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恬没有拿他的糖葫芦。

    这辈子她不要再和他纠缠不清。

    别一别鬓边的碎发,江恬继续低头写作业。她一言不发。

    陆念递着糖葫芦看着她。

    忽然,少年拿糖葫芦轻轻碰一下她的口罩,低声:“碰过了。”

    不能不要了。

    江恬:“……”

    她还是没接,也不和他说话。抱起作业和草稿本,江恬起身走到另一个位置上坐下,和他拉开好几米的距离。

    继续低头解题写数学作业。

    陆念只能从棒球服口袋中取出牛皮纸袋,把草莓糖葫芦重新装回去。

    反身坐在邹燕的座位上,他单手撑脸,扭头看向她。

    三米之外靠近后排的座位上,少女握着笔专心解题。光晕中尘埃四散,她沐浴在光芒中,仿佛打上一层柔光。

    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

    忽然,胳膊下的课桌晃一下。

    他望过去。

    江恬解完一道证明题,打上三个代表得证的点。还没写上结论,座位那里传来异响声。

    她不由得瞥过去。

    几米外,少年正蹲在课桌旁修理她的桌脚。

    一中的课桌是最普通的那种,质量并不算好,而这年江恬的同桌胡晓凯因为颜控,讨厌和长得丑的她坐一起,总是变着法子欺负她。江恬的桌子就是被胡晓凯踢坏的,总是晃动,她只能用一个纸团垫在下面。

    握着笔,江恬看着三米外修理课桌的陆念。

    玻璃窗透入的光线明亮,照耀着少年清晰紧实的下颚线。他侧脸上的神情很认真。

    一个不知人家疾苦的大少爷,居然也会修东西吗?

    江恬有点不相信。

    陆念修好课桌,站起来推了推,确定它不再晃动后坐回邹燕的座位上。

    他真的帮她修好了。

    江恬收回眼神,心情有点复杂。

    前世的一些细枝末节江恬都不记得了,但这一刻她还是忽然想起,上辈子他也曾帮她修好过妈妈留下的八音盒。他们后来闹得很僵很僵,但也有过一段很好很好的时光。

    没一会,陆念又走向她。

    江恬掀眸。

    少年反身坐到前座上,手指旋着从她笔盒顺来的一支银色英雄牌钢笔。

    他的手指很长,银色的钢笔在指尖转动,折射出一道阳光。

    江恬垂下眼。

    陆念旋着笔,觑一眼她的作业:“三角函数?”

    这次江恬回了他。她轻轻应一声:“嗯。”

    他没再说话,于是江恬也不说话,低着头写下一题。

    一分钟过去,少年还看着这里。

    他离得那么近,咫尺的距离,属于男性的气息强烈,视线也仿佛带着重量。

    江恬根本专心不了。

    她抬头小声说:“你别看了呀。”

    你别看我了呀。

    少年指尖的笔一顿,不可置信:“我看下题都不给?”

    好似她是天下第一小气鬼。

    江恬:“……”

    他是不承认第一名。

    江恬继续写作业。

    陆念又开始转笔。

    突然想到什么,少年看着她轻笑一下。

    江恬努力把心思沉浸在运算中,终于能忽略他的注视。

    然而,下一秒——

    银色的钢笔从少年指尖飞出,飞在她脸上。

    江恬闭了闭眼:“……”

    她睁开眼,从墨镜下看他。

    看她一眼,少年左手抄兜,若无其事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钢笔。坐回椅子上靠着课桌,右手手指仍旧旋着,他下巴抬抬,示意她继续专心写作业。

    于是江恬低头写作业。

    十秒后——

    钢笔飞出,再次与脸颊亲密接触。

    江恬:“……”

    他是不是故意的呀?

    抱起作业和草稿本,江恬回到座位上,放下数学作业,抱上语文书往外走。

    她不要在这里学习了。

    陆念捡起掉在地上的银色钢笔,带上糖葫芦,也跟着她走出教室。

    江恬下楼梯走出教学楼。

    晴日蓝天,操场上跑步的队列早就解散,偌大的场地只有零星几个散着步的其他班学生。她走到红色塑胶跑道旁的台阶往上登。

    不小心绊一下。

    还是站稳。

    在第二节台阶坐好,江恬把语文课本摊在膝盖上开始背书。

    陆念走来,站在台阶下几米外看着她。

    然后也登上台阶,坐在她旁边,把糖葫芦放在一边。

    两手抵在旁边,长腿舒展着伸直,脚踝互搭,少年侧头看向她。

    江恬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认真背书。

    身旁少年清朗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说的却是想让人打他的话:“容易摔跤是小脑不发达的表现。”

    然后,他的目光开始明目张胆打量她的脑袋。

    江恬:“……”

    她刚才差点摔了。

    酒店那天和公交站前那次也是。

    江恬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陆念抿抿唇。

    下一秒,他从口袋取出那只银色钢笔,开始在她语文书的左页上画画。江恬顿一顿,忍住没去看也没出声。

    五分钟后涂鸦结束。

    又一分钟后。

    背完右页面,江恬就要翻页,余光瞥到被涂鸦的那页。

    ——插图上的古人戴上了一副潮流墨镜,怀中抱着一架加特林机关枪。

    江恬:“……”

    她还是看向他。

    视线相撞。

    少女的墨镜像两块不透光的玻璃片,衬在瓷白的肌肤上。

    “干什么啊?”陆念看着她,下巴朝她鼻梁上的墨镜点点,理所当然,“大家都要有啊。”

    江恬:“……”

    再望一眼被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本,江恬没忍住,打他胳膊一下。

    陆念顿住,盯着她。

    江恬还是有点紧张。

    她下意识握紧笔,都停止了呼吸。

    下一瞬,少年伸手也在她胳膊上打一下。

    江恬:“……”

    她转回视线继续背书。

    陆念还看着她。

    忽然,他又轻轻打她胳膊一下。

    江恬顿一顿。

    她没动,仍旧背书。

    十秒后——

    他再打她一下。

    江恬:“……”

    她忍住。

    五秒后——

    又挨了一下。

    江恬咬着唇,还是忍住。

    她的脾气真的很好。

    一秒后——

    少年看着她,在她的胳膊上啪啪啪打了三下。

    江恬:“…………”

    她猛地站起,拿起课本猛打他四下。

    打完江恬还是害怕。

    她转身就要逃跑。

    因为紧张,江恬脚下踩空,滚下台阶。

    台阶不高,衣服厚,她不疼。

    趴在地上,她摸回墨镜戴上,听到台阶上少年的笑声。

    江恬的脸都红了。

    她羞耻地闭闭眼。

    陆念下台阶把她拉起来。

    江恬在第一节台阶上坐好。抽回手她低头红着脸。

    少年站在她跟前,眼神含笑:“你怎么这么搞笑啊?”

    江恬的脸更红了。

    她双手攥着衣角。

    谁搞笑了呀?

    陆念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说:“我神经细胞都要笑受损了,你怎么赔我啊?”

    江恬还低头攥着手。

    谁要赔他呀?

    陆念坚持要她赔。

    江恬只好小声地说:“可以给你十块钱。”

    “这么小气。”他说。

    江恬不吭声。

    一块都没有了。

    陆念还看着她。

    少女还戴着墨镜,耳根红红的。

    他忽然放低声音:“我又不缺钱。”

    江恬掀眸。

    晴冷阳光恣意地盛开,白梅照耀十二月的天空。

    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声:“我缺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