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瞳躺在病床上，孱弱如一只不能春归的海鸟。


    那眼中弥漫的绝望，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孟知意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腥咸的海水化作利刃在他的心尖儿划过，留下绵绵的疼痛，就像用酒精擦拭破裂的伤口。


    “嗨。”


    孟知意停在门口，开口打了个招呼，生硬且不知所措。


    谢亭瞳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好有距离的问候。”


    “你看起来不太好。”


    孟知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竟有些不敢看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吓到你了吗？”


    谢亭瞳的声音很轻、很慢、很无力。


    孟知意挪动脚步，行至床边坐下，看着她摇摇头。


    “我是怕自己吓到你，我没想到”


    这句话出口，病房里静默了许久。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了一个小生命。”谢亭瞳打破沉默。


    说这话时，她的手一直搭在肚子上，眼睛也一直盯着。


    那眼睛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慈爱。


    其实，孟知意是没想到谢亭瞳会是现在这样破败的样子。


    明显，她会错意了。


    孟知意想要纠正，但还是忍住了。


    “你会是一个好妈妈。”


    最后，他这样说，真诚又违心。


    谢亭用却摇摇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孩子。”


    “这只是个意外。”


    孟知意不自觉又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仿佛大一点分贝都会把谢亭瞳震碎似的。


    谢亭瞳看着他眼中的悲悯，是想笑又想哭。


    “你们还真难看出来是两兄弟。”


    “阿迟”孟知意顿了一下，“他只是不能放下穆霂。”


    嗯。


    他的心全部归属于穆霂，谢亭瞳早就知道。


    只是她错误地以为，那些有限的空间里，总该有她的一抹留影。


    到头来“我喜欢你”，只是一句不走心的玩笑话。


    “我差一点就足够喜欢他了。”


    孟知意有些承受不住，这句话里的沉重，他终于冒着风险开口。


    “他没有那么好。”


    谢亭瞳又笑了：“你说过他好的。”


    说过孟迟好，并不是孟知意的本意。


    他的本意太龌龊、太残忍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


    挣扎着，孟知意还是说了这句话。虽然违背了最初的本意，但确实是这一刻的真心实意。


    然而，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太明显，孟知意说完后有些紧张。


    “孟知意，谢谢你。”


    可明显谢亭瞳没有往这方面想，她的每一句感谢也都很真心实意。


    孟知意忍不住有些失落地扯了扯嘴角。


    “你打算怎么办？”


    转移话题是不让自己自取其辱的最好方式。


    谢亭瞳迷茫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脑子里乱作一团。”


    “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得住，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没留下又或者留下了，我该做什么选择我也不知道。”


    如果没留下这孩子，她可以把这个当作理由和孟迟提离婚，可她又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她真心想把孩子留下。


    如果留下来，她势必不可能现在就提离婚，孟迟和孟家没有人会同意。


    那么，把委屈和膈应独自吞咽的，也只能是自己。


    如果顺利生下孩子，这个孩子成为现实的牵绊，她怕自己更没勇气提离婚。


    因为她带不走孩子，带不走的孩子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她想都不敢想。


    如此衡量，似乎只有现在让肚子里的孩子不存在，是最容易的一种方法。


    可面对唯一的血缘牵绊，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孟知意身为男性，即使是心理学教授，他也不能够感同身受谢亭瞳的万般纠结。


    所以，他错以为，谢亭瞳是舍不得孟迟。


    这样的认知，让他微微有些恼怒。


    “就这么喜欢？”


    谢亭瞳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


    怎么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即使未曾谋面。


    得到答案的孟知意，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