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Butterfly 最爱你……

作品:《蝴蝶骨

    那天晚上, 葛烟即将逸出口的话语,因为余光所瞥见的远程连线屏幕,就这么湮没在了无尽的沉默里。


    直到会议再次重启, 转身离开书房,她立于门外绵软的地毯之上。


    双颊泛水, 眉若胭红。


    方才那一幕似是烙铁, 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所幸这场居家远程会议并未持续多久, 不多时,葛烟如愿在门侧等到了人。


    见他抬了清落的眉骨, 视线漆沉落于自己身上, 她半步迈近, 揪住他的袖口, “之前不还说是中场休息吗, 重新开始了也不和我说………”


    面前的女孩眸中涔了雾似的水色,长睫颤得厉害。


    秀纤的眉轻蹙着, 显眼还在为刚才的事劳神劳心。


    沈鸫言声线含笑, “不用想太多。”


    伸臂揽了人到怀里, 他长指桎梏在她纤窈的腰侧,“他们只会觉得出镜的是沈太太, 仅此而已。”


    ………这是想不想多的事?


    偏偏撞见的,是那般的场景——


    一个是清劲下颌泛了痕迹, 一个则是雪腻肩侧落有牙印。


    半咬住的唇泛了露珠凝集似的水色,葛烟嗓音放得极轻, “你就不担心他们在私底下,背地里,偷偷讨论这个?”


    “烟烟, 夫妻同住,天经地义。”沈鸫言长指挑了下她皙腻的下巴尖儿,任由着心意在上面轻噬,音调清冷,“想讨论就任由他们去,我为什么会在意。”


    他当然是不会在意了。


    不说这方面,便是之前官宣公开,以及先前每天在京芭后院,于车中静静等她排演完的举措………


    沈鸫言根本不是在意的模样,反倒颇具几分要时时刻刻证实名分的意味。


    而似是觉得方才吮着咬的那下还不够过瘾,葛烟抬睫,见他此刻衬衫略解了最上方的两颗扣,泛着清峻质感,被玉煨过的冷白锁骨,就这么隐在衬衫领口处,惑人得要命。


    她略踮起脚,倾身向前,在上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极轻,却也掠起她身上凝着的馥郁香意。


    这力道虽不大,却也泄愤似的。


    沈鸫言见此,无声失笑。


    他俯身彻底笼住眼前的人,清绝眉眼近在咫尺,“沈太太,我没觉得怎么,你倒是觉得不好了?”


    “当然是………不好了。”


    如若不是他下午有过床中事还不算,晚上竟然还作打算,方才又那般捉住她印啜在肩侧。


    她也不可能追过去。


    更不会出现闯入屏幕的事。


    可再怎么说着近似不好的话语,葛烟唇角却仍是微翘着的。


    偷袭算是成功,她一句沈先生觉得如何还未完全出口。


    他松了她的纤腰,骨节分明的手往下,落于膝弯时,只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腾空于地面。


    天旋地转间,也顺势落于他的怀中。


    骤然被打横抱起,葛烟小声轻呼,“欸………”


    沈鸫言却是偏头,在她腻白的鼻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淡声道,“去吃饭。”


    经由此,傍晚暮色四合。


    天际幕布浸润了满然的墨色,沉沉捱下。


    大理石的宽敞桌面上。


    除了窝于旁侧,靠贴在椅脚,埋头哒哒吃着的咚咚。


    面对面落座来用餐的,是两大两小。


    近来天气稍热,菜肴普遍清淡,色泽可口。


    除了时兴的蔬绿,额外还有好几盅甜水,以及葛烟最爱的糖糕和汤团。


    汤团有素馅和荤馅,糖糕则沾了糖粉,软糯绵劲,瞧着便甜津。


    沈鸫言给葛烟夹了只沾了豆乳粉的糖糕,她还没送入口,便见对面的沈卿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乌溜溜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亮。


    “妈咪,你为什么要吃我呢?糖糕不想被别人吃。”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三人都噤了声,好笑地盯着这个小不点。


    “妈咪吃的是小食里的糖糕,不是你。”葛烟眨眨眼,轻声补充道,“你是家里的小宝贝,怎么会吃你呢。”


    小糖糕似懂非懂,小声呐呐些旁人听不懂的碎语,到底还是扬起漂亮的小脸蛋儿,“如果,如果是妈咪~~那被吃了,糖糕也是愿意的!”


