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海盐风包月》
1. 第一章
《她的海盐风》
作者:晏汐2019.09.03
-我想抱抱春天,可是春天在你怀里。
所以,我能抱抱你吗?
【正文】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零零碎碎,点滴到天明。今晨三四点,仍能听到将歇未歇的雨声,敲打着透明的玻璃。
夏亦靠坐在自家窗台,一夜无眠。
万家灯火,每一盏都比她所处的环境温暖。房门紧闭,幽暗的空间内她只听得见薄弱的呼吸声。
她低低叹了口气,默默无言地低下头。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被亲生父亲夏伟忠安排换了就读学校。从今州市接到桐州市,不过是临市的距离。
但她明白,夏伟忠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
夏伟忠要她忘却曾经的叛逆与无理取闹,乖乖地做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
如果她不照做,那她远在今州市的亲生母亲,恐不能得到仔细的照料。
她闭上眼,脑海里竟自动循环播放夏伟忠说这些话时的神态,满面不屑,像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或许,刽子手都要好过他。
起码,刽子手宰的是牲畜,而夏伟忠针对的,是亲人。
他说:“夏亦,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才一再纵容你。但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成人的世界,你无力改变的时候,只能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你恨我,怨我,我都认。”
“但无论如何,我待你没有不好过,你始终不能否认我是你亲生父亲这个事实。你现在翅膀还没长硬,没学会飞翔,得在我的庇护下成长,懂?”
“之前惹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决定给你换学校并非我一天两天的决定,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若是再胡来不肯好好学习,那我严肃郑重地警告你,夏宁也不会安生。”
夏宁。
夏亦冷笑。
她倒是要质问夏伟忠一番,夏宁于你而言,算什么?
至少于她而言,是怀胎十月辛苦生下她的亲生母亲,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她受半点委屈的母亲。
从小到大,是夏宁陪伴她成长,予她母爱与温暖,一路风雨同行。而夏伟忠,早就背叛了这个家庭,背叛了当初“同舟共济”的誓言。
抛弃糟糠之妻,甚至利用她逼迫亲生女儿做出妥协,是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夏亦吸吸鼻子,眼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从凌晨一点晃到凌晨五点。
房间里的空调吹着暖气,她披了条小毯子在肩头,孤零零地靠坐在房间的窗台,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点瓷砖。
她打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最后停在了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
是昨天下午和夏宁的通话,长达三小时之久。
夏宁自夏亦离开今州市之后,便会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有时候能聊上几个小时,有时候匆匆说上两句就挂了。
说的最多的一句,大概就是“囡囡,你去哪儿了啊?妈妈怎么找不到你了”。
江南水乡,老一辈常爱称呼小辈为“囡囡”,此乃方言区对女孩子的昵称,亦有“宝贝”的意思。
夏宁不叫夏亦的名字,总是“囡囡”、“囡囡”地唤她。
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切的爱,藏在言语里,如何都是掩不住的。
夏亦听到夏宁问的问题,总忍不住心酸。
可是哭泣无法解决目前的问题,所以她不会哭。憋着憋着,自然而然习惯了隐忍,很难为什么事动情,更何况落泪。
每一次,她都耐心地哄着夏宁:“囡囡要读书的呀,而且最近学习好忙的呢。妈妈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换季可千万不能感冒,不然囡囡会心疼的,知道吗?”
“知道的!知道的!”
夏宁听到夏亦说出“心疼”二字,连忙点头答应,她最宠她的宝贝女儿了,怎么可能看她伤心呢。
“囡囡要读书考大学,考上大学赚大钱,等囡囡毕业以后就带妈妈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
“但是在学校里老师不让学生带手机,所以囡囡以后会很少和妈妈聊天了,不过囡囡如果有空,一定会回家看妈妈的。”
夏亦说的是承诺,是在心上刻上的重重的一笔。
“那囡囡要好好学习,妈妈以后不打电话了,不能打扰囡囡学习,不能……”
话没说完,夏宁已经自顾自挂了电话。
夏亦盯着昨天下午的通话记录,狠心地将手机关机。
其实夏宁目前的状态还算稳定,基本能认一两个亲近的人,至少夏亦现在不在她身边,也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早几年的情景,绝对比炼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伟忠这几年从不关心她们母女的状况,还是年前夏亦犯的事情逼迫他做出决断。
但好在夏亦还有个能牵绊住她的母亲,所以夏伟忠花高价请了保姆在今州市照顾夏宁,条件就是夏亦必须按照他的安排,从今州市一中转到桐州市一中学习。
桐州市,是她姑姑当初嫁来的地方,她姑父正是桐州市首屈一指的富商。
如今夏伟忠也将生意重心逐渐向桐州市转移,为的不过是摆脱远在老家今州市的“疯婆子”夏宁。
夏伟忠离开今州市,玩得越来越开,三天两头见不到人,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会睡在哪张床上。
他活得肆意潇洒,将男性的好色、冷酷发挥到极致。
唯独可怜的是原配,被他的破事活生生逼疯,从一个知性优雅的女性变得不堪、疯癫。
夏亦有时候真替夏宁不值,夏伟忠这样一个渣男,不值得她付出真情。更不值得她为他辩驳、隐瞒内情。
而夏亦作为中间人,往往爱恨两难。
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在形式上没有离婚,但在社会关系中早就貌合神离。
分居多年,两不相伴。
在骨子里,她是恨夏伟忠的。
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夏伟忠在家庭的旅途中变了心,他们家还会是和睦美好,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他们夫妻二人会为她每一次成长而骄傲,也会为她的失败难过而沮丧。
她放学归来,会见到夹着公文包的父亲,也能贪婪地看看在厨房忙碌的母亲的背影。
是夏伟忠,打破她所有美好的想象。
多年前,就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种下“情爱不可靠”的种子,令她在内心深处对男女之情油然而生一股抗拒感。
夜,愈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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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夏亦揉揉眼睛,眉宇间攒着天寒地冻。
-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路虎车停在家门口。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没有一丁点声响,便连墙壁上的挂钟也早已停止走动。
夏亦像个过夜游魂,顶着黑眼圈熬到天明。这儿不过是她的一个落脚处,而非常人所言的“避风的港湾”。
夏亦提着一个行李箱,身上背了书包,慢悠悠地走出家门。
从黑色路虎车的驾驶座上走下一个男人,司机老王上前接过夏亦的行李,紧接着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箱放了进去,又随她进屋将被褥等一应生活用品扛到后备箱里。
“谢谢。”夏亦道谢,神色始终是淡淡的。
老王连连摆手说:“夏小姐不用客气,应该做的。”
夏亦打开车后座,兀自坐了进去。
此时,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穿着校服的男生缓缓睁开眼睛。
“哥。”夏亦轻声唤他。
“嗯,走吧。”
男生看了夏亦一眼,挥挥手示意司机老王出发。
男生名为程言钦,是夏亦姑姑夏薇的儿子,目前在桐州一中就读,高三生。
她母亲是独生女,没有父兄姐妹。父亲这边也只有夏薇一个姑姑,育有一子程言钦。所以不论旁支亲戚,夏亦有且只有程言钦一个表哥。
“你真打算住到学校?”
夏亦上了车,沉默的程言钦揉了揉眉骨,还是问出了口。
“嗯。”
“其实也不必,学校离家里不过二十分钟车程,来回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再说了你住到学校没有人照顾,我不放心。”
“我在家里就有人照顾了?”夏亦说得寡淡,一句反问驳得程言钦哑口无言。
“哥,你不必担心我。我在学校,总比在那个空荡荡的别墅里好。”
夏亦的目光飘向窗外,程言钦看不明她的神情,却能在她的一句话里读出太多无奈与落寞,还有不被察觉的难过。
程言钦暗暗地点点头,是赞同她的说法。
“知道自己在几班了吗?”程言钦转移话题,欲与她聊聊学校的事情。
夏亦回过头,说:“二班。”
程言钦眉梢一挑,隐隐有些诧异。
他知晓夏亦的学习成绩不差,但桐州一中是市重点高中,二班更是重点高中里的火箭班,且严格规定只能凭借学习成绩进入,无论多硬的关系后台也不好使。
他听闻夏亦是因为在今州市犯了事情才被舅舅转了学校,没想到饶是她叛逆至此,依然能进重点高中的火箭班。
夏亦猜到程言钦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哥,我虽然无恶不作,但学习可从来没有放下。”
因为她知道,只有努力学习,考上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只有变成更优秀的自己,才能迎向未来美好的生活,才能帮助母亲和自己脱离夏伟忠的苦海。
她在成长的路上走过一些弯路,可真正要坚持走到底的那个方向,她从来没有跑偏。眼看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实际内心却成熟更多。
她有目标、能隐忍,唯独等待的是时间,要一步一步铺好后路。
程言钦摸摸她的头,无奈道:“知道你心思沉,有自己的想法,但不要累着自己。你还小,别把担子一个人扛。”
“好。”夏亦敛了敛神色。
2. 第二章
桐州一中校门口。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从校门口延伸至街道两侧,停满了家长的车子。全是送自家孩子上学的,有一大部分住宿舍的同学忙着搬行李。
校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保安叔叔拿着喇叭大声指挥,生怕车来车往的伤着人,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
另一侧,三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站成了一道风景线。
“我说歧哥,你这两手空空,像读书人吗?开学的日子,你竟然不带书包不带笔,还将校服外套敞开,来走秀的啊?”
罗杰一得空,嘴巴就开始嘚啵嘚啵。
“歧哥不像读书人?”张录希睨罗杰一眼,“你一个六班的挺得瑟,嗯?”
罗杰气不打一处来,嚷嚷道:“我这是分班考发挥失常,并非真实实力!要不是我隐藏实力,恐怕你们这些手下败将要哭着叫我爸爸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顾歧风“啧啧”摇头,郑重地拍拍罗杰的肩膀,心有不忍道:“有梦想是好事,但与痴心妄想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罗杰:“我靠!”
三个大男生并排走,又都是长相帅气、身高瘦长的人,一下子吸引了大半路人的目光。罗杰颇为洋洋自得:“杰哥我的帅气,无人能挡,你们两个净沾我的光了。”
“闭嘴!”
张录希给他一个爆栗,白眼翻到天上去。
没走两步,三个人齐齐地停在距离校门口三米远的小超市门口。出奇一致的步伐,没有长年累月相处,是绝对达不到的默契。
他们的视线无一例外地投向校门口,直勾勾的。
罗杰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校门口那辆黑色路虎车,纠结地挠了挠头说:“这辆车怎么那么眼熟呢?”
没等他想明白,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麻利地打开后备箱,从里头轻手轻脚地将行李取出。
紧接着,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身穿校服,女的则是身着自己的服装。
“那不是高三一班的程言钦吗?年年考试都是年级段第一的那位大神。”张录希皱眉望了望,疑惑道,“不过他身边的女生是谁?”
“没见过。”
罗杰敷衍地应了句,他双眼放光地盯着程言钦身侧的女生,兴奋道:“看她个子要有一米七了吧,瘦高瘦高的女孩子可是杰哥我的心头爱啊。”
顾歧风不动声色地扫了远处女生一眼,又侧头看看罗杰,没说话。
“等着,不出两天,哥们准能将那姑娘的联系方式搞到手。”罗杰双手拍拍胸脯,大放厥词。
张录希点点头,碰了碰他的肩膀,嘱咐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懂。”罗杰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大男生,说起感兴趣的话题,聊得十分起劲。一会儿一个亲昵的“好哥哥”,一会儿一个熟稔的“大兄弟”。
听了能腻歪死人,实打实的“言语污染”。
“行了。”
顾歧风瞟了张录希和罗杰两眼,眸色逐渐变深。他面无表情地紧抿了双唇,率先提步向校门口走去。
剩下两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今儿个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他们没有和歧哥共享,所以他吃醋了?
不能够啊!之前他们追求女生也不见顾歧风有任何反应的。
“哎哎哎,歧哥等等我们。”
“等等我们!”
-
从校门口到女生宿舍的这一段路,程言钦始终陪在夏亦身边,帮她搬行李,顺便将学校的布局和特色简单介绍了一遍。
桐州一中是市重点高中,每个年级共有十八个班级,将近八百多人。
其中高二高三从一班到十二班为理科班,十三班到十八班为文科班。
理科班中一班二班为火箭班,文科班中十三班为火箭班。
值得一提的是,桐州一中只看学习成绩录取学生,不看关系不走后门,尤其是火箭班,里面的学生全是百里挑一进来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讲情面塞学生进班,为的就是不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但也有个别例外。
凡是中考时与桐州一中录取分数相差十分以内,拼关系塞金钱,同学照旧能够获得进入学校就读的机会。
至少现在而言,理科十二班与文科十八班里的同学基本上是家里有权有势、学习吊儿郎当的“关系户”。
夏亦之所以能够进入二班,并非夏伟忠做了天大的善事。
他不过是拖了点关系让学校能够收她,真正促使她进入火箭班的,是她的实力。
早在开学之前,学校组织几位转校生参加了一次入学考试,夏亦以理综288分、数学148分博得了一中老师的赞许,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二班。
女生宿舍门口。
程言钦凭借自己校第一的名气和俊俏的长相赢得了宿管老师的欢心,不费吹灰之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女生宿舍。
夏亦摇摇头:“这才刚开学,不必这么替我出风头吧。”
“要的就是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程言钦罩着的人,不然这吃人的关系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程言钦大言不惭,颇为自得道:“所以说长相与实力确实是打通关的‘充分必要条件’,不然我怎么进来女寝?”
夏亦默。
一中的宿舍楼共有四幢,男女各两幢。
但因为住宿的人并不多,所以空着的寝室还真不少。寝室共有两个床铺,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
夏亦一个人住在三楼的二人间,虽然有些冷清,但免去了她处理舍友关系的麻烦,一个人自由自在,她乐得清闲。
有了程言钦帮忙,两个人三两下就将宿舍打扫擦拭干净。
其实也不大脏,毕竟学校每年开学前都会请人将宿舍楼与教学楼打扫一遍。
桐州一中将“关系户”拼命塞进来的钱用来装扮学校,还算良心。剩余的闲钱,就等着偶尔组织老师去旅游时占个大头。
床铺擦了之后尚有水渍,夏亦索性放下被褥,说:“晚上我再来铺床吧。”
“也行。”
程言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寝室,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一出宿舍楼,夏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程言钦盯着她,目光像是审视,皱了皱眉,问:“感冒了?”
