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黑的五栋大楼在夜色中无比醒目。


    或许是近日不太和平的缘故, 大楼外负责安保的黑衣人有点多，但没有人阻拦神代清和的前行，少女一路顺畅地到达了前台。


    明明她打扮得这么可疑……


    注意到周围隐隐包围自己的动向, 神代清和竟然有点欣慰。


    “你好。”


    她对前台弯了弯眼眸, “请问立原道造君在吗？”


    前台被富江的声音微微电了一下，很快笑容得体道：“请问您是……？”


    “是这样的, 我是那场植物大战……”


    神代清和顿了一下，“那场灾难中被立原君救助的市民。我想当面感谢他。”


    ——以钱财救助也是救助。


    ——没毛病。


    说完，在守卫们不乏警惕的目光中，神代清和从外衣里掏出了……


    一卷锦旗。


    一卷写着感谢话语、像模像样的锦旗。


    前台：“……”


    其他人：“……”


    很棒。


    立原大人或许会作为港`黑第一个收到锦旗的黑手党载入史册。


    前台有点恍惚, “稍等, 我联络一下。”


    神代清和诚恳，“拜托了。”


    结果不佳。


    作为Mafia武斗派，立原道造出外勤了。


    “……”


    神代清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作为黑蜥蜴十人长，立原道造只要在上班，就基本是外勤任务，而不上班……


    就更难找了。


    还是把钱直接打到立原君的卡里去吧。


    想通这点, 神代清和放下锦旗就准备告辞，然而这一次，却不像进入大楼时一样畅通无阻——


    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她：“富江小姐，首领有请。”


    神代清和从善如流道：“带路。”


    理论上讲，她不该知道首领办公室在哪。


    电梯往顶层行去。


    在这个世界, 港口Mafia的白道名字叫“森氏株式会社”, 也不知是森鸥外没想那么多, 还是有意给自己多刷存在感。


    毕竟企业名不方便改来改去，下任首领同姓的概率微乎其微。


    电梯愈升愈高。


    往下望，可俯瞰整个未来港, 闪烁霓虹光芒的摩天轮慢悠悠旋转。


    顶层到了。


    熟悉的地毯、熟悉的监控、熟悉的守卫。


    仪式感总是能予人敬畏。


    神代清和平静地评价，配合地过了安全检查，进入那扇法式雕花大门。


    门内光线昏暗。


    装潢是典型的欧式轻奢风，屋顶吊灯、墙壁油画、白金烛台……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黑色的皮椅上，台灯的光芒映照他的微笑：“久闻大名，富江小姐。”


    啊。


    更秃了。


    神代清和瞄了眼森鸥外消失的发际线，又瞄了眼森鸥外的人物卡，确定他今年是40岁不是50岁，“……”


    明明比同岁的福泽社长头发还很浓密的。


    惨，惨不忍睹。


    神代清和回以微笑，“初次见面，这位先生。”


    开小差不影响礼貌问候。


    森鸥外：“……”


    不知为何，他似乎从少女眼中看到一丝……同情？


    光线太暗的错觉吧。


    在森鸥外考虑是否将台灯调亮些时，光线亮了起来。


    不。


    是少女去除了伪装。


    摘下帽子，绸缎似的长发便顺滑的披散；摘下口罩，惑人的容颜便漫不经心地呈现……


    ——蓬荜生辉。


    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有极大的耐心。


    譬如此时，对于眼前的少女拉了张椅子坐下的行为，森鸥外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等。


    紫色的眼眸警惕地眯起，森鸥外霍然想起，富江在不久前创造的奇迹——


    那是连Q也不敌的精神操控系异能。


    自己现在被影响了吗？


    森鸥外无法确定。


    回顾昨日，城市陷入混乱时，眼前的少女仅仅凭借一篇简陋的采访便引发万人追随，看到采访的人，都对富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留恋，尤其是陷入「脑髓地狱」中的市民……更可怕的是，这影响并非一时。


