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
作品:《望春归》 现在是景泰十年的腊月初五,这是江熹微百无聊赖躺卧在窗边看话本子的第二天。距离除夕宫宴还有二十多日的时间。
一般她度过闲暇一日的流程便是:拖到日上三竿,慢悠悠的起床,练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而后跟哥哥共进午餐,下午看几句小诗、几本兵书亦或是看看话本子,再到晚膳时间。一天就这样悠闲的过去,好不惬意。
江熹微觉着时间还早,但是架不住哥哥的三催四请和沈书玉整日里在耳边的叨叨,她很无奈。
腊月初六,江熹微万分难得的在辰时以前起床练武。武艺这种东西,在她看来一日皆不可废,就算是大雪漫天的日子她也是有在练习的。
江初晨难得的和妹妹一起吃早膳,因为自进入冬日开始,江熹微的精神头就像进入冬眠的熊一样,长睡不醒。少吃一顿也没关系,而他也不愿就此强迫妹妹。
练过武艺,再沐浴洗漱。毕竟今日的她是要去陆府找陆瑾韵学习宫宴礼仪的,若是带着一身汗味则显得多有冒昧。
今晨一早,一见江熹微起床。沈书玉便猜想江熹微要来陆府找陆小姐学习宫宴礼,便早早的向陆府递了拜帖。
陆夫人也知晓江熹微的来意,本来按着礼仪她是该接见的。但是女儿在早膳时特意打过招呼,说长宁县主喜欢直来直往,便免了世俗的凡礼。
进入陆府,由着丫鬟婆子领着穿过九曲十八弯似的回廊,终于来到了陆瑾韵的院子。
花厅里尽是文艺风雅人的摆设,确实和陆瑾韵这个书香世家嫡女的身份很相配。
屋子里袅袅娜娜熏香的烟雾飘起,陆瑾韵早早的便等在了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在陆瑾韵面前,江熹微便觉着没必要装的很懂礼仪的样子,而是很豪迈的一屁股坐在来。
随也没管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直接开口:“果然走正门,七拐八扭就很费时费力。下次还是直接翻墙吧!”
一旁站着的丫鬟都看的瞪大双眼,努力的憋笑,默不作声,陆瑾韵甚是无奈,冲一旁的婆子低语:“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我不想我们府上有乱嚼口舌之人。”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江熹微还是听见了。她低头捂嘴浅笑,却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响来。
“你还有脸笑。”陆瑾韵带着一丝丝娇嗔的语气:“还说是来学礼仪,你看看你刚刚的那般做派,净是半分礼仪都没有。若是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我这是开心。”江熹微带着笑意说着:“瑾韵就是这表里不一,言行不一的人。明明是关系,却非要嘴硬。书玉,你说是吧!”
“嗯嗯!”沈书玉点头附和:“陆小姐就是那种人美心善的人。”
“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陆瑾韵回归正题:“上次在宴会见你,看你们好像也不是什么礼仪都不懂。说说看吧!你们会哪些礼仪。”
“会见普官家夫人小姐的问安、见安礼、拱手作揖礼以及颔首礼还是会的,面见圣上的跪拜礼也懂。”江熹微老老实实交代。
江熹微以前认为她可以像一只自由的鸟,四处游见闻。在平阳,除了哥哥地位最高的便是她,接人待客她都丢给了书玉。只要不进京都,她都用不着那些繁文礼节。就刚刚她说的那些礼仪,还是书玉平日里强迫她学的,现下终于是用到了。
陆瑾韵让人撤去了糕点茶水。搬了两张书案,以及准备了笔墨纸砚。
见状,江熹微扶额,内心里大叫不好。“京都礼节繁复到,需要用笔去记的地步了吗?我们眼下就应付一下除夕宫宴就行,能不能简单一点。”
陆瑾韵思忖了片刻,妥协道:“也行,但是…”
“怎么又有但是。”江熹微无奈。
“但是,你自己也知道,此入京都。此生大约就离不开了,既然离不开,那么京都的礼仪总有一日要用到。这几天就先学宫宴里要用到的礼仪,但是后面你还是要学全部的礼仪。”
后来的后来,江熹微确实学了京都全部的礼仪,在旁人面前装的虽然任性但是懂礼节的一个郡主的模样。只是她这一生却没有像沈书玉和陆瑾韵那样,被困在望京这座繁华且孤寂的城中。
她成了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望京城没能困住她,大衍朝没能困住她。或者说这个时代都没能困住她。而她和沈书玉却被困守在景泰十三年的那个冬日,无法自拔。
“宫宴的流程不出意外的话。大抵便是,未时进入宫门始便有领路太监至朝天台,跟随天子贵人们朝拜四方神灵。这是一个长达两个时辰的祝祷仪式,所以防寒保暖的工作一定要做好。而后,便是跟随贵女夫人们进入宴会正厅。我们主要学的便是祝祷礼仪。”
“两个时辰?”江熹微大为震惊,这是有多少心愿或者悄悄话需要上报天神;亦或是有多少神灵需要被上报。冬日里,若无闲事,她都是尽量龟缩在屋里。
“嗯,两个时辰。”陆瑾韵不以为然,很显然这些年她大约都习惯了。
“本来还以为吃吃饭就好…”现下听完更不好了。江熹微向仰头长叹:“若是我能不去就好了。”
“京中其他没有身份品阶的贵女听到估计得气死。”陆瑾韵调笑:“除夕宫宴只有有品阶的夫人贵女,或是沾了皇亲的女子才能参加,是身份贵重的象征。当然,你们家沈书玉除外。”
陆瑾韵虽然目前没有品阶,看上去与其他普通官员小姐无异,但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而沈书玉,则是因为江熹微不得不去,江初晨怕妹妹不习惯,特意求得的恩典。
“朝拜四方神灵时,天子要一跪三叩首,燃香后再三俯首;而我们则是跟随天子长跪六叩首。”
“长跪?如何长跪法?”沈书玉提出疑问:“六叩首,是天子俯首,我们叩首吗?”
