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Chapter 93 婚礼。

作品:《炙吻

    Chapter 93


    许芳菲在晋州的日子, 白天和同事们勤勤恳恳干工作,晚上被郑西野拎着亲亲啃啃干坏事,着实劳累而充实。时间过得很快, 年翻完, 眨眼便到了三月初。


    这天夜里,郑西野还在办公楼那边加班,许芳菲独自一人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和妈妈乔慧兰通视频。


    手机屏幕里,妈妈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 正拿着一个老式电话簿挨个儿比对,口中念叨着:“大伯妈大伯,还有你志杰哥,这儿就是三个人。”


    闻言,许芳菲罗列宾客名单的笔尖蓦然顿住, 停在了纸张上。


    她皱起眉,不甚情愿地说:“妈, 我不想请许志杰,咱们能不能就只邀请大伯和大伯妈。”


    乔慧兰哭笑不得,叹息着瞧闺女:“你这孩子,婚都结了,怎么还跟个小娃娃一样。你志杰哥是你大伯大伯妈的亲儿子,是你亲堂兄, 咱们都是一家人, 血浓于水。你不请他, 说得过去吗?”


    许芳菲很不乐意,低声嘀咕:“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吸血鬼,谁想跟他当一家人。”


    “血缘关系这种东西, 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吗?”


    乔慧兰勤劳朴素,一辈子生活在小城市,是典型的老一辈思想,在她心里,亲戚关系是整个大家族的核心,怎么都得维护。更何况,孩子爸走得早,她拉扯许芳菲长大不容易,大伯一家帮衬颇多,许志杰再混账,摊都摊上了,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可许芳菲不同。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被禁锢在喜旺街的那方狭小天地的稚嫩小花,她走出了凌城,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接受了开明先进的思想熏陶。军中女儿,自有血性,许志杰当年在她们家最艰难之际,依然逮着她家吸血,所作所为早已触碰许芳菲的底线。于情于理,她绝无可能既往不咎,继续和这个堂兄往来。


    因此,许芳菲没有再和妈妈理论,只是直接在大伯妈一家的人数一栏,填了个“2”,口中很平静地道:“总之,我不会给许志杰留席位,给大伯妈送请柬的时候,我也会跟她说清楚,只邀请她和大伯。”


    乔慧兰扶额,知道这小丫头倔起来是个犟拐拐,劝也劝不动,只好由她去。


    乔慧兰继续翻电话簿,整个捋完一遍,将本子合上。


    她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来,有些疲乏地摁了摁眉心,说:“你爸走之后,家里有往来的亲戚也就这么多了,另外算上妈妈的朋友,那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阿姨叔叔,最多估计三桌人。”


    “嗯,好。”


    许芳菲点点头,又统计起了自己这儿准备邀请的同学友人,拉通一计算,说:“我这儿的朋友同学大概也就是十几个,两桌吧。”


    乔慧兰又问:“阿野那儿呢?他的朋友亲戚什么的,有多少人?”


    “最近他工作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许芳菲鼓了鼓腮帮,琢磨两秒,又道:“行了妈,我们这边你别操心。老家那边的请柬名单我都记下了,下个月等请柬做出来我就往回寄,我们肯定回不来,到时候你去给长辈们送一下?”


    乔慧兰笑吟吟:“好好好。知道你们俩忙。行了,工作一天了,你赶紧洗洗睡觉。”


    “妈妈晚安。”


    “晚安。”


    挂断视频,许芳菲放下笔,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站起身,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点温水,正喝着,听见房门“滴答”一声,被人刷卡打开。


    许芳菲转过头,脸上登时绽开笑颜:“回来啦。”


    “嗯。”


    郑西野进屋,习惯性将军帽取下挂在一旁,迈着步子走到许芳菲身后,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人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脑袋顶。


    抱了她一会儿,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左腮,语气低缓而温和:“刚才在干什么?”


    许芳菲扭过脑袋,顺势在他漂亮的薄唇上柔柔一吻,红着脸回答:“我准备做婚礼请柬,刚才在和妈妈视频,确认老家那边的宾客名单。”


    郑西野:“这么早就做请柬?”


    许芳菲微微睁大眼:“早?”


    郑西野浅笑,柔声说:“据我了解,送请柬的最佳时间是婚礼前三周。”


    许芳菲有点不解:“送请柬的时间也有讲究吗?”