“没。”
夏亦低着头,没敢说是因为昨晚她不睡觉,跑到窗台坐了一夜才冻着的。她要说出实情,程言钦肯定能将行李立马从寝室里搬出来,邀她去家里住。
可她不想过分麻烦别人,即使他是程言钦。
“校医室在综合楼一楼,要是觉得不舒服千万记得去看看,别忍着。”程言钦嘱咐,眼神里的关切都要溢出来。
他的表妹,过分隐忍,凡事能自己扛着绝不麻烦别人。可女孩子有时候,要懂得适当的示弱撒娇,才能惹人怜爱。
她却太独立,年纪轻轻已能独当一面。
“好。”夏亦浅笑着答应。
-
高三与高二的教学楼不在同一幢,程言钦先送夏亦去班级。
途径一楼,夏亦差点被教室里飞出来的篮球砸到,好在程言钦眼疾手快,匆匆将她拉至身侧。
夏亦眉头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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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冷冷地看着猝不及防飞出的篮球。
教室里匆匆忙忙跑出一个男生,急急关心道:“同学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在玩闹手下没个轻重,所以篮球飞了出来。”
男生态度还算客气。
程言钦没说话,将选择权交给夏亦。
如果她算了,他自然不会找麻烦。如果夏亦不肯受委屈,他定要出面整治整治他们,绝不手软。
夏亦漠然地瞥了一眼道歉的男生,没说“没关系”,也没抓着对方质问。
男生被夏亦的目光看得腿软,心虚地低下头。他再用余光瞥了眼夏亦身边的程言钦,差点没直接当场去世。
三秒钟后,夏亦看了眼班牌——十二班,也就是程言钦口中的理科班“关系户”。她无言地转身,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程言钦瞧瞧低头的男生,跟上夏亦的步伐。
道歉的男生捡回篮球,一刻也不敢停地往教室里跑。
边跑边心有余悸道:“可把我吓死了,年级大神程言钦果然人人忌惮,他身边那女生也不可小觑,她刚才看我的眼神竟比德育处主任老李的还要凌厉。”
“帛哥,瞧你干的好事!”
坐在教室的罪魁祸首眯着眼睛盯住夏亦离开的背影,方才朱茂与女生的对话场景被他瞧的一清二楚。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女生,眼神里的不屑丝毫不加掩饰。
“她是谁?”
“啊?”朱茂一愣,“不认识,怎么了?”
“去打听打听。”陈牧帛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不甚在意地转了个方向,兀自趴在桌上,打算一补好觉。
朱茂掏掏耳朵,瞪大了眼睛盯着陈牧帛,不敢置信刚才听到的话,但叫他再问一遍又是万万没有胆子。只是……
他的帛哥,对女生万年不屑一顾的帛哥,竟然主动要打听一个女孩子?
-
二班不愧是火箭班,几乎所有人坐在座位,不是捧着书就是在刷题,偶尔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天。
从底楼走到四楼,夏亦最深的感触,简直就像是历经了天崩地裂之后恢复开天辟地前的宁静的感觉。
闹腾的向来是中部及底层的学习人员,越是处在前头的学霸,越是独自美丽。
程言钦将夏亦送到教室后,没说上几句话不得不赶回高三教学楼。他现在是一名高三生,又正处在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
夏亦在门口站了会儿,眺望校园景观,终于鼓起勇气朝里面迈了两步。
教室里没开空调,但大家都身穿冬季校服。
唯她没有,倒显得她这个闯入者格格不入。
“同学,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吗?”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率先注意到夏亦,开口问了一嘴。
“嗯。”
夏亦点点头。
男生冲她笑笑:“你先随便找个空位坐吧,新学期老师会换位置的。”
“嗯,谢谢。”
虽说是随便找个空位子坐,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没剩几个空位供她选择。
夏亦寻了个靠窗边最后一排的座位,那儿只放了一张课桌,意味着没有同桌。在十六七岁的年纪,绝大多数人喜欢成群结队,夏亦却不然。
她对这个座位颇为喜欢,独自在最后一排,又是在角落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可以不必受他人影响。
倒是刚才主动和她说话的男生看了夏亦几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夏亦不做多想,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红与黑》,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3. 第三章
姗姗来迟的顾歧风与张录希有说有笑地从走廊走到教室门口,至于六班的罗杰,早在楼梯口就已经和他们分道扬镳。
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甩了罗杰之后,聊的话题明显提升一个档次。
而话没说完,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教室后门。
张录希往平日常坐的座位看了看,似乎有点不对劲啊?他与顾歧风一向坐在靠窗的最后两排,目前被人霸占了的单人座是顾歧风的“宝座”。
从小到大顾歧风都不乐意有同桌,所以老师将他安排在最后,一人一桌。
顾歧风上排有两张桌子,不过是张录希一人独占的,算起来他也是没有同桌的主。
倒不是因为他像顾歧风那般难搞,而是班里同学为双数,顾歧风不愿意有同桌,他只能被迫接受一人一桌的命运。
张录希莫名觉得此刻霸占顾歧风座位的背影有点眼熟,可就是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三秒钟后,他霎时间灵光乍泄,结巴道:“原来是……是她!”
顾歧风没回话,在张录希想起来之前,他早已经注意到。
“罗杰那小子还大放厥词,两天搞定小姑娘的联系方式。这下可栽我手里了,我两分钟就可以!”
张录希双眼放光,摩拳擦掌准备上前一试。
顾歧风斜倚着门框,盯着夏亦的背影若有所思。
“哟,歧哥来了,怎么不进门?”前排有人发现他,转过头遥遥地打了个招呼。
靠门最后一桌,也就是刚才和夏亦搭话的男生薛圣洋抬起头,扯了把张录希说:“进来进来,开着门怪冷的。”
“下五子棋呢?”张录希拍拍薛圣洋的肩膀,“好兴致。”
“歧哥,关下门。”薛圣洋冲顾歧风打声招呼,又投身于“战场”。
顾歧风闻声,斜倚门框的身子缓缓起来,顺手将门带上。
“要不,我去和那女生商量商量,让她暂时和我先坐一块儿?”张录希最清楚顾歧风的德行,所以打算取个折中的办法。
“不必。”
顾歧风淡淡地回了句,抬脚往夏亦的方向走。
等走到夏亦身侧,顾歧风缓下脚步瞟了眼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桌上摊开的书,她正翻到第十四章——英国剪刀。
里头最著名的一句话莫过于“二八佳人,艳如玫瑰,却去搽脂抹粉”。
他从书里抬眼,漠然地扫了眼夏亦的侧颜,不露声色地坐到她前面。
饶是方才教室里的动静都没有打扰到她看书的兴致,不知她是真的沉迷于书里的故事,还是对周遭的声响漠不关心。
跟在顾歧风后头的张录希大吃一惊,顾歧风竟然将自己的“宝座”让给了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生?
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
-
因是开学的日子,早上的课程并没有老师上课,唯有班主任何昀凡不疾不缓地到教室晃了两下。
何昀凡年过四十,已经谢顶成“地中海”,他面相和蔼敦厚,不像个精明人,偏偏教大家数学。
若说“头发长见识短”,那何昀凡的见识怕是纵贯古今。
晃到半路,何昀凡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情没做,清了清嗓子站到讲台上,冲夏亦的方向招了招手说:“夏亦,上来介绍一下自己。”
班级四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靠窗的角落,她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
夏亦闻言,放下书本。
从何昀凡点名开始,班里大半的目光已经聚集到夏亦身上,她未显尴尬不自然,反倒是迎着大家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走向讲台。
顾歧风原是垂头专心解数独,余光瞟到夏亦走过去的身影,默默抬起头。
夏亦的声音慵慵懒懒的,只听她漫不经心道:“大家好,我叫夏亦。春夏秋冬的夏,人云亦云的亦。”
她站在讲台上,目光不过略略扫过众人,却带了睥睨众生的傲气与不相干。
旁人不觉得,但顾歧风此刻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不可能感受不出她的冷漠与拒人千里,那是夏亦有心隐藏却不自知透露的傲气。
“希望日后能在班级里与大家和谐相处,谢谢。”
她不过说了短短两句话,一句告知名字,一句是冠冕堂皇的希望。
明明全身上下散发着“别惹我,生人勿近”的气质,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和谐相处”这种鬼话?
顾歧风的食指不经意弹了下解数独的那张白纸,有意思。
夏亦自我介绍完毕,正打算下台,被何昀凡喊住。
他笑眯眯地说:“夏亦啊,要不要介绍下开学前在学校测试的成绩,好煞一煞我这班同学浮躁的心思。特别着重介绍数学成绩啊!”
“……”
班主任确定不是在给她树敌吗?
“理综288,数学148。”夏亦挑了两项分数还算好看的成绩,毕竟对于理科班而言,里面的大神对于数理化可谓是走火入魔的境界。
她亦如是。
不得不承认,兴趣是人最好的老师。
夏亦徜徉在数理化题海里自得其乐,往往能一下午都待着不动,只为了解决一道数学大题。正是她享受解出答案后的成就感,所以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自在,不觉疲惫。
“哇!”
“我的天……”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超过大半的同学将目光投向角落里坐着的顾歧风,他可是班里上学期期末考数学满分的大神。
不知他们两个人在学习上会不会碰撞出火花。
夏亦顺着同学们的目光对上顾歧风的视线,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带来异样的感触。
顾歧风冲她勾了勾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夏亦下意识偏过头,朝何昀凡鞠躬示意,然后自顾自走回座位。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同学们的目光中,她隐约猜到此刻坐在她前桌的男生,大概是班级里的佼佼者。
不知道他们日后相处能否愉快,要知道对她而言,共同解题的刺激,远比赛车、游戏来得诱人。
“安静安静。”何昀凡拍拍讲台。
底下的谈话声稍稍安静下来,有几个人压低声音在讨论。
“这学期的座位暂时就先这么排着,等月考或者期中考试结束我再重新安排,班长带班里的男生去学校书库领取新学期的书本。”
何昀凡毕竟当了十几年班主任,安排事情有条不紊,吩咐道:“卫生委员安排女生们进行大扫除,注意安全。”
“早上的时间归你们,中午之前必须安排好。”
说完,何昀凡抬脚欲走。
走到教室门口他又趴了半个身子回来,冲夏亦喊道:“夏亦同学,中午记得去校仓库领取校服哦。”
“夏装、秋装、冬装各两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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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
夏亦隔了大半个教室轻声回了句。
-
张录希与薛圣洋勾肩搭背走在路上,两个人当着顾歧风的面交头接耳。
“那个夏亦什么来头?今天早上霸占了歧哥的宝座也没见歧哥赶她。”薛圣洋说得不轻不重的。
张录希摊摊手,表明无可奉告。
他招招手,凑近薛圣洋的耳畔,低声道:“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在校门口看到夏亦是从程言钦他家车上下来的。”
“程言钦?就是高三一班的大神程言钦?”薛圣洋目瞪口呆,难怪夏亦的分数令人望尘莫及,原来好学生都和好学生一块儿玩去了。
“照这么说,歧哥年级第一的地位可能也不保啊……”薛圣洋叹了口气。
顾歧风凌厉的目光“唰”地落在薛圣洋脸上,哦?
“没没没,没有的事。”
张录希一把捂住薛圣洋的嘴巴,冲顾歧风笑得谄媚。
薛圣洋后知后觉,立马知错就改道:“怎么可能,我们歧哥天下第一!哪能被一个小妞轻易超越,你说是吧,歧哥?”
顾歧风眉间轻拢,没接话。
实话实说,顾歧风对新来的同学没敌意,尽管她日后可能会抢占他第一的“风头”。但是,他不至于是斤斤计较的男孩子。
更何况长久没有对手,突然出现能与他在学习上匹敌的一个人,他难免有些倾向于好感的好奇。再加上新同学身上流露出冷漠傲气的气质,仿若一个神秘黑暗的山洞,引诱着旁人去冒险去探究。
他亦如是。
“不过新同学之前是哪所初中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名字。”薛圣洋和一帮男生到达书库,纷纷主动地搬过书本。
张录希认真思考了会儿,看样子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记忆了。
半晌,他果断放弃。
“没印象了,估计是从外省转来的?”张录希叠了一幢书本,“到时候打听打听不就好了,我们愁个什么劲儿?”
顾歧风闻言,拍开张录希挡在面前的身子:“让让,我搬书。”
语气不善?
不至于吧……张录希抓耳挠腮,他就是觉得今日的顾歧风怪怪的,具体哪儿怪,那还真说不上来。
张录希他们搬书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男生鬼鬼祟祟地趴在教室门口往里张望。薛圣洋放下手头的书本,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好奇道:“哎,你瞅什么?”
“哇啊!”
朱茂被吓一跳,瞬间一蹦三尺高。
认清来人之后,朱茂没好气地骂了句:“做鬼啊,大白天出来吓人?”
薛圣洋嘴巴微张,一句“我靠”堵在喉咙里,没骂出来。
“我说猪毛,你好好说话啊,不然给你赶回去。”张录希一把揽过朱茂的肩,手下暗自用力。
“猪毛”是朱茂的外号,大家起哄调笑时都这么喊。
到底是能文能武的顾歧风手下的人,张录希一出手,至少能煞住朱茂大半火气。好在他们也算得上认识,并没有过多介意之前他粗声粗气地讲话。
“疼疼疼。”
张录希还没使出全力,朱茂已经软了声音求饶:“我就是过来打听个人。”
张录希与薛圣洋的两个大脑袋齐齐凑到朱茂面前,两张八卦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
“谁?”
4. 第四章
“喏,就是她。”
朱茂冲教室靠窗的位置努努嘴巴,那个方向——张录希与薛圣洋顺着朱茂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他们班新生夏亦吗?
“你有兴趣?”薛圣洋狐疑地打量朱茂,眼光不错。
将书本搬到教室的顾歧风见外面三个人鬼鬼祟祟,又悠闲地转了回来,此刻正不动声响地站在他们三人后面。
“也不是我了。”
朱茂的表情略微为难,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开口,毕竟这事还没谱。
“那是谁?”张录希就爱听那些狗血八卦,他兴奋地跳起来锁住朱茂的喉咙,“老实交代啊,不然可不放你回去。”
“咳咳咳。”朱茂被扼住“命运的喉咙”,立马缴械投降。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你先放开我。是帛哥!是帛哥!”
“帛哥?”
“帛哥?”
张录希与薛圣洋对视一眼,有趣。
新生夏亦才来班级不超过两个小时,竟然令陈牧帛有兴趣派人打听?她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张录希摸摸下巴,真是令人越来越好奇了呢。
“我说都说了,你们总该告诉我她叫什么了吧?”
朱茂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也知道今日的任务还没完成,回答完便顺着杆子开启套话模式。
站在他们三人后面的顾歧风眉梢一挑,不着痕迹地屈膝,用膝盖顶了下朱茂的屁股,力道稍微重了点。
“我靠!”
