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娘大喜
作品:《和死对头在红楼拆CP》 第32章
王连捂着脖子,看到一对螭龙戏珠的白铜帐钩,随着雪白的人起身掀帐子的动作,旖旎的来回颤动,久久不平。
邓木回望胡子拉碴的王连,一颗心狂跳起来,胸口起伏着,嘴唇禁不住直哆嗦。只觉得天上的太阳破了个黑洞,堕到看不见的深渊中,而眼前的人无比丑陋。原来曾经为她屠龙少年,本质就是恶龙。
此时此刻,天光大亮,她也并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边的恐惧、理想的破灭、信仰的崩塌、以及清醒的绝望。
王连又成了那个掠夺她人生希望的死对头,她恨不能将这一天从生命中剔除去,永远在记忆里封存。
“我、我以为是梦……”王连弓着腰抱紧双肩,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好蠢。
邓木躬身去捡地上的衣裙,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系缚裙带的手指止不住地抖,好半天才打了个死结。她胡乱笼上了对襟短襦,才发现抹胸没穿。她僵着脖子四下环顾,从褥子底下拽出了猩红的丝绸抹胸。
那幅鸳鸯戏莲的绣花图案赫然在目,她神经质地发出了讽刺的冷笑,牵动了身上隐约残留的痛意,喉咙中又涌起一阵难忍的恶心。
太恶心了,真他妈的太恶心了……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王连看清了她丰腴的雪肤上红一块,青一块的伤痕,头皮发麻只觉瘆得慌。
他顾不上系衣带,指着桌上的红烛,急忙解释:“我吹了两遍灯都没熄,真以为是做梦。不信你看!”
邓木还真抬头去看了一眼,两只红烛早已燃成灰烬,不过凭他扯谎罢了。荒谬的是,她竟然还愿去相信。
呵,邓木无声息地自嘲了一下,泪水悄然淌了一脸。她蓬着头趿上绣鞋,把抹胸往地下一掷,一边掖上对襟短襦,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外间走。
“啊,这个!”王连捡起一个皱巴巴的红裈,忙捆死腰带,光脚追上去。
邓木走到次间,霍然转身,抓起花几上的宝瓶,就朝他身上砸去……
整个博古架上的摆件,都被她一个个薅下来,什么寿山石、美人觚、粉彩瓷、鎏金葫芦,接连砸在了王连身上,落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地乱响。
王连出于本能地躲闪,头脸不曾伤到,只是跳来跳去,脚上难免被碎瓷扎到。他无比庆幸她那一簪子没扎到大动脉上,否则他都活不成。
“你冷静一下,咱们万事好商量!”王连见她举着一个琉璃鱼缸,作势又要砸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急切地说:“木木,我是真心爱你!”他第一次这么勇敢直白的告白,偏偏是这样难堪的场景。
由于她动作幅度太大,背后的博古架失了平衡,摇摇欲坠。王连忙抢步上前,拥住她倒转身体,用脊背扛住沉重的博古架。
事发突然,邓木手中的鱼缸抛了出去,几尾金鱼在地上无望地翻腾着,她觉得自己就像这逃不出去的鱼,一时悲上心头,哇地一声吐出来。
王连用力提肘,猛地一击肘,将博古架打了回去。
当赖嬷嬷带着一群小丫头们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王连举着拳头,像要揍人的样子,而鸳鸯被他锁着腰,呕声连连。
“唉哟,我的少爷,你怎么能砸东西打人呢!”赖嬷嬷是个久经人世的,她知道鸳鸯事后呕吐,必是琏二爷动作太猛,力道太重导致的。“琏二爷也太莽撞了,金姨娘初次经事,得疼惜着点儿,不能当男儿使。”
说得王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由将手松开,藏在袖中的红裈也掉了下去。邓木弓着背,剧烈地呕吐,没了内衬的包裹,对襟短襦大敞着,她也顾不得羞了。
一众丫鬟窥看到鸳鸯衣内的惨状,又瞥见地上揉皱的红裈,再看贾琏的眼神都变了,羞中带怯,畏惮非常。她们齐齐退步,忽然都挤出笑脸来,稀稀拉拉地喊起来。
“琏二爷大喜!”
“大喜、大喜!”
“金姨娘大喜!”
赖嬷嬷满脸堆笑地说:“老太太昨儿明堂正道的摆酒宴客,将金姑娘给了二爷作妾,真是喜从天降。”
王连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太,给他们俩下了套。他昨晚是听到赖大说老太太不行了,才连夜赶回来。一进门就是几大桌子酒席,还以为是喜丧吃席。
有人给他灌了一杯酒,他稀里糊涂地咽下去,走了两步,一头栽下地,不知怎的就到了自己屋里。被那什么香风一吹,是梦是醒都不知道了。
邓木的脸上残妆未褪,还泛着腻人的香气,她看着一众熟悉的笑脸,蹙眉难语。一想到贾母竟用做生日的由头骗了她,就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痛得不行。她捂着耳朵连连摇头,拒绝接受“金姨娘”的称号。
王连想到她心里的千般委屈,自己罪无可赦的行径,更是追悔不及,他又记起了自己的厌女人设,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送还给老太太,让她安静下来,不要害怕,当做一场噩梦就算了,将来他再倾尽所有来弥补她。
于是王连叉腰大喊:“她是哪门子的金姨娘,喊她鸳姑娘,叫我冤大头!快将她拉走,退回给老太太!我不要她,叫她滚!否则我砸了这屋子也没完!”
