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这个地点是蓝蚂蚁选的,尚惊雁和她约定的时间是自己这个时区晚上9点。


    走入酒吧内，迷幻的蓝紫色灯光笼罩下来，里面的气氛并没有尚惊雁想的那样热闹,和寻常餐馆差不多。


    尚惊雁穿了一身黑，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纵然如此,外貌还是相当吸睛。


    她t恤袖口下半露出一截胳膊上的纹身,走动间,潘神羊头翡翠色的双眼在酒吧灯光下忽明忽暗，流光溢彩。


    “这里！”


    一道清澈的女声招呼，尚惊雁循声走去。


    蓝蚂蚁本人是个脸特别生嫩的小姑娘，看起来甚至还没走入社会，留着蘑菇头，穿着学院风衬衫短裙，和整个酒吧格格不入,唯一出格的是头发染成了蓝色。


    她坐在小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小杯鸡尾酒。


    尚惊雁：我看起来才比较像资深地下邪｜教组织成员。


    她深刻怀疑这妹妹没有成年。


    “我成年了。”蓝蚂蚁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强调说,“比你还大呢。”


    她“啪”地把身份证拍到了尚惊雁面前，上面显示年龄一十七岁。


    尚惊雁忍俊不禁。


    事实上,蓝蚂蚁约定的这个会面地点也让她很意外。她还以为,作为黑客对方会更倾向于在星网虚拟空间先见面，正式行动时再碰头。


    “我们详聊一下吧。”蓝蚂蚁开门见山，尚惊雁便从善如流,把自己要求的内容说了一遍。


    她们选的位置比较偏僻，在音乐掩盖下，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x71闷闷不乐：【雁雁,这些我也能做到，还不用你花钱。】


    ——自从知道尚惊雁额外约了个黑客之后，它就一直有点小委屈。


    尚惊雁都不知道说它傻好还是单纯好，x71竟然一点都没想到她是在提防它。


    其实相处到现在，她能够感知到x71的真实情绪——很不可思议，它竟然真的有情绪——知道对方不想害她。可出于某种直觉，尚惊雁还是觉得不能够完全信任它。


    哪怕信任x71，也不能信任“系统”。


    【我不也得多了解了解这个神秘组织的人脉吗？】尚惊雁安抚道。


    x71一秒被说服，高兴地：【对哦，雁雁你得打入它们内部！】


    尚惊雁心说，自己现在这还不够内吗？


    蓝蚂蚁专注地想了想，说：“……唔，你的要求我能办到。时间我来定，就周六吧，晚上八点之后怎么样？”


    “可以。”尚惊雁随口问了一句，“不过，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蓝蚂蚁：“我很想告诉你是因为周六师生不上课，晚上八点之后人少容易潜入。但实际的原因是，我工作日要上班，周末上午要睡懒觉，下午要打游戏。”


    尚惊雁：“……”


    好朴素的原因。


    事情说清之后，决定下来也不过三言两语。


    蓝蚂蚁应该是那种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际的人，沉默几秒，下意识收了收包。


    “哎，你先别走。”尚惊雁点的鸡尾酒恰好也送到了，她和蓝蚂蚁碰了下杯，笑眯眯地说，“我还想和你聊一聊。”


    蓝蚂蚁似乎本来也不想走，摸包的手顺势放下：“聊什么？”


    “对于咱们组织，你怎么看？”尚惊雁问。


    蓝蚂蚁看她一眼，有点警觉：“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我在组织里也没有朋友，平时想聊也没得聊。这不和你感觉挺投缘的嘛，所以想打开话题。”尚惊雁用半正经半开玩笑的口气说。


    蓝蚂蚁将信将疑，尚惊雁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喝酒吗？今晚你尽管喝，我请客。”


    蓝蚂蚁瞬间意动——尚惊雁猜测她现实里也是个技术工作岗位的人，不需要耍心眼子，因为她的表情和心思简直都一眼能望出来，就和这眼前的酒杯一样。


    “对咱们组织我没什么看法。”


    蓝蚂蚁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手又哗哗在电子菜单上勾了几下，“对我还挺不错的，给我资金支持，还能接到很多有挑战性的单子——比如说你这个。我这人对工作要求不高，这样就很满意了。”


    这番话没透露多少信息，但尚惊雁瞬间就判断出来：蓝蚂蚁加入真物团大概率没什么追求，并非因为信仰。


    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追求远离虚拟才加入真物团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新的酒品和零食上上来，气氛逐渐不那么僵硬，仿佛寻常好友聚会。


    尚惊雁一边和蓝蚂蚁喝酒，一边不着痕迹地套了许多话出来。


    蓝蚂蚁会成为真物团成员，起初纯粹是因为无聊。


    她是偏远星系孤儿出身，由联盟的福利院抚养长大，从小就在信息技术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就这么按部就班长到十七岁，她考到了首都星的大学，有一条一眼能够看到头的光明坦途。


    但她本身却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否则就不会做黑客了。


    在某次星网游荡的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真物团的存在，好奇之下主动要求加入。


    ——以真物团“崇尚现实”的风格，一个擅长虚拟技术的黑客本来和这种组织没什么关系。


    但刚好那个时候真物团内部在讨论要不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即，利用现在的虚拟流行宣传组织理念。


