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
作品:《真千金被偏执反派追了一条街》 江恬抱紧书,垂下眸子。
因为四个人协同合作,半个小时后,小面包车运来的新书全部被进该有的位置。三人和黄舅舅告别,离开学海书店。
细雨不止,仿佛黑夜落下的一场梦,在降临城市时染上霓虹色彩。
黄振海说:“江恬你是要去天鹿山?”
刚才搬书时江恬提过。
江恬:“嗯,我妈在那里上班,我给她送东西去。”
黄振海下意识说:“那挺远的吧,还在郊区。”
“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陆念,说:“你回江城不是要经过那里上高速吗,刚好送她一程,就别送我回家了,我家近打个车回去就行。”
江恬看向陆念。
细雨空濛,少年站在一米外的地方,颀长的身形周围水气弥散。他没说话,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
江恬抿抿唇,也跟在他后面。
等两人上了车,黄振海在窗户边摆手:“那我打的去了啊,拜拜喽。”
江恬系好安全带,也和他挥手,柔和地说:“拜拜。”
陆念没说话,只冲他点点头。
等黄振海从车的前方走开,陆念启动引擎,开车越过他,离开书店前的这条小路。黑色的越野车汇入主路的车流。
因为晚高峰时间还没过,路上稍堵。
一路他都不说话。
江恬朝旁边轻瞥过去,少年的侧脸在车窗外的路灯映照中静默无声。
她垂下睫,握紧衣角。
城区限速,黑色越野车的车速保持在三十码多。等出了城区,有些拥堵的路况好转,限速提高到八十。
马路旁的限速牌从窗外经过,一辆辆大货车不断超过,江恬感知到车速仍然不快。
他开得那么慢,似乎要开到天长地久,永远也不停下来,永远保持在这一刻。
前方的十字路口是红灯,黑色的越野车在白线前停下。
陆念伸手去拿置物盒旁的矿泉水,拿起来才发现是空的,已经喝完了。
他把空瓶子放回去。
手就要重新搭回方向盘,下一秒,一瓶崭新的矿泉水被递到眼前。
陆念偏头。
江恬递着那瓶包中拿出的新矿泉水与他对视。
……
与此同时。
白云宾馆,前台。
“向红,我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饿了两天的肚子,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电话那头男人声音可怜。
何向红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心烦意乱。
她没想到前夫郝国庆会打电话到酒店前台找自己。
她和郝国庆两人是邻村人,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从小就认识。父母都死后嫂子不愿意让哥哥再白养自己,撺掇着哥哥赶紧把她嫁出去。有一天,哥哥一脸为难地来对她说:“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何向红立刻就懂。
她生性要强,一滴眼泪没掉,开始给自己选丈夫。
何向红想选个老实听话的丈夫,而郝国庆从小就老实,三四岁就死了妈。
于是何向红选择嫁给他。
生下女儿后夫妻两人一起去城里打工。一开始日子过的虽然穷但还不错,攒下点钱后何向红在菜市场盘下一个摊位,和丈夫一起卖菜,日子过的更好了。可郝佳初二那年,一向老实的丈夫却被人引诱染上赌瘾,背着她输得一塌糊涂,偷偷借下高利贷。
何向红气得把他打进医院。
医院里郝国庆跪下来痛哭流涕保证一定戒掉,何向红心软了,还是用家里的积蓄帮他偿清债务。
可后来他根本戒不掉。
家中天天硝烟弥漫,女儿也在那个时候变得叛逆。
最后何向红还是选择带着女儿离婚,一开始日子很苦,后来慢慢好了点。现在也没多好,但至少比那时好。
何向红自认为帮前夫了那么多债,离婚还帮他背上一半债务,仁至义尽,再也不欠他什么。
而且现在她已再婚。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也不许去找女儿。”
郝国庆哭着说:“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他诉说自己这些天的艰难。
何向红还是有点心软了,说:“那你过来,我给你拿点钱买吃的。”
三公里外。
郝国庆穿着军大衣,数天没洗的头发油腻地贴伏。他把手机还给帮自己电话,还给自己买了水果和面包吃的女生,一个劲地道谢。
“谢谢,谢谢……”
女生闻到他身上的异味,出于礼貌没捂鼻子。
看到郝国庆左手只剩下的四根手指,她怜悯说:“大叔,你亲戚上班的白云宾馆离这里还有几公里,没有直达公交,我给你点钱打车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小姑娘,我走过去就好……”
郝国庆感激涕零。
女生走后,他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狼吞虎咽,边吃边往白云宾馆的方向走。等吃完面包,又拿出水果刀削水果,边走边啃。
……
车上。
陆念顿一顿,还是接过她递来的水。
拧开瓶盖喝了几口,他把矿泉水放到一旁。
江恬小声:“刚才书店谢谢你。”
黑色短发的少年注视着前窗玻璃,雨刷不断扫去雾气。
他不咸不淡:“嗯。”
红灯结束,越野车越出白线。一辆载木材的沉重大货车从旁边超车。
江恬:“爸爸还好吗?”
