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x月x日，东京涩谷。


    「梵天」一年一度的高层聚餐结束，时间已经是深夜时分。Mikey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酒店，坐进专属的黑色轿车内。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划破夜空。


    子弹从后方飞来，擦过站在车门前的三途春千夜耳侧，最后落到车窗上。特制的防弹玻璃竟不堪一击，瞬间被击穿。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胆大到在「梵天」的地盘上发动袭击，袭击的对象还是他们的首领大人。他们更没有想到，为应对各种暗杀而专门定制的首领座驾，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被人破坏。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


    “Mikey——！！！”


    三途春千夜发出惊慌失措的喊叫，他赶紧拉开车门，想要确定Mikey的情况。在他的身后，干部们也回过神来，迅速分成两拨。一拨人围聚到轿车前，另一拨人则冷静地指挥其他成员，将袭击者制伏在地。


    昏暗的车内。


    白发青年闭目靠在软垫上，像是睡着了一般，丝毫没有受刚才那场袭击的影响。那枚击穿防弹玻璃的子弹，它就静静地悬停在距离青年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有那么一瞬间，三途春千夜似乎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手掌。这只手掌如一面坚固的墙壁，从Mikey的背后凭空伸出，轻轻松松挡住射向他的子弹。


    然而，当三途春千夜再眨眼时，诡异的画面消失，子弹掉落到车垫上，哪里还有什么手掌存在。


    三途春千夜习以为常地垂下眼眸，没有要探究真相的想法。在担任「梵天」二把手的这几年，他早已知晓Mikey身上存在的异常，也很清楚那不是他能够涉足的领域。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待在Mikey身边，只要Mikey还好好的，这样就足够了。


    慌乱的心绪平息，三途春千夜松开抵在车门上的手，然后直起身，看向那个袭击者，脸上扯开一抹冷酷的笑。


    “看来你已经有觉悟了啊！！背叛组织的人，将被处以极刑。背叛组织还敢对王动手的人，将累及家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三途春千夜的脑后就被某个重物击中。紧接着，传来Mikey没有任何声线起伏，却压迫感十足的声音。


    “吵死了。”


    三途春千夜表情一僵。这下，他也没心情再管处决叛徒的事，只一心安抚Mikey，同时示意手下赶紧将人带走，随便找个地方处理掉。


    就在这时，那个袭击者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束缚，向这边冲来，一副要以命相搏的疯狂模样。


    三途春千夜立刻转身，掏出手-枪，对准前方连续扣下扳机。他的神色冷静，嘴角噙着讽刺的笑，看向那人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子弹飞射而出，却在即将命中目标前，被一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短刀给击飞。


    那个袭击者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奇特武器，竟然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挡住高速飞行的子弹。


    三途春千夜呆立在原地，目光紧紧盯住那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短刀。过去，他只在两个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诡异而又恐怖的力量。他很清楚，这是来自“那个领域”的东西，他挡不住，也不可能挡的住。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慢到无限长。


    三途春千夜眼睁睁地看着短刀落下，最终定格在距离他的脖颈还有不到1厘米的地方。


    一滴冷汗滑落。


    时间重新恢复正常流速。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长满触手的咒灵缠绕在那个袭击者身上，将他拉拽着悬空。咒灵的一根触手堵住男人的嘴巴，其他触手则一点点折断男人的四肢和身躯，直到男人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咒灵才将他吞入腹中。


    现场只剩一滩血迹。


    目睹整个过程的「天竺」成员，不管是干部还是普通成员，全都陷入沉默。


    这样血腥的场面，非人的手段，已经脱离了“惩戒叛徒，杀鸡儆猴”的范畴。干部们有的皱眉，有的撇开视线，脸色都不太好看。普通成员中，有些承受能力弱的人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三途春千夜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质问道：“稀咲，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搭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精英人士的气息。唯独额头上的一条缝合线，略显瑕疵。


    “稀咲铁太”走到车前，淡淡地瞥了一眼三途春千夜，语气随意道：“Mikey都没有发表意见，你这只狗又在狂吠什么？”


    三途春千夜瞬间被点炸，但是出于某种顾虑，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稀咲铁太”没有再理会三途春千夜，他弯下腰，对坐在车内的Mikey说道：“Mikey，你不会介意我擅作主张吧？最近，到处乱跳的小虫子太多，有不少还牵扯到诅咒师和咒术师。如果不做些什么，恐怕有些人的心思就浮动了。”


    Mikey没有回答，只是对三途春千夜下达了离开的命令。


    “走吧，春千夜。”


    ——不否认既是默许。


    “稀咲铁太”很了解Mikey，也有自信现在的Mikey已经离不开他，更不会在应对咒术师的问题上反对他。


    向后退开几步，“稀咲铁太”将空间留给三途春千夜，然后目送他驾驶轿车，载着Mikey远远离去。


    -


    深夜的涩谷依然灯火通明。


    轿车行至繁华的商业区，周围的车流和人流逐渐变多，车速也不得不慢下来。


    Mikey静静地看着窗外绚烂夺目的灯光，仿佛在看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一窗之隔，一边是充满笑容、宁静与幸福的光明，另一边是浸染着鲜血、暴力和诅咒的黑暗。


