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号,一年一度的春节在爆竹声中来临。


    这年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


    年夜饭上,江敬业告诉继女郝佳,自己帮她在江城报了一个编程培训班,开过年就得去上课。


    郝佳的脸当场就绿了。


    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叔叔,能不能退掉,我最近忙,不怎么有时间。”


    江敬业看一眼江恬,为难地说:“是叔叔托朋友报的名,不太好退。”


    江恬在一旁狠狠点头:“姐姐,你就去吧,不然钱就浪费了。”


    早在爸爸回来的第一天,她就告知他在江城帮姐姐报名编程培训班的事。江恬深知,以郝佳的脾气,如果实话实说,只会换来一顿骂。


    只能让爸爸代替。


    ——姐姐虽然叛逆,对爸爸这个继父一直很尊敬。


    郝佳暗中瞪妹妹一眼。


    江恬低头默默吃饭。


    何向红忽然放下筷子:“让你去你就去,忙个什么东西,整天游手好闲懒得要死,你有你妹妹半点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郝佳翻白眼:“我不行不就是你基因不行?”


    何向红气的新烫的发型要歪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此定下。


    团聚的日子总是匆匆。假期结束,初八星期日这天,全家送郝佳去江城。而到了元宵节刚过的第二天下午,江敬业临时接到出差的任务。


    匆匆离开前他把何向红的手机和钥匙交给江恬。


    “你妈上班忘记带手机和钥匙了,刚用前台电话打来,让我给她送去,我来不及了,你等会写完今天的作业给她送去。”


    江恬的寒假作业早就写完,借了施云一个表亲以前的课本,在预习下学期的功课。


    预习完一篇英语课文,她带上继母的钥匙和手机出门,却怎么也想不起继母上班地点的名字。


    何向红在宁城郊区天鹿山景区的一家度假酒店上班,但景区偌大,分布的酒店不少。时隔一辈子,江恬想不起那家酒店的名字。


    她打电话给爸爸,但没打通。


    江恬只好打电话给姐姐郝佳:“姐姐,妈上班的那家酒店叫什么名字?”


    “白云宾馆,”郝佳已经学了一周的课程,每天快被代码折磨疯了,“干嘛?”


    江恬好脾气地柔和说:“妈东西忘带了,爸爸临时出差送不及,让我送去。”


    郝佳忽然想起什么,问:“她是不是这些天都是晚班,你一个人在家?”


    江恬:“嗯。”


    郝佳:“如果晚上有人敲门,你不要开门。”


    江恬奇怪:“怎么了?”


    郝佳犹豫一下,还是说:“我爸又欠债跑了,昨天我叔打电话给我,问我他有没有来宁城找我借钱。”


    江恬心脏狂跳起来。姐姐的生父欠债逃跑来找前妻借钱不是明年的事吗?


    她想起姐姐被砍这辈子提前许多天……


    继母的事也还是提前了!


    江恬手心发汗:“姐姐,他哪天跑的啊?”


    上辈子何向红被害时江爸爸早就去世,江恬住在程家,和姐姐的关系平平,对这件事江恬了解的并不多,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郝佳很烦生父那边的事,想到就烦:“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不要开门,听到没有!”


    她挂断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江恬后心渗着薄薄冷汗,靠着背椅,努力回想上辈子的新闻报道。


    根据上辈子姐姐生父的供词,他将何向红从酒店叫出来只是想借一些钱,并未打算谋害她,但何向红的脾气太爆了,把他骂到自闭,他伸手推了何向红一下,她跌倒头部撞到硬物,闭气晕厥。


    姐姐的生父没有什么文化,见前妻头上冒血,又半天没呼吸,以为她死了。


    惊慌失措下他将何向红丢下山,然后逃遁。


    何向红是被摔死的。


    酒店的人很快察觉不对劲报警,警察在山下后找到她,但那时她已经断气,无力回天,而姐姐的生父在当天夜里就归案。


    江恬不确定事情发生的时间,甚至连郝佳生父是不是真的来了宁城都不知道。


    她无法此时报警。


    江恬想起新闻中说嫌疑人来到宁城,找上前妻的前些天,曾试图在一家书店求职。那个地方叫学海书店。


    她拦下一辆的士:“去学海书店。”


    既然这辈子姐姐被砍的前因后果和地点没有变,那继母的事情也不会大变。


    可以用学海书店确定那个人来到宁城的时间。


    ……


    小酒馆。


    黄振海和桌对面少年碰杯:“好兄弟,下次你再回宁城看你外公,一定要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们班上次和你打篮球的那群男生都挺想你的,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请你吃饭!”


    他一饮而尽杯中啤酒。


    陆念颔首,喝一口酒杯中的苏打水。


    他一会还要开车回江城,不能饮酒。


    临近五点半,天色半黑,外面下着淅沥小雨,日式小酒馆内客人寥寥,灯光苍黄。


    隔座两个抿着温清酒的女生偷偷往这里看。


    少年高大俊朗,留着黑色短发,叠搭一件灰色套头卫衣和黑色皮外套,五官英俊得不可思议。


    黄振海又给自己倒满啤酒。


    左手侧小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他随手接电话。


    “怎么会在外面鬼混呢妈,我现在在家,乖着呢,我上次数学成绩进步十几分你又不是没看到……好好好,我等会就去舅舅那里……”


    挂断电话后他对陆念说:“我舅舅今天旅游回来带了一大堆特产,我妈让我去他那里拿,你跟我一起去,也带点回家路上吃。”


    ……


    出租车停在内街门口:“我就不开进去了。”


    江恬说好,付钱下车。


    二月气温回温,下晚的雨还是冷的。冰凉细弱的雨丝飘落她的脸上。


    江恬撑起雨伞步行,走进书店。


    学海书店一共有两层,入口的第一层很小,大概只有十个平方不到,还被分割成两个空间。收银台在左侧,进门右手边靠墙是一道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楼梯左右两侧都有书墙。


    前台后坐着老板本人,四十多岁模样。


    江恬收好伞。


    雨不大,是蒙蒙小雨,伞没有湿。


    老板在看书,听到进门声他从书里抬头,热情说:“欢迎光临,小同学要买什么书?”


    学海书店的主要客户就是中学生,卖教辅材料还有一些杂志。


    “你好老板,我今天不是来买书的,想来和你打听件事,”拎着伞江恬不好意思说,“我想请问下最近有没有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来您这里应聘呀?”


    新闻中说嫌疑人此前一直在流浪,穿一件军大衣。


    老板古怪她的问题,但还是说:“我前些天出去旅游了,守店的是另一个店员。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这家书店小,两个人就够了,另一个店员做了很多年很稳定,我没有招聘的需求,没有说要招人。”


    江恬心想,姐姐的生父还没到宁城吗?


    老板问:“那个人怎么了吗?”


    “没怎么,”江恬模棱两可否认,又恳求道,“如果有那样的人来应聘,老板您打电话告诉我一下可以吗?”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写了自己手机号的便签条递过去。


    快要开学了,江恬不可能每天守着来书店查看。


    这个小同学的要求很奇怪,老板本不想答应,但她说话的声音又软又柔,身上也有一种让人不忍拒绝的气质。


    与少女充满哀求的杏眼对视,老板还是心软了。


    “那好吧。”


    江恬欣喜地道谢:“谢谢老板。”


    书店老板接过她递来的便签条,贴在抽屉门上。


    陆念载着黄振海,在附近的车位停好车。


    两人下车走向书店。


    老板看见侄子:“小海这么快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