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告白,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任何预兆,直白突兀得就和他本人一样,总是任性又自我地闯入别人的世界,不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


    铃鹿千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退开几步,却一个没站稳,差点向后仰倒而去。


    好在Mikey及时伸手拉住她。


    在惯性的作用下,铃鹿千代跌进了Mikey怀中。她的腰后随即圈上来两只手臂,将她紧紧抱住,然后,耳边就传来少年带笑的声音。


    “哈哈哈!千代酱,你是开心得找不到北了吗!”


    “才……才没有!我才没有开心得找不到北!”


    “唔……所以我告白,你一点也不开心。千代酱是在变相拒绝我的告白吗?”少年的声音明显变得沮丧起来。


    “也……也不是!我也没说拒绝你啊!”


    “那你就是答应了!太好啦!我就知道嘛,千代酱你怎么可能会拒绝我!”少年的语气高兴又自信,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担心被拒绝的可怜模样。


    铃鹿千代终于意识到她是被耍了。心里恼羞成怒,她撑住Mikey的肩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奈何圈在腰上的手臂却半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还收紧了一些。


    没办法,她只好重新趴回Mikey的怀里,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他的后背几下,小声控诉道:“太坏了!竟然利用我的同情心,你早就算准我不会拒绝你吧?哼,Mikey就是个大笨蛋!”


    “嗯嗯!我是个大笨蛋!你最喜欢也最喜欢你的大笨蛋!”


    少年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温热的呼吸因为相贴的距离,喷洒在铃鹿千代的耳旁,烫红了她的耳垂和耳廓。


    铃鹿千代埋首在少年的肩窝,不再言语,享受只属于她一人的温暖和亲近。这一刻,天地都变得静谧,万物无声,慷慨地将时间和空间留给相依相偎的少年和少女。


    不知过了多久,铃鹿千代感觉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和发麻,可能是维持被抱住的姿势太久,于是她小小地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少年。


    这一次,Mikey没有再固执地不愿意松手。只不过,当铃鹿千代从他的怀中离开后,他的右手顺势牵住了少女的左手。


    “千代酱,”Mikey鼓起腮帮子,拇指指尖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少女的掌心,“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掌心的痒意让铃鹿千代想要将手抽出来,无奈Mikey攥得死紧,她只好红着脸,满足少年的要求:“我……我也喜欢你啦!”


    “是哪种喜欢?”Mikey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就……就和你一样……青梅竹马的喜欢,还有异性对异性的喜欢。”铃鹿千代招架不住,脸上的红色也更深了许多。


    得到想要的回答,Mikey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过铃鹿千代。


    “千代酱,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十二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永远不变。我们会结婚,相守一生,然后一起变老。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少年转回头,眺望远方连绵不绝的群山,虽然嘴角还挂着微笑,语气却郑重得仿佛在许下什么承诺。


    铃鹿千代被Mikey的这番话惊到。她呆愣地看着少年的侧脸,不仅没有觉得喜悦和感动,反而因为他反常的举措而心生担忧。她联系今天发现的那些异常之处,忍不住问道:“Mikey,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Mikey垂下视线,握住铃鹿千代的那只手松开,转而将手指一点点挤进她的指缝间,直至五指相扣。等做完这些,Mikey才开口解释:“昨天,武小道又单独来找我了。”


    铃鹿千代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是未来的武小道?”


    “……嗯。”


    ——原来如此。


    花垣武道再次穿越回这里,说明未来肯定又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最简单的推测,橘日向依然死于车祸,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走向极恶的东万。只不过铃鹿千代不明白,稀咲铁太已经死亡,尸体也用特殊手法封印在咒术高专,以防止寄宿在他体内的诅咒师再跑出来,再加上她和Mikey已经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事,东万不应该会走向极恶啊!


    “东万又变成极恶组织了?这一次又是谁在搞事?哼,我绝对要让那家伙后悔出生在这世上!”铃鹿千代握紧右拳,在空中挥了挥,语气不善地说道。她只要一想到未来的Mikey又像前几次一样,活在痛苦之中,就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揪出来暴打一顿。


    然而,Mikey接下来说的话却打了铃鹿千代一个措手不及。


    “东万没有变成极恶组织。武小道说,在正式入学咒术高专以前,我就将东万解散了。”


    铃鹿千代眨眨眼,不确定地问道:“那日向她——?”


    “日向没有死,而且她和武小道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唉……?”铃鹿千代有点懵,这和她推测的完全不一样,“那不是挺好的吗?”


