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作品:《娇似月

    “早知表姐这样阔气,我才不会每次只点一壶茶,坐上一个时辰。”


    赵白薇夹起一块裹满糖汁甜糯的团子放入口中,甜滋滋的漫进唇齿间。


    苏玖微微一笑,盯着楼下胭脂铺子中姜洛川和如儿的身影,如儿小鸟依人般依偎着姜洛川。


    姜洛川掏出钱袋付了碎银,又搀扶着如儿出了铺子,转而进了这家酒楼。


    苏玖转头,瞧着面前没心没肺的姑娘把每到菜尝了个遍,喝了口甜汤才向楼下看了眼。


    赵白薇低声道:“他们待会儿就到你身后那个小室,然后腻歪一个时辰。”


    果然,话音刚落,便听得姜洛川小心翼翼的声音。


    “这不是没办法,等空闲了,我便来看你,给你找的王婆子若是手脚不便利,再给你换。”


    “公子找的婆子,妾身哪敢说不好,左右不过都是你不想再来看我,何苦说这些。”


    如儿自知拦不住他走,少不了几句嗔怪。


    二人已在席间落座,姜洛川还在好言安抚着如儿,生怕她气恼了伤着孩子,待她生下个儿子,一切都好说。


    ……


    约莫在未正十分,太阳当空照,如今已是炎炎夏日,街上行人不如先前之多,昨夜的雨水已被热气取代,不宽敞的街道只零零散散几个人。


    苏玖去了驿站取回陆离寄来的信封,信封中除却一张薄薄的信纸,另有一样物件。


    她将信封妥帖收好,放进带着的小包裹中,回身便看见赵白薇坐在阴凉之地放的一个小木椅上面,盯着她看。


    “走吧。”


    “哦。”


    赵白薇跟上,脑中浮现着苏玖方才捏着信封来回揉搓,又突然笑起来的样子,好生奇怪。


    ——


    山路上的水洼已消失不见,崎岖小道上只零零散散的落叶和掉落的花瓣扑散在路面。


    绣花鞋踩在石砖上的声音似在这片山间回响,伴有鸟雀鸣叫、扑腾着翅膀打到树叶的声响。


    “今日下山算是知道了件大事,想来姜洛川会在药庄待上一阵子,我要想法子将这事告与舅父。”


    赵白薇思索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让她尽快和离,她也许久未回家了。


    “说来他们一家最信得过的便是舅父了,一心只向钻研,只是对姜洛川疏于管教,才养出来这么个混账。”


    “舅父是不指望他继承家业,舅母纵爱他长大,盼望他能入仕为官,只是这路走得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顺畅。”


    苏玖低着头看着阶梯一步步向上走,下山时绣花鞋上沾染的泥污已经粘在上面,漫不经心的想着晚上免不了一顿指责。


    赵白薇一时未曾察觉,自顾自的向上走,“舅父不还有个儿子么,听说那个哥哥倒是和舅父一个性子,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


    那个哥哥是姜父姜流海庶子,其母早逝,比姜洛川还要大上几岁,她只偶然遇到过一次,身上的古板刚正和舅父别无一二。


    提起姜洛云,苏玖也与这位表哥交情不多,只记得那时在学堂一起读过书,不过一个月他便没再去。


    “表姐,今晚我还能同你一块睡么?”


    赵白薇小心问道。


    “舅母不来寻你了吗,昨夜在南苑便是因着下了雨,今日哪还有这样的巧合。”


    瞧着这样的好天气,恐怕不会再来一场及时雨。


    “姜洛川今日回来,她自是要说教他,没有闲工夫逮着我回去。”


    赵白薇只当苏玖答应,笑嘻嘻挽着苏玖拉着她向上走。


    ——


    七夕那日,苏玖坐在院中石阶上,望着那轮半弯的月亮,不知西北的月儿是否一样。


    那夜,她梦到了许多。


    黄昏烛灯下,帘帐内印着苏玖坐起来的影子,她在给他缠着纱布,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绕着,遮住里面渗透出来的血迹。


    缠好后,她仔细看了看,又在周围用指尖整理着,时不时触碰到男人胸前肌肤,丝毫没注意到头顶愈来愈重的急促呼吸声。


    外面仍然嘈杂,将士的喊声传遍好几个营帐,在这里却是觉得宁静。


    苏玖还想继续整理,将那边上多余的布料减掉,一时间被人握住了手,牢牢握着不松。


    “别弄了。”


    沙哑的声音自男人嘴中传出来,像是干涸了许久的沙漠。


    苏玖抬首和他对视,眼里尽是心疼,“你……你要喝水吗?”


