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起了一夜风，云被吹得干干净净。宋清泉睡得不沉，天微亮，闹钟铃响前便醒了。


    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她拿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一眼，六点半。


    国庆第一天，这个时候会在客厅里的，只有宋开金和吴素梅。


    宋开金在离家不远的写字楼里开了一间小公司，具体做什么行当，宋清泉只知道一个大概，做着类似在中间倒卖的生意，太具体的内容，他们也不会在两个小孩面前说。


    公司只有十几个员工，吴素梅到了假期还会去给他帮忙。


    他们应该是快要出门，碗筷叮当响的声音听在宋清泉耳朵里像倒计时，她本以为就算这样的长假不休息，也不会出门这么早，她原本还担心和他们在楼下撞到一起。


    真是这样的话，宋清泉可不敢在楼下上蔺原家的车。


    宋清泉在床上翻了个身，外面的声音已经从客厅转移到了厨房，吴素梅洗碗的动作很大，叮叮咣咣，宋开金在催她快一点。


    不一会儿，哗哗的水声停息，水龙头被关上了，吴素梅匆匆小跑回卧室拿上她的包，脚步声碎碎靠近，从低变高又变低，宋清泉耐心等着最后的关门声，甚至有空腾出脑子想刚刚算不算多普勒效应。


    七点，关门声响起的瞬间，宋清泉翻身起床，似乎再在上面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明明还有一个小时，宋清泉却担心时间不够用，她换好衣服，看一眼手机，过了十五分钟，又急急忙忙去浴室里洗漱梳头，弄好后又看一眼手机，已经到七点半了，她还没检查今天要带的东西，囫囵吃掉留在桌上的她的早餐，一个鸡蛋，另外一个是宋新雨的，厨房灶上还放着一个装好牛奶粉的玻璃杯，不过那和她没有关系。


    浅蓝色阔腿牛仔裤里扎着白色花边领衬衣，斜背她的小包，拿着手提礼品纸袋，到楼下时正好八点。


    单元楼门口的路只能供一辆车单行，错车都很难，这会儿车道被一辆停在楼门前面一点的黑色轿车占着，她有些担心蔺原进不来。


    她拿出手机，找到蔺原的头像给他发消息。


    -泉泉到肉：你们进来了吗？


    -泉泉到肉：还没有的话就不要进来了，这会儿有车堵在门口，我出去找你们。


    蔺原回得很快。


    -ly：什么车？你下来了？


    -泉泉到肉：我不认识，是第一次见的车标，有点丑，像线缠着的三角肉粽。


    -ly：……上来吧，就是那辆。


    「小宋撤回了一条消息」


    蔺原看着微信笑了笑，很浅，但出了声音。


    蔺琛从后视镜上看了他一眼：“小宋来了？”


    “……你看了我手机？”


    蔺琛也不否认：“早晨出门的时候看见的。”


    又补了一句：“爷爷也看了。”


    蔺原叹气：“不要这么理直气壮。”


    蔺琛还想说什么，后座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女孩子脆生生的“抱歉”和清晨的雨露味一齐进到车里。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宋清泉打开门，蔺原正好坐在这边，她愣了愣，话被中断，随即下意识又说，“我从那边上……”


    蔺原拉住她的袖口，拦住她要关门的动作后松开，自己往里过去两个位置，到了另一侧的车门边，说：“可以进来了。”


    “……谢谢你。”


    宋清泉小心翼翼地进来，手心在真皮座椅上撑了撑，触感让她意识到这辆车可能价值不菲，连关门的动作都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密闭空间更衬得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蔺原忽然探身，停在她面前，伸手将车门打开后又重新关上。


    她大气都不敢出。


    他慢慢退开，卫衣柔软的面料不小心蹭到了宋清泉的唇。


    蔺原毫无所见，她却热意下不去脸。甚至意识到自己刚才连车门都没关好，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沸腾的开水壶。


    “是不是小原催你？”蔺琛慢慢起步，一边注意着小区里窄小的车道，一边说，“不用跑这么急。”


    宋清泉愣怔，明白过来开车的人是在安慰她。


    “没有，班长没有催我的，叔叔，他是个好人。”


    蔺原：“……”


    蔺琛：“……？”


    “不用向着他说话。”蔺琛从后视镜里暼了一眼后座，“毕竟是我儿子，小宋同学，以后在他那里吃了亏，随时欢迎给我打电话告状。”


    “别得寸进尺。”蔺原说，看向宋清泉，“他是我哥哥，蔺琛。”


    宋清泉：“！”


    “对不起！”宋清泉想找补解释，“梦轻说班长家里开车来，我以为就是……认错了真的很对不起。”


    宋清泉语无伦次，恨不得这个早晨重新开始。


    宋清泉忍不住瞪他一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胆子，明明平时看一眼蔺原都觉得烫眼睛。


    “班长——”宋清泉责怪地看向他，一股脑将锅都推到他的头上，“昨天怎么不否认，我明明说了的。”


    她还说了不麻烦叔叔，那个时候要是蔺原就否认的话，怎么会还有这一出！


    蔺原笑笑，不知为何，他觉得宋清泉这个时候的表情很吸引人去看她。


    “他大我们十岁。”蔺原说，“叫哥哥是他占你便宜。”


    “蔺原。”蔺琛开出小区大门，车速一下提了上来，“家里还有相册。”


    蔺原愣了愣。


    “今天去几个同学来着？三个？四个？”蔺琛淡然自若，似乎掌握了主动权，“爷爷很喜欢我们带朋友回去，你知道的，他喜欢和小朋友们聊天，看看旧照片。”


    “你们运动会上，爷爷拍了不少吧？”


    “比如在候场——”


    “哥哥。”蔺原败下阵来，很识时务，“是我的错。”


    蔺琛勾了勾嘴角：“小宋想看吗，可能有你们班长喜欢的女——”


    “哥！”


    蔺原冷着声打断他：“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宋清泉就坐在蔺原身边，对他的情绪起伏感受得轻轻清楚，他因为蔺琛未完的那句话生气了。


    “……嗯。”宋清泉说，刚才她身上生动的光黯淡下去，“我不是很喜欢看照片。”


    蔺原想解释，甚至往她这边侧了身。


    宋清泉对他摇了摇头，摇了摇手机，随即低下头去。


    蔺原抿了抿唇，对蔺琛说：“记得先去陈子扬那里，你的导航我提前设置好了。”


    蔺琛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蔺原这才打开手机，顶端有新的微信消息。


    -小宋：班长安心，我们不会看你不想说的秘密。


    -小宋：[猫咪摸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