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请假

作品:《围所欲为

    东州棋院是在一座教会学校旧址上改建而成,早在百年前,这里曾是闹市间一片民宅,由美国牧师租赁下来做为临时校舍,后由教会人士募资买下,正式奠基修造,整座建筑群占地十余亩,规模不算庞大,只有牧师楼,校长楼,和教师楼三座主建筑,园中一角另有几座屈尺型排列的宿舍楼,当时可能是为了缓和人们对教会学校的排斥情绪,全部采用中西结合的建筑设计,九脊歇山顶,正脊弯曲,屋角及正脊两端翘起,室内外都用红砖砌墙,不加任何粉刷修饰,红砖褐瓦,气派中不失喜庆,完全附合中国传统建筑审美,只主楼与侧翼楼之间以走廊连接,呈一个十字,在整体构造上保留了西式宗教建筑的造型模式,申静在档案室旧址照片上看到过主楼原来的样子,墙身砖石丹赤,券柱,高窗,层次鲜明漂亮,可惜迭经动荡损毁严重,后来经过修复,将原来的主体墙面全部粉刷成灰色,迴廊上的木质扶栏也重新用钢筋水泥堆砌,改成了和墙体一样的砖灰色,少了些斑斓靓丽,却多了一份庄重内敛,倒是比以前中西合壁时更附合恭俨学府的气质。


    当吴天昊住进这座斗拱高柱,券廊穹隆的棋院主楼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只是以往梦中场景是旁边的学生宿舍,数个人同住一间,物品杂乱,没有这间屋子整洁,也没有这么高的窗户,这么明亮的釆光,另外梦中的影像总是蒙了一层烟雾,眼前一切却清晰无比。


    住在这里是体委领导亲自安排的,科教处张主任刚刚才走,陪同领导们坐了半天,关心恤问见义勇为的国家队棋手,之后又去了院长办公室,要不是怕影响吴天昊休息,可能还要多待一会儿,组织一个慰问会什么的,领导们由老院长亲自相陪,申静他们这些普通老师级别够不上,只能等在外面,预备随时聆听指示,申静和韩围治站在宽大的走廊上,看着停了一院子的黑色轿车心想,没想到吴妈妈竞是他们之间最先实现愿望的那一个,吴天昊的东州之行惊动这么多头头脑脑出面,虽然没有□□亲临,规模也算空前,想必吴妈妈可以勉强满意了。


    韩围治在旁边小声抱怨:“这帮人是关心哪还是添乱,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韩围治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也掩不住话里的担心和不耐烦,申静知道他又着了急,她把眉头皱紧了些,没有出声,吴天昊这次受伤不轻,头上被划出一道很长的外伤,被送到医院缝了十几针,据韩围治回来描述当时流了一地的血,殷红触目,非常吓人,申静接到韩围治打来的电话,感觉心里都快要跳出来了,韩围治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发抖,她还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这么慌乱过,好在后面全身检查的结果没有什么,轻微脑震荡,其他全是外伤,申静不放心,等他们全体护送吴天昊出院后,又转回去找主治大夫,以监护人的身份再次确认结果,在得到确实没有影响到脑部神经的内伤,也没有后遗隐患的肯定答案后才放心,主治大夫估计已经被人问过很多遍了,强忍不耐重复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的答案,末了带着点不悦说:“我知道伤者是国家运动员,你们重视,那也不能怀疑我们医生说的话呀?诊断书不是我们伪造的吧?我有必要骗你们吗?非要我说有后遗症你们才信了是不是?”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大概是太多人来问她,早已经不耐烦了,外科大夫本来就很忙,这种程度的伤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对陪同的人多嘴杂和大惊小怪早已经非常不满,本以为患者出院骚扰也结束,没想到又被人杀了个回马枪,忍无可忍把火都撒到了她的身上,申静算是碰上了枪口,她知道自己有点着急,问得多了点,语气也不够和缓,惹得医生不快,不过得到了放心的答案,无心计较对方言语过份,当即连连道歉,退了出去。


    吴天昊救人受伤,过失方是省体育馆和棋赛筹办方,都是兄弟单位,没办法认真追究责任,费用反正都是体委负责,同来的队员们不能耽误行程,由教练带领按原定时间返京归队,吴天头上刚缝过针,留下观察两天再走,张主任拍着胸脯向方名人保证:“放心吧方教练,我亲自安排亲自照顾,保证全须全尾给您送回去。”方名人也嘱咐吴天昊好好养伤,不用着急归队的时间,把他交给体委的人,先行离去。


