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强抢

作品:《她被系统判成男配后

    弹指一挥间,三日的时光便匆匆流逝。

    春晖正暖,在罗家血案闹得满城风雨时,林惊月与宋知琢手执圣旨悠然登上了前往锦州城的马车。

    暖风拂面,莺雀啼鸣,车厢内的气氛却颇有些凝滞。尚书大人瞧着眼前姿态各异的两个少年人,唇角的笑微微有些僵。

    罗家小姐关于二人的风流韵事曾是皇城内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的茶余饭后谈资,哪能料想到钰王殿下赌气之下竟将这商贾之子拖入赈灾之列。

    陛下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当真应允了这个乍看之下十分离奇的请求。

    尚书捻着胡须,目光飘忽逡巡。

    罢了,这般的赈灾阵容……细看之下也十分荒诞。

    宋知琢一如往常是个纨绔模样,左脚的锦靴踏着坐垫的边沿,没有骨头般靠着车厢壁,百无聊赖地吹着额前的碎发作乐。

    林惊月身着韩渊的装束,抱着胳膊垂着脑袋,似是稍显局促地缩在另外一侧,低敛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小心谨慎的神色,尽是漠然。

    尚书大人生的一副弥勒佛的模样,端的是亲和祥宁,这份不言不语的尴尬已然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他瞥过眼前二人之间如天堑般横亘的宽阔间隙,干笑一声:“钰……”

    “尚书,这路怎的赶得没有尽头似的,本王闷得慌。”

    宋知琢的突然开口打得尚书一个措手不及,到底是在官场浸润多年的老手,尚书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慈祥样,几瞬后扬声叫车外的骑马侍卫将窗帘卷起。

    “何必如此麻烦,本王出去骑马随行,顺便透透气。”宋知琢摆手便拒绝了尚书的好意,“欸那谁,你跟本王一块去骑马。”

    听着钰王殿下眼也不眨的胡诌,尚书司空见惯地神色不变。林惊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在半晌的沉默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声“那谁”指的是自己。

    她抬手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干涩:“在下一时不查怠慢了,在下一介草民出身未曾正经学过御马之术,马术不精,恐要叫王爷失望了。”

    宋知琢听到“学过”二字便没继续往下听了,扬手抓过林惊月露在衣袖外纤细手腕,猫着腰撩开门帘,朝着外面喊了声停车。

    车轱辘缓缓停下,此时正行进在平坦地面上,宋知琢满意地环顾四周,挥手招来两名最近的侍卫:“你们俩,马匹留下,跟着车夫坐一处保护好尚书大人。”

    侍卫眼不疑有他,拱手领命离开了。

    身侧的马车再次扬起尘土时,宋知琢甩手将一个缰绳扔给了林惊月,利落地翻身上马,腾挪之间绛紫的衣袂翩飞,腰间的玉坠子碰出脆响。

    他坐在马上微微抬了下下巴:“愣着做什么小韩公子,走啊。”

    林惊月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抬手抚了下马匹的鬃毛,斜睨了一眼还未走到前面的尾端侍从,攀着马鞍稍显笨拙地爬上马背。

    二人并肩骑行在离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车厢内的尚书只打帘瞧了他俩一眼便不再探头。

    四下暂时无人拥簇,宋知琢拽着缰绳轻声开口:“尚书是我这边的人,可以信任。”

    林惊月闻言只是略一颔首,不予作答。她身披仇恨、久居深宫,信任二字于她而言是最为奢侈的词汇,宋知琢的话语她权当听听。

    她沉默地在马背上赏着沿途的景致,身侧的目光却愈发灼灼,烫着她右侧的面颊,叫人难以忽视,且大有她不作回应就一直盯着的架势。

    林惊月只好借着将缰绳缠到掌心的动作,假装不经意地将头偏向宋知琢,像是仔细思忖过他的话语一般开口:“信任二字并非儿戏,不可轻言,你应当更仔细些。”