朱茂大呼小叫,不可置信地跳着转身。
心里有千万句骂娘骂祖宗的话开始沸腾,但在他的视线对上顾歧风之后,连火焰都没敢飘,瞬间偃旗息鼓。
“歧……歧哥?”
“嗯。”
顾歧风像个没事人,装模作样问了句:“你在这儿干嘛?”
张录希与薛圣洋心下了然地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咽咽口水。
朱茂恐怕,凶多吉少。
“就……就打听个人。”朱茂小心谨慎地回答,生怕下一秒能摔个屁股蹲儿。他今天真是造了天杀的孽。
他笑着,谄媚又无辜。
“哦,谁?”顾歧风右手玩弄着校服拉链,神色依旧不变,问得漫不经心。
张录希和薛圣洋手牵手,同步朝后退了两步,脸上挂着惨烈的,不忍直视的表情。猪毛啊,自求多福吧。
“就,她。”
朱茂乖巧又听话,伸出手指点了点在教室里的夏亦。
“她,她你都不认识?”
顾歧风眉梢一挑,夸张的语气足能够扇灭火焰山。
“歧哥,她叫什么啊?”朱茂从顾歧风的字句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要攀上来,瞪大了眼睛询问。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说他无知。
张录希与薛圣洋背过身去,不忍看朱茂被“虐”的画面。
“她啊。”
顾歧风的语气稍稍冷了下来:“她是你奶奶。”
薛圣洋:“?”
张录希:“?”
朱茂:“???”
顾歧风就这么随意地帮新同学认了个孙子,不知新同学该感谢他,还是感谢他?
张录希扯扯嘴角,今日的顾歧风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海,管得那么宽。
好歹是同校一年半的同学,竟然比不上新来的转校生。朱茂的心被伤透,捂着脸吧嗒吧嗒跑远。
“不是吧。”张录希诧异回望,“歧哥你动凡心了?”
“呵。”
顾歧风咧咧嘴,帅气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张录希与薛圣洋留在原地干瞪眼,这算什么情况?
万年不掺和闲事的顾歧风竟然主动出手,而且第一次没反驳他们的提问,难道是真动凡心了?
-
男生搬完新学期的课本,纷纷出手帮女生大扫除。张录希拽着薛圣洋提了水桶去男厕所接水,将顾歧风一人丢在教室。
一路上,两个大男生叽里咕噜,说些听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八卦。
夏亦原本正拿着扫把扫地,卫生委员见擦窗户的人手不够,又安排她去擦走廊那一侧的窗户。
她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大冬天的,手伸进冷水里怪磨人的。
难怪班里的大多数女生都抢着拖地,扫地。
虽说夏亦在家里没怎么做过家务,好在她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女生。听到卫生委员安排,她没有半点磨蹭,拎着抹布就去往走廊。
走廊外,夏亦利索地搬来一张椅子,踩上椅子开始擦窗户。
三月初的天气,忽冷忽热。
刺骨的妖风刮得人生疼,丝毫不留温暖的情面。
张录希与薛圣洋扛着半桶水回来时,望了望夏亦擦窗户的身影,将水桶放在她脚下的椅子边上。
“我说歧哥,躲屋子里做什么?出来玩啊。”
张录希隔着大半个教室,冲顾歧风嘹亮地喊了句。
顾歧风正整理夏亦留下的扫把,听他那么一喊,将扫把拖把整理完毕,出了教室。
他们站在靠近教室后门的走廊一侧,夏亦则是在擦教室前门的窗户。他们之间,是一偏头就能看到的角度。
“没想到新同学看着柔柔弱弱的,干活还挺利索。”
薛圣洋喝了口饮料,开启闲聊模式。
张录希深呼一口气,吸吸鼻子,跺脚抱怨道:“冻死我了,这鬼天气光见太阳,温度却不肯上升。”
顾歧风没搭理他们的言语,余光一瞟,不自觉地落在了夏亦身上。
她有一头黑亮直的头发,长度不到肩膀,标准的学生头。空气刘海遮住眉毛,但又不会挡到视线。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好似是个乖乖女,柔弱懂事。
她脸型偏瘦,有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眼,看起来比林间小鹿的眸子更水灵。
若夏亦光光是以上几点,顾歧风倒也不会过多好奇。反倒是她无害的外表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形成一定反差,令他回味无穷。
他难得有想要探究的欲望。
三月的阳光和煦,泄了满城春色,倾倒美人。
夏亦跳下椅子,将抹布浸入水桶里清洗一遍,过程没有半分钟,再次爬上椅子擦另一扇窗户。她专注且认真,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门的那抹探究的目光。
她浸了水的双手微颤,渐渐地染了红晕,是被冻的。
顾歧风看见了,三两步走到夏亦身侧,不发一言地将水桶提走。
夏亦隐约感受到身边有人经过,等她再回头,只看到一个男生提着水桶离去的背影。
她抿抿嘴角,没理。
顾歧风二话不说,提着水桶走到男厕所,三两下倒掉里面装的冷水。将水桶清洗干净之后,他接了四分之一的冷水,又绕了点路到接开水的地方接了三分之一的热水。
他伸手探了探桶里的水温,不烫不冰,恰好的温度。确定此时的水温不会冻伤人,他才又将水桶提回原来的位置。
完成一系列动作,顾歧风转身进了教室。
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
毫不知情的夏亦下了椅子再次清洗抹布时,双手接触到水时,忽地一顿。凉水被人掺了热水,温度舒适得刚刚好。
夏亦不知怎地,一时没缓过来。
大概这是陌生环境里的第一份善意,她接受的不从容,但由衷感激。
-
大扫除结束,班长组织班干部分发课本。
夏亦掏出笔,在每一本书上签下署名。她学过八年毛笔书法,能写一手娟秀的小楷。行云流水,落笔皆心怀。
张录希坐在他斜前桌,张望了两眼夏亦写的字,不禁感叹道:“同学,你写的字着实有振奋人心的力量。”
夏亦笔尖一顿,抬眼看他。
“我是说看了你的字,我深深感到自愧不如,可惜我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张录希将自己课本竖起来,丑陋潦草的三个大字明明白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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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在眼前。
“嗯。”夏亦真诚地回应。
面对男生如此真实有力的证据,她连夸奖都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遵循客观事实。
“不是……你不该安慰安慰我?”张录希被夏亦的诚实而折服,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他捂着胸口,悲痛万分。
夏亦轻轻地摇摇头,办不到啊。
“那这样吧。”张录希顺着杆子往上爬,“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不要?”
“能不要吗?”
夏亦低头唰唰写字,不急不慢地反问。
“……”
张录希可怜巴巴,将没签名的课本搬到夏亦桌上,客客气气道:“夏亦小盆友,来吧,展现你个人魅力的时候到了。”
夏亦签完自己的课本,闲着也是闲着,提笔翻开张录希的新书。
尚未落笔,前桌一直没动静的男生忽地转过身,将张录希的一摞书抱回去,整整齐齐地放回他桌上。
“再多话,小心我盘你。”顾歧风一言,吓得张录希嘴巴微张,欲哭无泪。
夏亦被逗笑。
张录希苦大仇深地盯死顾歧风,一字一顿道:“你管闲事!”
“我乐意。”顾歧风漫不经心地转笔,笑眯眯回答。
“哼。”
张录希傲娇转头,拿了张白纸递给夏亦,兴冲冲道:“小盆友,联系方式写一下,等会儿哥哥拉你进班群。”
夏亦没拒绝,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号码。毕竟现在班级里的一些通知都是发到班群里,这样子更方便同学获取消息。
“还有电话号码,也要写上。”
张录希点点白纸指挥,生怕旁人瞧不出他如狼似虎的心思似的。
夏亦狐疑地看看张录希。
张录希剪了锅盖头,内双大眼睛,小麦肤色。咧嘴一笑的时候,像个蠢萌的柴犬。他见夏亦看过来,帅气地一捋头发,露出饱满的天灵盖。
“噗嗤。”夏亦憋笑敛声,快速写完联系方式,将纸递了回去。
张录希盯着白纸上的联系方式,美滋滋地给罗杰发了条短信:【兄弟,妹子的联系方式哥哥给你搞到手了!快跪下领旨!】
【快快快,难得见你能耐一回。】
对面的消息回复得很快,大概也是老师没在班里,猖狂得很。
张录希盯着白纸打字,打到一半,白纸被抽走。
“我去!”张录希探着身子夺被顾歧风高高举起的白纸,“歧哥歧哥,你别闹,乖乖乖,快还我。”
顾歧风睨他一眼,悠悠然开口:“谁让你瞎给联系方式了?”
“我……”张录希嘴硬,“我这不是要加新同学进班级群嘛,歧哥你想什么呢?”
啧啧。
顾歧风弹了弹白纸,目光略过上面的一串数字,细细看了会儿,方才将纸还给张录希。
张录希在顾歧风的注目下,无奈搞小动作不成,只能老老实实地加了夏亦的联系方式,然后再拉她进群。
过了半晌,他又偷偷摸摸给罗杰发了条消息:【兄弟,哥帮不了你了。歧哥不让我瞎给新同学的联系方式。】
身在六班的罗杰盯着张录希发来的消息,反反复复上上下下看了三遍,不可置信地吐出一个字:“靠!”
【歧哥下凡间了?】
张录希没回罗杰的回话,看看短信内容,又打量了一番正坐在他身侧的顾歧风,对方专心致志地解着数独,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谁知道呢?
夏亦坐在他们后面,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七八分。
她觉得前桌男生对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先是将她擦洗窗户的水换成温水,现在又是告诫张录希不要将她的联系方式乱给别人。
她从来想不明白陌生的善意。
于她而言,就是最亲近的父亲也不曾关心过她。
夏亦翻开数学课本,索性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醒醒脑子,也好过面对纠葛的现实。
5. 第五章
中午吃饭,夏亦和程言钦一块儿。
但程言钦毕竟是一名高三生,吃完饭立马要回教室刷题。他走的时候给夏亦指了个方向,那是领取校服的仓库。
夏亦顺着程言钦指的方向找过去,迷迷糊糊进到了类似于地下车库的地方。
里头光线昏暗,环境幽深,莫名其妙的水滴声撩拨着她的心弦,阴森森的感觉吓得她猛然一颤。
走着走着,夏亦忽地停下脚步。
似乎被她发现了什么好像有点了不得的秘密?地下车库里一名男生压着一名女生打啵,上下其手。
男生将女生压在墙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支撑着她的脑袋,身子微微下弯,吻得旁若无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夏亦被眼前强烈的画面震得没挪开脚。
男女生穿着校服,吻得肆无忌惮,似乎都没有发现夏亦这个贸然的闯入者。此时是在校园,他们那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吗?
夏亦不是多管闲事的主,她不过是想来领校服。
无意撞到这一幕,实属罪过。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这么贸然闯入,确实不大友好。
她尚在思索怎么后退,亲吻的男主角意识到被人偷窥,凌厉的一道目光唰地射过来。
夏亦心虚,兀自咽了口口水,身体僵硬到不能动弹,她趁着男生没计较,捂着受惊的心肝脾肺肾,默默退出地下车库。
途径的陈牧帛和朱茂对视一眼,望着夏亦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不就是早上顾歧风口里那个“朱茂的奶奶”?
亲孙子自然不能放过跟踪“亲奶奶”的机会,朱茂凑上前去瞅了一眼,双眼瞪得圆溜溜。
地下车库火热亲吻的男主角不正是他们的死对头魏泉浩吗?
朱茂跟陈牧帛打了个招呼,像阵风似的跑走。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牧帛和朱茂没走远,顾歧风与张录希也恰好经过地下车库。
看到风风火火跑远的朱茂,张录希偷看了眼,急促地扯着顾歧风离开现场。
“嗯?”
顾歧风没进去看,对张录希的反应颇为惊奇。
“走走走,别打扰别人的好事。”张录希趴到顾歧风耳畔,低声为他答疑解惑,“魏泉浩和他女朋友在里面卿卿我我呢。”
原来如此,顾歧风扯扯嘴角,大步流星离开。
夏亦拿完校服,回寝室换上冬装校服校裤。
冬装校服属于棉服,穿在身上能将夏亦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将双手缩进衣服里,甩着两只衣袖玩,心情雀跃的像个在游乐园畅玩的孩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坐在位子上打开手机,有两条新消息。
其中一条是好友添加消息,备注是张录希,另一条则是张录希邀请夏亦进班群。
夏亦点击同意。
夏亦略略翻看了会儿群里的内容,班里加她共有四十一位同学,另外群里还有几位老师,所以同学们也不大在群里开玩笑。
她暂时知道斜前桌的男生叫张录希,至于前桌男生叫什么,她还没打听。
夏亦理好放在寝室的书籍,将几本名著抱在怀里,准备带回教室。
闲暇时候看看书,是她目前能打消时光的最好选择。
终究是刚开学,中午的教室吵吵闹闹的,完全没了火箭班的气氛,闹腾腾像菜市场。
还有人打开班级的电脑播放音乐,半班的人跟着唱,场面别提多壮观。
夏亦目不斜视地穿过闹哄哄的教室后排,悄无声息地坐到座位上。
她刚坐下没两分钟,翘着二郎腿喝可乐的张录希耐不住寂寞转过头,他眨了眨眼睛,眼巴巴地问:“小盆友,你的朋友圈是不对外人开放吗?”
“嗯。”夏亦轻声回应。
“秘密啊?”张录希嘴贫,“该不会是美照吧?”
“我难道很丑?”
夏亦风轻云淡地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
“怎么会?”张录希拍拍夏亦的桌子,神色郑重,“拜托小盆友,对自己的颜值自信点,凭哥哥我阅人无数的双眼,我敢说你现在能在我们班排第一。”
夏亦落落大方地将碎发夹到而后,不咸不淡道:“你眼光马马虎虎算可以。”
张录希:“?”
这小姑娘说话有点意思吼?虽说实话实说,但她真诚的不弄虚作假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贬低人?
顾歧风解数独的手自听到张录希开口就没再动过,他眸光微沉,总算出手掐住张录希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提回来。
“课表。”他若无其事地抛出两个字。
张录希看了眼顾歧风,又看了眼,意味不明。
良久,他从课桌里摸索出一张课表甩给顾歧风,食指轻叩他的桌面,饶有兴致地问:“歧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哦?
顾歧风瞄了眼课表,嗤笑一声问:“哪里怪?”
张录希可不敢再踩老虎尾巴,状似不经意地扮可爱道:“怪迷人的呀!”
