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江恬写完英语周报非听力和作文的部分,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解锁推开卧室门她看一眼。爸爸在阳台打电话,客厅里继母何向红和郝佳这对同样暴脾气的母女发生了轻微争执。


    郝佳:“我就说脏话怎么了,我能是跟谁学的,我还不是跟你学的啊!”


    喝完水江恬回到卧室。重新扭锁上房门,她坐回台式电脑前。正要伏身写作业,察觉到什么,江恬抬头。


    视频界面中的少年戴回橙色耳罩的复古耳机,向她指了指听筒。


    江恬也戴上耳机。


    下一秒,听到他略显低沉的嗓音:“今天做客怎么样?”


    江恬知道他在询问程家的事。


    江恬撒谎:“程家父母都很好,都很喜欢我,程家弟弟也喜欢我,让我看他收藏的模型,还要送我一个。”


    这也不算完全的撒谎,在程玉珠未使用气运影响前,程家人对她的喜爱发乎真心。


    江恬想起上辈子,垂下睫。


    陆念转一下手中的记号笔:“不是还有一个女的吗?”


    江恬顿一顿。


    掀起眼皮,她轻声说:“程玉珠也还好,挺……”


    将“程玉珠也很喜欢我”这几个字吐出口,终归有点艰难。


    陆念转笔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在视频中与她对视。当他不笑时,黑色的瞳孔像一片深沉的湖泊。


    江恬再次低睫。


    她还是将谎言说出口,轻轻道:“程家的那个女孩也很喜欢我。”


    ——江恬并不打算把程家的事告诉他,一来这是个人私事,直至现在,她也并没有与他长久的打算,只等着找机会和爸爸解释清楚,二来有关程家的一切之只能自己扛,他也无能为力。


    思绪飘到此处时,她突然想起,爸爸已经出差归家多日,但一直没有与他说这件事。


    她告诉自己这是由于还没想好要如何说。


    客厅里,郝佳的声音突然拔高,传入卧室:“我就骂她,就说脏话,她阴我妹妹,不欢迎江恬,我就用脏话骂死她怎么了!我讲脏话怎么了!”


    江恬微僵,再次抬眼。


    视频中戴橘橙复古美式耳机,赤.裸上半身的黑发少年,正低头又读起打印文件,似乎并没听到。


    应该没听到吧?


    她松口气。


    十点左右,江恬结束写作业,关掉视频和电脑。


    洗漱后她上床就寝。


    快要入睡时听到郝佳走进卧室,轻手轻脚爬到上铺。


    很快黑甜的梦乡袭来。一觉天明。


    星期天早上一大早,冯明珍带着程玉珠登门道歉。


    冯明珍把拎着的礼物放在沙发旁,帮女儿说话:“玉珠不是故意的,也不是不欢迎你回家,她一临考试就会紧张做噩梦,这几天都做噩梦,精神紧张,一直一惊一乍的。”


    她真心希望两个女儿能好好相处。


    江恬把倒好的茶水端来茶几,柔和说:“原来是这样。”


    似乎并未介意昨晚的事。


    从进门伊始,程玉珠就暗中观察江恬的表情。


    见这么拙劣的借口女主都相信,她又疑惑起来。


    难道真的是我幻听?


    注意到母亲示意的眼神,程玉珠立刻凑过去。她假装愧疚地说:“姐真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吧?”


    江恬看着她说没关系。


    少女的眼神清澈如同雪山湖泊,一点没有昨日黑漆漆的渗人感觉。


    程玉珠的疑虑暂且消去。


    看来真的是太过紧张出现的错觉。


    她还是相信原著的力量的。


    在《团宠》这本书中,女主的戏份虽多,却都是受宠的日常情节,主要剧情全靠男主和反派推动。程玉珠的印象里,女主程甜甜就是个不断被反派抢走用来威胁男主,只会哭唧唧等着被男主营救的傻白甜。


    这种傻白甜,除了和反派同框时真的很好磕,还能有什么用呢?


    程玉珠撇撇嘴。


    程家母女走后,江恬回卧室照常写作业,下午和爸爸一起送郝佳去火车站回江城。


    ——继母何向红是白班。


    目送郝佳进站后,江恬和江爸爸走去公交站,等回家的公交车。


    她拿出手机,看到陆念发来的消息,要她开机写作业。


    她回:【在外面,送姐姐去火车站。】


    又简单聊几句,告诉了他程家父母决定给宁城福利院捐款,这是上午冯明珍带程玉珠来道歉时,一同告知的消息。


    江敬业站在女儿旁边,瞟到女儿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呵呵一笑,他问:“恬恬和他怎么样了?”