    按照原书的说法,这位尚书大人与宋知琢的歌女母妃颇有些渊缘,只是原著并没有多做赘述,二者的过往被一笔带过,毕竟一位早夭皇子的身世自是无人在意。

    依原书剧情,歌女妃嫔母子故去后,弥勒佛一般仁善可亲尚书忽而显出自己的獠牙与锋芒,捏着一沓薄纸带着几个粗布麻衣之人入了勤政殿,带出了责令太后前往清观苦修为国祈福、终生不得踏入皇城的圣旨。

    至于这其间的个中细节,便是后话了。

    宋知琢凭借这份未卜先知与尚书结成同盟,只是这个缘由自是无法告知身为原著民林惊月。

    他心间想着我自有分寸,思及林惊月方才自然称呼他的话,话头在舌尖一绕,变成了:“我心思浅,可要仰仗小韩公子了。”

    林惊月:“……”

    与宋知琢说正经话超不过三句,他总有一些清奇的角度把她的话拆出旁的意思来,林惊月也算是习惯了他时不时会说出口的矫揉造作之言,当即一夹马腹将他甩在了身后。

    “驾!”

    宋知琢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春晖将这张嵌着桃花眼的俊朗面容映衬地分外明媚,他快速驱马追上前面的柳色背影。

    “我的意思是,这里都是我的人。”他从马背上朝林惊月微微歪过身子。

    “你可以活得更自在些。”

    譬如在车厢内浑身写满不自在,却强逼自己保持谦卑恭谨的模样缩在角落。

    譬如方才抚摸着马匹的鬃毛,眼底分明闪烁着喜悦,却又装作不善长骑马的模样。

    好在如今,林惊月已然可以自如地同他交谈对话,可以在不愿回答时使些小性。

    宋知琢眯着眼瞧着被她顺到耳后的碎发,总会好起来的。

    解决郁症,再得信任,养出些寻常少女的小脾气,他会一样样的来过。

    ·

    帝王之命,不可怠慢,一行人休整时间极短,伴着宋知琢为了符合纨绔形象时不时念叨的抱怨声,终于抵达了赈灾之地锦州城。

    锦州城城郊设立的几个粥棚积灰倒塌,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路过的饥民瑟缩在远处紧张着瞧着他们。

    林惊月拽下挂在马匹一侧的馕饼袋子,微微揭开封口,饥民面上瞬间迸出光彩,挣扎与畏惧的神色交错,他们将打着补丁的破烂衣角抠得死紧,却没人敢上前。

    她将布袋搁置在不远处的破落石墩子上,待他们一行身着锦衣华服的人彻底走进了城门,那些饥民忽地蜂拥而上。

    逐渐闭合的城门掩盖了那方混杂着撕斗、叫骂,和着腥臭、尘土的世界,最后堪堪余下一条缝,林惊月翻身下马,执着缰绳回头深深地凝了一眼。

    “王爷打算前往何处下榻?若是没有安排妥当……”

    尚书大人的声音还未落下,林惊月便回过身建议道:“在下斗胆提议,不妨下榻醉意酒楼。”

    宋知琢挑起眉梢,掌心抚着马匹的鬃毛扬声开口:“哟,小韩公子家的生意做得够远,这一处也有醉意酒楼的产业?”

    虽是惊叹之语,眼底却无讶异之色。

    醉意酒楼的产业遍布广泛,这是他身为穿书者一早便知晓的事情。

    他还知晓,这锦州城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城主的命令便如同圣旨御令,说成是一方盘踞的土霸王也不为过。

    林惊月借着回话的当口细细打量了一下此时的宋知琢,他本就生的浓颜潇洒,今日更是默不作声摸进马车仔细打扮了一番,玉冠束发,暗云纹紫袍裹身,金边黑绸腰封坠着一对羊脂玉,更是衬得他玉树临风。

    她思及赶路期间这位钰王殿下几次三番故作纨绔脾气,叫嚷着多加休整,生生拖慢了两日的路程。

    眼下瞧着他掐着手指算时间,目光绕着街口逡巡,林惊月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当即明了。