顾歧风轻蹙的长眉稍稍舒展,把课表甩回张录希桌上。
他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打开私人的歌单,边听歌边解题。
坐在后面的夏亦等前面两位男生谈话结束,方才从书中默默抬头,她盯着顾歧风的背影,若有所思。
窗外的风景独好,教室里的学生心思不一。
她在来之前有过担忧,生怕自己内敛、慢热的性子会惹得班级同学避而远之。
虽然她不介意别人的看法,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此刻而言,面前的两个大男生,还有早上主动与她说话的男生,似乎都是热心善良的人,并没有所谓的“好学生”身上的冷漠。
夏亦缓缓舒了口气,心底没来由的轻松。
-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何昀凡的数学课,他讲课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讲话不紧不慢,每个知识点都会带到,但又不会讲解得过分细致。
照他的话说,你们既然能够进入桐州一中的火箭班,这点理解能力还是要有的。
夏亦听了半节课,觉得何昀凡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他与之前夏亦的数学老师讲课方式风格迥异,一个说话慢慢吞吞如乌龟爬,一个讲话激烈亢奋如机关枪扫射。
好在无论何昀凡是哪种方式的讲课风格,都不影响她对数学的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外在的条件或许多多少少会影响学生的成绩,但对于学霸而言,他们有自成一派的学习系统,很难受外界影响。
学习最好的状态,即是举一反三。
何昀凡结合课本讲解完书上的知识点,从课本里简单的题型渐渐加大难度,完成对学生心灵的洗涤,一节课的时间达成有关于知识点质的跳跃。
夏亦翻了翻课本,又将何昀凡出在黑板上的题目抄在草稿本上,指尖无声地摩挲着笔盖。
没等她解完,下课铃声响起。
何昀凡布置完作业,捧着水杯大步离开教室。
虽然已经下课,教室里的同学却没有瞬间解脱的兴奋,他们无一例外地演算着何昀凡走之前留下的题目。
顾歧风率先算出答案,转着笔等张录希完成解题。
下节是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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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按照之前的惯例,第一节体育课老师都会来教室,所以大家不需要去操场集合。
张录希算出答案后,对照了顾歧风的解题思路,发现二者相同,瞬间高兴地跳出座位,拍拍顾歧风肩膀问:“歧哥,灌水去不?”
顾歧风站起身,欣然答应了张录希的请求。
夏亦解题完毕,再次打开《红与黑》,全心全意地看起书。
正当她看得入迷,外面有一道凌厉的视线穿过窗户投在她身上。夏亦困惑地抬起头,对上那道目光,似乎有些眼熟?
没等她思虑明白,男生大喇喇地推开后门走了进来。
“魏泉浩,你来我们班做什么?”薛圣洋停住手上写字的动作,疑惑问他。
魏泉浩没理睬,径自走向夏亦,挪开张录希的凳子,一屁股坐到了顾歧风的座位上。他目视夏亦,眼里的恨意直白地透露出来。
夏亦一愣,被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震住。她才来桐州一中半天,没得罪谁吧?
四目相对,魏泉浩咬牙切齿,夏亦同样不甘下风。
单从气势上,魏泉浩尚不能扳倒夏亦。
“是你告的密?”魏泉浩气急败坏,声音有些嘶哑。
夏亦叹息,就在那一瞬间,算是明白了魏泉浩找她的目的。她淡淡说:“我没有。”
魏泉浩凑近夏亦,压低声音说:“今天中午来过地下车库的只有你,你说不是你告的密?做亏心事还能若无其事地撒谎,能耐啊?”
夏亦冷哼一声,舌头舔了舔牙关。
她的身子往椅背一倒,凝视着魏泉浩,满脸是掩不住的讥笑。
三分钟过去了,仍没有人主动打破尴尬的沉默。
教室里的同学停止喧哗,纷纷放下手中的笔,地看过来。一位是初来乍到的新同学,一位是文科班混得风生水起的“关系户”,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魏泉浩被夏亦的讥笑惹得下不来台,伸手指着夏亦,恶狠狠道:“你他妈笑什么,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
“试试?”夏亦嘴角稍稍动了下,挑衅发问。
魏泉浩禁不起夏亦的不屑冷眼,“唰”地从凳子上站起身,身子强硬地逼近,不留情面指着她。
薛圣洋上前劝,被魏泉浩吼了回去。
夏亦不高兴了。
她一把抓住魏泉浩都快要指到脸上的食指,手下用力。
魏泉浩疼得龇牙咧嘴,愣是不肯输了气势,骂道:“你有病啊!”
“有病?”夏亦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智商欠费了。你说是我告的密,同学,我今天才刚转来桐州一中,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向谁告密去?”
魏泉浩眸光向下转动,心底有了隐隐约约的不确定。但他仍顾忌面子,态度变得较之前更加凶狠,骂:“你说不是你?证据呢?”
夏亦无言冷笑,手腕轻轻一转,力道大得能将魏泉浩的手指掰折。
灌水回来的张录希站在门边,将眼前一幕纳入眼底,嘟囔了句:“小盆友现在的状态,简直是气场全开。”
顾歧风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兜,目不转睛地盯住夏亦的神情。
不知怎地,他竟开始好奇夏亦接下来会如何处理。
魏泉浩先前碍于他是在别班闹事,没打算动手,可他明显低估了夏亦的战斗力。
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他。
魏泉浩眸光发狠,心里已经浮起动手的念头。而他还没有出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他疼的紧咬牙关。
“谁啊!”
魏泉浩暴脾气上头,横眉怒目地对上顾歧风的目光。
6. 第六章
教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教室外的张录希挠挠脑袋。前一秒顾歧风还在他身边,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擒住魏泉浩的手腕,干脆利落的狠人!
惹到顾歧风,魏泉浩怕是不好全身而退呀。
“怎么,我们二班的门这么好进了?”顾歧风眼神扫过四下八卦的同学,“班长,你怎么连阿猫阿狗都随便放进来?”
顾歧风的视线绕过夏亦,深深地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夏亦的心蓦地下沉,她垂眉,不发一言。
被顾岐风点名的班长林以画站在远处,脸一阵青一阵白。
似乎有不甘的情绪。
魏泉浩被顾歧风突如其来的插手弄懵了,微微放软了姿态说:“歧哥,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先放开手。”
“哦?”
顾歧风的尾调上扬,手中的力道加重。
“啊!”
魏泉浩一嗓子叫出来,顾歧风的手劲当真无人能敌。
他脸色涨红,一直延伸至耳根。怎么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顾歧风手下成了败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你倒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个新来的女生怎么会惹到你?”
“也没什么。”魏泉浩又将恨恨的目光投在夏亦身上,“我就是见不惯有人告状,背后来事算什么本事?”
夏亦的右手指甲掐着左手手背,没反驳。
“原来如此。”顾歧风略微松开魏泉浩的手腕,“这事和她没关系。”
“什么?”
魏泉浩不可置信地抬头。
顾歧风的个子比魏泉浩高出半个头,他俯视魏泉浩,不咸不淡地警告道:“和她没关系,别找她麻烦。”
虽说顾歧风没有明说,但语气里的“护犊子”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手里提着水杯的张录希出现,适当解围:“魏泉浩,当时出现在地下车库的可不是只有夏亦。”
魏泉浩猛一转头,眼神里似乎在说:你也知道中午在地下车库的事情?
张录希摊手,说:“你看,连我都知道你今天中午在地下车库,自然是还有别人可能看到。凭你的能耐,若是有心,调取监控应该不是难事吧?”
说得中肯,魏泉浩开始狐疑,到底会是谁背后告状?
顾歧风松开魏泉浩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将魏泉浩从自己的座位扯离,全程没有骂脏话也没有动手。
同班同学识相地往外退,却能明显感觉到顾歧风周围的气压低了下来。
张录希推了魏泉浩一把,不满道:“走吧。”
“哦。”魏泉浩就这么被顾歧风和张录希两个人接连着往外赶,默默转身。
“等等。”顾歧风斜靠着墙壁,面向夏亦凝视了会儿,插在裤袋里的五指收拢不咸不淡道:“向她道歉。”
魏泉浩放大音量,讶异道:“什么?”
夏亦不解抬眸,对上顾歧风慵懒的目光。
他的眸子里无悲无喜,风轻云淡,漆黑得不见底。夏亦疑惑,他是在为她出头吗?
张录希的视线在魏泉浩与顾歧风之间流转,他越来越搞不明白顾歧风的意思。
可剧情,反倒越来越有意思。
校里面斗得狠的两大阵营,无非是以魏泉浩为首与以陈牧帛为首的男生们,而他们这一伙人与魏泉浩没有冲突纷争,顾歧风何至于为了一个转学生出头?
虽说转学生被冤枉是挺可怜,但万年不管闲事的顾歧风开口要求魏泉浩道歉,其中分量足以洞察。
明眼人都能明白,今儿这事,顾歧风是铁了心为新同学出头。
魏泉浩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歧风依依不饶:“罪魁祸首你到最后肯定能查出来,但总不能冤枉了别人,白白叫小姑娘受委屈。”
夏亦顿了顿,不禁偏头蹙眉,她被顾歧风的一番话说得无所遁形。
她不适应陌生人的善意。
魏泉浩没想到冲动之下的后果是当众下不来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他不是别人,再怎么说手下还跟着一帮小弟呢。
周围看戏的同学窃窃私语,闲言碎语当众流进他的耳朵。
中午魏泉浩与他的小女友汪之闻在地下车库接吻时,他只隐约看到眼前女孩子的身影,所以当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问话,首先就想到了她告状。
若是平常老师普通处理,他不至于如此气愤。
也不知老师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竟然打电话告诉他正在出差的老爸。
魏泉浩老爸一气之下缩减了他大半年的零花钱,暴跳如雷地批了他一顿,他这才想起来好好惩治一番告密的人。
不给点教训,下次还会有人翻他的底。
没想到他怒气冲冲地来,竟然就撞到了枪口上。
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如果确定不是眼前女子告的状,那他确实冤枉了人家,并且当众给姑娘难堪,这不是大男子所为。
魏泉浩在道上混,自然知晓江湖义气,他冲夏亦稍稍鞠躬,诚意道歉:“对不起,同学。”
说完,他也不等夏亦反应,火冒三丈地离开了二班。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定要找出背后嚼舌根告状的人,看他弄不死对方。
闹剧结束,各回各位。
张录希关切地问了夏亦一句:“小盆友,你没事吧?”
夏亦摇摇头,比刚才大的阵仗她不是没见过,若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并非不能解决。只是,前桌突如其来的好意震慑到了她,而已。
顾歧风看她两眼,静了一瞬。
见夏亦神情淡漠,他抿了抿嘴角,潇洒转身,坐回位子上。
夏亦心里七上八下,为的不是魏泉浩方才找的麻烦,而是顾歧风莫名的好意。她诚惶诚恐,不顾一切地逃避顾歧风的目光。
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
上课响铃的瞬间,张录希从桌肚里掏出魔方,全神贯注地玩了起来。
体育课老师下班级时已经上课三分钟,他急急忙忙赶来,手里转悠着口哨,满怀歉意地说了句“抱歉”。
张录希嘴贫,笑嘻嘻接了句:“不碍事,不碍事。”
仍旧是上学期的体育老师李合丰,二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阳光随和,充满朝气。许是年龄接近的缘故,他与同学们相处十分融洽。
据小道消息,李合丰是德育处主任李胜的侄子。
因此,同学们执着于与他打成一片,以此来打入“敌人”内部。
“这节课我们自习,该看书的看书,该写作业的写作业。下节课不用我提醒,自觉到操场排队集合,知道没?”
李合丰手里转着口哨的长绳,坐在讲台上优哉游哉地讲闲话。
“对了,等过几个星期就要进行体测,你们这段时间抓紧锻炼身体。大课间的晨跑就别逃了,女生在寝室多加练习仰卧起坐,男生们的引体向上也千万别懈怠。”
“可能市里面教育局的领导要来抽查。”
“啊……”
“靠!一上来就这么狠?”
“我在家过了一个春节,身上的膘都囤的差不多,这么快就要被拉出来宰了?”
李合丰一句劝诫引起底下学生的鬼哭狼嚎,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要排队杀猪呢。
张录希烦躁地放下魔方,挠挠头趴在桌子上。
顾歧风停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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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解题的笔,拿过张录希转到一半的魔方,继续将它还原。
其实张录希已经解到一半,顾歧风不费吹灰之力接上,没一分钟轻轻松松完成。
他将还原的魔方放回张录希桌面,似笑非笑地问:“慌了?”
“哪能啊!”
顾歧风明白张录希慌张的不是体测,而是体育课上会遇见的人。他没再问,有些问题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哪知张录希丧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转头问夏亦。
“小盆友,问你个问题哈?”
夏亦正在解题,被张录希猛地一吓,抬头淡淡地看他两眼,但也没有被打扰的不耐。
“就是吧……你们女生会格外介意男生嘲笑她的体育成绩吗?”张录希纠结地皱眉撇嘴,“也不算嘲笑吧,就是开了两句玩笑。”
“那得看玩笑的程度。”夏亦平静回复。
“绝对没有上升人格!”张录希竖指发誓,“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地笑她,我才不会对女孩子人生攻击的,更何况她……”
更何况她是我有好感的女孩子呀,我不过是想欺负她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夏亦被张录希突然的“刹车”吸引了兴趣,约莫能猜出张录希与他口中女生的关系。
眼前的状况像极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数学题:已知张录希对女生有好感,求女生讨厌张录希的程度。
“那女生叫什么?”夏亦悠悠开口。
“张月落。”
“几班的?”
“六班。”张录希毫不避讳地回答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是,小盆友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然我该问什么?”夏亦同样疑惑,“问你喜不喜欢她?”
“我……”
张录希嘴巴微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排做作业的顾歧风写完最后一个步骤,将笔帽盖回,从容不迫地倾斜身子,正大光明地偷听他们讲话。
“那……你觉得呢?”
张录希像被戳穿了心思,慌乱中将问题抛回给夏亦。
夏亦哑然失笑:“我都不认识你们,也没有深入了解过你和那位女生的关系,如何判断你喜不喜欢她?”
“再说了,我不懂……”夏亦脸上的笑渐冷,茫然地扯了扯嘴角,卡在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地憋住。
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
顾歧风倾斜的身子一怔,慢慢变得僵硬。
女孩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清淡悠远,恍然隔了几个世纪,闻之令人飘飘然神伤。
他好奇地偏过头,从夏亦的脸上寻找难过的蛛丝马迹。好像并不是伤心,是真真切切的无解,她大概是真的迷茫。
“你,你没谈过一次恋爱吗?”这下子张录希完全忘记自己要问的问题,改为打听新同学的往事。
“没。”她回答得大大方方。
张录希讶异地睁大了双眼,叹道:“这年头越是好看的姑娘越难追求了,是这样吗?”
“啊?”