    郑西野:“请柬送得太晚,宾客容易腾不出时间。送得太早,隔的时间长,大家也就忘了。所以,提前三周左右最佳。”


    “啊……”许芳菲听后,恍然大悟,囧道:“好吧,我以为越早送越好呢。”


    郑西野在她脸蛋上轻啄了下:“没关系,你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懂这些,也可以理解。”


    许芳菲不好意思,脸更红,一方面又有点惊奇,眸子晶亮晶亮,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郑西野眼皮耷拉,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视两秒,眉峰轻轻一挑:“看傻了?”


    “好奇怪。”许芳菲凑近他,很认真地问:“你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为什么你就懂这么多?这些知识,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瞧着眼前主动迎过来的唇瓣,郑西野心念微动,贴近了,轻咬一口,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你男人这张嘴,长出来,就只是拿给你亲的?多问不就知道。”


    许芳菲:“……”


    许芳菲猝不及防被骚了一脸,脸色顿时红透。她逮住他的胳膊使劲咬一口,松开齿关,羞斥:“郑西野,你再随时随地没正形,信不信我揍你?”


    郑西野低眸,瞥了眼被崽子“大力”咬过的手臂,丁点儿没觉得疼,反而满脑子都是她口腔温热滑软的触感。


    视线落回她粉红色的唇。


    郑西野瞳色微深,下意识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


    “你准备怎么揍?”


    他懒洋洋地反问了一句。直勾勾盯着她,拇指指肚慢条斯理,抚摩她光滑的左腮。


    柔软细腻的皮肤,温度灼手。


    姑娘整张小脸红得像初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勾得郑西野心里像爬进几只蚁,一阵接一阵的痒麻。


    “你那力气,揍我又不疼。”他语气淡淡的,说话的同时,弯腰将脑袋贴近她,很温和地建议:“咬我更有威慑力。”


    许芳菲:“……”


    郑西野挑挑眉,轻声问:“瞧。我都送上门了,咬不咬?”


    许芳菲脑仁嗡嗡的,想往后躲开,后腰却抵住了书桌边沿,根本退无可退。


    她双颊滚烫,磕巴着回他:“我、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咬,你让开。”


    “不好办啊。”郑西野指尖勾起她的下颌,“我现在特别想被你咬。”


    许芳菲羞窘得快要昏倒,嘴巴微动,想要说什么,他唇却已抵上来,霸道却又温柔,瞬间吞掉她的话音与呼吸。


    一个吻结束。


    郑西野意犹未尽舔了舔女孩的嘴角。


    见怀里的小姑娘眼眸迷蒙,像有些站不稳,索性将她抱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和她安安静静地亲密相拥。


    过了会儿,许芳菲脸颊贴在郑西野胸前,呼吸平复过来,便抬高双臂抱住他的脖颈,仰头看他。


    许芳菲有点生气地说:“被你一打岔,差点又忘记正事。”


    郑西野懒漫回她:“刚才干的不也是正事。”


    “……”许芳菲无语了,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晃了晃,正色:“我是想问你宾客!你那边有哪些要邀请的宾客?”


    郑西野将她的小手裹进掌心,静默,认真思考片刻,道:“狼牙这边的同事肯定全部都得请。另外,还有一些其它单位的朋友。”


    许芳菲听后,掰着指头帮他计算:“宋瑜,江叙,苏茂,陆齐铭和他媳妇钱多多……还有哪些?”


    郑西野:“还有蛟龙的沈寂,猎鹰的厉腾,禁毒总队的余烈,国安局的丁琦。”


    许芳菲诧异地睁大眼睛:“老公,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外单位的朋友这么多呀?”


    郑西野勾了勾嘴角,瞧着她耐心答道:“这几个朋友都是各自系统的王牌,狼牙和全军很多单位都有合作,有时候会一起执行任务,少不了打交道。一来一回的,想不熟悉都难。”


    “原来是这样。”许芳菲点点头,又问:“那他们都是单身吗?有没有对象?我还得再核对一下咱们定的席位数。”


    郑西野说:“丁琦应该还是单身,余烈听说有对象,快结婚了。厉腾和沈寂都比我大,都有娃,估计到时候也要带来。”


    许芳菲越听越期待,哈哈笑道:“这么多大朋友小朋友。看来咱们的婚礼,会很热闹呀!”