    沈卿予同学说着,竟是不知想到什么,指了指桌面,“妈咪不吃糖糕糕,吃汤团团,你吃哥哥叭~~!”


    葛烟闻言笑得不行。


    轻弯了唇朝着自家儿子望去。


    沈青峄小朋友正面无表情地咬汤团。


    小糖糕惊呆了,当即浅浅呼道,“哥哥,你把自己给吃了!”


    沈青峄:“………”


    他冷清的小脸儿似是涔了点无奈,到底拿起小汤匙,亲自舀了新的汤团给她,“多吃点,才能长更高。”


    这下沈卿予小朋友高兴了,娇娇地唤,“谢谢哥哥~”


    她看着桌上正望着自己的爹地,妈咪和哥哥………乌然的长睫眨啊眨。


    小糖糕奶团似的面颊处勾处浅浅的酒窝,“糕糕要长高高!”


    ---


    隔日,晴光方好,碧倾万里。


    沈鸫言带着一家人去了隔壁鄞城。


    灵荿寺还是先前的模样,历经近几年的时光逝去,树色深深,林木繁盛。


    这样的青绿之意在盛夏秉得更为幽深。


    近处的寺庙几景仍显澄黄,朝天掀起的黢黑四角,和砖红的墙体相映。


    两个宝宝只当是来玩的,彼此的身影隐在青石板拓下的宽道上,往来成风。


    葛烟立于旁边,望向身侧的沈鸫言,“今天来,是来还愿的?”


    上次来这里的景象还浮于眼前,此刻这般,不免让人有所猜疑。


    “不是。”沈鸫言转目,漆清的眸落在她的粉颊处,“才过去多久,现在就想还了?”


    他牵起她秀窄的指尖,明晰冷感的指骨不过稍稍挑了瞬,便成功地让她打开,落入他掌中,十指交错。


    沈鸫言轻抬了眉弓,眸底笑意倏起,“往后还有几十年,到时再还,也不算是迟。”


    葛烟任由他牵,感受山间清风蹿行于长裙之间。


    她偏过头,眉眼尽显柔色,“那我要到那时候,才能知道你当初写的,是什么了?”


    沈鸫言含笑颔首,“差不多。”


    是啊,总归还有那么多年。


    无论如何,都不急于一时,也能承接起往后的所有等待。


    “那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葛烟勾起窄细的指尖,稍稍用力,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挠了下,“沈总不要告诉我,今天单单就是来这边看风景的吧~”


    “烟烟。”沈鸫言这样唤她,眉眼清冷隐于山林间,“除了福缘结,今天要看的,是树。”


    或许是当初那棵蒲树终究迎来了源远流长,砌起绸带福源的聚集。


    另株隐在古坛边,近两千年的七叶树终于迎来了花期。


    七叶树是圣树之一,堆蹙而起的花骨似是宝塔。


    垂叶倚倚,蔓枝绿深。


    花是纯色的白,皎洁至极。


    葛烟长睫眨了下,“所以?”


    沈鸫言牵起她,“来这里再挂福缘结。”


    她浅浅地笑,嗓音尽数飘在风中,“………可我之前有过了啊。”


    “今年再有新的。”沈鸫言抬手,捋顺她顺着风散落在雪腻肩侧的乌发,“不算多。”


    将两个小崽崽唤了过来去挂福缘结,小糖糕是这里面动作最慢的。


    待到四只用以红绳系带的绸面花结迎着七叶树的芬然,缓缓迎风而动时。


    沈卿予小朋友似是才回过神来,“妈咪,刚刚我光顾着玩儿了,好像什么也没写,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妈咪~”


    “没事的糕糕,什么也没写也是好的。”葛烟轻抚女儿随了自己的绸缎乌发,“你是小宝宝,空空的落上去,到时会有不经意的天降惊喜。”


    “真的吗~”小糖糕转又望向自家爹地,“爹地,这是真的吗~”


    沈鸫言刮了刮自家女儿的小鼻子,清绝眉眼显了点柔色,“当然。”


    全程没怎么吭声的小汤团在这时插了话。


    冷清的小帅哥再怎么掩饰,也学不了成人的那般淡定,他嗓音泛着些微的赧意,“我的,我的有写妹妹………”