    江恬感到不好意思。


    握着手机把它收进口袋,她低声说:“爸爸,没怎么样……”


    同时,江恬敏锐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趁公交来前,向爸爸解释清楚那个误会:她和他没什么关系,清清白白,一切都是他的糊涂话。


    嗫嚅一下,她一个字没说出口。


    回程的公交从十几米外驶进战台,等车的人群一拥而上。


    江恬莫名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江敬业上车,投了两个硬币,江恬跟在他后面,在靠后的位置坐下。


    没一会,公交返程,二十分钟后,父女俩下车,不行回到梅苑新村。江敬业去忙工作上的事,江恬也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应邀开视频写作业。


    视频连上的刹那,江恬看到陆念。


    他依然戴那只套橙色耳罩的美式复古耳机,穿一件短袖的黑色棉T,露出的手臂修长有力,充满力量和线条感。


    写了会作业,他问起捐款的事。


    江恬说:“似乎因为当初爸爸妈妈就是通过福利院收养的我。”


    ——这么说不仅是解释原因,也是变相表明程家父母珍重她这个才找回的亲女,以打消他的担心顾虑。


    江恬:“程家妈妈还说下次和我们一起去福利院。”


    视频对面戴复古耳机的少年听完后,只随口问了哪天,然后浅浅嗯了声,谈论起别的。


    等说完,他开始埋案工作。


    江恬也低头写周记。


    写下周记的题目和第一行起始句,她的笔尖停住,心绪漂浮不定,回想刚才的对话。


    是不是,他其实并不在乎程家对我的态度?


    十分钟的对话里,江恬留意,他只在开头问了一句捐款的原因,其后转开话题,不再讨论。而昨天,当她说起程家人都喜欢她后,他也没有追问。


    ——他似乎对程家找回我这件事的后续毫不关心。


    ——似乎程家如何对我,他都不在乎。


    甚至,他可能已经听到姐姐的那句话,只是装作没听到。


    因为不是很在乎。


    因为他喜欢的本就是我的这张相似的脸。


    而我,却怕他会担心顾虑,特意解释。


    自作多情。


    江恬握紧笔身,咬住内唇。


    只写了半个小时不到的作业,她借口有事要出门,关掉视频。结束视频通话后江恬转移到写字桌前,继续写作业。


    由于有些心不在焉,比平常效率慢一些。等写完周记,练习完联赛模拟题后已经是傍晚六点,夜幕将垂。


    没什么心情吃饭,她简单洗漱后背诵了会课文和单词,上床休息。


    不知不觉睡去。


    第二天二十四号,江恬照常去上课。


    第二节课下课,早操散操后,江恬与邹燕、施云并排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施云说:“江恬,上个周末你没去自习啊,我听宋启航说没看到你。”


    江恬把落进校服领口的一缕发丝捋出:“嗯,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了。”


    五一后冬时令改为夏时令,一中也开始要求学生们必须穿校服。冬天严寒,冬时令时学校不对校服作严格要求。


    施云:“那你这周六呢,我外婆昨天从乡下来看我们,带了几只家里养的老母鸡,我妈妈周末熬鸡汤,问你和燕燕要不要一起来喝。”


    江恬礼貌柔和地拒绝道:“谢谢你妈妈,我就不去了,我这周六有点事。”


    这周六是和程家人约好去福利院的日子。


    施云遗憾:“那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


    江恬温声细语:“好。”


    三人继续向高二小白楼的方向走,五月的天空微蓝,像一张扯开的浅色布幔。邹燕冷不丁问:“江恬,过了这么久,你现在不喜欢陆念了吧?”


    施云插嘴:“这才多久,这才一个月吧,哪有那么快的,江恬又不是这么薄情的人。”


    说完,她和邹燕一样,也将目光投在江恬脸上。


    江恬唇动一下,最后道:“就,就还剩一点点了。”


    施云看着她,微张了张唇。


    你还真挺薄情啊……


    邹燕则拍拍她的背,欣慰十足:“那快了。”


    施云依然目视江恬,自言自语般道:“我以为至少要半年呢……”


    又问:“他做了什么啊?”


    邹燕也目露好奇。


    江恬踌躇片刻,还是把程家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们。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掠过了和程玉珠的矛盾。


    邹燕和施云听得一惊一愣,发出种种感叹。


    邹燕:“跟写小说似的。”


    施云:“对对对,我以前跟我妈吵架,她对我有点坏的时候我就幻想我不是亲生的,等哪天我亲生父母找回来,还是个大富翁,等我妈对我好点又觉得这么想有点对不起她。”


    邹燕:“草我也想过……”


    两人心里都对程家有诸多好奇,可也不好意思追着江恬刨根问底。施云问:“那你以后呢,回程家过吗?”


    邹燕让她不会说话就别说,自个道:“不如当两姓女儿。”


    施云张着唇看她,到底谁不会说话呀?


    你当是吕布吗?


    江恬摇头:“就当是多认识了几个人。”


    和程家相认只是迫不得已。


    邹燕与施云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她并不喜欢程家。施云转移回方才的话题:“原来你上周末没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江恬轻轻颔首,柔声说:“嗯。”


    邹燕再次冷不丁:“那这和你快不喜欢陆念了有什么关系啊?”


    不会是因为知道程家的事后劝她回程家,发现他是一个逐利不重视亲情的人吧?或者突然在别的地方发现他品德有瑕?


    江恬一顿,小声:“他好像都不关心我的。”


    “啊?就这?”邹燕和施云几乎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