    *


    六月底,天空瓦蓝澄明,树木青翠浓郁,明媚阳光带来了盛夏的暑气。


    云城地标式建筑FEI酒店直冲霄汉,玻璃墙体错落有致,像是钻石的切割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坚冷而华丽的光。


    十六层的一间大套房内,几个身着小礼服的年轻姑娘说说笑笑,贴喜字,缠红绳,装点着新娘房。


    杨露在偌大的套房内溜达了一圈,喜滋滋跑进化妆间,笑道:“菲菲,你找的这个酒店真不错,环境我特别喜欢。以后我和许靖结婚,我也准备在这儿。”


    这会儿,许芳菲身着一袭中式礼服,端坐在化妆镜前,仰着头,闭着眼,配合着化妆师为自己上妆。


    听见杨露的话,她面上浮起羞赧的笑意,柔声说:“这是郑西野的朋友给他推荐的,是挺好。你喜欢的话,等婚礼结束,我让郑西野把酒店方联系人的电话留给你。”


    杨露忙忙点头:“好。”


    两人正聊着,张芸婕咬着苹果走进来,靠着门框,边啃果子边问:“菲菲,外头完事儿了。郑大佬他们的迎亲队伍什么时候到呀?”


    许芳菲想了想,回道:“我看了他写的流程表,好像是九点半左右。”


    “九点半啊……”张芸婕低头看手表,扬扬眉,“哟,现在九点十五了,还剩十五分钟。”


    说着,张芸婕回身走出化妆间,拍拍手,正色道:“同志们,男方迎亲队伍还有十五分钟就过来了,咱们打起精神,做好迎战准备!听清楚了吗?”


    话音落地,307室几个女孩儿的军人基因瞬间动了,完全忘记自己还穿着漂亮精致的小礼服,条件反射,立正站好,朗声:“清楚!”


    旁边的杨露:“……”


    化妆师团队:“……”


    杨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出来,扭头看许芳菲,揶揄:“姐妹,你这几个校友姐们儿,全是虎妞啊。这架势,知道的,她们是要堵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和伴郎团打群架。”


    化妆师也笑起来,发自内心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接到双军人的婚礼跟妆呢,真有意思。”


    许芳菲微窘。化妆师和跟妆助理们在给她做发型,她动不了,只好伸手扯了扯杨露的裙摆,低声说:“你赶紧把我班长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不多时,杨露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张芸婕。


    张芸婕大剌剌往许芳菲跟前一站,抬下巴:“咋了?”


    许芳菲迟疑了会儿,才道:“班长,待会儿伴郎团来了,你们堵门,意思意思就行。”


    张芸婕睁大眼:“意思意思?那可不行。想把我们的团宠娶回家,哪儿这么容易!”


    说着,张芸婕伸手拍上许芳菲的肩膀,正色教育:“许芳菲同志,你老公可是郑西野!那种强到逆天的人物,你这辈子可就这一次机会能收拾他,你不使劲整他,还想手软?”


    许芳菲囧:“不是我想手软,是我怕你们把伴郎团那几个逼急,他们会直接把这儿给拆了。”


    张芸婕嗤了声:“伴郎团都有些谁啊?”


    许芳菲列举:“沈寂,厉腾,余烈,陆齐铭,苏茂,江叙。”


    张芸婕:“……”


    张芸婕惊得咳嗽两声,眼珠子瞪溜圆,不可思议道:“……菲菲,你说的这些名字,是我想的那些人吗?”


    许芳菲绝望地点头。


    张芸婕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女班长本来还认为许芳菲的话夸张,在知晓马上要来的伴郎团是这群人物后,她由衷觉得,就这几位爷,别说是把这儿拆了,他们一人扛个火箭筒来把这儿轰了,都不算奇怪。


    不多时,许芳菲的秀禾妆造完成。


    几个女孩说说笑笑,围着她打量,全都被惊艳得挪不开眼。


    本就清水出芙蓉的一张脸,有了红妆做点缀,雪肤红唇,嫁衣似火,愈发明艳夺目,不可方物。


    化妆师替许芳菲整理好发饰和配饰,将她搀扶到屋子正中的床上坐好,柔声叮嘱:“待会儿,你的鞋要由新郎找出来,再亲手为你穿上,在这之前,你不能下床,知道吗?”


    许芳菲心跳急促几分,脸绯红,也不知是羞赧还是胭脂,没说话,只是朝化妆师点点头。


    九点一十五分,一阵敲门声蓦的响起。


    平缓沉稳,砰砰,两声。


    许芳菲心口突的一颤,忐忑又紧张,抬起眼眸往卧室外面看。


    杨露安抚地拍拍她胳膊,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大门口,谨慎地问:“谁呀?”