“不应该啊,你看你又瘦又高挑,长得漂亮又可爱,追求你的男生只多不少才对,你都不喜欢吗?”
夏亦没遮掩,正面回了句:“嗯。”
“我天!”张录希兴奋地拍拍在一旁看戏的顾歧风,“歧哥,我总算遇到个和你一样不会动凡心的姑娘了。”
“照我说,你们俩这样能称作做天生一对。”
张录希话音刚落,被提及的男女主角不自觉去看对方,四目相对的刹那,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慌张涌上心头。
顾歧风没躲,夏亦也没躲。
不知这算不算莫名的默契?属于两个人独有的气场。
7. 第七章
下一秒,顾歧风拍开张录希落在肩头的手,奚落道:“我看你不去当八卦记者真是埋没人才。”
“你也觉得是不是?”
张录希自动将顾歧风话里的嘲讽过滤,美化成一番难得的夸奖。
夏亦的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方才解题的草稿本,默默无言地瞧张录希耍宝。她并不反感张录希突如其来的调侃,只是下意识避开陌生的好意。
无论是客套还是真诚,都令她措手不及。
她这样性格的女孩子,不适合拥有男女之情。就算有,也会被她的自卑和敏感拆得乱七八糟。与其到最后一塌糊涂,不如选择不要开始。
她宁愿错过一朵花绽放的华美,也不愿见证花不可逆的凋谢。
顾歧风没搭理张录希,毕竟他这个人是属于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越搭腔反而越令他来了兴致。
顾歧风注意到夏亦手中的草稿本,委婉问了句:“我能看看吗?”
夏亦手一松,轻声道:“嗯。”
夏亦草稿本上正演算着刚才他做过的题目,她将解题方法罗列出来,与他的不是同一种,略有些剑走偏锋的味道。
顾歧风遇到题目,可谓是“走火入魔”。
他细细端详草稿本上写出的几个步骤,与其之前的方法比较,似乎各有各的特色。
顾歧风抽过夏亦手中的笔,在她的答案旁边写出另一种解法,只简单列了所需公式,没有将全部过程写出来。
但成绩优异的人,仿佛天生有相似的磁场,不用详细解释,凭借对方的三言两语即能理解解题思路。
顾歧风写完之后,将草稿本递回给夏亦。
夏亦的视线从顾歧风脸上移至草稿本,只看了两分钟,她就笑了笑。
草稿本上没有多余涂画的痕迹,除了她之前的笔迹,就是顾歧风刚刚写上去的几个公式。
他的字整整齐齐,干净清爽,全然没有普通男生“龙飞凤舞”的样子。
她顺着顾歧风给出的公式在脑海里过了遍,比她原先的方法要更简便,干脆利落的想法带到解答数学题目中,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夏亦放下草稿本,对上顾歧风的视线。没有半点虚假,她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顾歧风没回。
“谢谢?”一旁的张录希搭腔,“别客气妹子。不就是教你做一道数学题嘛,用不着道谢,自己人随意点。”
顾歧风:“……”
人姑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自己人?
他斜眼一瞟,张录希立马刹住乱跑的话语,乖巧地像条宠物。
夏亦没反驳。
她谢的不仅仅是数学解题思路,更是课间顾歧风说一不二的解围。
毕竟她初来乍到,同学们不认识她,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是他站出来,以强硬的姿态维护了她的清白,没让她难堪。
顾歧风将笔放回夏亦手心,若有似无地挑挑眉,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他偏头转回身,留给夏亦的又是背影。
“我靠!”张录希抱怨,“顾歧风你说你是不是在撩妹?当着我的面明目张胆地撩妹!你说你是不是动了我们凡夫俗子的情欲?”
“……”
“看我放学不把你的破事抖搂给罗杰,你竟然要抛弃我们独自美丽去了!”
张录希的嘴叭叭叭放炮,末了叮嘱夏亦:“小盆友,你可千万别被他迷惑了。他一般不给人讲题,他现在给你讲题肯定居心不良,注意点!”
“……”
顾歧风忍无可忍,揪着张录希的脖颈,将他扯了回去。
败他形象可还行?
夏亦盯着顾歧风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地垂眉。
她会注意,不用任何人提醒,她也会选择离得远远的。
-
桐州一中有个严格的规定,无论是住宿生还是通学生,在校期间必须在学校食堂就餐。
学校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同学们饮食卫生,另一方面则是更方便领导管理,可以帮同学节省出更多时间去学习。
下午放学,班里大半的人冲向食堂,教室只剩下几个人奋笔疾书。
走的人都是成群结队,夏亦随意瞄了眼,继续待在座位写作业。
现在是就餐高峰期,食堂等着排队吃饭的人肯定很多,她倒不如先待在教室做几道题目再去吃饭,这中间能够省出不少学习时间。
她做完一道数学大题,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此时,坐在她前桌的前桌,也就是二班班长林以画朝她走过来。对方定定地立在夏亦桌前,自然地问道:“同学,要一起去吃饭吗?”
仍是三月初,昼短夜长。
放学时已经是五点,再加上她们又在教室里做题目磨蹭了会儿,这时窗外的天气已渐渐暗了下来。
到底是好意邀请,夏亦没拒绝。
两个人结伴去食堂吃饭,林以画率先挽过夏亦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介意吧?”
夏亦冲她安慰地摇摇头。
不至于介意,但她确实很久没有与别人有过如此亲昵的动作。就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猝不及防的靠近,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逃避。
“夏亦,我以后可以叫你夏夏吗?”林以画蹙眉自言自语,“总觉得叫全名怪怪的,不够亲近。”
夏亦嫣然一笑,说:“好啊。”
名字不过是个称谓,如何称呼她不介意的。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林以画轻咳一声,正式地站到夏亦面前,伸出手微笑,“你好夏亦,我叫林以画。”
夏亦回握她,对上她的笑,软软道:“你好林以画,我叫夏亦。”
在夕阳彻底躲进山背后的前一刻,她们微笑握手。
简单的自我介绍,不仅仅是告知你我的名字。更是想要靠近你,了解你,将你规划进之后同学的情谊里。
若时光可以定格,这一幕该收进记忆的博物馆。
因为友情,从来都美好得一塌糊涂。
到达食堂的时候,排队的同学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们点了两碗面,面对面坐着吃。
夏亦话不多,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体育课上顾歧风写在她草稿本上的几个公式。她按着公式又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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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算了另一种可能,浑身轻松。
林以画家教好,深知“食不言寝不语”,并将传统美德发挥到极致。
看得出她是个家庭幸福的乖乖女,得父母宠爱,循规蹈矩地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
两个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夏亦心想。
虽说她家条件不差,但遗憾的是她没有融洽的家庭环境,无法对着父母撒娇,更不可能走夏伟忠为她规划的前路。
她看似乖巧,内心却固执地可怕,又习惯隐忍,心智成熟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女生。
夏亦吃得比林以画快,她放下筷子等对方。同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以画,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林以画一双大眼睛尤其迷人,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像个洋娃娃。她有一把长发,抓成马尾,听话地甩在脑后晃荡。
她是典型的乖乖女长相,我见犹怜。
夏亦的手指勾住校服外套,慢悠悠将它拉开。刚吃完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整个人有些热乎乎的。
她淡淡笑了下。
她啊,看起来也是安静听话的女孩子,偏偏行事张狂,不受拘束。
从食堂出门,经过篮球场往教学楼的路上,有一堆人围在一块儿,里面闹哄哄的,其中不乏看热闹的同学。
夏亦与林以画走过的时候,刻意远离那堆人。
看戏是人之本性,惹祸上身可就麻烦了。遇到似是而非的围观,大部分人的选择还是默默走开。
只是在走远的时候,夏亦听到莫名耳熟的声音,好像在叫“帛哥”?
-
回教室之后,林以画霸占了顾歧风位置,趴在夏亦桌上与她闲聊。两个小女生,年纪相仿,可聊的东西多了去了。
聊到兴趣相同的地方,夏亦掩着嘴笑。
顾歧风刚进教室门,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没回座位,而是径直走到薛圣洋座位旁,大喇喇坐下。
今天一天下来,难得见夏亦肯开口与同学说上几句话,让她们聊个尽兴,何乐而不为?反正他不着急回位置上。
薛圣洋见到稀客,没忍住打趣:“哟,歧哥。”
身边的另一个男生附和:“歧哥今儿个好心情,到我们这边玩会儿?”
顾歧风没反驳。
薛圣洋赶忙从桌肚里掏出五子棋,凑到顾歧风身边问:“歧哥,来两盘?”
“嗯。”
两个人随意玩了三把,薛圣洋连输。他边整理棋子,边不服气地瞪眼:“靠!歧哥这是来虐人的?”
顾歧风面上没多大波澜,头也不抬道:“是你棋艺欠缺点火候。”
薛圣洋:“?”
虐完人还必须损一把?真是不客气。
第四局开始,顾歧风不紧不慢落子。这时,消失不见的张录希风风火火从外面冲进教室,朝自己的座位遥遥喊了句:“歧哥!”
他这一嗓子,将班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喊了过来。
一瞬间,张录希轻松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顾歧风抚额叹息,无奈冲他招了招手:“你还能再大点声不?”
8. 第八章
张录希定下目光,方才瞧清楚自己座位那儿坐的是班长林以画,顾歧风不知何时转悠到薛圣洋那边。
不过目前情况紧急,他也没多想,屁颠屁颠地冲顾歧风跑过去。
夏亦与林以画好不容易多了些许话题,聊得略微放开了些。经张录希一嗓子,她们的目光随之聚焦到顾歧风身上。
后者宛若不自知,依旧面不改色地与薛圣洋下五子棋。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夏亦眉心一蹙,垂下头。
“我跟你说……”张录希暗戳戳贴到顾歧风身侧。
顾歧风稍稍挪开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棋盘。
张录希毫无眼色地再次凑进顾歧风,甚至开口抱怨:“歧哥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跟你说话呢,别想多。”
顾歧风:“……”
张录希你是傻子吗?
“说。”
顾歧风懒得理他,一个“说”字恐怕能引发张录希的“口水大战”。
“是这样的。”
张录希挥挥手,示意薛圣洋也凑过来。
薛圣洋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地移了位置,三个人围城一排,将顾歧风挤在中间。
“刚才我跟歧哥吃饭回来,在篮球场看到一帮人围在一块,气势汹汹的。”张录希这话是对薛圣洋说的,用以解释前因后果,“歧哥对这阵仗没兴趣,我留下来观望了会儿,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薛圣洋紧张兮兮,提着神经问。
“群架!”张录希的胳膊顺势一抬,表情显现出异常的兴奋,“陈牧帛、朱茂那帮人和魏泉浩他们在打群架。”
薛圣洋倒吸一口凉气,讶异道:“他们之间有过节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在学校里公开打群架,双方都是气急败坏了吧。”
“可不。”张录希摇摇头,一脸神秘莫测。
“我估计魏泉浩要下狠手了,你们是没见他刚才七窍生烟的模样,恨不能立马将朱茂踩到脚底下碾压。”
“我天,这么严重啊……”
顾歧风全程没插话,视线无意看向夏亦的方向。
林以画已经回自己座位,夏亦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孤孤单单的。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看起来迷茫且失落。
顾歧风玩味地注视了会儿,又不着痕迹移开。
薛圣洋听得八九不离十,心痒痒道:“听你这么说,我都想去瞧瞧现场惨烈的状况了。”
“走?”
张录希与薛圣洋一拍即合,戳戳顾歧风的肩膀,问:“歧哥去不去?”
顾歧风拍了拍被张录希戳过的肩膀,眉梢一挑道:“走。”
还差十分钟夜自修就要开始,其他同学扎堆往教室走。唯独这三个身高超一米八的男生兴致满满地走了个反方向。
还真别说,长得高走成一排,已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夏亦被他们的动静惊到,目送他们出了教室。
她掏出物理课本,不急不慢地翻到第一页。重要的知识点向来在书本里,所以许多高中的老师们到最后关头,都会建议同学们不必死钻难题,要回归课本。
那她,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
晚读课开始十分钟,班里的“三大巨头”还没有回来。
班主任何昀凡捧着一杯菊花茶在班级里晃悠,最后停在夏亦位置旁边,问:“你两个前桌去哪里了?”
夏亦从书里抬头,犹豫要不要帮他们两个扯个谎。
毕竟今天一天下来,他们帮她的忙也不少。虽说她性情凉薄,但最基本的知恩图报她还是懂得的。
“报告。”
没等夏亦犹豫出个所以然来,顾歧风的声音在后门响起,少年清亮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听来意气风发,又富有低沉的磁性。
“去干什么了?”
何昀凡脸上不显怒意,纯粹是属于问一句的意思。
“报告。”张录希的声音悠悠在顾歧风背后响起,“我们去上厕所了。”
“十分钟?”何昀凡拧紧杯盖。
张录希咧嘴一笑,调侃道:“也可能,更久?”
全班哄堂大笑。
何昀凡脸上全然没有严肃的表情,调侃道:“我真诚地建议下次叫家长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嚎。”
“哦哦哦。”张录希连连点头,扯着顾歧风走进教室。
何昀凡在教室里坐了会儿,又捧着他的菊花茶逛出了门。
重点班到底有重点班的样子,老师在没在基本没区别。所有人都低着头奋笔疾书,偶尔有书本翻页的声音。
张录希做完理科作业,长舒一口气。他将笔搁到桌子上,身子向后倾倒,轻声叫了句:“小盆友。”
夏亦瞄他一眼,十分不解。
她明明有名有姓,凭什么不能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小盆友”听起来像个稚嫩的孩子,与她冷艳的气质不符。
“小盆友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听不听?”
夏亦低声“嗯”了句。
“还记得下午找你麻烦的魏泉浩吗?”夏亦停笔,原来那个人叫魏泉浩。
“他刚打群架,被德育处主任老李抓了,这会儿估计在德育处挨批呢。检讨是肯定少不了,不知道会不会落个处分。”
张录希感慨:“报应啊,让他欺负我们小盆友。”
“晚上在篮球场聚众打架的是他们?”夏亦疑惑。
“哎?你看到了?”
张录希这回舍得转个正脸过来。
“看到了。”夏亦风轻云淡,“但没驻足细看,不知道是谁在惹事。”
“哦,那可惜了。”张录希做了个总结性发言,“那场面,刀光剑影不长眼,不小心就是迎头一拳。打得人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
顾歧风睨他一眼,喉结微动。
“有我在,还有我们歧哥在,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张录希说到后面,话锋一转,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似乎还罩不住夏亦。
顾歧风闻言,歪嘴一笑。
“谢谢啊。”夏亦客气地点点头。
“小意思小意思。”张录希摆摆手,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豪放。
“小意思?”