    “这么一说，你应该也是和我差不多时间加入的。还有那个游鱼。”蓝蚂蚁摸了摸下巴，“你说想要做筑梦师，上面同意你试试。”


    “游鱼”就是“游尧”的代号，尚惊雁心想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加入真物团后，蓝蚂蚁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


    黑客也是游离于法律之外的、灰色地带的人群，血液里天然有着追求刺激的成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当前星际的风气感到无趣，也认同了真物团的理念。


    说到这，蓝蚂蚁脸上已经完全红了。


    她喝高之后展现出了和外表完全不符的一面，整个人都high了，尚惊雁都不得不靠近她说话才能让她听清。


    “再来一瓶！”


    “dj呢？换个曲子，我要更燥一点的！”


    “我要小奶狗来给我服务，嘿嘿嘿……”


    酒醉之后，她的话倒是也更好套她。随着酒意上头，她吐露了一点真料出来。


    “……真物团，之前应该经历过一场很大的内斗，导致组织差点分裂。”


    蓝蚂蚁身为黑客，当然也对反向探寻自己所处的组织很有兴趣。


    她醉醺醺地晃着酒杯，嘴角上扬，显然对自己能查出密辛很得意。


    “这场变动的时间不会太久远，就在这几十年间。”


    “原先的高层大换血，还有些原本的成员出走……说起来，潘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嘿嘿，我都给忘了！我应该直接问你才对。”


    “因为，嗯，你的妈妈好像原来就是咱们组织的成员吧？……嗝，我那天潜入系统看到照片，你们俩简直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尚惊雁没有惊讶，反而有“果然如此”之感。


    她顿了顿，感慨似的轻声说：“……是啊。但是，我也记不大清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在会议里的座位排列那么微妙。


    母亲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开组织、就此颓废，女儿却又在许多年后加入了组织，现有的高层们肯定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对待她。


    那崔姐呢？崔姐知道尚淞的背景吗？


    “也对，毕竟这种事情不会对小孩子说。”蓝蚂蚁说着，还把光脑翻给她看，“喏，这是我当时存下来的。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你呢！”


    截图照片里，女人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戴着具有显示功能的无框眼镜，嘴角微带笑意，银色长直发在脑后扎成发髻，和尚惊雁有五分相似。


    她身穿白大褂，一副科研工作者的样子，十分干净利落。


    底下标注着她的代号，“归雁”。


    尚惊雁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还有许多破碎的记忆。“原主”记忆中的母亲尚淞，冷漠、醉醺醺、不近人情，和“温和”半点不沾边。


    而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却很柔和，和祖凌薇照片里的“商颂”一样，眼睛里有光，明亮富朝气。那是生活还有希望、还有追求的模样。


    “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尚惊雁出神了很久才问道，可转过头却是一愣，微微失笑，从回忆里走出来。


    ——蓝蚂蚁这家伙，居然已经醉得睡着了。


    《小丑乐园》的热度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持续扩散，周四，尚惊雁发的一条相关动态还第一次上了热搜。


    惊雁所有人v：【准备做游戏了。透露一下，里面会有小丑哦。[小丑微笑]】


    热评第一：【光是看这个女人说一句话，我就害怕了。】


    周五晚，伽马星系。


    “不知不觉，我居然都已经追更完一整个单元了。”


    陆子冰对着弹幕唉声叹气。在苦苦等待一周之后，他终于等来了《油画女子》，开播前十分钟就守在了直播间。


    【准时降落！弹幕护体！】


    【携分析降落，押一把这次是复古宫廷风。】


    【曲子也是稳定发挥，开口跪，云涌雪真棒！】


    陆子冰注意到，这次的片头曲形式很特殊，竟然没有真人出镜。


    《无限心跳》这几个字的特效就像用油画颜料画上去的，字迹消融后，露出底下的一幅油画。


    兰清等人也都是以平面的形象出现，周围有动态的画框，一幅画接着一幅画，一帧接着一帧，如同最古老的“动画片”形式，连贯成故事。


    从画里的细节可以看出，她们所在是宫廷或者复古豪宅，整个片头里有一幅画最为突出——金色画框，血色为底，中间有一个贵妇形状的黑色剪影。


    她会是题目里所说的“油画女子”吗？


    第三单元主题曲的风格有明显的复古哥特色彩，华丽阴郁，相较之前更特别的是……


    “这歌手唱得好好听啊。”陆子冰忍不住说，“而且，有点耳熟。”


    先前尚惊雁作品的主题曲人声部分都由不那么有名气的歌手来完成，私底下还会有粉丝吐槽说拉低了云涌雪的水平。


    【是不是曲荔从的声音？制作列表没有标注是谁，难道是ai？】


    【有点像啊……云涌雪作曲，曲荔从演唱，这是什么顶配？？】


    【但是也不太一样，似乎要比曲荔从老师低沉一点。】


    不过，陆子冰很快顾不上这些了。


    “油画女子”的副标题小字打出，正片开始。


    音乐消失，画面之中兰清睁开眼睛，背景里系统的机械音还未散去。


    而开局第一秒，就见一支金色箭矢向她的眼睛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