    外头是一道很悦耳的女声,甜美轻柔,回答:“你好,我是服务员,来送早餐的。”


    听见这话,一屋子女孩儿悬着的心骤然落下。


    杨露笑笑:“可能是预约的早餐服务。”说完,她便伸手打开了房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等在房门外的并不是酒店服务生,而是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漂亮姑娘。


    “……”杨露愣住,茫然道:“你是?”


    蓝裙姑娘朝她耸耸肩,露出个带几分歉意的笑。


    杨露隐约反应过来,转动脖子。只见酒店走廊上,赫然矗立着数道高大身影,除为首的男人穿着军装礼服外,其余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西服,个个的样貌都英俊出挑至极,气质矜贵。


    杨露暗道一声糟糕,想要关门,却已来不及。


    郑西野左手握住一束捧花,右手抬高,瞬间便抵住了两扇门板。


    就这样,大军长驱直入。


    看着突然出现在屋里的迎亲队伍,许芳菲整个人都呆了。


    张芸婕瞠目:“这……这什么情况?”


    “他们诈我们。”杨露欲哭无泪,“我一开门,他们就冲进来了。”


    这时,郑西野回头淡淡看了沈寂一眼,目光又望向沈寂身旁的年轻女孩儿,温和地笑笑,说:“谢了嫂子。”


    “呵呵,不客气。”温舒唯干笑着。


    说完,她扯了扯身旁沈寂的袖子,低声愧疚道:“你们真过分,居然想出这么损的招!早知道你们要让我当帮凶,我就不来凑热闹,和念念她们一起在宴会厅玩儿狼人杀多好。”


    沈寂握了下她的五指,扬眉,撇清关系:“我先声明。找你当帮凶,这完全是郑西野一个人的主意,不关我事。”


    温舒唯哼哼:“谁不知道你们几个都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坏。”


    沈寂把玩她的手,气定神闲:“就是,他们真坏,哪像我这么出淤泥而不染。”


    听见这话,旁边的余烈侧头瞄沈寂:“当时阿野想出这个辙,让咱们有对象的几个抽签,明明是你自告奋勇,直接就把你媳妇儿给卖了。”


    温舒唯:“?”


    沈寂:“?”


    沈寂面无表情:“余烈,我和我媳妇说话,你他妈在这儿插什么话。”


    余烈也面无表情:“你脸皮太厚,我听不下去。”


    温舒唯:“……”


    温舒唯眯着眼睛看沈寂,在他腰上悄悄猛掐,怒道:“怎么回事?人家几个都不说话,你卖我?”


    沈寂让温舒唯啾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她手攥住,拽过来,附耳压低声:“这酒店后面就是个小树林。小温同志,我劝你注意一点儿,别惹老子。”


    温舒唯:“。”


    温舒唯脸瞬间红了,使劲打他一下,气愤:“你说你瞎揽什么活。”


    趁着没人注意,沈寂低下头,飞快在温舒唯脸上浅吻两下,慢悠悠道:“你看厉腾余烈陆齐铭,多惨,一会儿就只能看着郑西野和他老婆秀恩爱。”


    温舒唯:“?”


    沈大佬:“我就不一样了。”


    温舒唯:“???”


    沈寂搂住温舒唯的腰,语气四平八稳:“我可以和郑西野一起秀。”


    温舒唯:“……”


    余烈:“……”


    陆齐铭:“……”


    几个已婚人士中,距郑西野最近的是一名个头极高肤色偏深的高大男人。


    厉腾身着笔挺黑西服,雍容而内敛,面容英俊,八风不动。


    听见沈寂的话,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余光扫了沈寂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


    客厅内嘈杂喧嚷,热闹非凡。


    卧室中,隔着一扇门,许芳菲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眼帘垂得低低的,听见那阵是沉稳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内心翻江倒海,忐忑得甚至不敢抬头。握住遮面团扇的指,不由自主收得更紧,掌心亦汗湿了一片。


    郑西野人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他抿了抿唇,握花的指松了紧,紧了松,须臾才定定神,准备敲门入内。