何昀凡突然出现在后门,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警告道:“张录希你再不转回去我就找你大麻烦。”
“……”
“哈哈哈……”
何昀凡的发言引得同学们一阵喝彩,同学们丝毫不给面子地放声笑开。
-
周三中午,夏亦与林以画在食堂就餐结束,两人绕道去操场逛了一圈。
操场与篮球场相邻,能清楚看见打篮球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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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操场上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散步。倒是篮球场的气氛热火朝天,与操场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以画拉着她看了会儿男生打球,嘴里振振有词。
篮球场上有两个篮球框底下的赛事最为激烈,其中一个篮球框架底下正是高二二班的男生在打篮球。
张录希敞亮的声音隔了大老远都能听到。
夏亦虽然才来桐州一中三天,班里同学的名字也没有认全,但与她讲过话的几个男生,她还是能认出来。
比如顾歧风,张录希,薛圣洋。
至于另一群男生,她没多大印象。
不过里面倒是有一张稍显眼熟的脸,那个男生就是开学那天她经过十二班门口,差点将篮球砸到她身上的莽撞男孩。
如果她没猜错,另一群打篮球的应该都是十二班的同学。
林以画在身旁为夏亦答疑解惑:“夏夏,你看班里的男生打篮球,他们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地方,上学期校篮球比赛我们班还是第一名呢。”
“挺厉害。”夏亦的回答很中肯。
她见过表哥程言钦打篮球的样子,火力十足,球技了得。
因为她见过好的,所以别人除非有更惊艳的表现,否则很难令她眼前一亮。至少她现在看到的,似乎都是中规中矩的打法。
“喏。”林以画朝另一群人努努嘴巴,“那是十二班的男生。”
果真如此。
夏亦点点头,没说话。
“脱了校服穿绿色毛衣的是朱茂,就是星期一晚上和魏泉浩打群架那位。”林以画歪头想了想,“听说是因为朱茂告密,惹得魏泉浩被他老爸批评。”
“魏泉浩还……误以为是你。”
说到这儿,林以画稍稍放低了声音,怕夏亦听了不高兴。
说的人小心翼翼,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夏亦盯着操场身穿绿色毛衣的男生看了会儿,暗暗记下名字,原来他叫朱茂。
“我跟你说,虽然我们一中是市重点高中,大家的学习成绩遥遥领先,但并不代表同学们私底下不拉帮结派。”林以画感触颇深。“越是聪明的人,斗起来越是狠辣。”
“是这个理。”夏亦赞同地点点头。
她在原先的高中也搞过小团体,以她为中心,所有人对她唯命是从。
不过她不欺负人,也不搞校园暴力,不过是行事作风乖张荒诞而已。偏偏是她的与众不同,吸引了大多数男女生的追随。
青春期的同学,总爱嚣张霸气的称呼,因此她也曾被人称呼为“夏姐”,现在回想,倒真是傻得可爱。
现在却有所不同了。
她换了学校,身处新环境,时刻谨记夏伟忠的劝告,要做一名积极向上的好学生。
眼里只能容下学习,至于其他的,她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眼不见心不烦。她摒弃了所有棱角,放软性子做个听话的女生。
好在她的外表本身软萌可欺,没有太过分的攻击性,仿佛任何人可捏的软柿子。
开学以来,除去魏泉浩这个偶然事件,倒也没有谁找过她麻烦。
“你知道朱茂身边穿白色毛衣的男生是谁吗?”
林以画和夏亦绕了一圈操场,此时与篮球场的距离不过两三米,说得大声点,兴许操场上正激烈打球的男生能听到。
9. 第九章
“谁?”
“陈牧帛,十二班老大,家里后台很硬,上学期期末的元旦晚会上,他上台唱了首《可惜不是你》,引起巨大反响,现在都还有女生排队到他们班送情书呢!”
夏亦“噗嗤”一笑。
看来即使是像林以画这样乖巧的好学生,也乐衷于八卦呀。
不过有了林以画的介绍,夏亦对新学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至少不需要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慢慢摸索。
她能根据林以画的话语作出判断,第一时间远离不必要的人。
毕竟人的本能,即是规避风险。天性使然,趋利避害是必要的。
据林以画所言,桐州一中暂时分为两大帮派,一派以十二班的陈牧帛为首,另一派以十八班的魏泉浩为首。
两大派别就好似是天生死对头,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会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那一类。
他们平常在学校里斗得狠,但不会在明面上打架,起码都顾忌了老师的面子。可出了校外,约架就没少过,林以画就曾有幸撞见过一次。
那气势,那场面,振奋人心,异常激烈。
不过打归打,他们还是相当遵守江湖道义,不会做出耍阴招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
所以周一他们不留情面,在学校就开打,完全是因为朱茂背离了道义,告密这事确实不十分道德。
除了以陈牧帛、魏泉浩为首的两大帮派,学校还有一股中立的势力,即是以二班顾歧风为首。
他与两边的人关系都还过得去,说好听点算和事佬,说难听点……
没有难听的。
顾歧风性子淡淡的,较身边的男生而言,性格稍显成熟。他懒得搭理青春期少男的莽撞与热血,又少管闲事,却在众人心中有一定声望。
总结下来,是个高于陈牧帛与魏泉浩的存在。
夏亦听林以画讲述,抬头寻找顾歧风的身影。
却在目光落定的刹那对上他探究玩味的视线,顾歧风放肆地冲她邪邪一笑,转身投奔篮球场。
夏亦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耳廓微微通红。
好像被撞见秘密一般,可她明明没有多余的心思。这该死的羞赧的生理反应,叫人难堪。
林以画铺天盖地地夸完顾歧风,戳戳夏亦肩膀,问:“夏夏,你在听吗?”
“嗯。”
夏亦晃晃脑袋,欲将顾歧风的身影从脑海里晃出去。
而她停顿的时候,恍然发现一个问题。
林以画在冲她讲述陈牧帛与魏泉浩时,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评判,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描述。轮到顾歧风时,不禁放软了声音,姿态更是低到尘埃里。
她的反应,难免令人多想。
难道仅仅是因为顾歧风是同班同学的缘故吗?
少女的心思总是曲折难猜的,更何况她们不过认识三天,林以画能说给她听已经很不错了,夏亦没八卦到去主动打听别人的心思。
-
两人又走了一圈操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在午休开始前五分钟赶回教室。
她们刚进教室坐下,顾歧风等人也从篮球场赶回来。
刚打完篮球的男生,满脸洋溢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与难能可贵的少年气。
夏亦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张扬的笑,大胆的闹,不必担心责罚,没有重担需要挑在肩头,只需要向着成绩这一个清晰的目标努力狂奔就好。
而生活里的篮球赛、乒乓球赛,元旦汇演、五四活动,都是他们的调味剂,是平淡日子里的锦上添花。
“小盆友,哥哥打篮球怎么样,是不是特帅气?”张录希大口大口地灌水,厚脸皮冲夏亦问了一嘴。
夏亦被突然点名,对上顾歧风看过来的视线。
她的心蓦地一震,不自然垂头,长睫毛微微扫下来,一颤一颤的。
顾歧风和张录希同时笑出声,被她可爱的举动萌到了。
“我说小盆友,你想什么呢?”
张录希露出坏笑。
顾歧风眉开眼笑,伸出手摸摸夏亦的脑袋,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抚弄猫咪。
张录希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歧哥……你……”
顾歧风恍若未闻,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收之前轻轻地抚顺夏亦被他弄乱的刘海。他在张录希一看的不可置信下镇定转回身,从桌肚里掏出作业思考题目。
夏亦皱了皱眉,眉宇间攒着淡淡的疑惑和哀愁。她在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悄悄地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有没有涨得通红。
她不敢抬头看,怕看一眼都是深渊。
-
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特意提前告知课代表,让同学们到化学实验室上课。
化学实验室、物理试验室以及信息课有专门的教室,全部都安排在科技楼。
来之前程言钦大致介绍了学校的教学楼等布局,但科技楼夏亦今天还是第一次去。好在林以画陪着她,她只要跟着林以画走就可以。
科技楼与高二教学楼之间隔了一幢高一教学楼,化学实验室在科技楼的二楼。
同学们到达实验室之后按照教室的座位落坐。
但因为夏亦在教室的座位是单独的,所以此刻在实验室的大教室里,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看起来还挺孤零零的。
然而她仿佛并不在意,打开化学书安安静静研究接下来需要操作的实验。
顾歧风和张录希是踩着上课铃声进化学实验室的,他们的无所畏惧在此时倒是显现的淋漓尽致。
夏亦手撑下巴,呆呆地看向窗外。
和煦的阳光碎了一地,有几只新燕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闹。
“小盆友,来那么早?”
张录希一到座位就冲夏亦打招呼,热情活络,倒叫她怪不好意思。夏亦虽不喜欢热闹,可张录希浑然天成的自来熟并不令她反感。
好在化学老师及时控制场面,开始做实验吸引众人的目光。
张录希这才没有抓着夏亦闲聊,收了玩闹的心思,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化学老师示范一遍,之后是同学们自主尝试。通常情况下都是两同桌互帮互助,一块儿完成一个实验。
首先是实验室的器材还不足以到人手一份的地步,其次为了加快上课进程,两位同学共同完成能节省不少时间。
张录希听老师将实验注意事项讲完,默默把凳子朝顾歧风的方向挪了挪,转头问:“小盆友,要不要上来和我们一起做实验?”
夏亦点点头,没拒绝。
她一个人并非不能完成,但正如老师所说,有帮手着实比一个人实验轻松简单不少。
夏亦弯着腰,起身搬凳子走人。
顾歧风见状,踢了踢张录希的凳子。
“歧哥,你干嘛?”张录希不解,压低声音问。
顾歧风嘴巴都懒得动一下,伸手冲他挥了挥,示意他靠边站。
张录希:“?”
在顾歧风强势的压迫下,张录希不得已做出让步,他退了大半个座位的距离,从靠近中间的位置挪到靠右侧最边上。
此时,夏亦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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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搬着凳子来到张录希身边,才发现他好像没留出多余的空位。
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顾歧风抿了抿唇角,起身接过夏亦手中的凳子,将它放在了他与张录希位置中间。
这样子,就变成了顾歧风在左侧,张录希在右侧,夏亦在中间。
张录希眼皮直跳,顾歧风竟然将他赶到最边上,却把新同学安排在中间?
靠!他的心好痛,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史上无可比拟的伤害,还好不了了!
重色轻友!
绝对的重色轻友,这回顾歧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亦有些难为情,她一个女生夹在两个大男生中间,总感觉怪怪的。不过顾歧风到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上来就对她一顿安排。
先是清洗实验所需的器皿,再用抹布将其擦干净。
两人默默无言,一人清洗一人擦,全程配合默契,倒显得张录希像个多余的第三者。
“哎……造孽啊。”
张录希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穿越大半个教室,转身跑到薛圣洋那边去了。
张录希无意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回头看,夏亦将头埋得更低了。
林以画注意到张录希调换位置,一转身看见夏亦在她身后和顾歧风做实验,讶异地叫出了声。
“夏夏,你怎么上来了?”
“我一个人在下面……”
夏亦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向林以画解释。难道告诉她是张录希叫她上来的吗?可张录希却在刚才被迫去了薛圣洋那边。
好像是她的不是了。
“做实验专心点。”始终无言的顾歧风出声提醒。
夏亦软软地应了句:“哦。”
握在手中的试管被顾歧风抽过去,他拿着抹布擦拭试管,双手秀净,食指修长,动作不紧不慢,有股淡定的从容不迫。
光是看他做实验,都是令人欣赏的一件美事。
夏亦看了林以画一眼,对方没说什么,无声无息地转回身子。也许不是错觉,夏亦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狐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可为什么会是不耐烦呢?
