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盈回到房间，告诉侍女们，她有些犯困，想要安静地好好睡上一觉，不准任何人打扰。


    侍女们领命。


    在这里居住，苏盈盈的命令和圣旨无疑。


    在安国公府中，不会有人打扰她睡觉，在这里就更加不会了。


    所以苏盈盈怀着忐忑的心情，躺在床上，简单再和观众们说了说句话后，就正式再次兑换了一个旁观视角的道具。


    根据她之前了解到的有关垣洺之战的时间和地点，很快，带领着观众们一起，进入了道具所展示的视角中。


    ……


    深夜，军营火光通明，没有半点安歇的景象。


    处处都是忙碌的士兵，有处理伤口的，有沉默啃咬着干粮的，还有默默痛哭的。


    尽管苏盈盈从来没有去过军营，更是没有去过战场见过这番景象，但是此时，也立刻被一片肃杀和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忧心忡忡起来。


    “这里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应该往哪里走呢？”


    【盈盈，你就去找防守最森严的帐篷！那就是元帅主帐，在那里，应该就可以见到云斐铭！】


    按照观众们的指示，苏盈盈很快寻了过去。


    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非令不得入的主帐，对于此时的苏盈盈来说，则是出入如无人之地。


    一进入主帐，就听见一道疲惫而痛苦的声音说：“阿铭，十万大军尽数陷入埋伏，全是为师狂妄自负造成的恶果。如果当初能听从你的劝诫，就不可能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枉我征战沙场三十年，却犯下如此轻狂荒唐的错误！实在可笑！


    “如今我只能已死谢罪，绝无脸面再活着回去！可哪怕如此，我也是一生英明尽毁，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听得苏盈盈陡然瞪大眼睛。


    这是谁？


    是……


    何文世！


    那个战功赫赫，一手把云斐铭培养成一员大将的何大将军！


    他怎么会说都是他犯下的错误呢？


    不是云斐铭吗？


    直播间的观众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大部分的人都在说，早猜到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的。


    苏盈盈绕过屏风帐，一眼就看到了要更年轻、脸上尚存稚气的云斐铭。


    云斐铭紧皱眉头，神情悲壮，紧紧盯着面前悲痛不已的师父，坚定地说：“不，师父。您不是一直教导我，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您不是一直说，不管陷入何等绝境，都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息，能逃脱几人就逃脱几人吗！？”


    闻言，何文世苦笑，抬手指向账外：“峡谷外，同样是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弓箭手日夜瞄准。你告诉我，如何能逃，如何还能保存将士的性命？


    “我们的十万人，想要活，就只能投降，成为岳国的将士！所以不能投降！我们这十万人，只能死啊！”


    面对无法心存侥幸的局势，云斐铭脸面紧绷，双手握成拳头。


    想了想，还是说：“师父，我留下，掩护您逃出去！您用兵如神，不能死，您必须要活着！”


    “呵呵，用兵如神？”此时，这话在何文世听起来是十分尴尬的。


    但他没有恶意揣测云斐铭是在暗讽他，反而欣慰地看向云斐铭：“不，我老了，早已不是用兵如神了，而是一个老糊涂了。阿铭，所有人都可以死，也都会死，其中当然会包括我。


    “比起可惜我丧命于此，我更痛苦，竟然要牵连你也丧命于此！


    “当初你苦劝我多日，我不听，反而还自以为是地教导你，说你经验不足、缺乏锐气。如今，竟是我害得你丧命……


    “阿铭！”


    何文世猛然抓住云斐铭的肩膀，厉声道：“如果可以有一个人逃生，那必须是你，而不是我、不是任何人！


    “你不仅年轻，你还有更多的时间去施展本事和抱负。朝廷需要你！


    “而我，我也逃不出去的。一旦岳国认定我们这十万大军没有投降的意思，那么那些弓箭第一个瞄准的，必定会是我！他们不可能会给出丝毫的机会让我逃走。


    “何况……我不想逃。为师的罪孽深重，实在没有脸面苟活于世。不与十万大军共生死，我哪怕活着回去，也早晚要自刎谢罪的。与其那般，还不如将鲜血抛洒在此处，好歹彰显我对朝廷的最后忠心！我与将士同生共死！”


    说话间，何文世与云斐铭师徒二人，在生死面前，也不由得生出泪意。


    一旁，苏盈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整个人都被听到的这些给震住了。


    “所以……其实当年的失策错误，根本不是云斐铭犯下的，而是何大将军？”


    【看样子是了。这种成名已久的大将，很容易在连胜之后，骄傲自满，犯下很微小的错误。】


    【如果不是实在说不出口的错误，何文世应该也不会向死之心如此坚定的。】


    【那么后来，云斐铭是怎么逃出去的？这罪名又是为什么会落在他头上的？】


    正在苏盈盈和观众们讨论猜测的时候，旁观视角所看到的场景光线不断变化，周围仿佛在梦境一般，快速地流逝改变。


    很快，当画面固定下来后，没过一会儿，就听云斐铭对何文世说：“师父，我再去打探有无逃生缺口！”


    “唉，算了吧。”


    何文世一点也不抱有希望，因为这样的打探，早已经进行过无数次。


    十万大军啊，半个月在这条峡谷中，连哪里的石头分层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而峡谷外包守的岳国军队，当然计划已久，根本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缺口。


    云斐铭见师父竟然已经丧失了斗志，很不赞同地劝诫道：“师父，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可以改变。我知道，岳国军队的包围看守很森严，但是如果针对某一薄弱之处硬攻，必定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见云斐铭如此坚定执着，何文世张口要说什么，忽而，想了想，改口道：“唉，不放弃，终归是好的心态。那你就再去看看吧。”