    就在这时,杨露她们终于回过神,大步冲上前,将他拦下。


    郑西野站定,很淡地挑了挑眉。


    军装礼服通常只用于出席重大场合,郑西野身上的气场本就强,此时礼服加身,更是威严冷峻得教人不敢逼视。


    杨露心里发怵,挡在他面前,结巴了半天也没胆挤出句话,只好拿胳膊肘撞旁边的张芸婕,给她递眼色,示意“我不行,你上”。


    其实张芸婕心里也怵,但好歹也是朵军中红花,胆子自然比杨露大许多。


    张芸婕深呼吸,定定神,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望着郑西野,竭力镇定道:“郑队,你们刚才把门骗开,老实说,我们觉得你迎亲的方式有点儿不光彩。”


    闻言,一旁的苏茂眼疾手快,连忙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大红包取出来,挨个儿塞进伴娘团手里。


    苏茂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乐呵道:“各位漂亮姐姐,行个方便,行个方便哈,多谢多谢。”


    杨露接过红包,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我们准备了通关游戏,你们必须闯关成功才能接菲菲走。”


    郑西野微皱眉:“闯关?”


    杨露点头。


    郑西野:“这是菲菲的意思?”


    杨露继续点头。


    郑西野闭眼捏了捏眉心,静默几秒,淡淡地说:“闯关可以,我得先看见我老婆。”


    “看看没问题。随便看!”杨露咧嘴笑,转身便将卧室的门推拉门打开。


    郑西野抬眸。


    他的姑娘端坐在屋子正中央,嫁衣鲜红,犹如天边的流霞,缀着流苏的团扇遮住半张容颜。听见开门声,她眼睫轻微颤动,下意识也掀高眼帘,朝他看来。


    只那一刹,郑西野怔住,竟晃了心神。


    脑中莫名联想起曹植的《洛神赋》。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四目相对。


    许芳菲也看见了郑西野。他身着全套式礼服,军帽下的五官俊美逼人,玉树临风,目光灼灼。


    对视仅几秒,姑娘两颊的瑰色更艳,很快便羞赧地移开视线。


    郑西野仍望着她出神。


    下一瞬,身着礼服的伴娘们便挡在了他身前。


    郑西野撤开视线,眼底已恢复往日的冷冽无澜。


    闹迎亲只是讨个好彩头,杨露等人当然不会真的为难迎亲团。她们选的小游戏也都很简单,以娱乐好玩为主。


    没一会儿功夫,前四个游戏便做完。


    张芸婕清清嗓子,笑说:“现在,剩下最后一个游戏,悄悄话大传递!”


    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由新娘来出题,将题目写在出题板上,再随机将出题板展示给伴郎团的一员。伴郎以悄悄话的形式将问题传递给下一个伴郎,依次往下传,最后将问题传递至新郎耳中,再由新郎将问题的答案准确答出。


    游戏开始。


    许芳菲想了想,在出题板上写下了一个小问题。


    第一个看到出题板的是沈寂。他快速浏览完题目,将题目用气音复述给余烈,再是陆齐铭……最后,听完题目的厉腾,将唇凑近郑西野的左耳。


    许芳菲笑盈盈地望着一众好友与丈夫。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郑西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将自己的右耳附了过去。


    许芳菲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脸上依然浅浅笑着。


    郑西野将问题的答案准确说出。


    然后是第一个问题,第三个问题……


    每当最后一位伴郎贴近郑西野耳畔时,他都会避开左耳,用右耳去听。


    许芳菲将这个细节收入眼底,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眉心也微不可察地轻蹙。


    就在这时,完成所有通关游戏的男人,已经长身玉立,站在了她面前。


    许芳菲注意力被转移,无暇深思,鼻尖发涩,抬起头,安静地望向他。


    郑西野也凝视着她。须臾,他单膝跪地,将手里的花束献上,柔声随意道:“前几天为你选捧花的时候,我还有些迟疑,到底是用你最喜欢的风信子,还是昆仑的格桑梅朵。后来,我就将两种花拼在了一起。”


    郑西野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许芳菲忍住泪意,笑问:“为什么?”


    郑西野低下头,深深吻住她:“因为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尽我所能,疼你,护你,宠你,爱你,让我的姑娘,永远无需取舍,一生十全十美。”


    *


    许芳菲和郑西野的婚礼,来的人不多。


    到场宾客,都是真心祝福他们的至亲好友。


    典礼结束后,一身旗袍的乔慧兰乐得合不拢嘴,和大伯妈以及几位好友去了花园聊天。


    许芳菲则待在前厅,看几个小朋友嬉戏玩耍。


    她两手托腮,眼神里也溢满温柔。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漂亮小男孩注意到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笑说:“姨姨,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呀?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男娃娃拥有白白的皮肤,和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小小年纪便已初具美男子的雏形,可以想象,未来必然是个少女心狙击手。


    许芳菲瞧着这个漂亮孩子,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眼熟,便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是谁呀?”