    Mikey没有回应铃鹿千代的反问,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不管是真一郎还是艾玛,不管场地、坚仔,还是东万的其他人,大家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和家庭。我也成为了像千代酱你一样的特级咒术师。武小道他回来以前,还和未来的「我」见了一面……”


    明明Mikey描述的这个未来很美好,可是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嘴角挂着的微笑,铃鹿千代却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揪紧一般地发酸发疼。直到最后,她才终明白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你说的未来里没有「铃鹿千代」,所以——这一次死的是我,对吗?”


    回应铃鹿千代的是左手传来的突然被攥紧的感觉。良久,Mikey才抬起头,看向铃鹿千代。


    “千代酱你超级任性的!”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擅作主张地一个人离开,把大家都丢下,把我一个人丢下!”


    平日里最任性的人此刻却控诉起别人的任性。如果放在其他时候,铃鹿千代绝对会好好和他争辩一番,才不会助长他的这种行为。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Mikey,面对他脸上刻意扬起的灿烂笑容,铃鹿千代只觉得心底又酸又涩,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就这么凹陷摊平,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手戳了戳Mikey的脸蛋,轻声说道: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压抑自己,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扛。感到悲伤的话就哭出来,感到愤怒的话就发泄出来,感到疲惫的话,还有肩膀借你靠。这是只属于万次郎的特权,期间限定,过时不候哦!”


    Mikey静静地凝视铃鹿千代数秒,最后他收起笑容,倾身将额头靠在铃鹿千代的肩膀上。


    虽然看不到Mikey的表情,但是透过两人相触的指尖和抵靠在肩膀上的脑袋,铃鹿千代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颤抖渐渐平息,铃鹿千代听到怀里传来少年迷茫又脆弱的声音。


    “……千代酱,我想救你,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该怎么做?”


    “……武小道说,你是在东万和一个突然冒出的不良组织「天竺」的抗争中,为了救下所有人才死的。之前是坚仔和场地,后来是大哥,现在连千代酱你也受到牵连。东万明明是为了保护大家才成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稀咲和他背后的诅咒师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有咒灵在背后作乱?”


    “……我想了一个晚上,或许只有解散东万,远离大家,才能避免再有人受到诅咒的伤害。未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在入学咒术高专前解散东万,所以才会离家出国,走上独自一人祓除诅咒的道路吧!”


    “当然不是。”


    铃鹿千代揉揉少年蓬松的金色长发,笑着说道:“咒术师又不是独行侠。哪怕是像我和乙骨师兄这样的特级咒术师,偶尔也会和其他人搭档执行任务。日常中,大家也会和非咒术师的朋友家人有联系。当然,五条老师他是个例外啦!所以,未来的Mikey会这么做,一定有其他原因,肯定和你说的那些无关。至于咒灵作祟——”


    铃鹿千代收起笑容,认真思索道:“能够杀死我的,只有特级咒灵。不良少年之间的小打小闹竟然还牵扯到特级咒灵,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武小道还有告诉你其他的信息吗?比如那个「天竺」的总长是谁?我们或许可以提前调查一下。”


    “没有。”Mikey摇摇头,“武小道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些细节,所以他昨天又回去未来了。”


    “那就等他问清楚了再说吧!”铃鹿千代又揉了揉少年的发顶,无声地安抚,“这段时间,Mikey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既然一切还没发生,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嗯,都听你的。”


    Mikey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轻松的,自信的,不再包含那些沉重而又压抑的部分。他猫一样轻轻蹭了蹭铃鹿千代的脖颈,然后才直起身。


    从山顶下来,两人又到附近的商业区和美食街逛了很久。直到吃完晚饭,夜幕降临,他们才回到东京。


    站在佐野家和铃鹿宅之间的路灯下,铃鹿千代回顾今天发生的事,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Mikey向她告白,他们的关系终于更进一步,但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化。铃鹿千代既感到喜悦和满足,又隐隐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一边道别,一边东想西想,暗自纠结。然而,还没等她转身,身后又传来Mikey叫她的声音。


    铃鹿千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视野中却突然贴近一张熟悉又帅气的脸。下一秒,她的唇角便感觉到一抹柔软的触感,像花瓣一样轻,却有着比花瓣更滚烫的温度,一触即离。


    路灯下,两条人影交融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Mikey退后一步,同时松开铃鹿千代的手腕。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神色呆滞的少女,仿佛刚才做的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如果忽视他泛红的耳尖。


    “千代酱,晚安!”


    “晚……晚……晚安!”


    铃鹿千代的脸蛋瞬间红得如同被火烧过一般,她结结巴巴地道了一句晚安,就飞快地跑进家门。


    一路跑进卧室,关上门。


    铃鹿千代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褥里,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的脸蛋更红了一些,几乎快要冒烟,心里又高兴又羞涩。


    “……那算初吻吗?”


    “……应该……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