    尾崎红叶递上来的报告显示，一日过去，观看采访的人仍对富江表现出了一定的好感，成为了她的粉丝；而因富江从「脑髓地狱」中挣扎而出的人，对富江的痴迷似乎更浓重，说是狂热粉毫不为过……


    如果在他们面前诋毁富江，将得到辱骂和殴打；


    而在不提到富江时，这些人的思维逻辑、学习工作都很正常。


    森鸥外毛骨悚然。


    如果说人类的大脑是一台电脑，富江的异能就像是在运行软件里强行加入了“迷恋富江”的指令，并伪装成装机时就有的软件，不着痕迹。


    “冒昧邀请，富江小姐。”


    森鸥外稍稍皱起眉头，认真地盯着少女，“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神代清和：“愿闻其详。”


    “感谢富江小姐在昨日为横滨做出的贡献。”


    森鸥外试探道，“如今，事情已经结束，富江小姐能否收回你的异能？”


    “‘收回’？”


    神代清和拖长了音调，似是疑惑地重复，“可是，没有收回啊。”


    “没有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收不回来啊。”


    “……”


    森鸥外沉默地注视着神代清和。


    “……”


    神代清和无辜回视。


    富江的魅力属于被动技能，貌似是随着接触影响逐渐堆积的，而昨天能那么快建功，只能说情况特殊，她也是看到小地图上大片红点变成绿点，才临时起意找了个司机去电视台的。


    “……”


    森鸥外持续无语。


    不知为何，少女这无辜的表情意外地眼熟，让他想起了某个不省心的学生。


    森鸥外有种问对方认不认识太宰治的冲动，很快被压下，Mafia的首领先生将手肘搭在桌子上，十指在面前交叉，“富江小姐。”


    他的视线锐利，“你不觉得操控他人的感情，太过界了吗？”


    令人恐惧。


    如果连认知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是真实？


    情报组试过让那些被影响的市民清醒，可即使明明白白地告知对方富江的影响不正常，也无法唤醒谁。


    过于可怕了。


    自太宰治叛逃后，好容易见到一个能够抑制Q的异能力者、见猎心喜的森鸥外，在详细了解富江的异能后，心态立即转化为忌惮，甚至有除之而后快的打算。


    ——这也是他猜出今晚的拜访者的真身的原因。


    ——立原君和富江小姐的交集，下力气总能查到的。


    “平常没这么快的。”


    神代清和平静地解释，“但生命，总是会找到出路。”


    森鸥外聆听着。


    “人类的大脑无法承载太多的信息，所以会忘记不重要的信息；人类的身体需要保持完整和健康，所以受伤、生病会疼会痛……”


    漆黑的眼眸不起波澜，少女的声音宛若夜曲淡淡流淌，“我的能力本不该如此强大，是人类自救的本能选择了我，是他们的大脑、他们的心脏、他们的血脉选择了我。”


    “是他们要爱上我的。”


    神代清和自觉冤枉极了，“怎么能说是我的错？”


    森鸥外不置可否。


    那双紫色的眼眸隐在灯光的暗影，暗沉沉。


    整个办公室弥漫着凝重的氛围，若是旁人，或许会有几分压力，而神代清和全然无视，态度始终那般平静，甚至将准备还的钱和送的锦旗放好，再自然不过道：“麻烦帮我把这些转交给立原君。”


    “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美容觉了，先生。”


    “——富江姐姐！”


    隔间的门打开，金发蓝眼的萝莉哒哒哒跑到她身前，表情惊喜，“哇，真的是富江姐姐吗？”


    神代清和：“……”


    森君。


    你可以的。


    “我叫**丽丝哦！”萝莉扑闪着大眼睛卖萌，“富江姐姐留下来陪爱丽丝玩好不好？”


    “不了。”


    神代清和面无表情，“我要回去了。”


    “爱丽丝可以跟……”


    “不可以。”


    神代清和冷漠脸，“我喜欢一米八的帅哥。”


