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放下刚端起来的碗筷。


    知青的日子并不宽裕，宿舍里桌子老旧且斑驳，划痕深深，千苍万孔，满是沧桑，犹如她此刻的心一样。


    如果刚被辛文月拉过来，她对温美华还抱有希望的话，那此刻，她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变成泡沫，统统爆破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滑稽。


    她是她的女儿，可她来到公社后，却没关心过半句她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吃得习惯不习惯，衣服暖不暖，工作累不累，和老乡、和知青们相处得怎么样。


    和她说了聊聊三句话，第一句是质问，第二句讽刺，第三句却是让她放过朱秋兰，还让她给他朱秋兰道歉！


    所以，她千里迢迢来红旗公社，压根不是因为她这个亲生女儿，而是因为朱秋兰。


    舒宁手握拳头，手指狠狠掐进手心。


    说不难过是假的。


    上辈子为了得到母亲的疼爱，她费劲力气，努力讨好温美华，只为温美华能抱她一下，能冲她笑一下，能让她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不管怎么努力，温美华对她态度都格外冷漠，直到在她和朱秋兰成为好闺蜜后，她对她态度才陡然转变。


    她会偶尔和她说两句话，说她觉得朱秋兰一看就是好姑娘，没事也可以多邀请她来她们家玩。


    她破天荒给她买漂亮发饰，买裙子买衣服，只是买的时候，她会多买一份，说朱秋兰家庭条件不好，让她送朱秋兰一份。


    那时候的她本来就单纯简单，对人赤诚，能帮朱秋兰，她非常乐意。


    因为朱秋兰，温美华对她亲近了不少，她便一直觉得朱秋兰是自己福星，缓和了自己和母亲的关系，更当她是亲姐妹。


    直到最后，温美华为了朱秋兰陷害她说她偷朱秋兰设计；为了朱秋兰背着她，让朱秋兰和柏志平约会，甚至打掩护……


    她才明白，温美华对她突然好，压根不是因为她是她女儿，而是因为朱秋兰。


    她想靠近的人一直都是朱秋兰。


    “温女士，你见过要谋杀亲姐妹的姐妹吗？朱秋兰为什么会被关着，你来之前不就了解清楚了？”


    舒宁倏地抬眸，眼神愤怒且失望透顶地问，“让我向一个要将我于死地的女人道歉，温女士，你是大圣母，但我不是！”


    温美华第一次发现舒宁的锋芒，第一次觉得一直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卑微且敏感的小可怜变了。


    从一只软绵绵好拿捏的小白兔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也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无法操控舒宁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愤怒将筷子狠狠放桌上，面庞都是冷意，冷冷道，“舒宁，你用什么语气在和你母亲说话？你若还想做我女儿，就乖乖听我话！”


    舒宁站起来，神情冷意森森，嘴角嘲弄勾起，道，“你想要的女儿从来就不是我，你想要的女儿是朱秋兰！我退出，成全你们母女情深。”


    “只是，别妄想我会撤诉！我会让朱秋兰将牢底坐穿！”


    温美华那满是优雅的脸庞被气得满是裂痕，胸脯上下起伏。


    这死丫头翅膀硬了！


    舒宁一走出来，就看到风尘仆仆从外头走回来的孙国飞。


    孙国飞见舒宁这平静的态度，摸不准温美华和舒宁谈得怎么样，扯了一个假意的笑容，和舒宁打招呼，道，“舒宁……”


    舒宁眸光清冷，裹着寒意，轻笑一声问，“她就是你为朱秋兰搬来的救兵？”


    “……”


    “孙国飞，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做的一切完全不值。”


    舒宁料想温美华还会继续找她，直接去了顾钊家。


    见顾钊还没回家，她便牵着顾凯和顾瑶两人去了镇上。


    生气之下，她又以柏志平的名义写了一封投诉信，花了一毛钱让人投进了市政投诉箱。


    而后去了黑市。


    “舒老板，酱板鸭又没货了，你这边可以适当的增加一些产量。”