鸳鸯的妈从里间出来,抱着染血的褥子,苦劝道:“我的好少爷,你还敢赖账不成。你把她退回去,叫她怎么活!”
听了这话,王连心头钝痛,愧得无地自容,又不知如何是好。从一醒来到现在,邓木除了动手砸他,还没有说一句话。她心里作何想,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赖嬷嬷又吩咐丫鬟们道:“快去帮金姨娘梳洗一下,等下还要到老太太那里谢恩。”
邓木被鸳鸯妈送回了里间,她木然地被这个应该叫娘的女人伺候着,洗干净了手脸,换上了一身簇新粉色的衣裙。
鸳鸯妈谄笑道:“闺女好福气,老太太昨儿摆了八桌酒,还让你穿大红衣裳出嫁,这可是难得的恩典,别家姨娘可不敢这样做的。”
呵,都成了死对头的小妾了,老太太一身红衣就将她打发了,还有什么好福气……
这都什么爹妈,眼睁睁地见到女儿跳火坑不拉一把,还要上来添柴扇火!邓木将鸳鸯妈一推,狠狠地盯着她。
那女人脸上浮起一丝愧色,转身走了。
一个小丫鬟打开了镜匣,默默地为她梳头。她认出了这个小丫头正是晴雯,现在应该叫她喜鹊。
喜鹊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忍俊不禁地说:“昨儿赖嬷嬷叫我看着龙凤烛,二爷傻不愣登给吹灭了。我拢共点了两回,他见吹不灭才罢休。外头的璜大爷被叫来听房,他说雨太大什么都没听见,就听着二爷一直念叨‘不要醒’,敢情在做梦呢。”
听了这一番话,邓木不由扯了扯嘴角,他果真在做梦。好无耻的梦!老太太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什么都设计好了,唯独就她瞒得死死的。就连她的嗓子,恐怕也是贾母有意给鸩哑了,以后就能不声不响地当琏二爷的玩物,任他消遣,连叫屈都不行。
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又叫喜鹊进贾府,因不能说话,只好冷着脸不理她。喜鹊给她梳了一个妇人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两腮的雀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金鸳鸯还是邓木。等收拾妥当,她独自踩着尚未干透的石板,走到贾母的院子里。
一进门,就看见王连跪在大太阳底下,他还穿着昨夜的衣裳,披头散发地赌咒发誓地说:“老太太,求您将鸳鸯姐收回去,我不能要她!我不要老婆小妾,不要通房丫鬟,求您疼疼我罢。您要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死也不起。”
邓木走到他身边顿了一会儿,还是牵起裙摆走到了廊下。
王连看着她的裙摆从眼前逶迤扫过,又生恐方才言不由衷的谎话,会误伤她的自尊心,唯有默默祈祷,邓木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我把最疼的姑娘给了你,你还不知足。你若是完璧归赵我也不理论了,只当我这个老糊涂表错了情。”
老太太疾言厉色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邓木正要请示进门,忽见贾母撇开左右来扶自己的丫鬟,迈出门槛,中气十足地指着贾琏说:“你这坏坯子,折腾了人家一宿。收因结果,还说什么沾不得女人,可见你是自己扇了自己的嘴。”
“老太太是我一时糊涂,你放过她吧,她跟了我会受委屈的……”王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将头嗑得咣咣响。
又听鹦哥喊:“老太太,鸳鸯来了。”
贾母这才发现鸳鸯来了,忙笑呵呵拉她进屋,还不忘回头骂贾琏:“混账东西,我受不起你的跪,去祠堂跪你爷爷,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孬孙!”
邓木一进屋,就无声无息地跪在贾母面前,仰脸看着她老人家。
老太太等了半晌没见她说话,忽然想起来,吩咐琥珀说:“去给鸳鸯端杯润喉的茶来。”
当琥珀送来茶汤,邓木嗅了嗅,发现里头有银杏叶的味道,垂眸一饮而尽。她张了张嘴,道了一声“老太太。”果然清脆的声音就出来了。
“好了,好了!”贾母松了一口气,示意琥珀将茶杯收起来。
贾母仔细打量着鸳鸯,见她绿鬓如云,粉腮雪颈,一双柳眉浓染春烟,一双凤眼粲然生光。便知道她到底沾了阳露,这光润初妍的模样,丰韵嫣然的姿仪,正是女子美得最动人心魄的时候。
她不由老怀大慰,笑道:“鸳鸯,你要我赏你什么好?只要你开口,我没有不允的。”
“请老太太,赏我一碗避子汤。”邓木直挺挺地跪着,一字一句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