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顾瑾舟的身世。

    就连作者对他的描述，也只是一句“亲友惨死，孤身一人。”便草草地将他的前半生概括了个遍。

    夜雨不知何时停了，远山薄雾朦胧，更显空濛幽邃，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水花糊了谢卿卿一脸，这种难以言喻地气味吓得她一个激灵，顷刻间浑身便长满了鸡皮疙瘩。

    “我知道她们都在说谎，可是你方才为何不肯主动回答我呢？”

    顾瑾舟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手中长剑架在她的颈动脉间，触感如同未化霜雪那般寒凉，皮肉被划破的疼痛感蔓延上心头，令她的大脑短暂宕机了片刻。

    ［警告！如果宿主在攻略过程中出现意外，系统将强制清除所有数据！］

    ［警告！目标对象好感度已降为-99%，攻略任务即将失败！］

    如果不是实在拿系统没办法，她一定会把它拎出来狠狠修理一顿。

    夹杂着血腥味的冷风吹得她清醒了不少，谢卿卿咽了下吐沫，硬着头皮对上顾瑾舟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全因为我有苦衷。”

    “嗯，再给你个机会说说看。”

    顾瑾舟点点头，就着拿剑的姿势蹲下来，右膝略微着地，饶有兴趣地凑近打量着她的眼睛。

    “我刚才脚抽筋了，说不出话。”

    “继续。”他笑笑，长靴无聊似地碾碎一片枯叶。

    “所以你能不能先把剑拿开些……”

    “在跟我谈条件？”顾瑾舟慢悠悠地看了眼剑刃上重新沾染的新鲜血迹，笑得意味深长。

    “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谢卿卿紧紧盯着他的神色。

    她知道这个话题顾瑾舟一定会感兴趣，因为原书里说过，顾瑾舟的轻功和武功皆为天下第一，除非他想主动现身，否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行。”顾瑾舟无奈地笑着收了剑，“如果理由不够充分的话，我不介意今夜再送你一程。”

    ［警告，宿主不能透露系统的存在，违者将被强制清除。］

    ……

    “因为我从小感知能力就特别强。”谢卿卿神秘兮兮道。

    要让一个病娇主动放弃杀某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勾起他对这个人的兴趣。

    “哦？”顾瑾舟挑眉，手心抚在剑鞘上，明显不相信，“当真这么厉害？”

    谢卿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算很厉害，只是能感知一些未来即将发生的事罢了，比如被绑上花轿之前，我就有预感自己不久后就会被一个英俊潇洒的绝世高手救下。”

    她一本正经地瞎胡扯，反正将来也要跟他认识，倒不如趁现在多说点好话刷刷好感。

    “是么。”顾瑾舟曲指敲击着剑鞘，“你自己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还有，我刚才便预感到你一直跟在花轿附近，但因为看不见人影，只能感受到大致方向，所以才会以为山上有鬼，我还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两个人找上山来，一个是你手上那枚悬赏令牌的主人，一个是京城富商家的公子哥，不信咱们可以打赌。”

    谢卿卿一口气说完，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

    然后她就看见顾瑾舟放在剑鞘上的手顿了顿，狭长的眸里亮晶晶的，好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你想怎么赌？”

    “如果我输了，待会不用你送我一程，我自行了结。”谢卿卿咬咬牙，继续道：“但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反正她也不知道这个炮灰的家在哪里，到时候问问人，随便说个离这里最远的地名，路上有的是跟他培养感情的机会。

    “可以。”

    顾瑾舟笑眯眯地点点头，直接取下自己的剑塞到谢卿卿手里。

    “如果天亮之前你说的那两个人没来，就直接给我表演一个胸口碎长剑吧。”

    “……行。”谢卿卿咽了口吐沫，得到他的回答后便立马往没有尸首的地方挪了挪，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这人目前所有的言行举止，果真都是大反派才有的风格。

    “倒是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顾瑾舟视若无睹般偏头看过来。

    *

    清河镇距离京城有很长一段距离，即使马不停蹄地赶路，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更何况有方迟这个富家公子哥当拖油瓶，江南依骑着马足足行了三日，才带着他来到距离清河镇五里外的一处山脚下。

    此时已近五更天，抬眼却连颗星星也看不见，天幕上尽是暗沉的红色，半山腰霜深露重，估摸着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

    江南依之所以会来此地，全要归咎于五天前清河镇镇长亲自送到京城六扇门的一纸状书。

    状纸里写满了东风寨这几个月以来的恶行，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半年里几乎将整座清河镇当成了山匪们肆意称霸的地方。

    不仅如此，清河镇衙门派出去剿匪的捕头们全部无人生还，山匪们行为之恶劣，几乎害得全镇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南依，咱们真的要连夜进山去？”

    方迟跳下马拽了拽江南依的衣袖，试图提醒她天色已是不早。

    江南依最见不得他这副唯唯诺诺地样子，皱眉道：“你不去就在山脚等着我。”

