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按照计划，只带了有财一人，两人四只手拎满食物来到小院外。


    有财见自家公子头回这般讲究，默默收回踢门的右脚，换上恭敬的语气叫门：“请问这里是殷姑娘家吗？我家公子前来赴约。”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路过的村民听见，程知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没过多久，木门便开了，殷老爷见他真的来了，连忙笑脸相迎：“原来是程公子，快请进。”


    程知微微颔首，并未答话，而是站在原地看向殷梦问：“殷姑娘，今日为何是这般模样？不是说好了同我去镇上选喜服吗？”


    殷梦拽着身上的破棉衣，低头捂脸：“让程公子见笑了，我并非有意为之。昨日晚归惹得爹不快，我原以为今日见不到公子，这才……”


    “还请公子稍后，我这就去换身像样的衣服来。”


    程知乜了眼旁边的殷老爷和崔氏，双瞳似火：“无妨，你就是穿个破麻袋也好看，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先吃早饭。”


    这个程知，就知道挑这种时候让她无力反驳。


    殷梦嘴角微抽，挤出半个笑道：“程公子过奖。无功不受禄，何况我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些吃的程公子还是送给有缘人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视线却从未离开那四只手，尤其是程知左手上挂的豆浆，香浓醇厚，是她的最爱。


    程知自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这话明显是说给大家听的，特别是刚才邀请自己的那位殷老爷。


    想到这之前她所说的遭遇，程知再次压下嘴边的脏话，上前拉起她的手：“殷姑娘这话真是叫程某心碎。”


    “若你不是我的有缘人，恐怕这世上就再无能让我心动的女子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塞进殷梦手中，大掌心裹住她的手指，露出能消融冰雪的笑容：“殷姑娘只管吃便是，我看他们谁敢乱说。”


    看戏的村民还在猜测殷老爷会如何处理，下一瞬就被他扫出的眼刀吓得没了声响，有的还缩起脖子，生怕别他瞧见。


    殷梦站在原地，见殷老爷还没发话，一时间也有点摸不透，到底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可手里的豆浆实在诱人，再等下去就得凉了！


    “喝吧，这可是我特意早起现磨的，就是口感有点粗，你别嫌弃。”


    程知抽出豆浆，亲自送到她嘴边，低声提醒：“崔姨娘在房门口。”


    “多谢程公子。”


    众目睽睽之下，殷梦直接抓住他的手，捧着碗把豆浆大口干完，最后还习惯性地舔舔嘴唇，长叹出声：“哈——真好喝，程公子辛苦了。”


    四周随即响起一片嘘声。


    程知见崔氏冲来，伸手轻轻抹去她唇瓣的豆浆，笑得像个傻子：“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早起推了那么久的磨。”


    “你看，我这手都磨起好几个泡来。”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嘘声。


    殷梦：“……”完了，又被他钻了空子。


    看着眼前几个泛红的小泡，她转头望向四周，就见崔氏怒气冲冲赶来，拉起她的胳膊就开吼：“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殷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赶紧跟我回去，在这儿和别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觉得他们看得不够吗？”


    “姨娘，不是的，我……”


    “你敢动一个试试？”


    程知挡在殷梦身前，把来人推开好几步，作势就要把昨天那个耳光还回去，身后却被人轻轻一拉。


    “别打，这件事是我做错在先，不要让大家落了口实。”


    “梦梦，可她昨天扇了你。”程知回头低声不平道。


    殷梦拍拍他的后背，摇头推开他：“殷老爷一直没发话，就已经表明态度了，这事不能急。”


    “但你不是没剩多少时间了吗？”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他们生出别的可怕心思来。”


    她后退两步，捡起地上掉落的袋子笑道：“抱歉程公子，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不想毁了公子的好名声。”


    程知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照做，大步迈出小院，顺带把看热闹的村民全都吓跑，这才坐上马车缓缓离开。


    另一边，崔氏见她的靠山又走了，扭着身子走向门口的殷老爷。


    “老爷，今日她整这么一出，那婚事恐怕就要黄了，你还要由着她乱来吗？”


    还真是会甩锅，合着这个家里就你最聪明呗，殷梦站在原地翻翻白眼，转身就往回走。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前厅。”殷老爷甩开胳膊，把崔氏丢在身后。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信任，崔氏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心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赔钱货给锁起来。


    三人前后脚来到前厅，一坐一站一跪，地位分明。


    “梦儿，你何时与程家公子这样要好？”


