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 惊走的鸟雀重新落回树枝上的巢，被银尾溅起的尘土也渐渐消散。


    巨大的黑翼合拢罩起两人，就连洞口的月色也无法透进来, 黑翼下，亚肖抬手按下秦戚的脖颈, 额头与额头相抵，魔力流转。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让秦戚在混沌疯狂的意识里, 放松了戒备——面前的人是自己最珍惜的存在。


    覆盖着银色鳞片的尾巴仿佛被安抚的巨兽, 渐渐地安静下来。


    脑海中疯狂而邪恶的叫嚣, 身上刺骨的疼痛，随着魔力一圈又一圈的运转平息下来，秦戚的眼睛逐渐清明，下一秒对上了一双剔透的蓝眸，他的手指微顿。


    “你来了。”


    沙哑而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亚肖将按着秦戚脖颈的手收了回去，弯了弯眼睛：“对哦。”


    合拢的黑翼微动, 泄出一丝光线, 振翅间黑翼收拢, 亚肖却没有着急离开秦戚，而是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鼻尖，才微微离开些，看向对方的眼睛。


    秦戚对上少年漂亮的蓝眸, 呼吸一促, 刚想说些什么, 就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传来柔软的感觉。


    白皙的手轻轻抚摸过男人的侧脸，银色的鳞片隐隐浮现在皮肤上，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冰冷。


    “元帅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亚肖知道, 刚才秦戚应该不是单纯的失控，原本留在他体内的碎片残余，此时已经完全消失，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秦戚低头深深地注视着亚肖，仿佛很久都没有动过的雕塑一般，缓慢地摇头，沙哑地道：“没有。”


    “胡说！”


    亚肖的手指隔空指了指秦戚的心脏，不敢触碰，他有点不开心地道：“元帅现在身体应该哪里都很疼吧？我刚才都看到了。”


    他刚才可是用魔力绕了秦戚身体一圈，在降低秦戚TH值的时候，也观察到了对方的身体状况，碎片虽然已经彻底吸收，不会危及生命，却也不是一句没事可以概括的。


    现在秦戚的身体就像被暴风雨席卷过一样，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时候应该早已经被送进高危手术室。


    “我不喜欢你骗我。”


    亚肖身后的尾巴小幅度地甩了一下，声音有些低，虽然他很喜欢用话术给人类挖坑，但他不喜欢秦戚欺骗自己。


    恶魔总是很双标的。


    看着亚肖有些难过的模样，秦戚脊背有些僵硬，他并没有故意欺骗亚肖，一方面是不想让亚肖担心，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不觉得这些痛感有什么。


    秦戚曾在战场受伤不下千次，跟之前那些比起来，碎片造成的影响并不会让他太在意。


    然而这些就算说出来，也不会让亚肖情绪好一些，秦戚看着亚肖不开心的模样，他抿了抿唇，生涩地安慰道：“抱歉，我不会了。”


    亚肖很好哄，闻言摇晃了一下尾巴，抬头道：“元帅现在还不舒服吗？”


    “有一点。”


    秦戚跟被驯服的孤狼一般，斟酌地点头。


    亚肖攥住了秦戚的手，给对方输送了一些魔力，随后关切地看向秦戚：“现在呢？”


    阵阵暖流从指尖沿着手臂的方向涌向了四肢，秦戚只觉得体内的暗伤都缓解了不少，他看着亚肖白皙柔软的手指，喉结微动：“舒服了很多。”


    “那就好。”


    亚肖满意了。


    “这会对你有伤害吗？”


    秦戚目光看向亚肖，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他不希望亚肖会因为帮助他，而让自己受到影响。


    “不会。”


    亚肖摇了摇头，他弯着眼睛道：“只需要耗费一点点魔力罢了，没什么影响。”


    因为正在秦戚的身边，这点魔力很快就能补充回来，可要讲恶魔值势必要提到四叔，亚肖也就没有多谈。


    秦戚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亚肖没事就好。


    当然，身为元帅的秦戚也注意到了亚肖口中透露出来的“魔力”，只不过就如同少年身后的翅膀与尾巴一般，他都没有询问对方。


    亚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得到男朋友的关心，他身后的尾巴愉悦地晃了一下，直到这个时候，亚肖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环境。


    光线昏暗的山洞内，满地都是碎石，山洞的墙壁凹陷，看上去很快就要塌陷，除此之外，这里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一样，空气中根本没有魔虫的臭味。


    “这里是虫母曾经住过的地方？”


    亚肖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污染源，比如秦戚为什么会失控，再比如，秦戚体内彻底消化的碎片真的不会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了吗？


    “嗯。”