    见方迟似乎还要阻拦，江南依无奈地摇摇头，拿出腰间的弯刀朝他晃了晃。

    “听说我放出去的悬赏令已经被人接了，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将清河镇里那四个姑娘救出来，我现在还不打算直接进东风寨，只是想先去周围探探虚实。”

    瞥了方迟一眼，江南依继续道：“难道你在怀疑我的身手？”

    方迟想都没想便立马否认，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不怀疑不怀疑。”

    “那就赶紧走。”

    江南依不再理会这个拖油瓶，翻身跃上马后便沿着山路疾驰而去，马儿不久前刚吃够粮草，此时精神抖擞，蹄下生风，速度快得惊人。

    方迟站在原地愣了愣，也连忙骑着马追上去。

    “哎，你倒是等等我啊。”

    ……

    微风裹挟着一丝凉意轻飘飘地掀起谢卿卿的裙边，山谷漆黑如墨，一滴冷雨自头顶的古树上掉下来，恰巧落在她颈间，冻得她缩了缩脖子。

    顾瑾舟静静地靠在树干上，微眯着眼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大人？”谢卿卿朝他身边挪开两步，试探性地叫道。

    她此刻还不敢直接叫顾瑾舟的名字，因为原书里说过，在遇上女主之前，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

    “嗯？”顾瑾舟稍微偏头看过来。

    “这剑太实在，我真的拿不动了。”

    鬼知道这把剑究竟是用什么材料铸成的，拿在手里就像拿了块石头。

    其实也不算太重，只是长时间拿着不让放，真的会让谢卿卿有些吃不消，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实在太瘦了，力气也小得可怜。

    顾瑾舟勾起一抹纯洁无害的笑，“再坚持会儿，等天亮了你就能解脱了。”

    他继续道：“可别弄脏了，否则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解脱。”

    谢卿卿揉了揉酸胀的小臂，闻言连忙用袖子将剑鞘好好擦了一遍，尬笑两声：“赌约为重，赌约为重。”

    地上全是泥泞，她身上的衣物也脏得厉害，又不敢把剑弄脏，便只好继续将其举在手上，头一回深切的体会到度日如年是个什么感觉。

    正暗自咒骂着装死了大半天的无良系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木声，马蹄声也随之而来，忽明忽暗地踩踏在满山枯枝败叶身上。

    谢卿卿立刻朝那处望过去。

    “这里！”

    她提起力气扯着嗓子大喊，想给江南依他们指指方向。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抹红色便从层层枝叶中探出身来，美得凌厉，光是看一眼便会让人觉得鲜活至极。

    她身后随之追过来一个稍有些清瘦的锦衣公子，气喘吁吁地止步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就是你绑了清河镇那四个姑娘？”

    鎏金弯刀骤然横在顾瑾舟颈间，江南依敛了神色，一把将谢卿卿拉至身后，目光紧紧盯着靠在树下的年轻男子。

    方迟见状也有些被吓到了，焦急的立在原地打转，他不会武功，便也不敢贸然过来当江南依的累赘。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

    不待顾瑾舟说话，谢卿卿就连忙举起手中的剑给江南依看了看，解释道：“他是来过做悬赏任务的，这是他的剑。”

    不管怎么样，主动帮顾瑾舟解释，也是种可以在他心里刷好感度的行为。

    江南依这才收起弯刀，面带惭愧地对着顾瑾舟抱了抱拳。

    “方才是我冲动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顾瑾舟神色如常，唇角仍旧是那抹霜雪初融的笑，“无碍。”

    “公子就是昨天接了六扇门悬赏令的那个人吗？我是江南依，后面那位名叫方迟，是我的朋友。”

    江南依看着顾瑾舟温润如玉的神色，试探性问道。

    “嗯，是我，顾瑾舟。”

    这便算是顾瑾舟简单的自我介绍了，此刻他眼尾的潮红已经尽数褪散，就连藏在眼底的兴奋之意也收敛了不少。

    谢卿卿默默地看着他。

    这难道就是男配遇上女主和遇上炮灰的区别吗？

    对她就喊打喊杀的，对女主就文质彬彬的。

    但谢卿卿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因为原书里这位男配唯一的优点就是重诺，至少她现在不用自行了断了。

    “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谢卿卿从江南依身后走出来，抱着长剑绕到顾瑾舟身边，边笑边将其塞回顾瑾舟手里，“今夜的赌约我可是赢了。”

    顾瑾舟浅笑依旧，没有理会谢卿卿的话，而是偏头对着江南依问：“你们现在准备去东风寨？”

    江南依闻言微愣，先是面色凝重地颔首，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遗憾道：“我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其他三个姑娘不知所踪，顾公子又停留在此，我们并不知道进东风寨的路。”

    “不知道路不要紧。”顾瑾舟抱着手轻笑一声，“不如去问问谢卿卿，她说不定已经提前感知到了。”

    谢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