“没错,天子俯首,我们叩首。长跪便是天子一跪时开始至仪式结束,前后差不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是有软垫吧?”江熹微的关注点很清奇。若是有软垫,那还好,可能只是腿麻。
“为表虔诚,用的是蒲草垫。”陆瑾韵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江熹微内心里小小的希望。
“蒲草垫又冷又硬,冬日里跪上两个时辰,膝盖还能要吗?”她不是吃不了苦,骑马射箭耍长枪这些武艺学下来都是吃苦受累的事情,但是自四岁起她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了下来。只是朝拜四方神灵,心虔诚就行,何必搞这么繁复无用的礼节。神明在天上距离那么远,未必看得见。
“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副松软的护膝,应该没那么难受。”沈书玉出言安慰道。
“好吧!”江熹微无奈:“也只能这样子了。”
“朝拜四方神灵时,身姿一定要端正挺拔,举止不可跳脱逾矩。女子都头戴步摇,规范礼仪。”
“为什么还要要求首饰?”江熹微不理解,她平日里最讨厌戴的就是步摇。戴它走路晃动的幅度稍微大一点,便会被指摘不成体统,没有女子温婉贤淑的模样。
“佩戴步摇,就是为了规范身姿。若是身姿不正,则是对神明不敬算行为逾矩。四周会有太监监督查看,行为逾矩,轻则降职重则抄家。女子降品阶,或连累父兄降职。”
还是平阳好,远离天子,远离繁文缛节。江熹微内心再次长叹。
陆瑾韵看了看一旁的沈书玉,又看了看江熹微。随后拔下头上的金步摇,插到江熹微头上。而后开口:“书玉的举止很端正,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今日的朝拜礼,主要是针对你一人。”
府中的女使收到陆瑾韵的话语,拿了三个软垫依次摆好。江熹微跟着陆瑾韵站在了软垫前。
只见陆瑾韵双手交叠,挺直身板下跪。而后双手交叠贴额叩拜,回身,再次贴额叩拜。做完后,看着一旁的江熹微开口:“朝拜礼其实很简单,难得是端正身姿,要跟上礼仪太监喊话的同时控制步摇摇摆的幅度。”
江熹微和沈书玉跟着陆瑾韵演示的那样,做了一遍朝拜礼。样子是没错,可是对于基本不戴步摇,行为跳脱的江熹微来说,控制步摇摇摆的幅度确实有点难为她了。她甚至觉得让她参加什么宫宴不是什么身份的象征,而就是摆明为难她。
“控制步摇,其实不难。”接过丫鬟手里新拿来的一只步摇,插在头上。陆瑾韵又重新演示了一遍。边做边说:“我们在朝拜下跪是动的是膝盖,俯身时动的是腰,贴额叩首时操持头端正不要有大动作,那么步摇摇摆的幅度就不大。这一关也就过了。”
陆瑾韵戴着步摇演示时,步摇确实很听话,仪态万千。只是到了江熹微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是不是甩到脸上,或者与半披的青丝缠绕在一起。
陆瑾韵见状连连摇头,好似一幅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书玉。”陆瑾韵对沈书玉说道:“从今日开始,你要监督你家县主,就这样戴着步摇学习朝拜礼仪。”
“定不辱使命。”沈书玉答应且保证,一定会在除夕宫宴前,监督她家念念学会如何操纵着步摇行礼。
“进入宫宴正厅后,便会有宫女领着,按身份品阶落座。”陆瑾韵继续开口说着宫宴流程。
“我们大衍,以右为尊。所以男子会落座在正厅右边,女子在左边。这时天子贵人们进殿时,只需作揖行颔首礼。若是中途需如厕,便小幅度召唤一旁的宫女。”陆瑾韵说道此处,话锋严肃起来:“当然,朝拜四方神灵时,中途一定不能如厕。就算是进入正厅进行宫宴时,也尽量不要去如厕走动。”
为难人,确实是在为难人。江熹微内心里又在抱怨起来。
“宴席在子时守岁过后便会结束。”
“然后没了?”
陆瑾韵答道:“没了,子时一到便算守岁完成,自然也就没其他流程了。”
江熹微撇嘴:“那陛下还特意让公公传旨,让我学好礼仪,切莫冲撞太后。我还以为还会有太后她老人家传召。”
“太后最信奉神明,若是行为不端,身姿不正,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也算是对太后的不敬。”
江熹微和沈书玉就这样来陆府跟着陆瑾韵学习宫廷礼仪,就这样刻苦学习了半个月有余,总算有所成就。每日的午膳都是在陆府用的。就连陆府的洒扫的丫鬟,这种不能经常抬头见人的,都记住江熹微和沈书玉的模样。
景泰十年腊月二十五,江熹微本还想着终于学会了京都的礼仪举止,可以难得的睡个懒觉。却还是被沈书玉强行唤起。
就在江熹微还一脸懵逼中。她才知道,原来西城的黑市调查清楚了。确实有人创造了黑市,但是幕后主事人是谁,却是没有查到。不过黑市也就此被京畿卫带兵覆灭,只是那时她还一心在陆府学习,没有关注信息罢了。
皇帝嘉奖她和陆瑾韵勇探黑市,记一大功。晋封她为长宁郡君,而陆瑾韵则是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珍宝首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