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宰你还在犹豫。”


    神代清和放下手里的三明治, 用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才道，“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吧, 黑手党虽然经常处在生死之间, 但那些已经是日常，在习惯了之后，他们反而不会迸溅出你想要的火花。”


    考虑到织田作和降谷前辈在, 神代清和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某种意义上来说, 太宰治是个习惯随波逐流的人。他不做人生规划, 不会有很强烈的反抗念头, 明知自己正在走向深渊大概率也不会自救, 而是抱着“从这个腐朽的梦中醒来”的念头任由事态发展。


    人生态度消极。


    但对一个14岁、正常情况下在上国中的幼崽要求人生态度, 未免有点过。——这个年龄，基本还处在“听父母老师的话就是好孩子”阶段。


    即使太宰猫猫相当聪明，也不能忽略他还未长成。


    “真狡猾啊。”


    神代清和的话语中，带着亲昵的指责, “自己做不了决定，就想要我推你一把吗？”


    少年首领这般说着, “你知道的，如果要我替你做决定的话，我可不觉得黑手党是什么好地方。”


    虽然他想过把港口黑手党经营成“Mafia”这个单词刚刚出现时那种“黑暗中的正义”的组织, 但那个未来有点遥远，在休假前应该是没希望了, 暂且按下不表。


    太宰治：“……”


    对哦。


    所以小伙伴会更想自己加入异能特务科吗？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 神代清和笑着道：“我更想你去上学。”


    太宰治：？！


    看着太宰猫猫不可置信的表情, 神代清和恶趣味发作, 饶有兴致地规划道, “你年中才15岁，现在立刻背上书包，我给你伪造一份身份证明，就可以入校读国三了。明年高中，高中毕业再考大学，如果你不想和森君成为校友的话……”


    “京都大学怎么样？我老家在那边。”


    他含笑说。


    “……”


    安室透对某少年首领的这番话先是震惊，然后立即深表赞同，“考虑东京的中学吗？”


    金发的公安热情洋溢地安利道，“东京这边我有路子，帝丹中学就很不错。”


    太宰治：“……”


    不想上学，且感受到了背刺。


    清和绝对是故意的！！


    绷带小少年的视线从特务科情报员和警方卧底的身上掠过，落在现场唯一一个纯粹的黑手党脸上。


    织田作之助：？


    红发青年停下吃饭的动作，“听起来挺不错啊，太宰。”


    太宰治：“……”


    哼。


    绷带小少年跳下椅子，蹬蹬蹬跑掉了。


    安室透叹了口气。


    果然，要把歪掉的小孩掰正哪有那么容易。


    但……


    公安卧底对黑发少年刮目相看。


    作为黑手党组织的首领，神代君的三观居然这么正的吗？


    唔。


    逗太宰猫猫果然舒缓心情。


    神代清和慢悠悠解决了一个三明治，又吃了一个厚蛋烧，从沙拉拼盘里盛出一小盘沙拉，拿了两个叉子和一瓶水去找太宰治了。


    *


    十分钟后。


    “三明治是不是少了一个？”安室透皱起眉头，迟疑道，“我记得我做了六个……”


    与此同时。


    神代清和在樱花树下找到了太宰治。


    彼时太宰治正在啃跑掉的时候顺手藏起来的三明治，神代清和一看就忍不住笑，“安室前辈估计正在怀疑人生吧。”


    虽然可以光明正大拿着跑，但这样显然更有趣。


    “吃点蔬菜。”


    跪坐着把沙拉盘放在落花稀疏的位置摆好叉子，扭开瓶盖把水递过去，看着太宰猫猫哼哼唧唧了会儿接过水，神代清和才换了个不那么优雅但更舒服的坐姿，让树干支撑着身体，阖目休憩。


    好安静。


    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花瓣落下的声音，细小的水流的声音……


    “清和？”


    唔。


    还有太宰猫猫的声音。


    神代清和闭着眼睛凭感觉把太宰治揽住，固定在身边，收回了手。


    然后太宰猫猫就不动了。


    超乖的。


    *


    神代清和本身是很懒的。


    如果没有非要起床的原因，他每天都想睡到自然醒，觉得未成年每天保持10小时睡眠天经地义，换句话说，加入港口Mafia以来，为了人设，为了个人形象，神代清和每天都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


    所以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浅睡了会是完全合理的。


    醒来时意识还有点朦胧，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先是脚步声，接着是降谷前辈和太宰猫猫的小声交谈。


    安室透：“太宰君，你……”


    太宰治语带惊喜：“你怎么知道这个手机是清和给我买的？”


    尴尬而短暂的沉默。


    安室透：“我的意思是……”


    神代清和适时睁眼，笑着插话：“你怎么知道这个耳坠是太宰给我买的？”


    安室透：“……”


