溪差一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已经死去的人，想要活着……但是我也想活着啊？！


    活着的人继续活着、死去的人回归尘土，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宋溪按照“屠夫”希望的那样做了，鲜血透过电脑屏幕溅在她的脸上，比自己的血要热一些。


    主持人大笑起来，将钥匙交到她手中：“是啊，是啊，这也是释放最真实的自我，这也是一种通关方式呢。”


    “……”宋溪茫然，用颤抖着的手打开大门。


    门后的东西，落入眼中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


    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在祝檀和燕襄几乎平静无波的目光中，一只鬼手从屏幕中伸出。


    它的模样，又改变了。


    “人类手臂”的形态变得模糊，生在手臂上的那些眼睛放出慑人的红光，将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存在，都照得像要融化。


    “叮、叮。”


    两把刀掉在他们面前，刀尖向下，竖插在木桌上。


    沾在刀把上的血还在往下流淌，浓稠、黏腻，显得很新鲜。


    “去做吧，我会像之前那样安静地等着你们做出选择的。”


    原来“主持人”之前随意到无所谓的挑拨是应在这里。


    这个无聊透顶的情景模拟游戏应该没有后续了，“屠夫”也一副隔岸观火、坐看好戏的模样。


    只有“释放真实自我”的人才能打开大门，获得30分吗？


    这个游戏的分值一道比一道高，积分榜排前十、甚至前十三名的玩家现在全都是30分，如果这轮游戏再完美完成，就是60分了。


    情景模拟游戏的30分，任务者丢不起。


    一刹静默，而后，燕襄不紧不慢地伸手拔出桌上的刀。


    “线索已经给全了。”他抬眸注视着刀，任由它在自己手中不断流血。


    他的眼睛里有冷光一闪即逝，仿佛蹲伏在草丛中悠闲舔着爪子的大猫，嗅到风中有猎物的气息，于是无声地俯下身子，伺机待发。


    是一副要捅人的表情呢。


    还别说，这男人穿得一身黑，露出这种表情，着实是有点吓人。


    “嗯，已经没有遗漏了。”祝檀也伸手拔出血刀，随意把玩着，她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不妨碍她勾起嘴角，挑眉，语带挑衅地问道：“来对答案吧？”


    “一开始是山洞里的白骨。”


    “一开始是温泉边的白骨。”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自己的结论。


    “那具男子遗骸旁的古怪铁片是你的棺鬼断剑。”


    “白骨旁雕花的木片是你的惊喜盒子。”


    没错……他们在彼此选择的场景中遇到的“白骨”，是对方的尸首。


    他们穿着夏装，还留下了那么明显的遗物，想不发现都难。


    只要想清楚白骨出现的意义，就找到了游戏的破局点。


    如果游戏中“祝檀”和“燕襄”已经死去，现在的他们是什么？


    再换一句话说、再得更直白些说，他们将手伸进屏幕中操纵的“自己”……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