陆念目视前方:“嗯。”
江恬:“你也还好吧?”
陆念:“嗯。”
——像是根本不想理她。
江恬抿紧唇。她看一下仪表盘上的速度,仍是三十多码,比货车还慢。江恬垂下眼,还是轻声问:“为什么开得这么慢?”
这一秒少年踩到油门,车身猛然前冲。
他立马刹车。
急促的摩擦声后,车上陷入死寂。
下一秒,陆念缓缓开口:“我开快还是开慢,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恬没说话。
他提速到七十多码:“你不会觉得我开三十多,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吧?”
江恬抿紧唇。
少年呵笑一声,尽在不言中。
江恬手指抠紧座位的皮垫。
陆念轻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她说话:“我又对当男小三没兴趣。”
江恬不再吭声。
黑色的越野车继续行驶在漆黑的雨夜中,离天鹿山目景区越来越近,在车上能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江恬忽然想到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以后几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于是这一瞬间,一种类似不舍的情绪如同打满酸胀气体的气球,不断膨胀,充斥塞满心房。
这可能只是假象,她这么告诉自己,不舍得是假象,这些天中一次次地想起他也是假象,是因为习惯后突然失去的不习惯。
毕竟这一辈子得知一切,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我又不是傻子,她心道。
可心中酸胀的气球愈发鼓胀,像是快要撑爆,她抠住皮垫的手指也更紧。
车载电子导航不断播报,剩余的道路逐渐缩短,陆念也死死握着方向盘,指尖泛白,掌心的伤口钻心地疼。
……
白云宾馆。
何向红在前厅等了四十多分钟,估摸着郝国庆快要到了,从角落里抽出一把伞,对前台说:“我出去点事,等会就还回来。”
她已经请了一会的假。
撑起伞何向红走入天鹿山的雨夜里。她不太想让同事看到前夫,暴露个人私事。
前台朝外瞟一眼,隐约望见郝国庆穿军大衣的身影。
……
十分钟后。
黑色的越野车在白云宾馆正门前停下,江恬背着斜挎包走进大堂。
前台在回客人的咨询电话。
等对方挂断电话,江恬礼貌问:“你好阿姨,我是何向红的女儿,我想找下我妈。”
“何姐?”前台一愣,说,“她刚刚才出去了。”
出去?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江恬也一愣。
她又问:“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前台摇头:“不知道。”
她想起无意间瞄到的那个身影,顺嘴说一句:“好像跟个穿军大衣的人出去的。”
江恬眼前一黑。
事情就发生在今天!
她着急地去找门前的保安,扯着他要走:“叔叔,我妈妈出事了,你跟我上去鹤唳亭一趟!”
根据上辈子报纸的内容,何向红就是在鹤唳亭出事的。
现在报警,警察来还要一时半会,她一个人也帮不上忙。
保安一头雾水:“等等,你干嘛?”
