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轻飘飘地将圆形深紫色树叶丢进那张开的枯手中, 枯手动作很快随之收回，原本现场的机械音也消失不见。


    江莱顿了一秒，用礼貌疏离的语调道：“谢谢。”


    “是你啊。”夏油杰的扮演状态也很好, 他眯眯眼扫过江莱，唇角挂着从始至终不变的笑, “如果你能不挡道，我想我会说句‘不客气’。”


    ——是略带锋芒与傲慢的回答，非常符合夏油杰此刻的诅咒师形象。


    现下两人这番互动是为了掩人耳目。夏油杰已经给出了两人的大体剧本, 江莱便顺着这个情景继续演。


    于是他没回话, 往旁边走了一步，从娃娃机面前让开。


    身穿黑金袈裟的丸子头男人向前几步，走到娃娃机旁, 目标明确地上手操纵着抓夹, 抓取娃娃机里的咒物。


    除了之前的一两句，夏油杰没再与江莱交流。他目光始终落在娃娃机上, 似乎兴致真的在其中一件咒物上。


    夏油杰并未表现出和江莱的熟络，刚才出手一并付游戏币, 仿佛也不过是懒得因事端而耽误时间, 随手一掷罢了。


    这是聪明的做法。江莱明晓。毕竟现场人多眼杂, 谁知道有没有一双暗中的眼睛正关注着他们两者的互动呢？


    他没再在原地停留，按照当下剧本两人的关系、以及此时的身份, 他们不会再有更多交流。


    江莱理了下自己的风衣衣领，视线最后瞥了眼后方，便准备迈步离开。


    在临走前的一瞥眼中, 他瞥见夏油杰宽大衣袖口之下，钻出的一对尖尖的耳朵。


    黑色液体狐狸缠绕在夏油杰的手腕上，最后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莱。


    这番动作幅度很小, 黑色的魇狐又与夏油杰的衣袖撞色，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江莱身为[存在]有着绝佳的视力，都不会注意到液体狐狸。


    江莱心下稍微一顿，但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他大概明白了。


    看样子，之前的液体狐狸是留神到了五条久枫院带他前往的地方，所以有所准备。


    当时它的离开，不仅仅是为了和江莱表现出不熟的姿态，更是为了去通知一声夏油杰，好让他及时来救场。


    真的是一只非常非常好的小狐狸，虽然看起来笨笨的又总是饿饿的，其实聪明又灵性。


    江莱心中莫名有种吾家有孩初长成的自豪感。


    此刻，他倒是想投喂一下小狐狸，只是眼下似乎没有合适的时机。


    江莱思绪稍顿，他垂手，捏着一抹浅浅的咒力于指间。


    在拐角处，江莱动作轻盈又隐蔽地将其打在了墙角一株不重要的装饰性蜡烛上。


    从夏油杰衣袖探出头来、一直小心仔细偷看江莱的液体狐狸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它快速抖擞着耳朵，看起来颇为开心。


    很好。江莱收回视线，唇角微不可查地略勾。既然魇狐注意到了，等自己走了，估计就会路过来啃一口了。


    也算是投喂了吧。


    只是可惜，目前自己只能给它这种不起眼的小零嘴。


    等未来，一定要让小狐狸能够好好吃一顿。


    江莱走出娱乐区，他收回思绪，聚拢神思开始仔细思考刚才的事情。


    这次咒灵晚宴，邀请函是菱形深紫色树叶，游戏币是圆形的深紫色树叶。


    如此相像，看来它们都出自一处，不过以形状区别划分功能。


    刚才游戏机里伸出的枯手，表面泛着些淡淡的紫光。回想起来，萦绕的咒力气息也有些熟悉，似乎和当时自己拿到的邀请函气息相同。


    难不成这个晚宴厅，实际上是一只大型咒灵撑起的区域？亦或者干脆是这个巨大咒灵身躯内部？


    而邀请函和游戏币这两种树叶，都是此咒灵分发出去的一部分。


    似乎也有可能，这样的话，这个咒灵的确掌握着[放进]和[驱逐]的权力。江莱想。


    只是，现场咒灵众多、气息混杂，他很难直接判断自己猜测的正误。


    不过普通咒灵很少能有如此规划和组织力，大概背后真的是监管会在运营。江莱思绪流淌。


    监管会运营这样的‘咒灵晚宴’，根本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拉拢咒灵，而特意创造出的么。


    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江莱对监管会警惕值很高，他知晓脑花可从不是什么讲究等价交换的角色，而是个能把别人骗光全部的老阴比。