    “是！”见师父终于改变心意，云斐铭相当惊喜。立刻应声，脚步匆匆离去。


    苏盈盈本来是想跟着云斐铭的，但一想到何文世是丧命在这里的，就还是留下来，想看看何文世到底是如何决策的。


    等云斐铭离开后，副将询问何文世：“元帅打算再次强攻吗？”


    何文世摇头，又点头：“赵凡，你亲自去，跟着云斐铭。看看他觉得哪里适合强攻逃生。定下地点后，我亲自带军助他强攻，争取让他……能逃出去！”


    “啊？元帅？”


    “只要我带军强攻，敌军视线必然会集聚在我身上。只要除了他之外，我们都没有逃出去，敌军就不会注意到他逃走的。凭阿铭的身手，他一个人，应该是可以逃回去的。”


    说到这里，何文世看向赵凡：“或者，你也想一起突围出去？”


    赵凡一愣，随后坚定摇头：“末将追随您十余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您欲以死谢罪，末将也愿陪您左右。毕竟十万大军，等到了阴间，您还是得需要一个鬼副将的啊！”


    说完，二人对视。


    何文世先是笑，又再摇头。


    “有诸位将士、兄弟，死有何惧！”


    主帐内，一些追随何文世多年、深得其信任的将军，都一个个如同赵凡一般，誓死追随就何文世。


    很快，一个瞒着云斐铭的强攻突围计划生成。


    苏盈盈目睹了一切，已经完全惊得难有言语。


    就连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是罕见的，少有发言。


    如今，大家才终于明白了。


    错不是云斐铭犯的，而是何文世犯的。不仅如此，云斐铭还曾经看穿过敌人的阴谋，对何文世苦苦相劝过，但是何文世由于自负，再加上敌人的阴谋实在周密隐蔽，所以云斐铭的判断没有被采纳。


    正因为如此，何文世对云斐铭心存愧疚。同时，十分认可云斐铭的能力，所以希望借着云斐铭本身不放弃的机会，帮助云斐铭逃出生天。


    许久之后，终于有一条观众们的发言出现在直播间的评论区界面。


    【这样的话，后面发生的事情，大概已经能猜到了。云斐铭就这样逃了出去，但是也猜出了何文世的用心。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了维护何文世的名誉，逃出去的云斐铭选择了……背锅。】


    苏盈盈怔住了，目瞪口呆。


    背、背锅？


    【对对对！的确很像是云斐铭能干出来的事！！他把错误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大家就会认为，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主要责任在他，而不在何文世了！】


    【这可能吗？何文世毕竟是元帅，再怎么样，都得承担主要责任的。】


    【但是何文世已经死了啊！谁会苛责一个战死沙场的忠心老将呢？何况，何文世的儿子也在朝中任职，会乐意何文世背负骂名吗？】


    【所以各种因素联合之下，云斐铭自愿并且也被迫地成为了背锅侠。成为国家和朝廷的罪人！】


    由于旁观视角的使用时间有限，所以苏盈盈和观众们没有机会看到当云斐铭真的突围出去时，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惨烈状况。


    不过，根据后来云斐铭会忍受朔王无数次的当众羞辱、当街打骂，可以猜出，何文世等老一辈的将军，一定付出了丧命等诸多惨烈代价。


    这些代价，足以让云斐铭背负上沉重的心理包袱。


    他本来就是一个行事正直、内心善良的人。


    面对长辈们的性命付出，只为他可以活命，他当然更加无法摆脱愧疚。


    等到从旁观视角的道具中脱离后，苏盈盈冷冷盯着床头，一直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们说，云斐铭这一次重新去前线打仗，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是想报仇，还是想证明自己，又或者是想……证明何大将军绝不是一个没有真材实料的人？”


    【他的心情应该很复杂的。你说的，都有。】


    【啊呼，了解了真相以后，我对云斐铭的那么一点点执拗，总算是能够化解了。要不然，我总是在欣赏他和怀疑他的能力之间，反复横跳，无法真正对他肯定。】


    【云斐铭也不需要你的肯定。】


    【这话说的。我肯定云斐铭，他就可以追求盈盈了呀！嘿嘿。】


    【呜呜呜呜，看哭我。云斐铭果然是一个大好人！苏盈盈，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嫁！】


    苏盈盈心头一跳，很是尴尬：“这个……呵呵，什么嫁不嫁的……呵呵，大家还是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你现在又不用嫁给楚容诺了，那就可以挑别人了呀。我问你，难道你觉得还可以挑出比楚容诺更好的男人吗？】


    这个嘛……


    苏盈盈挠挠头。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挑不出来。


    主要是……她也不认识什么别的男人啊！


    【盈盈，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如果云斐铭现在对你说，他喜欢你，想要娶你，你答应不答应？】


    【我答应！】


    【楼上滚开！】


    苏盈盈沉默了。


    低垂下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想了很久很久。


    久到观众们都忍不住催促一遍又一遍，质问她这个问题有没有这么难以回答时，她才抬起头，答非所问地说：“如果他说这样的话，那我……当初不一定会赞同他再去参军打仗的。”


    一句话说完，深深叹口气，再次陷入沉默。


    直播间的观众们听了，也有了很短暂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唉声叹气。


    【唉，你们说，云斐铭能活着回来吗？】


    【呸呸呸，不要乱说话！当然能活着回来呀！】


    【我倒是担心云斐铭这次去，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不会不会的！呜呜呜，我好害怕。如果云斐铭死了，盈盈怎么办！】


    【啊喂，两个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要说的盈盈要守寡了一样，好吗！】


    见观众们对云斐铭的生死表示担忧，苏盈盈也不由得心情更加低落。


    虽然……


    的确是八字还没有一撇。


    但是……


    她只要想一想，还真是有一种要死丈夫守寡的心情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