    再多看一看怕是就要哭了,她急忙想抽出手去倒杯水,奈何抽不出来,还被拽倒。


    猛一摔到陆离身前。


    那只握着她的手转而松开,扣住她腰身,按在男人胸前。


    陆离抵着她的额头,离得很近,呼吸交缠在一块儿,在这昏暗不明的烛影下暧昧不清。


    “阿玖。”


    “嗯?”


    “想亲你……好不好?”


    苏玖脑袋嗡的炸开,就……为了这?


    她阖上眼,心跳声在嘈杂的声音里似乎听得清晰。


    不就是亲一下,又不是没亲过,他离京那日不还亲了么。


    好字还没出口,便觉唇上贴着柔软的东西,轻柔地覆在上面。


    只是轻轻贴着,男人似乎不满足,伸出舌尖描摹着她的唇瓣,继而抵开紧闭上的唇缝。


    苏玖一惊,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横冲直撞的热意滑过唇齿间,全身上下的感官全集中到那一处,正撞上那一双覆满浓情的黑眸。


    苏玖被盯的心里发麻,后知后觉闭上眼,眼睫轻轻扫过,只觉揽在腰间的手掌收紧了力道,按压向男人炙热的胸膛。


    她手被攥住,拢在宽厚的掌心里,另一只攀在他肩头,紧握成小拳头搭在那儿。


    一声呜咽从唇齿间溢出,苏玖身体颤了颤,唇被松开,粘连的水润漫开。


    “阿玖,阿玖。”


    男人沙哑的声音贴在耳畔,不停叫着她的名字,五指分开她纤细柔嫩的指尖,穿插进去,十指紧扣。


    另一只手扶在她腰上,将她面对面坐在他腿上,控住她后颈埋在颈窝里。


    侧头又亲了下她白嫩的颈侧,察觉她几不可察的又颤动一下,忽的低笑了声。


    身子这样敏感,哪里都不能碰。


    又将唇一直贴在她颈处,时不时蹭动一下,怀中少女终是受不住,推搡着要下来。


    “陆……”


    “嗯?”


    陆离装作不知,默默收紧了揽在她细腰上的手臂。


    “我要下来。”


    陆离阖眼,呼吸重了起来,“阿玖。”


    “让我抱会儿。”


    深重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一吸一喘间的温热尽数落在那一处。


    苏玖缩了缩脖子,却被一只大掌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夫君……”


    她咽了咽喉,从喉中勉强说出这两个字,却让连绵在她颈侧的轻吻停顿。


    “嗯?”


    陆离扣住她腰侧的手将那截控着的腰肢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半分。


    “好想你。”


    那时候的思念还没有完全散尽,沉迷于幸福之时也无比担忧着会不会再次分离。


    “我一直在。”


    ——


    晃眼间便来到这月十五,是姜瑜青专为女子义诊的日子。


    太阳照得晃眼,流火炙热烧灼,天气闷热得让人难捱,好在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下有大片荫凉之地,热风吹过使得树叶浮动,散去些躁人的热意。


    尚有好些妇人在等着看诊,因着人多,院中难免有些嘈杂。


    戴着轻柔面纱的女子袅袅婷婷的伸出手腕搭在,眼神却四处飘荡。


    “姑娘已有身孕三月有余,脉象平缓,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姜瑜青拿下覆在她腕上的白色丝帕,低首在桌案上的小簿子中记下些什么。


    只听得那女子问道:“大夫可知,最迟在几月落胎对身子最为康健?”


    姜瑜青猛然抬首,撞进年轻女子平淡的眼瞳中,定定的看着她。


    女子养胎生产的十个月中步步皆是艰辛不易,哪里会有人想着要落胎,稍有不妥便会伤了身子。


    那女子似是从她震惊的神情看了出来,“大夫不知,小女子被情郎抛弃独自一人居在城郊,恐不能养活自己,要我生他养他怕是不易。”


    她攥着帕子轻拭了下眼尾。


    姜瑜青不好为别人做主,只道:“现下若是落胎恐会让你往后不易有孕,还望姑娘慎重。”