    这样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快有十年。


    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如今的毫无波澜。麻木、漠然、习以为常，时间的流逝加速记忆的淡化，他都快要忘记最初是为什么而坚持下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也许是从大哥和艾玛都死后，也许是发现了身体里隐藏的可怕力量，也许是从遇到稀咲铁太开始。


    原本只是想保护东万的大家，才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眼前的路，漆黑得望不到尽头。身后的路，早已被他亲手切断。


    曾经也想亲手结束这痛苦的人生。然而，不管是用刀刺向自己，还是从高楼一跃而下，最终都会被身后的特级咒灵阻止。


    正因如此，他能依赖的只剩下外部的力量。


    这时，车窗外忽然飘过一抹茜色身影，将Mikey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他睁大眼睛，那双无机质的黑眸，第一次迸发出亮光。


    “——停车！”


    “啊？”


    三途春千夜被Mikey这突然的一声大喊震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往前开。Mikey直接一脚踹向他的椅背，冷冷地重复一遍：“停车，春千夜。”


    车子靠边停下，Mikey打开车门，追着刚才那抹茜色身影而去。


    一连穿过好几条街，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他看错了吗？


    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却还是不想放弃，不愿放弃。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努力向上伸手，试图抓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


    终于，在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后，Mikey停下了脚步。


    这里已经远离繁华的中心商区，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个路人经过。


    朦胧的月色下，白发青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巷口，许久许久也没有转身离开。昏黄的路灯光打在他消瘦的身躯上，在地上落下一条细长的影子。远远看去，如同一棵即将干枯死去的树，孤零零地立在街头。


    三途春千夜匆匆忙忙追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出声询问，害怕有任何一点动静，就会让那道脆弱的背影崩溃碎裂。


    过了不知多久，Mikey转过身来。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眼底的疲色似乎深了些许。


    “……回去吧，春千夜。”


    ……


    数日后，「梵天」总部大楼。


    在“稀咲铁太”提出干部之中出了叛徒后，会议室内的气氛立刻陷入凝滞。猜忌、怀疑、不可置信……干部们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但是谁也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发表意见。


    这段时间，组织名下的几处重要产业都受到了针对性打击，损失严重。再加上不久前发生的那次袭击事件，表面上是一个普通成员的背叛，但是聚餐的时间和地点只有干部及以上的人知晓，随行人员也都是由干部们自行安排。如果说这当中没有人暗中搞鬼，那也太过巧合了。


    众人心思各异，除了坐在上首的Mikey。


    灰谷兰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他干部，最先发话：“事先声明，内鬼不是我和龙胆。这次聚会，我们可一个人也没带。”


    “话可别说得太满，”明司武臣嘴里叼着一根烟，言辞犀利地指出灰谷兄弟身上的问题，“一个人没带才最可疑。说不准就是你们干的，所以才会一个人也不带，好在事后撇清嫌疑。”


    闻言，灰谷龙胆立马站起来反驳：“哈啊？！要这么说的话，三途不也很可疑！他同样一个人都没带！”


    一时之间，干部们互相指责，乱作一团。与其说是在找内鬼，不如说是在借机发泄往日里对其他同事的不满。


    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Mikey开口了。


    “——内鬼是我。”


    这句话一抛出，如同引爆炸弹一般，震得众人脑子嗡嗡直响。


    会议室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唯独“稀咲铁太”没有丝毫怀疑。他看向Mikey，眼神晦暗不明：“Mikey，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白发青年静静地看着“稀咲铁太”，没有回答。或者说，这就是他的回答。过去，他无法拒绝“稀咲铁太”的任何决定，也不想违心地表示赞同，只能用沉默作为回答。如今，他用同样的方式予以反击，是报复，亦是宣战。


    读懂Mikey眼神中的含义，“稀咲铁太”扯开一抹冷笑。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不听话的棋子也只能毁掉。反正他也做好了决定，等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处理掉Mikey一直保护至今的那些人，以平息内心的怒火。


    这么想着，“稀咲铁太”已经抬起右手，准备发动施加在Mikey身上的契约束缚。


    “唰——”


    密闭的室内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打乱了“稀咲铁太”的计划。下一秒，他的半条手臂和脑袋就飞了起来，契约束缚自然也没发动成功。


    落地窗遭受猛烈冲击，齐齐碎裂，倒灌进来的高楼风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在一片桌椅翻倒、纸屑纷飞的混乱中，一把巨大的金属镰刀旋转着从破开的落地窗外飞进来，将“稀咲铁太”的身躯切成数段，最后重重地钉入会议室的长桌里。


    等狂风平息，众人齐刷刷看向倒地不起的“稀咲铁太”，以及那个闯入会议室的不速之客。


    长桌上，茜发女子站起身，将镰刀从桌面拔出来，负于身后。她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梵天」干部，最后落到坐在前方的Mikey身上。


    这一眼，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引动深埋心底的感情和记忆。


    有无数画面化作光蝶，呼啦啦，从脑海中飞过。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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