    葛烟望向沈鸫言,无声对视间,心底仿若被融了的溪河淌过。


    她半蹲下,在两个小宝贝绵软的面颊上各自香了口,“哥哥做得好,你们是龙凤胎,血缘缔结深刻,写在一张再好不过,原本就是美好的愿景,会好好保佑你们两个小宝贝的。”


    糖糕双眼涔亮,汤团却是因为被妈咪亲,羞红了那张俊帅的小脸。


    此行并未停留太久。


    一行人很快便打算下山。


    落有苔藓的青石路,台阶绵延冗长。


    级级往下时,需要额外注意上心。


    吩咐了两个宝宝看着点路,葛烟再回首,面前再次落入清劲的脊背。


    沈鸫言微躬半蹲于她身前,肩胛撑出挺括又平直的线条,利落又顺畅。


    “上来。”他说。


    一秒,两秒。


    葛烟不再停顿,朝前便轻伏于他的背上。


    感受到膝弯被撑托起,她的视野落入这满山漫林的树青。


    前方近处是并排行着的两个崽崽。


    眼前是撑起所有的他,气息冽然舒清。


    面上掠过些微被夏季斑驳阳光曝晒了的微燥。


    裹挟了松林的风,将她的心烫得炙烧,无声生热。


    ---


    晚间在沈氏落于鄞城的华安庭成顶楼住下。


    套房原先只两人住时,便宽敞有加,此刻多了两个崽崽,颇是绰绰有余。


    这次咚咚也被携来,葛烟薅了会儿它后没多久,便被两个崽崽要了去。


    她在主卧里开了留声放映机,将先前格言品牌新出的黑胶芭蕾唱片放置于上方,再点灯,舞曲随着那悠扬流畅的音乐声缓缓滑出,一派悠闲静逸。


    格言品牌先前于全国上市时,便已然成了芭蕾方面的全线,相关范围涉及杂志,珠宝,成衣。支线更是涵括许多,音乐方面,黑胶唱片的发行则为重中之重。


    以她表演过的所有舞曲为基础,黑胶所拥的质感,也能让人梦回表演时亲临现场的热情。


    不过今天她所选的,是极尽优雅缓和的曲调,正正好适合睡前听。


    眼下沈鸫言还在书房里,葛烟打开软件。


    难得地发了条新的微博。


    「@葛烟Yan:一家五口~」


    配图是今日于山上所拍之景。


    画面里,除了靠近镜头,只单单落有半边眉眼的葛烟。


    其余皆是背影。


    其中一道身影姿态优越,清劲树挺。


    虽背对着镜头,却也能显现出那样清绝惑人的料峭风骨。


    而两个小崽崽………便窝于他腿侧,怀里揣了只毛茸的猫猫在逗弄。


    此微博一出,当即引来网友的强势围观。


    先前两人的婚讯便在线上线下骤然掀起大波,后来得知沈家诞生了对龙凤胎,相关热度的飚起,便更不用说。


    此刻众人纷纷涌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啊啊啊,女神终于发微博秀恩爱了!」


    「天惹,这张图真是绝了,好温馨,我好喜欢!」


    「一家五口?我还以为又有了孩子~原来是小猫咪~」


    「呜呜呜过得还不如猫生,下辈子投胎做猫!」


    「太幸福了吧,也不得不说两人基因真好,两个崽崽没露正脸也感觉很可爱漂亮~!」


    「沈总,烟烟难得秀一次,快来快来!」


    而秉承着众人的愿望。


    不多时,沈鸫言便亲自上了线。


    「@沈氏集团:三餐四季,我们和你。@葛烟Yan」


    经由此,网上骤然掀起的讨论更不用提,葛烟的消息多到几乎要停滞。


    而眼下沈鸫言分明还不在身边,竟也能回复得这般快。


    她起身想要去寻他,还没跨出主卧的门,却是迎来了小糖糕。


    望着似是有些犹豫,又似是有些踯躅的自家女儿,葛烟半蹲下身,“怎么了糕糕?”


    小糖糕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糯糯出声,“妈咪,我的房间有蝴蝶掉下来,它们,它们会痛吗?”


    什么蝴蝶?


    葛烟敛眸,顺势朝着小糖糕的手中看去。


    竟是极为眼熟的,蝴蝶标本。


    “不会痛的宝贝~你看,外面有玻璃罩着呢。”葛烟从她嫩白的小手上将蝴蝶标本拿来,“告诉妈咪,这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房间里~!”