    这个咒灵晚宴看似是福利，说不准也蕴含着坑咒灵的可能性在。


    提起这个咒灵晚宴……


    江莱神思不由自主地拐回，他目光再度瞥见角落里安静坐着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身穿长袍、戴着兜帽的男人漂亮的侧脸温润如水，他单手持着书卷，在吵嚷声中无比平和地端坐在座椅处。


    只是江莱对其并没有什么好感。他眉头稍蹙，将思考点放回五条久枫院身上。


    为什么刚才五条久枫院会这样坑自己一把？


    回过神来后，江莱觉得对方刚才的举措疑云重重。


    以他收集情报后，对五条久枫院的了解来看，这家伙是个日常走温柔关切风格的人。


    在最初的最初，五条久枫院是会润物细无声地刷好感的，绝不会让目标感受出一丝不对，甚至说不定目标到死都不会怀疑凶手是他。


    但是，刚才五条久枫院坑自己的举动，显然与他之前的风格不符。


    虽说这种引导错误的手段也很隐秘，但当江莱自己被驱逐后，绝对能够反应过来五条久枫院背后的误导操作。


    如此一来，别提好感了，能够没有恶感，都是江莱心态好。


    以这场操作的可能结果来看——难不成，五条久枫院是真的打算默不作声地、合情合理地驱逐自己离开这场晚宴？


    这般针对自己，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特别的猜测，还是单纯看出自己实力不俗、可能会影响后续计划发展？


    可惜杰应该知晓得也不多，不然刚才他一定会暗中提示自己，而不是在简单的演戏对话后便不再多言。


    江莱涌动着思考。


    他暂时不清楚五条久枫院具体为何会如此做，但是，他已经推断出，这场晚宴绝对不止是咒灵聚会娱乐这么简单。


    ——背后肯定还潜藏着更多。宛如静默海面上缓慢移动的冰山一角，其下潜藏着更大体积的厚重坚冰。


    脑海中将情报梳理完毕，江莱感到些许压力的同时，眉眼间却舒缓了不少。他心情舒畅，神色明朗。


    这里的确疑云重重，但正因为谜团不断，才代表自己这趟没白来，绝对能够收集到不错的情报。


    重新调整好心态，江莱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他朝着五条久枫院的方向步步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五条久枫院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以及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江莱向那边走近，步伐轻盈、落地沉稳，脖颈间悬挂的羽毛项链随着步调轻轻晃动着。


    离对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五条久枫院好似便有所察觉地抬起头。


    他侧过脸，浅青色眼眸瞥见江莱，稍微流露出些许讶异，接着又复归微笑。


    “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多玩一会。毕竟你看起来对那边比较感兴趣。”五条久枫院语调和缓。


    “感兴趣是感兴趣，只是我玩不了多少。”江莱淡淡回复，“那边的娱乐机器不是随便就可以上手的吧？”


    他直接点明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直球出击。


    五条久枫院表情稍微一怔，放下手中的书册，完整地转过身躯，道：“抱歉，我以为你手中有不少游戏币。看来你的确是第一次参加咒灵晚宴。”


    江莱没有反驳。


    [第一次参加咒灵晚宴]是事实，也是不必要隐藏的点，毕竟他的身份就是才出现不久的“特级咒灵”。


    五条久枫院狭长眼眸里满是真挚，他颔首道：“是我疏忽了。刚才我应该多问几句的，只是当时心下还记挂着书中的内容，忘记了这一点。”


    “差一点好心办成坏事，好在你没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当然是遇到了，只不过是解决了而已。


    江莱当然不相信对方是真的忘了，但眼下他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因为他的重点不在这里。


    于是，他顺着轻描淡写地揭过：“倒也无事，我不过是转了几圈便回来了。”


    “这样，看来你没有尽兴。”五条久枫院眉眼稍蹙，他将书籍收进衣袖，站起身，嗓音润朗，“作为补偿，这次让我亲自带你熟悉一下这边吧。”


    他施施然行了个礼，姿态优雅大方，几缕长发从随着重力自然倾泻滑出，又被他伸手别而耳后。


    待到简单整理完仪容仪表后，五条久枫院微笑道：“或许，你对舞池会有兴趣？”


    舞池那边，江莱之前观察过咒灵的舞蹈。它们与人类世界的有些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因为咒灵没有性别意义，所以交谊舞也没有所谓的男女步之分。


    面对五条久枫院的话语，江莱略微挑眉，神态平静道：“你这是邀请我跳舞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五条久枫院微笑着礼貌道，“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