江恬:“何向红是我妈妈,她在鹤唳亭,她出事了!”
保安甩开她的手,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何向红是你妈,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
他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江恬急得要出汗。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撇头时看到黑色的越野车还停在酒店门前。
……
何向红带着前夫步行到山上的鹤唳亭。
她不想让人看到。
从口袋里数出五百块钱,何向红示意他拿着:“去买点吃的,再理个头发。”
又加上一句:“不许去找女儿,听到没有。”
郝国庆接过五张旧钞揣进口袋,欲言又止的样子。
忽然他噗通一声跪下来,涕泪横流。
“向红,你借我五万块,只要五万块,五万块钱就能救我一条命,他们把我一根手指头砍了,剩下的要是再还不上,等他们找到我我就真要被打死了……”
郝国庆苦苦哀求,把右手剩下的四根指头给前妻看。
何向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债都没还清,我哪有五万块借给你!”
郝国庆跪在地上,把还塑料袋里剩下的水果递向她,讨好地笑:“这些给你吃,你问你现在的老公借一借,他肯定有。”
一瞬间何向红血气上涌,气得眼泪要流出来。
她挥手打翻塑料袋。
袋中剩下的三只红富士苹果滚出来,连带折叠水果刀一起,落在郝国庆旁边。
何向红眼含气出来的泪水,指着前夫破口大骂:“杀千刀的,你给我滚!”
你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
郝国庆畏畏缩缩跪在地上。
见他的窝囊样子,何向红越想越气,越骂越狠。
骂声在耳边环绕,郝国庆头昏脑胀。
头脑一热,他抓住手边水果刀,猛地站起来:“别骂了!”
水果刀弹开,他比划几下,不小心在何向红手上擦过。
何向红疼得吸口气,铁青着脸,扬手就给他响亮的一巴掌!
郝国庆被打懵了。
又一巴掌即将扇来时,他下意识猛推过去。
男性的力气大,何向红被推倒,后脑勺重重砸上木凳。
她闭气晕过去。
郝国庆终于回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向红……”
倒在地上的女人没动静。
想到什么,郝国庆瞬间脸色惨白,手中的水果刀掉落地面。
几秒后,他战战兢兢走上前,在亭边路灯的光线下看到何向红脑边渗出的鲜血。
脸色更白,郝国庆颤抖着伸手去探何向红的鼻息。
没有呼吸。
完了……
死了……
他慌乱地去拖何向红。
不能把尸体丢在这里让人发现。
这一刻陆念跑过拐角,看到两米外昏暗的鹤唳亭中,穿军大衣的流浪汉弯腰在拖人。
“干什么!”少年厉喝,来到他身边。
郝国庆慌得丢开何向红就想逃跑。
不能留目击证人……
郝国庆强忍慌张,装作镇定地说:“她晕过去了,我想把她背回去。”
陆念去查看何向红。
这一秒,郝国庆憨厚的国字脸上露出几分狠厉。
抄起地上的水果刀,他狠狠扎过去!
刀刃扎穿皮夹克,刺入少年小腹。
一阵冰凉,陆念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涌出来。
他反应很快。
在郝国庆拔出刀又要扎来时,少年狠踹一脚,趁着对方向后踉跄夺走他手中的水果刀远远掷开。下一秒他扑上去,将穿军大衣的男人死死压在地上,接连肘击他耳根处的迷走神经。
郝国庆登时晕厥。
这瞬间少年也失去力气,喘息一口气,苍白着脸他缓缓站起来,掀开衣物查看。
左腹部处是一道几厘米的刀口,像咧开的血嘴,因为刚才的激烈动作,不停地涌出血。
捂住伤口,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拨打120。
江恬跑得慢,落在后面。
到达鹤唳亭时她看到亭外石子路上扔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少年平躺在木椅上一动不动,灰色运动裤上有一大滩刺目的血迹。
一瞬间江恬感觉到撕心裂肺。
她脚步不稳地跑过去,扑至他身边,泪如雨下:“陆念,你不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