    葛烟闻言,垂下眼睫,视线定定地放置于上方。


    是夜,将糖糕送回房,她终于寻到沈鸫言,将蝴蝶标本放置在他眼前,指尖轻点在他领口,“沈总,要不要如实招来。”


    被唤的沈鸫言却迟迟未出声,视线漆沉如凝了云雾。


    “想你该有多久才会发现。”再有回应时,沈鸫言揽着拥过她。


    他音调微沉,淳然落于她耳边,“也确实,藏了很久很久。”


    初初见她,是年少时期的乍然一瞥。


    清冷峻峭的少年随了沈煜城去城中京巷拜访,路过梁宅门口。


    少女凭空阁栏,在四合院中捻着莲子,用泛粉的荷叶裹着一颗又一颗。


    粉颊若水,双目涔清。


    再相遇,是在芬兰歌剧院。


    他受邀前往参与观看演出。


    台上少女脊背撑起惊人的线条,迸起的弧度在雪色的肩胛处漾起层层波伏。


    似是蝴蝶振翅,蝶翼翩飞。


    自芬兰再见以后,无端的,便会时不时想起她,沈鸫言开始全世界收集蝴蝶标本。


    很快,这些颜色各异,形状不一的蝴蝶,每每都会随着那些送给她的礼物一并,被携进剧院中。


    以这样默默,且未曾署名的方式。


    这般情景其实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很久的一天。


    ………蝴蝶标本被倏而退了回。


    沈鸫言让助理前去询问,却只得来剧院负责人的回答。


    葛烟不再接收以任何名义送来的花篮,亦或者是礼物。


    那时的他刚接管沈氏,公务繁琐,闻言落于芬兰夜景中,眸色漆清。


    继而,先前那近乎是场场不落,且由他本人亲自前去观看的演出,也被按下暂停键。


    他再也没去看过。


    沈鸫言头回对这方面动了隐匿的心思,那时骤然被熄了灭,却也没放置在心上。


    只当是小插曲,任由时光冲刷洗礼,将这段短暂的回忆,藏于过去。


    可心中仍是隐隐地鼓动着什么。


    他收集蝴蝶标本的举措不曾停下。


    直至葛烟回国。


    他也莅临于京芭。


    当电梯门倏而打开,显出张熟悉的面容时。


    沈鸫言淡着神色,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狐狸眼,泛桃腮。


    清澈如溪的透亮双目,以及那时那刻,迎面望向他时,因为相撞,怎么遮都掩不住的长睫轻颤。


    手机交错落在绵软的地毯上。


    沈鸫言倾身拿起。


    长指稍勾着转向。


    他想,便错拿这一回。


    每每见你,都是我默默之景,无声之情。


    那么这一回。


    你会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


    回忆算是遥远,讲起来却又清晰了然。


    寥寥几语,竟是横亘多年。


    葛烟攀于沈鸫言的清劲的肩膀一处,任由泪珠滴落,浸润洇湿他的衬衫。


    “早点和我说该有多好………”


    “不用再早了,毕竟那时已经遇见了你。”沈鸫言笑着吮干她面颊上落的水痕,吻啜在她浅红的唇边,“此时此刻,正应景,也刚刚好。”


    两人相拥着抱住彼此,葛烟却哭得更为厉害了。


    沈鸫言哄她,复又开始讨论起往后的相关,“明年想去哪里玩?”


    葛烟这会儿眼皮泛着薄薄的粉,被他长指探来浅浅地拨着,痒意涔生。


    他确实是了解她,此刻一提,她注意力全然被吸走,只轻声道,“南法的那座私人岛屿?糖糕和汤团很早就想去了,说是要看看我们当初结婚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沈鸫言应声颔首,复又吻在她凝着露的眼睫上,“如果是这里,那我们下周就可以去。”


    葛烟被吮得嗓音都细了,“真的吗?”


    沈鸫言笑,“真的。”


    他揽过她,一并朝着外间迈去。


    留声机还在缓缓漾着格言的主题曲,音调绵柔,悠扬漫长。


    如水的夜色泄在黑胶的质面上,分割缓缓铺陈开的光影阴翳。


    也映起相携而去的背影。


    ………


    我是昏昧弥漫里迷失方向的烟雾,你是予我停留为我指引的前路。


    如你所述,我会像蝴蝶一样绽放,破茧而出。


    脊背之上。


    最爱你肩胛,翩跹蝴蝶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