    耍我好玩吗？！


    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看向黑发少年的耳饰，视线倏忽顿住。


    那是个很精美的饰品。


    挂钩附近是两枚琥珀色的、相连接的宝石，有黄金在其中勾勒出形状，往下是鎏金的流苏，整体材料明明华丽而名贵，经过设计师巧手，却偏偏显出种低调的风雅，若不是在黑衣组织几年的熏陶，安室透都不一定能认出这种表象下的奢华。


    肯定很贵。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加入黑手党的太宰君，是如何买得起这样昂贵的耳坠的？


    ……监护人的钱？


    ——不，他觉得太宰君不会那样做。


    安室透陷入沉思。


    神代清和侧脸，让晃动的耳坠更加显眼，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太宰君哪来的钱？”


    安室透直白地问。


    是的。


    他已经学会了，和神代清和跟太宰治两人相处时，有疑问直接问，他们都不回答再自己想会比较好。


    神代清和使眼色：要说吗？


    太宰治：我来说。


    “在横滨卖情报赚的。”太宰治托着腮，眨了眨眼睛，“别误会，不是黑手党的，基本是倒卖。”


    “还有些特殊的……”


    太宰治微微前倾身体，观察着安室透细微的神情，“比如安室前辈楚楚可怜的湿身战损图，有段时间销量很不错。”


    ！！！


    什么楚楚可怜？！


    小小年纪就湿身战损，那是大人才需要懂的东西！！


    安室透内心宛如被火热的岩浆肆虐，只留下一片灰烬的狼藉。


    羞耻和愤怒让他巧克力色的皮肤透出一股奇异的潮红，安室透想起去年看到自己的图后，完全不想让部下风见知晓，只得自己到处去申诉删除的时光，咬牙切齿道：“那些图都是你在卖？”


    “不是啊。”


    太宰治不满意地道，“情报贩子的下限不高，我很快就被盗版了，还好我的版本是最清晰的，没有少赚太多。”


    是的。


    当初太宰猫猫决定卖图后，先委托了一位计算机高手复原。


    安室透：“……”


    神代清和稀奇地调出手机镜子软件，示意道：“安室前辈，你快蒸熟了。”


    安室透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转身走了。


    他的脚步重重踏着地面，惊起一地花瓣。


    “啊，生气了。”


    神代清和道。


    “原来警犬也会发脾气吗？”


    太宰治惊奇脸。


    “算是好事？”


    神代清和语气飘忽，“一直戴面具可不行。”


    他打了个呵欠，“我去房间睡觉，你要泡温泉的话，叫上织田作。”


    *


    傍晚。


    天际橙黄的云霞和樱花粉色的云霞相呼应，色调像是某位国手的浮世绘，神代清和换了浅绿色的浴衣，踩着木屐在客房区域绕了绕，没人，又下楼找了找，在厨房发现落单的降谷前辈一只。


    “织田君和太宰君在温泉那边。”


    安室透在厨房做小食，打蛋器搅拌着蛋液，“饿了的话，我做了点饼干，在那边的灶台。”


    神代清和：“……”


    啊，负罪感。


    欺负这样这样任劳任怨的厨师，是不是太过分了？


    神代清和表情诚恳：“对不起，安室前辈。”


    安室透：？


    琥珀色眼眸里满是歉意，黑发少年主动承认错误，“太宰卖你的图，是经过我同意的。”


    神代清和深入剖析，“一开始太宰从横滨地下情报贩子网络里看到这个的时候，没有产生以此谋财的想法，后来因为我和你走得比较近，他就……”


    安室透：“……”


    更心梗了。


    仔细思考自己的遭遇，先是某老首领吃醋，追杀三千里；再是某小少年吃醋，到处毁他名誉——


    而这两件事的起因如此统一，都是眼前少年的青睐。


    安室透虚弱道：“神代君，你觉得我哪里好？”


    他可以改。


    “哪里都好啊！”


    神代清和真诚地赞美，“尤其是闪闪发光的灵魂。”


    少年首领洞悉了他的潜台词，“要我对你失去兴趣，除非你完全堕落到污泥里，你会吗，安室前辈？”


    当然不。


    安室透看着神代清和满脸笃定的“你不会”，失笑摇头。


    ——这来自立场相对者的信任，竟让他有些感动。


    *


    今天也给忙碌的降谷前辈充电了呢。


    神代清和点点头，沿着厨房走到走廊，又沿着走廊转过几个角，来到温泉浴池旁。


    织田作之助坐在池边，对他点点头，太宰治则在池子里漂浮……


    或者仰泳？


    鸢眸的小少年面朝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表情安详，甚至不知到哪找了朵小白花摆在胸前，看起来完全可以直接拉走出一个遗体告别仪式。


    和正常仪式不同的大概只有衣着。


    在此之前大概是正常泡温泉的，太宰治身上只围了条浴巾，但……


    “他没拆绷带？”


    神代清和颇为不可置信。


    而且平常被衣服遮挡的、身体上的绷带居然有这么多？


    织田作之助喝了口梅子酒，“啊，他说是防水的。”


    神代清和：“……”


    考虑得真周到啊，太宰。


    唔。


    ——降谷前辈好像快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