顾歧风见夏亦长时间没有反应,终于偏头看她一眼。她默默地翻看书里的内容,根本没注意他手中的实验,似乎有点心事。
他没忍住,伸手点了点夏亦的手背,提醒道:“专心点。”
夏亦猛然回神,面无表情地看顾歧风一眼,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没散的茫然,说道:“我知道了。”
夏亦专心做一件事,效率奇高。再加上顾歧风的配合,他们两个几乎是全班最快完成这几个实验的组合。
“合作愉快。”顾歧风冲她笑了笑。
“嗯。”
夏亦的一抹碎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没动手掀开那抹碎发,且让它安安静静地躺着好了。
顾歧风鬼斧神差地撩开夏亦眼前的那抹碎发,在夏亦困惑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抖抖肩,说:“强迫症,看着不舒服。”
夏亦忍俊不禁,舔了舔嘴唇。
她都没觉得不舒服,倒是他这个外人犯了强迫症。
她眯起眼朝窗外看去,午后阳光,猛烈如昨,唯独深陷冬季,周遭仍是一片天寒地冻。再过两个星期,春天也要来临了吧。
眼前男生细微的关怀,好像驱走了一点点严寒。
可是,却让她更看不清人间绝色。
夏亦迷迷糊糊地眨眨眼,不知想些什么。
她将实验反应与数据记录在白纸上,垂眉敛声。
10. 第十章
夜自修结束,女生寝室。
夏亦洗完澡,放着歌收拾从阳台拿回的衣服。
这几件衣服都是周一从仓库里领回来的校服,她将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过,晒了两天太阳才算干得透彻。
整理校服的片刻空隙,她忽然想起坐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思绪茫茫然,在手机播放的音乐里飘远。
顾歧风穿校服总是将外套拉链拉开,敞出里面的毛衣。
如果单从外貌而言,他长得白白净净,高鼻梁内双大眼睛,身高足有一米八三,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整个人慵懒至极,不得不说他“奶气十足”。
可三天接触下来,夏亦发现他的性格还挺慢热内敛的,不像张录希逢人就嘚啵。
顾歧风更像是古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但没有富家子弟的浪荡不羁,沉稳又温软如玉。唯独笑的时候,有勾人心神的力量。
回想了好一会儿,夏亦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为什么她会平白无故地想到顾歧风?为什么……
不该这样的。
夏亦迫使自己回忆夏伟忠对她对夏宁所做的糟蹋事,眉心微拧,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
当初,夏伟忠与夏宁也是郎才女貌,被人评为天生一对。
可后来,后来啊……
夏伟忠年轻的时候,生得俊俏,家境尚可,又因为会说甜言蜜语,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得到不少女孩青睐。
夏宁就是其中一个。
夏宁是家中独女,享尽宠爱,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面对夏伟忠强烈攻势的追求,刚开始不为所动。
时间久了,也渐渐败下阵来。
夏宁的父亲,也就是夏亦的外公,并不看好夏伟忠这个人,觉得他不老实,尽搞些花里胡哨的花样,不像是个会老实过日子的男性。
但由于夏宁母亲去世的早,他一直觉得亏欠女儿,最后没熬过夏宁的请求,答应她嫁给夏伟忠。
刚结婚的十年里,夏伟忠在表面上可谓是做得毫无瑕疵,只差没将夏宁当作宝贝供养起来。
转折点大概是在夏伟忠生意失败的那一年。
夏伟忠这个人心高气傲,为了追求财富的力量,在生意上下的资本越来越大,他一心想着赚钱,却忘了考虑失败的后果。
以至于那一年的失败,将夏伟忠从很高的位置拉下来,大致可用“粉身碎骨”形容。
他跌得很惨,甚至一蹶不振长达两三年之久。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染上赌博、酗酒。家里常常见不到他的身影,每日流连在今州市的各大赌场,只差将心肝脾肺肾都卖掉做资本。
夏宁原本是一位优雅的女性,在那个时代也称得上是知识女性。
在经历了夏伟忠的转变之后,她也好像走入了死胡同,惶惶不可终日,以泪洗面。她决心出面向亲戚朋友借钱,以此来帮助夏伟忠东山再起。
可令人可笑的是,夏伟忠不但不领情,还自私地以为夏宁是在瞧不起他,于是他变本加厉,整夜整夜地不回家,流连风月场所,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夏宁的底线。
夏宁催得紧了,他就开始变着法子折磨夏宁。
譬如,家暴。
从最初的扇巴掌开始,到最后的拳打脚踢,夏伟忠似乎是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将外面受的气全部撒在夏宁身上。
也是,一个向来顺风顺水的人突遭打击,旁人自然是等着看笑话,有谁会真正关心地问一句,你还好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在从前生意伙伴的嘲笑下,夏伟忠的心理渐渐变得扭曲。
他像个没有任何承受力的海绵,即使是反抗也是软绵绵的,轻飘无力。
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殴打夏宁来发泄,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他辗转于女人堆里,弃家中妻女于水深火热的地位。
当时,夏亦还在读小学。
夏宁为了守护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为了夏亦的健康成长,选择了隐忍。她将一切屈辱打碎牙齿和血吞,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有时候,呆呆地坐着就是一天。
夏亦年纪虽小,但她不是没有知觉。
她尝试开口,问过夏宁,爸爸去哪儿了?我好想爸爸啊。
夏宁总是抚摸着夏亦的脑袋,扯出一抹苦笑安慰她,爸爸去上班了,我们囡囡要乖乖的,好好学习,考到第一名才能见到爸爸哦。
夏亦信了夏宁的话。
她也在尽自己的努力,为了得见夏宁笑颜,为了夏伟忠能回家看她们一眼,为了家庭和睦如初,拼了命去学习。
她还想过,是不是自己学习成绩不好惹夏伟忠生气了,爸妈吵架是不是因为她不乖?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一个小孩子,就算做错事也不至于落得亲生父亲抛弃她的缘故。
家庭破碎的重要原因,是夏伟忠变了。
是在某个下午放学,她一个人从学校走回家的时候想明白的。
她觉得,爸爸好像不喜欢她和妈妈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准的。
她回到家,打开大门,看到的是一地凌乱。厨房的瓷碗被摔得稀巴烂,直到她回来还能听到叮铃哐啷地敲击声。
扭打在一块儿的夏伟忠和夏宁显然没有预料到夏亦的出现,两个人齐齐停住了手上动作,愣愣看向她。
夏亦被吓住,连哭都没敢哭。
夏宁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夏亦,将她关进一楼的书房里,并将门反锁。
夏亦后知后觉,她的第一本能反应是哭。她不知道能做什么,怕自己的不听话会更进一步地激化父母之间的矛盾。
但她想起小时候,只要她一哭,父母就会团团围在她身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或许这个方法能见效呢。
没有。
早已物是人非,怎么还可能因为她的哭泣心软呢?
是夏亦异想天开了。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夏亦才知道那天下午夏伟忠是回家拿钱的。
拿了钱依旧要回到他的风花雪月那儿去,可能不到一两天,那一沓钱就能在赌博场输个精光。
夏宁为了这个家,为了请求夏伟忠留下来,拼命拦住他,结果又遭到夏伟忠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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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伟忠毕竟是大男人,一甩手将夏宁撞到浴室的玻璃镜上,玻璃碎了一地,夏宁也不小心受伤。
他们两个越缠越激烈,从浴室到厨房再到客厅,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夏亦被关在书房,哭得嗓子嘶哑也没能唤回越走越远的父母。通往幸福的路上,他们分道扬镳,谁都没带上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一瞟看到了书桌上的花瓶,她拿过花瓶,用力往地上一砸,彻底砸断过去。
书房里突如其来的巨响霎时吓住纠缠在一块儿的夏伟忠与夏宁,两个人虽没了夫妻情分,但夏亦好歹是他们的孩子,不可能真的弃之不顾。
他们急急忙忙跑向书房,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
等取来钥匙打开书房大门的一刹那,两个人都险些站不住脚。
夏亦决绝且深刻,不带一丝犹豫地拿花瓶碎片划破了左手手腕,鲜血从口子不停地涌出来,浸满了一地。
她躺在血泊之中,神情安详。
唯独双眉紧蹙,是疼的,更是难过的。
夫妻两晃神过后连忙抱起夏亦,另一个则嚎啕大哭,双手不稳地拨打医院急救电话。
不知道在那一刻,他们有没有丝毫后悔的感觉,会不会有一点心疼她。
夏亦陷入了一场大梦。
如果醒来,她倒挺想抓住夫妻两问一问,爸爸姓夏,妈妈也姓夏,她叫夏亦,是不是因为“亦”有“也”的意思。
她的名字里包含了他们两个人的姓氏与情义,是不是代表他们两个人是相爱的?
这个问题她没有机会问出口,她再也不会开口问。
夏亦从急救室抢救回来,昏迷了一天一夜。
她不想醒过来的,可她又舍不得受苦受难的母亲,所以她还是回来了。
当她睁开眼,眸光中的星星全黯淡。
凤凰浴火重生,为的是活得更加漂亮。她还在人世间,自然不要辜负了生命的赠予。从那以后,她开始改变。
怯懦的,娇软的,只会撒娇的夏亦自此在世界上消失了。
夏伟忠自夏亦这么一闹腾,开始改头换面。
他向夏薇借了不少资金,重新开始做生意。
而夏伟忠也确实有那么点天赋,经过两年的打拼,再次回到之前的巅峰,甚至较之前的金钱与势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家后来换到更大的别墅区,但空荡荡的房间再没了夏伟忠的身影。他只是尽自己责任,按时将金钱打到夏宁的账户上,并且请了保姆照顾她们母女两。
金钱没了可以再来,但于感情却是颠覆性的毁灭。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夏宁的精神大受打击,成了旁人饭后的谈资,成了大家口中的“疯婆子”。
夏亦觉得不甘心,不公平。
凭什么夏伟忠做错事之后,摇身一变还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可夏宁遭受毒打折磨,没了往日的精神,失落成另一副模样。
那段看不到未来的日子,真好比人间炼狱。
夏亦都要被磨炼成里头的一只鬼,冷酷无情的游魂。
真残忍。
11. 第十一章
当晚,夏亦一夜无眠。
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好觉。她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从梦中反复醒来又睡去,辨不清到底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好似一脚踏空就是悬崖,她会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拜噩梦所赐,她第一次迟到。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读时间,夏亦撇了眼时间,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洗漱完毕,她从宿舍跑向教学楼。人倒还算挺机灵,知道躲过值班的老师。
只不过她溜进教室的时候,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张录希嚼着口香糖,悠悠地开了句玩笑:“小盆友,你头铁得很啊。迟到这件事我都没胆子干,你才来几天就放飞自我了?”
夏亦没应,翻开语文课本盯着看。
“不是吧,我说你这两黑眼圈,跟国宝熊猫似的,昨晚做贼去了?”张录希大惊小怪,像是没见过世面。
顾歧风闻声,默默转过来瞥了眼夏亦。
正如张录希所言,夏亦的黑眼圈浓重得都能挂到下巴了,大晚上是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通宵做作业?
不至于这么拼吧?
“没吃早饭吗?”顾歧风侧身问了句。
夏亦摇摇头,开始低声背古文。
她的态度较之前而言,冷淡得有些明显,顾歧风有心忽视也忽视不了。
“你怎么了?”顾歧风皱了皱眉,认真地凝望着夏亦。
“没有。”
顾歧风呼了口气,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幅度有些大,连带着凳子在地面划拉出一声巨响。
张录希心虚地拍拍胸脯,之前是一个大佬惹不得,现在他怎么隐隐感觉后面的“小盆友”也是不好惹的主。
他的小心脏哟,是真的承受不住。
顾歧风顶着周遭人的目光出了教室,大步流星地走开,头也没回。
张录希抓抓头,左看看右看看,双眼中透露出太多迷茫。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夏亦同学,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
还是与之前一样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完夏亦头也不抬地开始背古文。
其实她昨天与今天的态度并未改变太多,毕竟她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她不至于将坏心情牵连无辜。
所以如果旁人不是特别有心,也是难以发现她其中的变化。
比如张录希,他就没察觉。
夏亦注意力不集中,往常能够流利背课文的能力也显得不像那么回事,她磕磕绊绊地将古文从头到尾背下来。正背到最后一段时,顾歧风回到教室。
他打开后门,甩手关门,目不斜视地直直走回位置。
夏亦听到声响,余光不自觉往他的方向瞟。
顾歧风单手拿着刚才去校内小超市买的海苔鸡排寿司和一瓶热牛奶,修长的手指格外引人瞩目,他大步朝夏亦走来,目光直白而热烈。
夏亦的心猛然一跳,急急垂头侧对着墙壁。
前排的张录希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急不可耐地竖起耳朵。他龇牙咧嘴的表情看起来是诧异,更是内心深处的震惊。
顾歧风二话不说,将海苔鸡排寿司和热牛奶放到夏亦桌上,连正眼都没给她,径自坐回位置。
夏亦:“……”
她盯着顾歧风的背影,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送早餐都这么霸道的吗?
她还没答应接受他的海苔鸡排寿司和热牛奶哦。
顾歧风坐到座位后,左右都没有动静。一分钟后,他转身,目光从她脸上下移,蹙眉问:“愣着干嘛?还不吃。”
“哦……”夏亦静了一瞬,对上他冷淡的视线,“谢谢你。”
顾歧风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不动声色地“嗯”了声。声音放软,似是在诱哄:“吃吧。”
吃瓜群众张录希:“?”
歧哥,其实我也没有吃早餐。
-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下午第三节是何昀凡的数学课。
窗外的天色渐渐收了光芒,天幕黯淡,妖风四起,呼啦呼啦地削着校园里的花花草草。好在关紧窗户,冷风不会透进来。
顾歧风没带橡皮,问了张录希,也是没有。他“恨铁不成钢”地撇了一眼张录希,说:“读什么书。”
张录希不甘示弱:“你不是也没带。”
“我年级第一,你呢?”顾歧风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怼得张录希自闭。
张录希的心被狠狠插了一刀,瞬间心血不顺。他心想,顾歧风上辈子可能属蛇,咬人快狠准。
没吐槽两句,张录希心中起疑,顾歧风做数学作业,下笔就不可能是错的,需要用到橡皮擦?
如此想着,张录希趴过去悄悄看了眼,大吃一惊。
年级第一竟然在数学课上画漫画?
顾歧风一把揪住张录希的后颈,警告道:“好歹是年级第一的同桌,别搞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张录希咽咽口水,好的叭。
见张录希帮不上忙,顾歧风侧身转头,余光扫过夏亦,轻声叫她:“夏亦。”
“嗯?”
全神贯注听课的夏亦听到顾歧风叫她,痴痴地回了声,思绪却还停留在何昀凡的讲话中,没大清醒。
顾歧风听她疑惑的声音,心兀自柔软下来。
他偏头,凝视夏亦。
经过几天相处,他发现夏亦应该有轻微的近视。
平时虽然不太会戴眼镜,但是遇到数理化的课程,她还是会乖乖带上眼镜的,毕竟坐在最后一排。
她留着学生头,高鼻梁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上翘,再戴一副金属圆框眼镜,标准的乖乖女、好学生模样。
如果不是见过她第一眼的不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气场全开,不动声色地掰魏泉浩手指的场面,或许他还真会信她是听话的女孩子。
但显然,她的性格倔强且冷傲。
她不该是温室里的花朵,而应该是随风而去的蒲公英,从不为谁停留,从不心动。
夏亦的解题想法十分简便,快何昀凡一步解出答案。她意识到刚才叫她名字的顾歧风长久没有动静,终于肯再次回应他。
“怎么了?”
顾歧风回过神来,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问:“你有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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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吗?”
夏亦“哦”了句,从笔盒中找出橡皮擦放到桌面。全程没有多余的话语,给了橡皮擦后开始自顾自解书上的题目。
顾歧风拿走她放在桌面的橡皮擦,一言不发。
“顾歧风。”
何昀凡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难得在课堂上点名。
话音刚落,张录希和夏亦齐齐抬头,只见顾歧风不紧不慢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没事,别紧张,不是叫你答题。”何昀凡为他宽心。
张录希在底下憋笑得辛苦,无奈抚额。何昀凡还不如叫顾歧风答题呢,反正就没他解不出的数学题。
顾歧风人虽站着,两只手却随意地搭在课桌上,其中一只手拿着问夏亦借的橡皮擦,悠闲自在地把玩着。
心情愉悦,唇角都挂着笑意。
“行了行了,坐下吧。”何昀凡卖关子结束,笑嘻嘻地挥手示意他落座,“就是提醒你上课认真听讲,知道这些知识点你都会,但起码要给老师点面子。你看人家夏亦,同样擅长数学,她就能做到乖乖听我讲课。”
被突然带过的夏亦心虚地低下头,其实她刚才也开小差来着。
顾歧风慵懒地挑了挑眉,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加玩味,没反驳何昀凡。
林以画就坐在顾歧风前桌,她在顾歧风被点名时心就随之揪了起来,此刻假装不经意转身看了眼顾歧风,又纳闷地转了回去。
她刚才是瞧见顾歧风在憋笑吗?
-
周四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
这节课估计是同学们最喜爱的课堂,毕竟不用待在教室和公式较劲,又因为是在操场上课,离食堂较近,下课铃一打响他们就能飞奔过去。
民以食为天,重点高中的同学们也会争先恐后地跑向食堂。
何昀凡打趣完顾歧风,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张录希待何昀凡走后,冲顾歧风露出颇为赞赏的表情,拍一拍他的肩膀,自豪道:“不愧是我们歧哥,上课不听讲,何昀凡还能放过你。”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顾歧风大言不惭。
“……”
张录希翻白眼,歧哥的脸皮怎么也可以厚得与他无差?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谢。”
顾歧风没搭理张录希,转身将橡皮擦放到夏亦桌上。
夏亦桌上堆叠着一摞厚重的书本,阻隔了前桌的大半视线。她摆摆手,很轻地说了句:“没关系的。”
“去操场吗?”