    嗯。


    比如太宰猫猫那样的。


    虽然自家的还没长到180。


    重新戴好伪装，少女推开门，睨了眼某个中年大叔，快步离开。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175·森鸥外：“……”


    发际线管理略显失败的大叔哀怨地叹息，“富江小姐好像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她是不是把爱丽丝当做我不怀好意养的幼女了？


    森鸥外反思。


    “林太郎太逊了啦！”


    “爱丽丝酱——”


    和萝莉亲密互动之时，森鸥外仍在想着富江。


    这位富江小姐……


    ——究竟是何方神圣？


    *


    神代清和大概明白森鸥外的顾虑。


    一个阴谋论者总会把所有事物往阴谋里套——


    如富江这般强横的能力者，为何过往了无踪迹？她的背后是哪方势力？如果动了富江，会有什么后果？


    在摸清情况前，森君不会轻举妄动。


    他们又没有利益冲突。


    本来她还准备了“种田长官向您问好”之类的保命句子呢，结果该说不出所料吗，两个世界的森君性格处事方面区别不大。


    神代清和边捡起武器边想。


    这是距离Mafia大楼稍远的一处角落。


    ——考虑到组合来袭，港`黑应该正在戒严，自己可能会被搜身，在进入黑手党大楼前，神代清和是把防身的武器寄存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的。


    ——结果没想象中严。


    因为白鲸坠落了吗？


    回忆着下午在网上看到的新闻，神代清和慢悠悠朝着港口走去。


    *


    月色皎洁。


    立在仓库街某建筑顶端的观赏位，可以远望巨大的白鲸，那是组合的空中要塞，随着组合的到来悬在天空隐形，直到今日跌入大海。


    港口亮着灯。


    明亮的灯光下，政府人员、多半是特务科的人，正加班加点地忙着善后。


    港口堵塞可是经济之大敌。


    惨。


    神代清和摘下勒得耳朵疼的口罩，不禁为平行世界的同僚掬了把辛酸泪。


    他没有帮忙的意思。


    而他也相信，不需要自己这异界来客的帮助，横滨的人们就能自己取得胜利……


    不是么？


    昨天那场，算是为了平民吧。


    异能者的争斗牵扯到无辜民众，过线了。


    海风烈烈。


    按住险些被吹走的帽子，神代清和正待离开，动作突兀停止。


    小地图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黄点。


    ——近在咫尺。


    可怀疑对象少得可怜，电光石火间，神代清和轻巧转向，若无其事地绕开那人……


    “幸会。”


    服饰堪称隆重的果戈里在月下现身，脱帽行礼，“美丽的小姐。”


    神代清和：“……”


    啊。


    该说不出所料吗。


    缺失太多的情报让资深的情报员也无法判断许多，但在果戈里现身的这一刻，神代清和突然有种直觉，组合的入侵背后是死屋之鼠的怂恿。


    或者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志。


    “幸会。”


    少女似是迟疑，“魔术师先生？”


    “不不，我是个小丑哦~”


    果戈里的嗓音欢快，手舞足蹈，状似癫狂，“果戈里先生是个自由的小丑~”


    神代清和：“……”


    好的。


    追求自由的小丑，令人不知不觉爱慕、让思想不自由的富江……


    前者什么时候杀了后者都不奇怪。


    不暴露「全息网游」的情况下，果然需要引起对方的兴趣才能相安无事吧——


    “那么，小丑先生，”


    月光，浪涛，黑发黑眼的少女朝他微笑，“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


    她的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眼角的泪痣闪烁微光。


    果戈里一愣：“哦？为什么？”


    为组合的白鲸坠落、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必然存在的下一步计划——


    月入云间。


    少女的面容隐在神秘的夜色，独留双剔透的、仿佛洞察世事的纯黑眼眸，“为这毁灭的序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垠夜空下，果戈里的笑声传出很远。


    *


    “我有个挚友……”


    “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神代清和发现自己跟不上果戈里的思路，为什么跳完舞后，不是交换联系方式各自归家，而是迫不及待地带人回基地？