    卫清凌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和舒宁道。


    “咱们酱板鸭卖得太好了，另外一个黑市已经出现仿冒品，那味道一言难尽，但买的人还是很多，因为人家卖得便宜。”


    “好在咱们味道正，现在有了忠实的客人，咱们这暂时还没受影响。但我们这产量若提不上来，市场迟早会被瓦解。”


    舒宁眉头微微一皱，而后笑了笑，道，“我这酱板鸭的配方是秘制，不怕。”


    可惜现在国家产权保护法还不完善，不然她就去申请一个产品专利。


    现在个体企业都还没怎么开放，这都只能说是想法。


    “……”卫清凌脸上多了一些失落。


    他也知道这酱板鸭是秘制的，仿冒品很难仿到精髓。


    他说这话，其实是想让她多做一些鸭子。


    因为将酱板鸭卖出去，太有成就感了。


    不仅赚钱，他还能打探到好多消息。


    对来说，能打探到消息是最令他高兴的事。


    舒宁本想询问一下卫清凌这边是如何将酱板鸭卖脱销的，可一想，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问了人家也不一定说。


    和卫清凌聊了一会，她带顾凯和顾瑶进了小百货铺。


    给顾凯、顾瑶买了一堆东西。


    小男孩喜欢的玩具，小姑娘喜欢的布偶、漂亮头巾……


    卫清凌站在柜台上静静看着，舒宁带来的两孩子他认识，是他顾哥弟弟妹妹。


    他前段时间见这两娃子的时候，两娃子又黑又瘦，怯生又警惕。


    这才多久，两娃子变得白白嫩嫩，不怕生了，神情神态都是非常放松，自信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这嫂子买这么多东西，他要用什么办法才让能不收她的钱？


    狂买一通东西后，舒宁憋屈且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


    顾凯和顾瑶开始觉得很稀奇，但见自己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开始有些不安。


    大哥从不给他们买这么多东西。


    他们若真拿这么多东西回去，大哥会不会骂他们？


    顾凯越想越忐忑，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听得舒宁既好奇又好笑，转头问，“顾凯，你叹什么气？”


    她这等于被她亲妈遗弃，她都没叹气。


    这小小的人，却叹了一口这么重的气。


    “舒姐姐，你还是不要买这么多了。我们村子的女人，没一个敢这么买东西的。”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顾凯一脸纠结，眉头皱得和包子褶子一样深，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认真地道，“我担心你败家啊……”


    “……”舒宁一双眉目看着他，这小破孩这么顾家的？


    更担心她败完顾钊的家产？


    额……她要如何安慰他一下？


    她和这两小只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谐关系，可不能毁于一旦。


    “哎。算了，你想买就买吧。以后我哥若是想不起你，我养你。”舒宁还没回答，就见顾凯又深叹一口气，好似下了好大决心，用和小脸蛋完全不符合的老成表情非常坚定地道。


    “……”


    这句话成功的将舒宁逗笑，道，“你说的啊，长大后可不能不认！”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肯定会自己负责的。”顾凯拍了拍自己胸膛，非常有气势的道。


    “哎呀妈呀！我真是捡到宝了。”


    舒宁伸手狠狠捏了一下他小脸蛋。


    这小脸蛋，皮肤细腻了，也有肉感了。


    真没想到，上辈子那般冷漠自私且偏执的人，这辈子，竟会许下为她许下这样的诺言。


    不过她还是要感叹一声，小伙子太肤浅了，以后他肯定会被后悔得捶地。


    “那我继续买了。”舒宁笑着道。


    “嗯。”顾凯表情视死如归，郑重点头，“你放心，我长大后一定养你！”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养谁？你又能养起谁？”外头传来一记熟悉、低沉，且带着一丢丢怨怒的声音。


    顾钊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包包从外头走进来，揪着顾凯耳朵，将顾凯拎出来。


    他养舒宁？


    看不起谁呢？


    怎么轮都轮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