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作品:《云叶翩》 “谢小姐若无其他要事,颜某就先行告退了。”颜云玦向谢念慈点头行礼,拉着落云便转身离开。福笙瞟了一眼脸色极其不悦的谢念慈,也只颤颤地行了个礼,追了上去。
谢念慈看着他们三人离开的背影,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此时的谢府内院一片狼藉,桌椅碗筷散落一地,前来祝贺的宾客也早已被刺客们吓得东躲西窜,院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这该是她过的最难忘的一次生辰。
光天化日宾客满堂,那群刺客的突然出现,虽未伤及无辜,但也让人看了谢府的笑话;颜云玦今日为了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丫头,竟不愿娶她这个大家小姐,当众让她折了面子,让人看了她谢念慈的笑话。
谢念慈不顾形象地哭出声来,用袖子擦着泪,也不管脸上的脂粉会被蹭下。反□□里也没外人了,她在自己府上又为何要憋屈到连哭都不成。
她边哭着边往里屋的方向走,路过客堂时却发现堂门口还立着一人,那人的表情和她无差,都是一样难看。但她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让罗辅相见笑了。”
罗回翎却仿佛充耳未闻一般,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三人离开的方向。谢念慈此时也不在意他这般莫名其妙的同她一样丢了魂的样子,只径自跑回房去。
罗回翎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扇子也已许久未摇动。他没想到,只是过了一月时间,落云竟就成了颜云玦的身边人。
他早该知道,颜云玦必定对落云早有所图,不然不会在他俩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厚的情况下,开口向自己把只见了两面的落云要过去。
自从落云进了谢府开始,罗回翎便在角落暗自观察着她。尽管是该逃命的情况,可他看到那青色身影出现的时候,却挪不动脚步。
确实是那个自己熟悉的落云,也确实跟以往他所认识的落云不太一样。依旧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样子,但动作跟以前相比确实不太利索,虽然若不是他和落云熟知,这么细微的差别他人也发现不了。
他才发现,她穿青色比穿粉色好看,在衣衫妆容的加持下,倒也有几分温柔姿色。看起来气色红润、身手还算矫健,她受的伤应当是没有太大问题。
可在旁听到颜云玦亲口说她中了毒,不能清楚视物,他才发现她的双眼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有神、坚定。怪不得他们明明对上了眼,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都不能清楚视物了,自然是要远去江南寻医问药。但若换了他,会如此甘愿抛下朝中一切陪她去吗……罗回翎犹豫了。
这也无可厚非,她于他来说只是小小刺客,于颜云玦来说却是心上人,重视程度自然是不可比拟的。
但为什么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听到颜云玦对她的用情至深,他心里会有痛苦折磨、欲哭无泪的感觉呢?罗回翎苦笑,开始摇动手中的扇子,带着凉意的风直往他面上扑。
来到马车前,颜云玦甩开了落云的手,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你给我上去。”
“君上用食了吗?这是我刚才买的包子……”看着落云摸索着上了马车,福笙从怀里掏出了还温热的包子,只伸手递给他,不敢正眼去看颜云玦,“正午已过了许久,刚才落云一番打斗,耗了不少力气,想必也饿了。”
颜云玦摁着福笙的手,把包子接过,咬牙低声道:“没看好她,我等会回去再找你算账。”
落云坐在车里不安地绞着手指。方才在谢府内,明明还对她如此温柔,怎么出了谢府就变了脸,难不成那柔情都是他在外人面前做的假象?
她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莫名有些沮丧和压抑。可贵人之心,她本不该如此揣测,更不该如此在意。
面前投下一片光,马车沉了一沉。
落云弄不懂他为什么如此生气,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是刚刚情急之下踢了他那一脚,于是抱拳鞠躬道:“方才情况紧急,落云没控制好力度伤了君上,落云甘愿领罚。”
“你该罚的可不是这事。”颜云玦愤愤道,“刚才谢府内情况混乱,人又多又杂,你又没带柱杖,怎么就敢自己一个人闯进来?福笙没看好你,我回去自会找他好好算账,但让你在外头马车候着,怎么就不听话自己跑进来了?万一你在里面摔了撞了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被人淹了,我找都找不着你!”
“君上是为了这个生气?因为我进去救你?”落云像是听了荒谬至极的话,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声音也有点委屈,“哪有你在里头受难,我这个近侍在外面马车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的道理?”