    话音刚落,一道清柔的女声便飘过来,唤道:“小鸡仔?”


    “妈妈!”男娃娃转过头,大眼一亮,瞬间一溜烟儿飞奔过去,扑进女子怀里。


    许芳菲看过去,见是之前迎亲时见过的女孩儿。她想起不久前郑西野的介绍。


    这是沈寂的妻子,叫温舒唯,是某主流杂志的主编。


    “唯唯姐。”许芳菲含笑开口,“原来这是你和寂哥的宝宝,难怪这么漂亮!”


    两个姑娘闲聊了两句。


    蓦的,温舒唯皱起眉,扭过脑袋四下张望了番,狐疑地自言自语:“奇怪,沈寂又跑哪儿去了。本来想让他看着娃,我和念念去外面逛一逛的……”


    许芳菲回道:“我刚才看到寂哥和阿野在更衣室,估计在说事情。”


    温舒唯听完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会儿,之后,温舒唯便被叽叽喳喳的小鸡仔拖走。母子俩买冰淇淋去了。


    许芳菲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不多时,又瞧见厉腾牵着一个美人朝许芳菲走来。


    那名美人的容貌当真是美极,慵懒妩媚,艳丽无双。厉腾的五官已是顶配,而美人站在厉腾身旁,都不用说话,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媚态便从眼角眉梢淌出来。


    如此养眼的组合,不由令许芳菲看直了眼。


    厉腾很淡地勾嘴角,向两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介绍彼此:“许芳菲同志,这是我夫人阮念初。念念,这是许芳菲同志。”


    “噗。”叫阮念初的美人笑出声,白厉腾一眼,“拜托,这位首长,婚礼仪式我听得那么认真,当然知道新娘叫什么,还用你来介绍?”


    许芳菲知道,厉腾在伴郎团里年纪最大,威望极高,如此人物,居然会被自己的老婆当着别人的面怼,着实令许芳菲有些吃惊。


    然而,厉首长却习以为常。他在看向阮念初时,眼神依然是除了柔情,再无他物。


    阮念初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主动开口,对许芳菲道:“小妹妹,我们来找你,是跟你说一声,我们要先走了。”


    许芳菲:“不留下吃晚饭吗?”


    阮念初颇为无奈,手一摊,道:“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我家两个宝宝都在上兴趣班,我们还得去接他们放学。实在没办法。”


    许芳菲闻言,不再多留,与厉腾夫妇挥手道别。


    半晌。


    一连送走几位友人后,许芳菲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微蹙眉,拿出手机给郑西野打电话。


    通了,但无人接听。


    她抿抿唇,无法,只好收起手机,亲自去更衣室那边找人。


    午宴早已散去,宾客们移步至休闲区休憩,酒店的长廊幽深而静谧,唯有依稀蝉鸣。


    正值盛夏,蝉群缠绵在树梢,那嗡嗡吱吱的声音钻进许芳菲的耳朵,也并未令她觉得吵闹。


    她的心情是如此轻盈,愉悦,仿佛被一团糖果色柔云笼住。


    今天,她很确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一路嘴角上扬,许芳菲独自走到更衣室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里头却依稀传出人声。


    她眨眨眼,下意识侧过头,将耳朵贴上去。


    听见里面传出沈寂的声音,语气微低,沉着几分凝重。


    沈寂:“阿野,一年多了。那次天台爆炸你离那孙子太近,现在你的左耳还是完全听不见?”


    相较而言,郑西野的嗓音格外平静,回答说:“我已经跟上级报备过了,除了极个别的任务不能再接以外,工作生活,影响都不大。不碍事。”


    沈寂静默良久,又道:“这事儿,你媳妇不知道?”


    “我不想她担心,没有跟她说过。”郑西野说着,稍顿,口吻沉肃几分,“也请你们几个知情的人,帮我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沈寂一面惋惜痛心,一面又有些惊讶,问:“这么久了,许芳菲和你朝夕相处,居然没有发现过?”


    郑西野淡淡地道:“我会读唇语,右耳听力也已经基本恢复。”


    沈寂长叹:“你难道准备就这样瞒她一辈子?”


