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绯忙完工作后，回休息室换工作服。


    这才发现，顾瑾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她心里忽然像扎了根刺。


    他为什么突然出差，而且期间还不让她找他？


    哪怕出差再忙，吃饭的时间也还是有的吧？


    不能抽一点点时间回复一下消息吗？


    她旁边的戴姐也在换衣服，一边换一边跟她闲聊：


    “今天群里那几个小护士的表现，真给咱们丢脸啊，跟没见过男人似的，逮着个男大学生一顿夸。就绯绯你聪明点，知道男的都不是东西。”


    纪云绯是知道戴姐的，她这辈子唯一谈过的男朋友，把她爸爸活活气死了。


    从那之后，她便厌恶男人。


    纪云绯也见过不少坏男人，但还没到厌恶全体男人的份上。


    要是平时，她肯定多多少少劝戴姐一句，说什么“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但今天，她一句话都劝不出来。


    满脑子都在想，顾瑾到底为什么不让她联系他。


    戴姐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


    “那男学生能让这么多女人夸他，显然就是个不简单的。肯定是伪装自己的真面目，打算挑个好的结婚。”


    “真的，男人可比女人精明会算计，他们找老婆心里肯定都有计算和考量，只是他们不说出来，在心里默默算计。”


    “我前几天刚听说有个男人，跟自己老婆结婚很多年，都不告诉老婆自己的家境，就是防着她老婆会骗他钱。你说这多会算计？”


    纪云绯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她依然在想顾瑾。


    她忽然意识到……


    一向自诩理智的她，竟然做了一件这么不理智的事。


    她明明对他的很多事，都还不太了解。


    竟敢就这么轻易决定和他共度一生。


    ……


    顾瑾回到顾家时，他的爸妈正坐在餐厅里吃饭。


    两个人隔着又宽又长的桌子，安安静静、举止优雅地进餐，各吃各的，全程毫无半点交流。


    顾瑾在客厅坐下，等待爸妈吃完。


    几十年了，他爸妈一直都是吃饭的。


    以前顾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自从他和纪云绯在一起后，他才发现，他更喜欢和纪云绯一起吃饭时的感觉。


    她总会和他说话，问他菜淡不淡、汤咸不咸。


    她让他知道，原来吃饭不止可以带来饱腹感，还可以带来精神上的充实。


    顾瑾静静等到父母吃完。


    他妈妈没有和他说任何话，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他爸爸将他叫去了书房。


    他的父亲顾敛，容貌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沉稳一些。


    他坐到书桌后面，语气平静、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阿瑾，这阵子爸妈在欧洲谈生意，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便结婚了？”


    明明没什么起伏，却极具压迫感。


    顾瑾心里早有预料，是谈这件事。


    他也知道，一顿惩罚，在所难免。


    可他任何的辩解，只是低着头说：“对不起，爸。”


    顾敛依然静默地看着他：“我知道，这是你爷爷的安排。但即便如此，你还是不应该轻易将你的婚姻这么交代出去，甚至都不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顾瑾无话可解释：“对不起。”


    顾敛沉默了。


    书房里的两个人，分明就没有任何争吵，甚至没有展露任何负面的情绪。


    但是，气氛就是压抑的可怕。


    许久，顾敛开口：“既然知错了，等下自己去思过去吧。至于那个女人……你已经结了婚，这个改变不了，离婚对顾家而言也是非常丢脸的事，所以就这么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带她回来坐坐。”


    顾瑾不太想让他们俩和纪云绯接触。


    那是他生命里最活泼、最具体的人物，是他灰白世界里唯一的彩色。


    他害怕让她见到，他这么一个病态、冰冷的家，会嫌弃他。


    但是，爸爸教过他。


    子从父之言，子尊父之训。


    他从小就学会了顺从。


    “知道了，爸。”他应道。


    顾敛点了点头。


    聊完了他的情感，顾敛又开始关注他的事业。


    “阿瑾，爸爸妈妈从小就对你十分严厉，是希望你能够继承好爸爸一手打下的顾氏集团。可你如今为何要把全盘精力，都放在区区一个珍爱上？”


    珍爱，只是顾氏集团的冰山一角。


    顾氏旗下囊括了好几个国家的医疗业务。


    他父亲从来都希望他成为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医生和学者。


    即使顾瑾自己十分喜欢做医生，却依然要按照父母的安排做。


    他默默应声：“是我的错。”


    “既然知错，便去思过去吧。”顾敛说。


    顾瑾点点头，站起身，礼貌地回应他的父亲：“好的。”


    他自己去了顾家别墅的地下室，静思己过。


    这间黑漆漆的房间，是他童年最常待的地方。


    他每次犯错，爸妈都会罚他进来反思己过。


    他从一开始的惊慌害怕，慢慢到后来的冷漠，最后无动于衷。


    他已经习惯这个黑暗的地方，将他整个人冰封。


    ……


    顾爷爷之前在外面公园跳广场舞，这个点刚回来，恰好看见顾瑾去思过。


    他受不住了，直接冲到书房找顾敛：“教孩子哪有这么教的？他小时候被你们关出病来了，你们都忘了？小时候你们关他就算了，现在都二十多岁了，你们还关他？”


    顾敛不为所动，默默回道：“爸爸，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我们怎么教阿瑾，您不用插手。”


    顾爷爷被气得牙痒痒。


    但是他却没办法说服他。


    他没这个儿子有本事。


    自己当年，都是被顾敛逼离顾氏医疗的。


    现在能有这么优渥的退休生活过，也多亏了这个儿子。


    顾爷爷长叹一声，转身出去。


    他去自己房间里，拿了个面包。


    这也是他偷偷存的，因为顾敛平时不让他吃这些外面批量生产的东西。


    他走到地下室，将面包从门上的玻璃窗口递进去。


    “阿瑾，阿瑾，爷爷偷偷给你拿了个面包。”


    顾瑾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笑，淡淡回应道：“不用了，谢谢爷爷。”


    顾爷爷也知道，只要顾敛不让顾瑾吃，他哪怕饿死都不会吃。


    他只能长叹一声，心疼地看着孙子。


    他从小看着顾瑾被这么病态的教育，心真的很痛，可又无法干涉。


    他这辈子，在孙子身上唯一做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趁着顾敛和叶芩在国外谈生意的时候，偷偷让顾瑾和纪云绯结了婚。


    他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顾敛和叶芩爱声誉胜过一切。


    所以只要顾瑾结婚了，他们俩就不会再让顾瑾离婚。


    他也看得出来，顾瑾这段时间在那个小丫头的陪伴下，精神都正常了很多。


    但怕是今晚一过，他又得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冰冰冷冷，不会共情，毫无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