    秦戚沉稳地点头，他知道亚肖应该有许多想要询问的事情，跟亚肖低声说了一句后，便带着亚肖来到了一个石壁前。


    石壁已经破碎了一大半，墙面上只留下一个蝴蝶形状的印记，而在印记的下方是一堆白色的絮状物，只是因为落了些灰尘的缘故，看上去就宛如一团脏兮兮的棉花。


    亚肖盯着这团絮状物，觉得这上面的气息有些熟悉，在秦戚出声前，他忽然道：“元帅，这是虫母的茧吗？”


    秦戚没有意外亚肖这么快就猜出这个东西的真实身份，他点了点头。


    “也是能够污染屏障的东西。”


    原本秦戚只是怀疑，可之前，他一靠近这个东西，体内的屏障碎片就开始暴.动，极度排斥，而后就是措不及防的失控，只有污染物才会对他体内的屏障碎片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亚肖没有赶到，秦戚不会轻易死亡，却也一定会受到很严重的伤。


    亚肖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看着大概只有两斤左右的絮状物，又想到了偌大的屏障，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东西还能污染屏障。


    等等，能污染屏障？


    也就是说，秦戚的失控与这个茧分不开关系？


    亚肖的视线转向了秦戚，只见对方面容凝重，皱眉注视着虫母的茧，不知道沉思些什么。


    亚肖晃了晃他们互相拉着的手，在秦戚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弯了弯眼睛：“元帅不论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哦。”


    秦戚愣了一下，看着亚肖一如既往的笑容，他的嘴角轻抿想要勾起，却怎么也做不到。


    片刻之后，他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秦戚缓缓道：“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找屏障的污染源。”


    屏障本质上是一种特殊的共振能量体，分散于各个基地的能量体在共振后，会保护人族的栖息之地。


    当时，第七基地的屏障因故被魔虫偷走，一旦供给的能量体被带走，形成的屏障会在五个小时内消失，对人类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负责支援第七基地的将级军官的秦戚，秘密接受上级和长老会的命令，寻找被偷走的屏障。


    他很快就找到了屏障，并用尽了一切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


    然而还是迟了，屏障已经被污染，为了不让整个能量体都被不明物侵蚀，秦戚选择毁掉能量体。


    他必须毁掉。


    因为谁也无法肯定，屏障被完全污染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第七基地的能量体碎在了他的手里。


    只留下了一半纯净的碎片。


    魔虫密谋污染屏障的计划也被迫中断。


    原本还在运转的屏障破碎，秦戚成为了毁掉第七基地的罪魁祸首。


    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一直想要毁掉污染物。”


    秦戚看着眼前的白茧，轻声对亚肖道。


    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罪责。


    白茧必须毁掉，不能再出现第七基地那样的惨剧。


    看着秦戚晦涩的神情，亚肖意识到对方的真实想法，他用食指戳了戳秦戚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双臂抬起抱住了秦戚。


    呼吸间是属于少年的清香。


    秦戚感受着温暖的怀抱，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亚肖的腰际。


    “元帅做的很好。”


    秦戚听到少年的夸奖，因为想到往事而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松了一些。


    灼热的火焰将白茧燃烧殆尽。


    直到这一刻，属于第七基地的结局才真正落下了帷幕。


    “元帅，我们该走了。”


    一切化为灰烬后，亚肖便拉着秦戚走出了山洞。


    路上，亚肖和秦戚手牵手走着，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亚肖琢磨着，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他脚步一顿，看向自己身后的黑翼和尾巴，恍然间记起自己似乎一直没告诉秦戚他是恶魔这件事。


    “元帅！”


    亚肖扯了扯秦戚，凑到他耳边，放低声音：“忘记告诉你了，我是恶魔！”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秦戚手指微顿，却也没有意外地嗯了一声。


    这样淡定的反应，亚肖既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自己可是标准的恶魔，不可能会被人认错，但同时又有些失落，他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秦戚更多有趣的反应。


    “元帅不害怕我吗？我可是恶魔！”


    亚肖试图给秦戚营造出恶魔都是一群邪恶的家伙的氛围。


    此时天色微亮，山中还有些冷，微弱的阳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少年呼吸时吐出白色的水汽，白皙的皮肤透着几分被冻出来的红，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耀眼明亮。


    秦戚低头看着少年，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亚肖的身上，原本他还想顺着少年的话哄一哄他，只是思及之前的亚肖说过不喜欢自己骗他，便一边帮他系好扣子，一边沉稳地道：


    “不怕。”


    亚肖是恶魔不假。


    只是，亚肖就是亚肖，是独属于他的少年，这点不会改变。


    亚肖：……


    好气啊，为什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