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两公里外的公交站前停下。

    本以为是回城的远单,却是三公里都不到的近单,司机郁闷:“小姑娘,公交不好等,真不要送你回城?”

    江恬轻柔说谢谢不用了。

    她付款下车。

    郊区打车回家的花费太高,江恬不舍得。

    妈妈过世后留下医疗欠债,这年自己也三天两头进医院,爸爸一直在拼命工作挣钱,连别人避之不得的出差都抢着去。江恬很懂事,不会问爸爸要整容的钱,更不会在别的地方浪费钱。

    她一直在为去疤手术攒钱。

    所以才会一有时间就做兼职。

    等公交时江恬取出手机发讯息:“对不起,我临时有事不能过去,你找别人吧。”

    她猜到那个黄头发的应该就是发兼职的人。

    江恬没说刚才那人是自己。

    ……

    天禧酒店。

    寸头耳钉的少年套上防风皮夹克,用黑色橡皮绳狠狠把滑板绑在车尾。他的动作粗暴,像含着一股气闷。

    黄振海拎着双节棍可怜巴巴站在一旁。

    他想再喊单挑但又忽然有点不敢。

    他也看出陆念现在很生气。

    戴好头盔,少年跨上摩托。

    哑光黑的机车轰鸣远去。

    黄振海一个人留在原地。

    手机滴一声。他拿出来,看到江恬的短信。

    正要回复,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吵架要分手,还说要另投他怀的女友。

    “黄毛毛,我听班长说你去找陆念打架了,你没事吧?”他女朋友声音有点慌。

    她怕男朋友吃亏。

    黄振海就要说话,忽然眼珠一转,说:“他一见我撒腿就跑了。”

    女朋友:“……”

    她不是很相信,但没拆穿。

    还能吹牛就说明人没事。

    “黄毛毛,我不是真想和你分手,也没喜欢陆念,只是气上头了,故意找个人气你……”女朋友心虚。

    黄振海:我日!

    三言两语将他哄好,他女朋友想到什么:“陆念还在不在你旁边啊?”

    “不在啊,刚走,怎么了?”

    女生说:“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你去跟人家道个歉吧。”

    黄振海想了想也挺过意不去:“怎么道歉啊?”

    女生想了想:“建设路那条巷子里最近不是新开了家网吧有充值活动吗,你请人家打把游戏好了,男生嘛,一起打把游戏就是兄弟了。”

    她补充一句:“说不得以后还要人家罩着你呢。”

    黄振海:“我还要他罩着?”

    他女朋友:“你没他帅嘛……”

    黄振海:我日!

    ……

    五点四十五江恬回到位于梅苑新村的家。

    这辈子家里的房子还没有为支付爸爸和姐姐的医疗费卖掉。

    客厅一片漆黑。

    江恬已经想起,这一天爸爸正在外地出差,而继母还在酒店上晚班。

    姐姐郝佳则一般不在家住。

    家中是两室一厅,姐姐在外面与朋友合租。

    郝佳出事的那天是一切转折的开始,江恬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一月十七号。

    二零一零年一月十七号那天,姐姐会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然后去大富豪打电动游戏。

    那群社会青年是被人请来寻仇的,姐姐的身形还有夸张的紫色杀马特发型和那个女生很像,被误认成那个人。他们不由分说就从背后砍上去,姐姐来不及反应,倒在血泊里。

    后来那些人逃到外地,一一落网,但他们家都很穷,拿不出赔偿金。

    今天是十二月一号,离事情发生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很充足,但江恬还是想尽快摆脱这个危机。

    最好的方法是让姐姐换个发色。

    江恬拿出手机翻通讯录。

    果然没有郝佳的号码。

    她和继姐的关系从来不算好。

    江恬也不知道姐姐的住址。

    她又尝试给爸爸和继母打电话。

    都打不通。

    想了半天,江恬终于记起上辈子姐姐有一次回来吃饭时,说过晚上九十点常去一家叫轻舞飞扬的溜冰场玩。

    这一年溜冰场还是很时髦的地方。

    简单去楼下用完晚饭,江恬回到卧室,把闹钟设到九点,准备那时候去轻舞飞扬看看,能不能撞到郝佳。

    将闹钟放到一旁,她拿出学校的课本开始学习。

    重生回来,好多东西要重新捡起。

    今天请了假,但作业也要写。

    ……

    建设路,双鱼网吧。

    七点。

    吸烟区烟雾缭绕。

    陆念戴着耳机坐在屏幕。

    黑眸冷冽,少年左耳的钻石耳钉在烟气中时不时熠过微光。

    他抿着唇,一次次狠狠点击鼠标,操作狙击手收割人头。

    KILL!

    DOUBLE KILL!

    血色蔓延屏幕。

    视线范围内的一个不留。

    黄振海看过去,暗自咋舌。

    这是真被那个一中的好学生气到了啊。

    这都几个小时了,气还没消。

    他摘下耳机:“我去买点酒喝。”

    ……

    梅苑新村。

    九点一到,闹钟准时响起,江恬背上包出门,坐公交去轻舞飞扬。

    九点半她到达目的地。

    溜冰场里的歌声震耳欲聋,灯光交织。

    江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姐姐。

    她去问溜冰场的负责人。

    负责人不认识郝佳。

    江恬只好离开。

    走出溜冰场,空气清新起来。伴着深冬的寒意。江恬朝半公里外的站台走,去赶回家的末班车。

    天上落下小雨。

    她撑起伞。

    ……

    双鱼网吧。

    陆念和黄振海走出网吧大门。

    黄振海喝高了,脚步都不稳了。

    买来的酒全被他一个人吹了。

    伸手搭住少年的肩膀,黄振海大着舌头说:“兄弟,不打不相识,从此你就是我的兄弟,整个宁城,你遇到什么麻烦,报上我的名字,就……”

    他打个酒嗝。

    陆念拂开他的手,走向停靠在几米外的机车。

    黄振海受了天大委屈,薅着头发蹲下来,默默掉眼泪。

    双鱼网吧开在小巷。网吧和小旅馆红色的灯字招牌闪烁。陆念从储物箱里取出头盔戴上,回头看到黄振海摇摇晃晃走到墙边,跨上靠墙的垃圾桶,摸出钥匙插进砖缝,不停扭动点火。

    低低骂了一句,少年还是扯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拉到机车后座上,给他戴好头盔。

    “抓稳了。”

    骑上街摩,陆念转下油门。

    仪表盘的指针飞速转动,黑色的机车如电掣出。

    风声呼啸,黄振海吓得呜呜大叫:“要坠机了要坠机了。”

    陆念让他闭嘴。

    黄振海又委屈了,边打嗝边掉眼泪。

    陆念还是把速度压下四十。

    转过一个路口时,他看到数米之外的少女。

    细雨空濛,她撑着一把印满小雏菊的雨伞,沿着人行道的边缘慢慢朝公交站走。

    下一秒,少年狠狠拧动油门。

    机车朝那里加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