    殷老爷很是不解，要知道，那程家的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当初要不是他们名声实在太差，这婚事怎么会落在那傻子家。


    “爹，此事我也奇怪，我与程公子都是遇险后初见，之后的事您都知道的。”


    殷梦攥紧掉棉的袖口，苦涩开口：“兴许是他感觉新鲜，觉得有趣逗我的吧。”


    “我看不像，他手上的水泡可不是假的。”


    殷老爷食指叩着木桌：“昨日你说他要娶你，我本以为你是为了出门诓我的，今日一见，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婚事，确实该仔细考虑考虑，让你嫁给一个傻子，终究不是良配。”


    崔氏一听，立马反驳：“老爷，不可。”


    “她刚才都说了是姓程的图新鲜，要是等那新鲜劲儿一过，这婚没有结成，之后还能找谁家？”


    “老爷，上面的人过几日就该走到这儿了，这时候可不能冒险呐。”


    哼，这回你们倒是不遮掩。


    见殷老爷面露犹豫，殷梦转向崔氏问：“崔姨娘，就算我与程公子的婚事不成，要说帮爹渡过难关，程家也比别人有优势吧？”


    “眼下事情明显有好的解决办法，为何你非要急着把我嫁给一个傻子？难道你还存了别的心思？”


    “殷梦，你少在这儿狡辩。我告诉你，就算是那程家公子真要娶你，没有我的同意，你还是得乖乖去那傻子家。”


    “崔氏，把话说清楚。”殷老爷重重摔下茶杯，偏头怒目，“这程家为何我就攀不得了？”


    崔氏自知已不被信任，连忙跪地解释：“老爷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你放弃程家，只是不能让她去。”


    “你的意思是，让还未及笄的瑶儿去？”


    座上之人连连摇头：“不行，程公子看上的又不是她，到时候惹得程家不快，事情只会更棘手。”


    “老爷别急啊，你想想，如果此事能成，不止能解决现在的困境，以后都不用再愁这事，还能给咱们儿子娶上好媳妇儿，说不定你的官也能跟着再升升。”


    崔氏跪爬至他脚边，轻轻捶着腿道：“你可别忘了，殷梦那丫头的亲娘是怎么死的，要是真让她进了程家，这心偏向谁还不一定呢。”


    “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殷老爷听到她提起那人，倏地没了脾气，要真是让她过去，以后他的处境如何，还真说不准。


    他抬头看向殷梦，神色复杂。


    感受到两道不同的视线，殷梦讥笑两声，这个崔氏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虽说没见过他们嘴里的瑶儿，但他们一家确实趴在自己身上吸血，单凭这点，就不能让崔氏的计谋得逞。


    “爹，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她坐直了身子道：“姨娘说的没错，我娘死得可怜，但是爹也不要忘了，你和弟弟妹妹的关系并不好。”


    “这几年她是怎么把这个家立住的，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要是真像崔姨娘刚才说的那样办，你确定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说着，她轻哼一声看向崔氏：“不要到时候落得一个给他人做嫁衣的结果，人财两空。”


    殷老爷听完，低头看向崔氏的眼里多了份怀疑。


    确实，这个崔氏自从进门后就没少花钱，要不是她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不想嫁人，我都找到她说谎的证据了。”


    崔氏眼见事情不对，匆忙解释：“老爷，牛五并没有杀她，有人亲眼所见。”


    话音未落，小丫鬟就领着一个头套麻袋的男人，双手被缚跪倒在地。


    又要摇人？这个崔氏还真是够执着。


    殷梦冷冷回头，见到了那张凶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被吊起来的商贩！


    “老爷，他就是当时在场的人。”崔氏回身望向他命令，“还不快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商贩见到殷梦，也是一怔，而后低头应道：“是，回殷老爷，当时我见这位姑娘朝她跟前的男子扔了包药粉，没多久那人就倒下了。”


    “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停下才上前查看，哪知也被她扔了那药粉，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吊在树上，要不是有这位夫人相救，恐怕也会没了性命。”


    “殷梦，你还有什么话说？要不是你，牛五怎么会死？”崔氏转而怒声质问。


    “姨娘说这些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你提前买通，故意陷害我的？”


    殷梦慢悠悠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那商贩身上：“再说了，他既然已经晕倒，又是如何得知牛五死亡的呢？”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尤其是他这样的外人，姨娘你要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