    郑西野:“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不知道所有内情,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地继续开心、幸福。我别无所求。”


    ……


    一门之隔的走廊。


    许芳菲立于更衣室门外,很安静,甚至是有些木然。她的目光很空洞,呆滞盯着对面墙角的一粒斑驳,短短几秒间,过去一年的许多细节浮现在脑海。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峰会结束后,她阴差阳错,刚好去了雾白基地。


    那么黏她的郑西野,一周只和她通两次视频,还都是很快便挂断。


    当时她没有多想,只当他忙碌。如今才恍然,他是在治疗。


    难怪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他对身边的所有事物都格外专注,他细心观察着所有风吹草动,细心留意她的每个表情神态,每一次嘴唇开合……


    不得不说,他真的隐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这次的迎亲游戏,如果不是她偶然间来到更衣室门口,听见这番对话,她或许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个漂亮的混蛋,永远改不了这个烂透的毛病。


    所有伤痛,轻描淡写。所有沉重,一人背负。当年蒋家的任务,他腿伤差点去掉半条命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许芳菲胸口忽然劈开一丝刀绞似的痛。


    她的阿野,左耳失聪……


    蓦然间,一阵脚步声将许芳菲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


    她眸光微跳,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怕被屋里的人发现,她仓促擦了把脸,转过身,压着步子默然离去,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


    当晚,人逢喜事,郑西野这个新郎官儿自然免不了被灌酒。


    好在他酒量不错,几圈扛下来,除了精神有些亢奋,别的都还好。


    回到家,郑西野头有些沉,往沙发上大剌剌一坐,闭目养神。


    许芳菲见状,以为他醉酒,连忙去洗手间接上热水,折返回来,准备给他湿敷额头。


    谁知刚有动作,就被男人亲昵搂了腰。


    一个轻吻落上她的耳垂。


    他唇温向来清冷,但,不知是不是饮过酒的缘故,这会儿那两片薄润的唇意外火烧火燎。


    许芳菲一滞,脸颊和耳垂同时被他的温度炙成浅粉色,小声说:“你喝醉了,我帮你擦洗一下,你睡觉。”


    郑西野笔直而专注地盯着她,狭长微挑的眸在黑暗中亮得逼人。他贴近她,道:“崽崽,我没醉。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哪个会承认自己喝醉。


    许芳菲只当他嘴上逞能,倒也不反驳,耐着性子用手抚他的鬓和颊,温软轻哄:“好好好,你很清醒。清醒的阿野现在闭上眼睛,乖乖睡觉觉,好不好?”


    这个铁骨铮铮的强悍男人,此刻竟像只大狗,又像个还没长大的男孩。


    他伸手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黑发间,轻笑了声,嗤道:“你还真把我当醉鬼了。”


    他人高马大,胳膊长腿长,力气也蛮得很,许芳菲被他扣住四肢压在沙发上,半天脱不开身。只好又说:“我没把你当醉鬼,你起来。”


    “老婆。”郑西野低低唤了声。


    “嗯?”她伸手抱住他,也低低地应。


    “我想亲你。”郑西野闭着眼,嗓音沉得些许哑,“但是我嘴里有酒气,怕你嫌弃我。”


    许芳菲发现,喝了酒的男人有几分孩子气,无端可爱。她觉得有点好笑,手温柔抚着他宽厚的肩背,弯起唇角,眼底却浮起薄雾。


    许芳菲捧住他的脸,含泪道:“怎么会。我最喜欢我的阿野,很喜欢,很喜欢。”


    郑西野眼也不睁地笑。


    夏季的夜,风轻雾淡。


    良久,郑西野抱着他深爱的姑娘,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男人逐渐平缓规律的呼吸,许芳菲拥着他,眼角终于滑下一行泪。


    她倾身侧首,膜拜般亲吻他的唇,脸颊,眉眼,最后,缓缓吻住他的左耳。


    怎么会嫌弃。


    这条路历来如此。


    英雄多无名。


    少数人或许能拥有壮烈的挽歌、华丽的称颂、后世的敬仰,多数人,甚至没有任何文字或语言来记录他们的付出与牺牲。


    但这些生命,依旧会在寂静无闻的角落,开满属于他们的鲜花。


    她的郑西野,全世界独一无一,永远炙热璀璨。


    当年那个阴冷的雨巷,他为她停留的一刹,她就知道,摈弃了她十八年的阳光,终于照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