    看来……这锦州城多半是藏着他的心上人罢。

    看来……这城主女儿多半出了岔子不走剧情了。

    宋知琢掸了掸衣袖,立在众人前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掐着点换了身衣裳专门在这里蹲剧情,谁能想到——

    “稀奇啊,今日这锦州城倒是来了许多外人呢。”

    清丽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伴着杂乱的马蹄声,林惊月仰起头同那马背上的红衣小姐目光相撞。

    “恭喜宿主解锁第二个攻略任务,任务对象闵卿,好感度达到150即为完成任务。”

    系统的声音随着目光相接在脑海中响起,林惊月眼波微动,利用心声暗自与系统确认。

    她心道:“闵卿,便是眼前的红衣姑娘?”

    “是的,宿主,攻略资料还需您触发人物身份后才能给予。”

    “料想不到任务还能次次变难,上次还是80,这回直接翻了近乎一倍。”

    “宿主,难任务高回报,尽早达到六千积分,有助于宿主早日摆脱系统。”

    “……”

    短短一次任务的相处与磨合,这被莫名绑定的男配系统竟是愈发懂她了,如今已然知晓该如何与她最有效地进行沟通交流。

    眼前的红衣小姐执着马鞭,倨傲地俯视着前来的众人,一瞧过去便知不是个好招惹的角儿。只一眼林惊月便敛下眸子,此时情况未明、计划不足,她还不想横生枝节。

    天佑帝本想着差人快马致信锦州城,言明赈灾官员派遣一事,却被宋知琢玩笑着驳回了,直言要杀个措手不及才能看明白锦州城的真实情况。

    是以如今,这红衣小姐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身着华服、携带侍卫的公子哥和老者,想必是行游至此的商人。

    林惊月不愿节外生枝,却不想宋知琢在瞧见那姑娘时便双瞳放光,本就含情的桃花眸里盛满笑意,晃得街边看热闹的姑娘家都红了脸。

    不想那红衣小姐的眼神丝毫没在宋知琢身上停留,下颌轻抬,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身后玉簪束发,一袭柳色素洁软绸的公子身上,这人正是试图掩于人群的林惊月。

    “他,就那个穿绿衫子的,把他给本小姐绑回去!”

    闵卿扬起手中卷起的长鞭,直直指向林惊月,马后忽地蹿出几名不知何时在此的家丁,端的是凶神恶煞,大摇大摆地拨开人群走来。

    林惊月也是没能想到,这锦州城如同土皇帝坐镇的消息她早在动身前已然通过酒楼的分店消息知晓,虽然早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看见这般匪徒行径仍是震撼。

    当街强抢民男,还发生在初来乍到的自己身上。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宜直接暴露会武的事实,躲闪亦无退路,只好由着两名壮硕家丁一左一右架着她行至闵卿马前。

    宋知琢当即便捏紧了拳,却被尚书大人生生拽住了朝前冲的步伐:“王……宋公子,咱们不适宜在此处声张,先得微服私访摸清民情才好做好赈灾事宜,这是您自己说的。”

    宋知琢先前凝在唇角的笑意瞬间土崩瓦解,一向不识得仇滋味的面容难得起了些烦闷,眉头紧锁,尚书生怕他纨绔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当街放纵,用劲拽着他好说歹说。

    目送着林惊月行至红衣小姐的身侧,宋知琢闭了闭眼,唇抿成一条线,牙关咬的越来越紧。

    闵卿攥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惊月稍显狼狈地被“押”到自己身侧,面上倒是一派不动声色的从容,侍从众人也未见吵嚷杂乱,心下对这柳衣公子高看了几分。

    闵卿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在掠过林惊月身侧的时候轻声念了一句得罪。

    “本小姐与这绿衫公子一见钟情,这便带回城主府了!”

    在场众人无一不面露震惊,一片哗然间唯有林惊月与宋知琢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瞧见宋知琢将手指抵在腰侧,看似不经意地拨动了下玉坠。

    林惊月木着脸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