    方名人离去之后,吴天昊忽然有了一种自由了的感觉,头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出院后,坚持拒绝体委要给他安排住招待所的提议,要求回棋院宿舍休息,张主任很为难,他本来是想安排吴天昊住院观察,可是大夫说这种情况没有住院的必要,不肯开住院条,而且就是开了也没有床位,除非去住国际部的高级病房,大夫说话的时候眼皮也不抬一下,只顾专注翻手上的病历,语气也很冷淡,好像在说你们有钱愿意花随便!张主任想想国际部那一天上千元的床位费,还不算药费治疗费什么的,本来满腔豪情横打下的包票一下没了底气,想想还是住招待所比较合适,既实惠又方便照顾,每天派辆车叫个人陪着去门诊换药也是一样,听了吴天昊想回棋院的要求,本是犹豫的,还在掂量时,韩围治已经在旁边满口应承下来,说办公楼旁边的配楼上备有客房,比宿舍条件好,也比招待所安静,离市医院也近,他们有住校老师,可以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不像体委朝九晚五,叫谁加班都不合适,连换药都不用专门派人过来,他陪着门口打个车就行了,张主任如释重负,棋院体委是一家,有人代表包办了,既有交待又省心省事,当下假装不放心又询问几句,便顺水推舟,把这个压手的任务转了出去。


    领导们终于走了,小小棋院又恢复了安静,韩围治一直送到大门口,正要转身回去,马路上一辆出租车打着转向停在身边,车门打开跳下来两个人,韩围治意外的:“沐芳?你怎么来了?怎么跟阵卓在一起?”陈卓绕到后备箱去拿东西,韩围治忙过去帮着他拎下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出租车关上车门开走了,陈卓才回答道:“我去接的她,沐芳给我打电话了。”


    韩围治知道她担心,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这儿有我们呢,你可够快的……”他举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昨天打电话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大半年没见,沐芳长高了好多,瘦瘦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发育的轮廓,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韩围治一下子见了还略微不习惯,有点陌生感,很快她一开口说话,这种陌生感就消失了,沐芳大大的眼睛满是担忧,急急的说:“韩老师,不来我睡不着觉,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我也想申老师,想你们……早就想回来……”沐芳说着眼睛里就慢慢蕴起泪意,韩围治鼻子也有点酸,忙安慰她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出远门都想家,昨晚吴天昊刚回来时也这个样子,弄得跟被我们遗弃了似得,回来就回来吧,好不容易请个假,多住几天,假好请吗……”


    三个人说着一边往里走,穿过院子直接来到配楼一侧的房间,吴天昊正靠在床上休息,一见沐芳倏地弹起,像装了什么机关一样,吓的韩围治赶紧上去扶他:“我的乖乖!你想再撞一下啊,这是谁啊你蹦这么高,才几天没见?”


    吴天昊不能跟他说自己已经好几个没有见过沐芳了,偶尔在棋院远远碰上,也是眼神扫一下就赶紧躲开了,像不认识的一样,他心里有些激动,一时说不出话,由韩围治扶着在床边坐下,先跟陈卓打过招呼,才转头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沐芳没有回答,反问:“申老师呢?”


    吴天昊:“可能去买东西了,让我先休息。”说完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请假了吗?”


    沐芳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说:“我听说你回棋院了,你们都在一起,怎么能少了我,马上就赶过来了,放心吧,我请的探亲假,消息还没传到就请下来了,韩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韩围治见吴天昊看他,忙说:“不是啊,是她先打给我的!”


    吴天昊又看沐芳,沐芳笑着解释:“我先给你打,想祝贺你来着,你电话一直关着才打给韩老师的。”


    吴天昊伸手想挠挠脑袋,碰到头上纱布又放了下来,发愁的说:“你来了住哪儿啊?”


    韩围治忍不住笑话他:“这还用你操心哪?这么多学生宿舍哪不能住,不行跟申老师住几天,她那屋大。”


    吴天昊和沐芳听了没有意见,陈卓却脸上一红,他昨天晚上过来,呆得太晚了赖在申静宿舍没走,今天申静一早就去忙了,他接到沐芳电话急急忙忙出去,也不知道房间收拾干净没有,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这么一想才发现自己踩在运动鞋里的两只脚是光着的,出去太急袜子也忘了穿,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一着急更加心虚,忙道:“阿天,阿芳,你们聊着,我先去找申老师看要不要帮忙!”便要先溜。


    韩围治也说:“对你们俩聊吧,我还去趟办公室,中午饭给你们送过来。”


    两人一起走,出了东配楼韩围治道:“你先过来帮我整整棋谱吧,攒了好几天的,乱死了,我都没心思弄。”


    陈卓:“我还要去找申老师呢。”


    韩围治:“有什么好找的,不在办公室就在宿舍,打个电话就行了!”


    陈卓:……


    韩围治:“怎么不走?走啊?申老师忙是忙,韩老师忙就不是了?韩老师这堆活也是帮申老师干的……”


    陈卓忽然弯腰:“韩老师我肚子疼!我要上厕所!”说着扭头就跑。


    韩围治:“哎!哎!这边也有厕所!带纸了吗……”陈卓已经一溜烟没了影。


    韩围治嗤之以鼻:“这小子!多大了还拿这套蒙老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