    走在无人的小路，耳旁是喋喋不休的果戈里，神代清和扼腕叹息。


    失策。


    ……不过小地图上的果戈里是绿点了。


    ——虽然她怀疑此人的友好并不代表不伤害。


    在不使用「全息网游」的情况下，逃脱一位空间能力者可说天方夜谭，而且……


    她不是很抗拒去见陀思忒耶夫斯基。


    打探点情报挺好的。


    平行世界这边的时间是4年后，想必死屋之鼠又发展壮大了，也不知道两个世界究竟有哪些重合，陀思忒耶夫斯基来横滨会不会见某个引发魏尔伦失控的幕后者……


    可惜。


    想见的人不在。


    “你回来……”


    陌生的、相貌和身材都不如人意的男性睁大了眼睛，“——富江小姐？”


    是个绿点。


    神代清和收到了「全息网游」的消息提醒。


    等等。


    这是个异能者？


    异能者不都是俊男美女吗？！


    神代清和颇感奇怪地呼唤异能，查看新收录的人物卡——


    [姓名：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性别：男


    年龄：25


    生日：6.6


    身份：死屋之鼠成员


    能力：「瘟疫流行的宴会」


    评价：病毒型异能，能传染被伤害流血的人并标记，操控两位被标记者的生死——没错，之所以要两位是有意义的，在期限到来前，只有一方死亡另一方才能活下去！恶劣的能力，对应自卑而衍生出的想要耍弄强者的内心……


    ps.此能力当然也可以找异能者本人解除。


    pps.知道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没错，这就是那位文豪同位体普希金。]


    神代清和：“……”


    神代清和：“…………”


    神代清和：“………………”


    淡蓝色半透明屏幕上，字字清晰。


    所以，眼前这个可说是肥胖和丑陋的男人，居然会是那位“俄罗斯文学之父”“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普希金的同位体？


    神代清和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在普希金眼神躲闪、神情畏缩地自我介绍后，神代清和心中一动，感情充沛道：“普希金先生！”


    *


    夜风微凉。


    直到办完健身年卡，目送着心中的女神远去，普希金才回过神来。


    不对啊。


    他又不会在横滨待一年，为什么要办年卡？！


    “噗。”


    果戈里笑得弯下了腰，“冷静了？”


    俄罗斯来的小丑喃喃，“富江小姐的异能真奇妙……是通过什么起效的呢？”


    “什么异能？”


    “你中了异能。”


    “呵。”


    普希金花费几秒理清果戈里的逻辑，冷笑一声，蔑视道，“我和不理解富江小姐美好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果戈里：？？？


    叮咚。


    普希金拿起手机。


    【早点休息~明天打算什么时候锻炼？我过去给你加油！


    ——富江】


    “呜呜，”


    普希金发出感动的声音，“富江小姐是天使！”


    果戈里：“……”


    唔。


    等费佳回来看看吧。


    应该还有救？


    *


    摆脱随心所欲的小丑回到短租房，神代清和心情轻松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坐在床上。


    她打开电脑，浏览起横滨的新闻来。


    然后就见——


    《Mafia首领约见富江小姐？！在办公室时间长达5分钟！！》


    《粉丝聚集横滨电视台门前，隔空应援富江小姐》


    《白鲸要塞揭秘》


    ……


    娱乐新闻常常占据版块她是知道的，但连白鲸坠落也压住，是不是有点过分？！今晚的行程记者是怎么知道还知道得这么详细的？！Mafia里有富江的爱慕者？！而且“长达5分钟”是什么隐喻啊，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森君了？！


    不。


    说不定不是那个意思？


    不。


    应该就是。


    日本可是涩涩大国。


    神代清和：“…………”


    实名拒绝点开第一条。


    算了。


    都别看了。


    神代清和木着脸关机，虔诚地向天照大御神祈祷睡一觉事情就过去，躺好，闭上双眼。


    该说幸好自家太宰猫猫不会知道这些吗。


    安详.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