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久经游戏场的沈秋来说,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所谓的睡眠只不过是小憩，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惊醒。


    沈秋在睡梦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的意识迅速清醒，但出于某种考虑沈秋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投射到她身上的视线虽然强烈,但也没有恶意,沈秋一向分得清这些,因此视线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唉，沈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或许成熟版的戚金会不同一点呢。


    沈秋维持着平躺的姿态，她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变化。


    那道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有几秒沈秋甚至怀疑对方屏住了呼吸，只是专心致志地在注视着她。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可以想象到某个人正蹑手蹑脚地起身,争取不吵醒她——


    ——然后拌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摔到地上去了。


    沈秋：“……”


    这还让她怎么装睡。


    沈秋无奈地睁开眼,正好和一双强行保持冷静的金色眼睛对视，后者竭力想装作镇定,但眼中的瞳孔地震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沈秋看向戚金。


    戚金看向沈秋，戚金的一条腿上还缠着一截薄毯子,正是绊倒他的罪魁祸首。


    戚金也：“……”


    吓死人了！


    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想起了作为戚金的整整23年记忆,这些记忆又与现实时间线残缺记忆的戚金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这足够给戚金造成极大的混乱。


    他用异能分割了自己的不同年龄段的记忆，又额外把沈秋去往过去的回忆封印起来。


    戚金非常清晰的记得在作为21岁的自己拿回全部记忆前在想什么。


    ——23岁的自己一定会非常成熟吧？


    23岁的戚金，搞出了花吐症，在副作用下睡过了沈秋与血眼对峙的全过程,只是傻了吧唧地看着沈秋离开。


    还没能消化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戚金又再次受到冲击。


    救命！沈秋就躺在他旁边！


    沈秋眯起眼睛，戚金的表情管理一直都在线，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但沈秋就是知道这人脑子里又在转着一些自我厌恶的念头。


    说不定现在正因为一些沈秋无法理解的原因在原地大脑宕机。


    好吧，还是老样子。


    “需要重新自我介绍吗？”沈秋饶有兴趣地开口，“戚金，全部记忆都恢复了？”


    不知不觉，沈秋换了个姿势，从平躺转为懒洋洋地撑起头。


    戚金僵住，他大约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几秒的时间足够戚金用异能运行无数次代码程序来分析眼下的情况了。


    “恢复了。”


    戚金回答得很慢，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一边去，又被当事人努力移了回来。


    “你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没办法，游戏场和血眼就是这么磨人。”沈秋说道。


    在所有的关系中，她总是更能察觉到对方心情的那一方，沈秋不理解戚金为何此时处于坐立难安的状态，她仍然好心情地选择给对方解围。


    但神奇的是，戚金反而因为沈秋好说话的态度而下定了决心。


    “抱歉。”青年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歉。


    戚金气息沉稳，实力要远远强于过去所有阶段的他自己，但唯一不变的是他总是第一时间老老实实检讨自己，这让他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所谓的长了张恶人脸，但内核还是老好人……


    沈秋慢慢坐直，“为什么？”


    “因为花……”戚金吞吞吐吐，“还有很多事，给你填了麻烦，总之抱歉。”


    “说实话，花吐症没让我生过气。”沈秋轻快地打断他，“还有很多事，你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要对已经尽全力的事情道歉？”


    戚金还在处于手足无措和晕头转向的状态里，沈秋拍了拍旁边，“别愣着，过来坐。”


    戚金几乎是同手同脚，越是靠近，他越能闻到一股属于沈秋专属的冰冷气息。


    硝烟味和血腥味，代表着沈秋一直处于漩涡的中心，她总是遇到不好的事情，又一直在战斗。


    但在戚金的认知中，沈秋似乎很难把什么放在心上。


    沈佳佳算一个，她在旧游戏场中的战友们也算。


    那他呢？


    沈秋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似乎没什么分别……算普通的友人？


    戚金想东想西的时候，冷不防听见沈秋在他耳边用超大声喊了一声：


    “停止你的精神内耗！”


    戚金：“……”


    戚金被吓到空白的脸太过有趣，沈秋哈哈大笑起来。


    “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秋笑完问道，“血眼明明说不让我有任何一个帮手。”


    “因为我本体在血眼的内部，所以被判定成了血眼的阵营？”


    沈秋明白了，“所以你也是一道意识投射，和之前差不多，本体还被困在原地。”


    戚金：“对。”


    两人说完这些，沉默了一会儿。


    “时间到了，要一起吗？”沈秋邀请道。


    她从闲适的半躺转为端正的坐，从怀里摸出武器来，“其他的话可以路上再讲。”


    怪物一声嘶吼，安全区域的时间到了，外面天光大亮。


    床幔在怪物的利爪下破碎，沈秋几乎是和怪物脸贴着脸。


    “沈秋！”怪物怒吼，“撕碎你！杀了你！”


    沈秋道：“住在河堤下的女妖，我知道你。你该走了。”


    怪物张了张嘴，消失了。


    说是幻影还差不多，这些怪物沈秋确信都是她彻彻底底消灭过的存在，亏得血眼还费时费力再重现一次。


    追逐战再次拉开序幕，沈秋飞快投入到战斗，戚金跟了上去。


    沈秋在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时表情极为冷淡，她没有武器，把怪物的武器抢来就是。