    那女子福了福身子,从正门离去。


    ——


    前院热闹纷繁,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两个姑娘在树荫下下忙碌:一个在纸上


    写下药房,另一个在一旁分拣药材。


    无人出声,唯有风扫过枝叶莎莎作响,伴着时远时近悠长的蝉鸣在耳边,细风拂过衣摆,轻掀起衣襟上系着的丝带。


    苏玖搁下墨笔,将一叠镇纸妥帖收好,把用线绳捆住的宽松垂落的袖口松散下来,白皙的腕间,一根红绳隐于衣袖之中。


    恰在这时,赵白薇也将分散开来的药材放入木匣子中。


    “我们将这些送至西苑交给舅父,晚些我做些绿豆糕解解馋。”


    苏玖把厚厚的一沓册子抱在怀中,迈出几步,等着手忙脚乱整理木匣锁扣的白薇。


    赵白薇应了声,费了好些力气将锁扣“啪嗒”一声扣紧。


    彼时正是落日时分,在这山头间的落日比别处看得更为清晰绚烂,染红了的太阳沉入山林,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茂密枝叶照到地上,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圈。


    行在花园小道上,仅容一人通过的路上被弯了的枝头挡在上面。


    苏玖弯身走过这段路,跟在后头的白薇亦步亦趋紧跟着,生怕从角落里钻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刚要踏出这花园,又听得花树那儿传来一人慌张错乱的声音。


    步子顿了下,苏玖赶忙示意白薇不要出声,她本无意偷听别人私事,只是这人的声音与姜洛川的太过相似。


    她们又钻到那繁茂枝叶遮挡的小道上,在此不易被人发现且将那声音听得清楚。


    “与你说了多少回,千万不要贸然来此,无论做什么都不要来药庄,你若有事寻我派人来告知我便是,你还是不听——”


    “我……妾身只是听说这里有义诊,便想来看一看腹中孩子是否康健,不是有意见你……”


    蹲在阴影下的两人瞳孔一阵,竟然又是他们。


    只是想不到如儿这样胆大,一个称不上外室的女子堂而皇之地找上家里来,想必她的目的也不简单。


    那份娇柔软弱也只有在姜洛川眼里会心疼,置身事外的人明显看出如儿并未付出真心。


    “我现在就走,在天黑前还能到家……”


    如儿擦掉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摸着小腹缓了口气。


    姜洛川看了眼渐渐昏暗的天色,他于心不忍,但现下只能忍耐,再过几个月,他们便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恰在这时,豆大的雨珠打在枝叶上,造出“哗啦”的声响。


    夏季的雨,来得异常快,方才还是炎热酷暑,现下已“呼呼”的刮起了大风。


    “啊——”


    如儿叫了一声,指尖紧掐住握着的姜洛川的的手背。


    姜洛川着急问道:“怎么了?”


    “如儿?”


    “妾身突然腹痛,像是在抽搐,这儿一阵一阵的疼。”


    如儿泪眼汪汪的看进男人眼里,雨水已打湿了她微微凌乱的鬓发。


    姜洛川叹气,还是将她带走。


    蹲守着的两人倒是未曾淋到雨,这处“秘密基地”是个好地方,遮风挡雨,还能躲藏。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多时,他们便从那里出来,夜幕已经降临,想来去西苑送东西已是不成,不若明日再送去。


    回到南苑后,苏玖给赵白薇倒了盏热茶,下过雨的山林之间尚有一丝微凉。


    “表姐,你觉得姜洛川会带着如儿去何处?”


    赵白薇浅浅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水雾弥散在她眼中。


    苏玖摇头,忽然有个想法冒在心头:“总不能……带她回你们住的地方吧……”


    但也不是不可能。


    赵白薇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急而踢翻了凳子。


    “我要回去看看,若是你我想的那样就好办了。”


    ……


    晚阁中一如往日那般亮着一盏明亮的油灯,似乎在昭示着里面的主人还在废寝忘食的刻苦之中。


    赵白薇猫着腰来到窗下,躲在花草之后。


    果然!


    姜洛川根本没那个脑子给她找地方藏起来。


    现下他们两人还在温情呢,真是个好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角出了院子,见着苏玖便拉着她的手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她哭得痛快些,让眼哭红,让人相信是她受了委屈。


    但已快到了舅父所在的西苑,赵白薇仍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急切,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怎么就哭不出来!


    苏玖已将她的手掐出了红色痕迹,她却还在咧着嘴笑,


    突然眼前一亮,那个红色!


    苏玖跑过去摘下来,不知是谁在这种了一片蔬菜,那红色的辣椒长得正盛。


    辣椒沾到眼睛的那刻,赵白薇的眼便止不住的红,泪水像小溪一样全都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