“不是因为你进来救我生气,是因为你独自进来救我而生气,明白吗?”颜云玦朝她逼近了一些,“福笙不在,你就不会在外面等着他再一起进来?万一你在谢府里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去什么祁鸣山?”
原来是这样。如果自己出事,他们也就没法去祁鸣山完成他的计划。
落云苦笑,身子向后退了一些,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反正那晚黑灯瞎火的,来的那些刺客也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若我出事,君上随便再寻一个身形类似的女子同去便可,又何必非得是我。”
颜云玦气急,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不带你去,你眼睛怎么治?等上天开眼,看你凄惨可怜,大发慈悲让你的眼睛自己好起来吗?那这世间的大夫都去喝西北风算了。”
落云说不过他,也不想再和他争,只觉没甚意义。她也不回话,只撇脸看着被风吹得飘起来又落下去的车帘。
颜云玦看着她拒绝交流的后脑勺,不算繁复的发髻上面还插着他送的簪子。
他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气愤,在谢府里看见落云独自一人冲进来,他没有半分安心的感觉,反而更是着急。
他算是同她最亲近的人,自然知晓她身手不凡,近日在府里也没落下练功。虽不比之前,但自然要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好上不少。
可他就是不愿看到她只身救他,看她冒险,看她受伤。尽管她也是好心,也是担心他。
颜云玦看落云气鼓鼓的样子,想必是不想跟他再说话了。他掏出怀里的包子,拆开包纸递给她:“福笙给你买的。”
落云从他一上车,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气逼人的包子味。可贵为君上,他怎么能让自己的怀里揣着这种市井食物呢。结果他还真揣着福笙买的包子。
落云只把头转回来,拿了一个包子,便迅速又转过头去,朝车外喊道:“多谢福笙哥。”
在外头的福笙听到落云的道谢没有任何欣慰,反而愈加能感受到车里颜云玦射出来的低气压,直朝他后背扑来。他缩了缩脖子,加快马车行进的速度。
“你今晚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启程去祁鸣山。”
“是。”落云只顾嚼着包子,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跟颜云玦说。
颜云玦看她冷着脸,也自觉刚才确实着急上火,说的话是重了一些。可他是君上,是封君,是她的主子,怎么有他拉下脸去哄着她的道理!
颜云玦越想越委屈,也拿起包子恨恨地咬了一口,把手中的包纸揉成一团。
“你也还没吃饭?”落云听见颜云玦的动静,回过头看他。
颜云玦边嚼着包子边撇过头去,轮到他不愿意理人了。
“这是福笙哥买给我的。”
颜云玦气急反笑:“吃你一包子怎么了!等会还给你就是!”
“谢府里头的美味珍馐你不吃,出来吃这粗粮包子?”
“我就好这口,不行?”
颜云玦回头瞪她,正好捕捉到她脸上沉郁消失的样子。罢了罢了,他宽容大度,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跟她置气。他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便令福笙停车。
“下车,还你包子。”
落云被颜云玦牵着下了车。她扫了扫四周,这里比南城官道人更多更杂,想来他们应该是已经快到颜府了。
福笙疑惑道:“君上,来这里是为何?”
“当然是吃饭了。”颜云玦白了他一眼,“你刚刚吃饱了是吧?那就在外头候着吧。”
福笙抬头,牌匾上“泷香门”三字金灿灿的,夺目得很。泷香门是墨城里最有名的饭馆,有钱也无座,换作平时,没有提早三四天预约,都排不上饭点的号。
可今日晌午早过了,本来座无虚席的泷香门应该也有几个空位,不然店小二不会这么热情地迎他们进去。
福笙只能眼巴巴看着颜云玦牵着落云进了泷香门,而他只能把马车赶到阴凉处,闻着里头飘出来的饭菜香肠子悔青。早知道就不为那几个包子走人了,不然现在的他该是在里头好酒好肉吃着,而不是他在被外头的大蚊子吃着。
“二位客官里头请。”店小二在门口热情地迎着他们,“客官是想坐楼上包房,还是楼下大堂?”
颜云玦想着落云腿脚不方便,便道:“坐楼下就好。”
“客官想吃些什么?”
“随便上三四个家常菜,越快越好。再来一壶竹叶青。”颜云玦寻了个空位坐下,“既然是还你的包子,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落云闻言,一掀裙摆便跨上椅子坐下,丝毫不跟颜云玦客气。动作幅度之大,连手腕上的镯子都碰撞得叮当作响。颜云玦看她穿着端庄贤淑的罗裙,却仍是这般这大咧咧的作风,也只能无奈地摇头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