    没有困难能难得倒她。


    名为“系统”的异能并非如戚金口中那么无用，铺天盖地的金色几乎覆盖全部游戏场。


    而怪物们也停滞不前，它们的皮肤表面浮现出大量代码，正疯狂解构着怪物。


    沈秋评价道：“不赖嘛。”


    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却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我的异能怎么……？”


    “变得完整了对吧？”沈秋帮戚金说完，“因为我和朋友们耗费了大量精力，终于杀光了携带着你异能的怪物们。”


    01短暂地和沈秋交流的那段时间里，沈秋抽空看了眼任务列表，大量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都标着大大的‘已完成’字样，只剩下最新的通关任务，和最初的名为“活下去”的主线任务。


    血眼完全没算到的就是戚金的苏醒。


    “还能做到什么程度？”沈秋不信血眼没在偷偷观测着游戏场中发生的事，她只是想象一下血眼心塞的模样，便要忍不住笑了。


    戚金抬了下手，金色的梯子筑起，载着沈秋和他自己向上移动，正通向梦之城中心处的塔楼顶。


    同时，那些被金色桎梏的怪物们也僵硬地移动起来，缓慢但坚决地一个个排起长队，向高塔走去。


    “大约是这样。”戚金说，“让场面变得稍微有秩序一点。”


    说这话时，他们正好抵达高塔的顶层，游戏场里的高塔也复刻了现实，里面的装横和沈秋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还是纯黑色的装修风格，最中央是代表着城主的巨大宝座。


    最高处的宝座也是黑色的，上面雕刻着无数表情狰狞的灵魂，越是近看越是瘆人。


    怪物也刚刚好从高塔下面一路爬了上来，停在了那宝座面前。


    沈秋作为怪物时，被怪物们簇拥着坐了上去，又因为宝座不符合她审美，后来再也没用过。


    沈秋：“……虽然说帮大忙了，但怎么感觉怪怪的。”


    戚金无辜地看了沈秋一眼，似乎他这样的安排只是偶然为之。


    他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瞬，沈秋惊讶地望去。


    戚金很镇定，“血眼发现了我的小动作，要把我的房间’吃掉‘。”


    话是这么说，戚金没有走的意思，他还是老样子，对自己的存在与否不甚在意。


    “我……”戚金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消失。


    “血眼这家伙，话都不让人说完吗！”沈秋差点气的跳起来。


    戚金消失了，但他异能却没失效，怪物们正沉默地排着长队等待沈秋。


    沈秋叹着气，但还是坐了上去。


    怪物用僵硬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她。


    每一个都是如此。


    怪物是悲剧。


    沈秋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那一个个算不上动听的故事便从她口中复述出来，用冷淡的声音。


    ……


    “游戏结束！玩家成功存活！”


    当最后一个怪物消失，沈秋懒散地斜靠在宝座的靠背上，她微微扬起头，头顶的窗外是不变的晴朗天空。


    接着，嘶哑难听的机械音响起，巨大的血色眼球从天空中浮现，愤怒地宣布了结果。


    “又让你钻了空子！”血眼怒道。


    “幼稚的游戏。”沈秋悠然回复，“勉强可以作为开场戏。”


    血眼正从天空中慢慢消失，游戏结束，它离开这里再正常不过。


    看起来是这样。


    沈秋说：“等等。”


    她站了起来，在高塔上，沈秋的高度和血眼是平齐的。


    “轰！”


    沈秋随手掀掉了高塔的塔顶，这让她能毫无阻碍地和血眼面对面交流。


    血眼没因为沈秋的话而停下离开的脚步，或者说，它急着离开。


    “别急着走啊。”沈秋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没用本体出现，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但是……”


    血眼消失得更快了。


    “但是，你还没给我奖励。”沈秋的声音低了下去，沉甸甸的。


    漆黑的天平和蹲坐在中央的小花再次出现在沈秋与血眼之间，雪白皮毛的猫猫叫了一声。


    和寻常猫咪叫声没有区别，甚至要更可爱一点，带着和沈秋如出一辙的愉快意味。


    血眼不得不停止离开的动作，它被不知名的力量拽住，重新出现在游戏场中。


    “得给胜者奖励啊。”沈秋指指点点，“你定的规矩！怎么还忘了？”


    “你——！”


    无论血眼怎么愤怒，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小花的尾巴悠然拂过天平，先是返还了沈秋的抵押物。


    01和沈秋的能力。


    然后，在天平将要倾斜之际，小花的尾巴再次拂过。


    另一端一大捧光点亮起，欢呼着抛弃血眼，向沈秋奔来。


    落在她的头顶、肩膀、甚至是脸颊。


    灵魂们对沈秋的喜爱一览无余。


    血眼阴森森地说：“暂且算你赢了……就当是暂时放在你那里保管，下次我一定会赢回来！”


    沈秋笑了，每当她这么笑一定没好事。


    下一秒，沈秋便说：“该回家了。”


    那些灵魂再也不停留，亲吻了沈秋的脸颊后便呼啦啦消散在空气中。


    沈秋张开手臂，无辜地说：“喏，心情有没有好一点，现在咱俩谁都没有了。”


    “那是我辛苦攒来的灵魂！”血眼终于愤怒地咆哮，“你居然敢——！”


    沈秋发动异能，率先一把将游戏场粉碎掉。


    “现实见，这次你别想逃！”


    她一点点消失，大笑着向血眼挥手道别。


    [叮！]


    [主线任务“血眼的游戏场”已完成！宿主将前往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