“啊?”夏亦诧异抬头,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下节是体育课,老师之前说过要同学们在操场集合。
“我等会儿过去,你们先去吧。”她直白地回答,总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她吧,已经承受了他们太多的好意,不便再麻烦。
“行。”
顾歧风走后没两分钟,林以画来找夏亦。
“夏夏,你好了吗?走吧,我们一块儿去操场,等会儿就要上课了。”不变的口吻,态度也没见冷淡或是更热情。
夏亦望着解到一半的习题,抬头冲林以画莞尔一笑:“我好了,走吧。”
12. 第十二章
对于顾歧风的邀请,夏亦之前的话在无意中已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倒不是推开顾歧风的意思。只是她很被动,不会主动去找林以画,但她会在座位上等她。
所以她不会在林以画没做出决定前,先行跟顾歧风先走。
她不介意孤单地走完剩下的两年高中时光,但如果有人率先向她走来,对她好,与她交心,她会心软地妥协。
林以画与夏亦挽手走到操场,此时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每个班级都有固定的小团体,在上课铃声打响之前,大家围成一团,或是对经过的同学评头论足,或是抱怨老师布置的超负荷作业。
这节课共有四个班级在操场上,分别是理科二班、六班、十二班,以及文科十八班。
也不知是缘是孽,十二班的陈牧帛、朱茂与十八班的魏泉浩是死对头,怎么也玩不到一块儿,却被分到同一节体育课。
好在二班与六班能将自己摘干净,不插手其他班的纷纷扰扰。
不过夏亦倒是破天荒地想到一点,张录希之前在体育课上向她提到过的女生,好像就是六班的。
课上,体育老师李合丰整理队伍。
女生两排,男生两排。
上学期二班也是由李合丰带体育课,同学们有各自固定的位置,所以他们只需按照上学期的位置站好就可以。
夏亦是新来的转学生,一时间不知道要往哪儿站。
如果随意插进队伍,很可能打乱其他女生的顺序,这似乎不道德。有些关系好的女生会站在一块儿,她随意插队,确实影响不好。
夏亦慌乱中将目光投向林以画,后者低着头,没看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林以画似乎是故意躲避开她的视线。虽说她的直觉准得可怕,但林以画应该不会……
她抿唇,移开了视线。
女生队伍站在男生的前面,顾歧风处于男生第一排的第一位。
他见夏亦站在队伍外踌躇不定,面色凝了凝,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前面那排队伍的第一位。
女生们对夏亦站在这个位置倒也没有意见,夏亦高高瘦瘦的,站在队伍第一位正好。
倒是男生们,尤其是张录希和薛圣洋,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一样,好死不死地吹了几声口哨,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怪笑。
他们两个人起哄,剩下的男生也开始调侃起来,场面一度热闹到没办法控场。
“哦哟哟,歧哥有动静啊!”
“小盆友,你们两个竟然……嗯?”
夏亦站在队伍里,敛眉凝眸。
她没有回头看顾歧风的神情,现在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成为起哄的笑话。她如果欣然与男生们打成一片,极有可能成为女生们的眼中钉。
她没有出风头的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歧风见夏亦的头埋得更低了,其余女生或调侃或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夏亦身上流转,他一巴掌拍在张录希背上,冷冷道:“闭嘴。”
“我靠!”
张录希与薛圣洋对视一眼,歧哥该不会是真的对新同学上心了吧?
“停停停,安静安静!”李合丰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
他站在女生面前,垫垫脚也没有望到后排偷摸着乐的男生。他慢悠悠指挥:“这样子吧,前面两排女生向后转,中间留点空隙给我站。”
按照李合丰的要求,女生们向后转,这下子真成了男女生面对面。夏亦一抬头,就能看见张录希盯着她坏笑。
还有从正面投来的,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夏亦苦恼垂头,整个人显得有些丧丧的。
“今天呢,我就不安排你们剧烈运动了。”李合丰的嗓音低低沉沉,比少年明亮的嗓音多了些“历经世事”的味道。
“但是,绕操场跑步还是必要的,你们逃不过。”
说完最后一句,李合丰率先笑了起来。
“啊啊啊……”
“我拒绝!我脑壳疼!”
“李老师,不能一开学就这么狠啊!你这样会失去我们这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宝贝的,请三思啊……”
同学们一致的鬼哭狼嚎衬得操场格外喧闹,十几岁的少年们,有着稚嫩的脸庞,有着青涩的思想。
他们美好得像是从影视剧里出场,可遇而不可求。
身边不经意擦肩而过的人,或许是另一个同学心心念念的青春呐。
夏亦想至此,默默抬眸瞄了眼顾歧风,却不曾料到他们的视线会在空中相撞。
炽热、烦躁、难堪的情绪在心中荡开,渐渐地弥漫至全身。夏亦慌乱地移开视线,恐被他拆穿细微的小心思。
顾歧风眸光微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今天这样子吧,因为是第四节课,等会儿下课你们就要吃饭,我就不锻炼你们了。先全班绕操场跑两圈,再自由活动。”
“记住,跑步时保持好队形,下课前三分钟到这儿集合。”
“好的……”
“知道了。”
一阵稀稀拉拉的回应,李合丰吹了吹哨子,“听没听明白?自由活动啊!”
“自由活动”四字好似天雷劈到大男孩们的心眼里,二班男生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声音嘹亮喊道:“听到了!”
-
跑步结束,各位同学自由活动。
男生们从器材室借了几只篮球,兴致昂扬地奔向篮球场。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块儿,可能在讨论八卦。
夏亦喘气的同时,眼睛扫过在场的同学。
顾歧风、张录希和薛圣洋抱着篮球到篮球场打球去了,他们身边围了不少男生,一片闹哄哄的。
至于林以画的身影,她左右张望了会儿也没有看到,好像是跑步一结束就离开操场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抱期待似的那般轻松。
离操场十来米的距离有一个厕所,刚跑完步去那边洗手的人都逐渐自由活动去了。
夏亦这才慢慢踱步过去,她不太喜欢喧闹嘈杂的人群,所以等到现在,能够避开一定的人流量。
刚走到厕所门口,夏亦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是从女生厕所传来的。夏亦蹙眉,好奇地推开门,看到洗手台旁站着一名女生。
女生背对着夏亦,只留给她一个瘦弱的背影。
她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拍打着胸脯,整个人微微弯下身,听她的咳嗽声,仿佛有些许痛苦。
“你没事吧?”
夏亦关上门上前一步,眉目间透露出隐隐的担忧。女生一连串的咳嗽声根本就不带停歇,夏亦怕她撑不住下一秒就会撅过去。
女生背对着她摆摆手,连话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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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
夏亦从衣兜里掏出餐巾纸,轻手轻脚地摊开纸巾递了过去。
女生接过,弱弱地说了句:“谢……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女生终于转过身来。她的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哭过,还是因为剧烈咳嗽导致的。
“你还好吗?”
夏亦往前一步,垂眉看她。
女生身高至多有一米六多几厘米,与夏亦差了半个头的距离。且女生看起来瘦弱得好似只剩下骨头,风一吹就会散架。
“没事,谢谢你。”女孩子退后几步,将洗手台的位置让给夏亦。
女生一再推说没事,也可能是因为感冒导致的咳嗽。夏亦没作多想,站到洗手台面前,打开水龙头洗手。
她洗完手转身,发现女生仍站在原地。
“你不回去上课吗?”夏亦发问。
女生吸吸鼻子,终于抬眼看她,轻声解释:“我们这节体育课。”
夏亦眼前一亮,回答:“我也是。”
不知是不是第六感在作祟,夏亦忽然问出口:“你是几班的?”
女生将用过的餐巾纸丢到垃圾桶里,有气无力地说:“六班。”
“哦。”夏亦点点头,难得多话地又问,“要一起回操场吗?”
“好啊。”
两个人结伴出了厕所,冷风吹得她们一哆嗦。
夕阳余晖,脉脉如溪。
在流逝的时间里,它慢慢地躲进云层,躲进远山。余留的光芒不再似午后炽热,渐渐带了消逝的阴冷。
“对了,你是几班的?”
女生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体育课上并没有见过夏亦,偏头看她。
夏亦见女生苍白的脸色在余晖下稍显红晕,放缓了语气说:“理科二班,我是新来的转学生。”
女生恍然大悟,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她还算友好地介绍了自己:“我是理科六班的,我叫张月落。”
张月落?
好熟悉的名字。夏亦蹙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似的,但她一时没想起来。
走到操场入口处,张月落冲夏亦挥挥手道别:“我去找我同学了,再见。”
“再见。”
“哦对了。”张月落跑了几格看台台阶,忽地在台阶上站定,回身问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说:“夏亦。”
张月落嫣然一笑,道:“夏亦,谢谢你。”
两人分别之后,夏亦漫无目的地四处转了转,最后她在操场另一侧的树荫下找了块空地坐下。
她放眼四周,仍是没有找到林以画的身影。
倒是目光掠过篮球场的时候,不禁深深地顿了顿。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她看了足足有四天,可能接下来的高中生活还会一直看下去。
那抹熟悉的背影身旁,是奔跑的、张扬的张录希。
夏亦在瞬间顿悟。
难怪张月落这个名字听起来会如此耳熟,之前她不就是从张录希口中听到过嘛。
据张录希所言,张月落的体育成绩似乎并不理想。夏亦再根据今天在厕所亲眼所见的,剧烈咳嗽的张月落,细细回想一番,可能对方有隐疾,无法对外人言吧。
夏亦喟叹一声。
世人皆有自己不能示人的一面,有无法企及的难言之隐,张月落有,她也有。
13. 第十三章
操场的另一端,朱茂眼前一亮,拍拍陈牧帛的肩膀,朝夏亦的方向努努嘴巴。
陈牧帛顺着朱茂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找寻到坐在树底下的夏亦。她坐在草坪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似乎有些怪可怜的。
“帛哥,上去搭讪?”朱茂笑得贼贱兮兮,唯恐天下不乱。
陈牧帛闻言,赞同地挑了挑眉,抬脚向夏亦走去。
听朱茂上次回来说,他原本是能打听到夏亦的联系方式,但顾歧风不知怎么从半路杀出来,一脚给他踹回了十二班。
顾歧风都要罩着的人,朱茂自然不敢惹。
但正因为顾歧风的插手,才给这位新同学增添了更多的神秘感。毕竟顾歧风在一中的日子里,无论其他帮派闹得多凶,他从来不闻不问,袖手旁观。
至于女生,据小道消息所传,顾歧风身边总会有不知死活的人贴上去,可他就没搭理过谁,更别提放言罩着她们。
但上次魏泉浩找夏亦麻烦,就是顾歧风拦下的。
其中曲折,似乎是有点故事。
离夏亦不到一米的距离,朱茂挥挥手,大声喊道:“嗨,夏亦。”
他神经大条,倒也不惧怕旁人八卦。
夏亦瞟了他一眼,没回应。
这人张录希介绍过,他名叫朱茂,是理科十二班的同学。不仅如此,夏亦对他的另一层映像大概就是他在开学第一天差点将篮球砸到她身上。
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复,朱茂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转而不经意地挠挠头发,状似无意地瞟向远方。
陈牧帛对夏亦的反应丝毫未显惊讶,他冲朱茂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之后又一个人走到夏亦身侧,居高临下地问:“我能在这儿坐会儿吗?”
“哦。”夏亦想了想,没动身。
这地盘不是她的,任何人想坐都可以坐,无需过问她的意见。
陈牧帛两步跨上前,坐到夏亦身侧。他们之间,有四个拳头的距离。
超过了陌生人的安全距离,夏亦略显不自在。她仿佛无意地往另一侧挪了挪,离他更远了些。
陈牧帛注意到她细微的小动作,配合着没拆穿。
换谁都会是这种反应,毕竟他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应该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叫夏亦?”陈牧帛先开口。
夏亦敛眸,不知道面前男子的想法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听说你是二班新转来的同学。”
“……”
既然都打听清楚了,再来问她不是显得多余?
“你怕我?”陈牧帛瞥向她,懒懒地问。
夏亦:“……”
何出此言?
沉默了一会儿,陈牧帛眯眼打量夏亦。
小姑娘低着头,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轻轻晃荡,不知是不是在紧张。
她的侧颜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美得像复古影画里的美人。
长睫毛微颤,顺着光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碎发被她夹在耳后,露出些许白皙的皮肤。有毛绒绒的小碎毛在光芒下随风摇曳,可爱得无可救药。
陈牧帛不自然地转了视线,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小姑娘是耐看的类型,且越看越明艳,越看越着迷。
“你打算一直不开口说话吗?”陈牧帛采用激将法,“可千万不是哑巴吧?”
夏亦冷哼一声,劣质的套路,她还真不屑一顾。
“交个朋友如何?”陈牧帛自夏亦有点反应之后,立马抓住苗头开口,“我叫陈牧帛,理科十二班的,以后每周两节的体育课,我们都能碰面。”
夏亦:“……”
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至于这么冷淡吗?”陈牧帛拔了根草坪里的小草,随意在手中拨弄,语气也愈发得戏谑,“你第一天来学校就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挺看不起一中的?”
话音刚落,夏亦凌厉的视线立马扫过来,直直落在陈牧帛脸上。
陈牧帛的心在刹那间“咯噔”一下,渐渐开始加速。
夏亦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陈牧帛预料到夏亦的反应之后,整个人都开始放松,他将双手随意耷拉在草坪上,“我不过是比别人早见了你一面,那时候还没隐藏好锋芒吧?”
“哼。”夏亦差不多猜到陈牧帛说的是哪一面。
周一早上她与程言钦经过十二班时,差点被朱茂飞出的篮球砸到,当时她确实不屑且冷漠地走开,没有平和地多说一句“没关系”。
原来这一幕都被陈牧帛瞧在眼里。
“所以呢?”夏亦看了眼陈牧帛,无所顾忌地反问。
陈牧帛伸手拍拍夏亦的肩膀,调笑道:“别紧张,我又没恶意。就是觉得你这姑娘还挺有个性的,交个朋友而已。”
“我看没必要。”
夏亦作势起身,却被陈牧帛一手拦下。
陈牧帛唇角微湾,定定望着她,淡声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夏亦挥开陈牧帛搭在肩头的手,冷冷回应:“无聊。”
自以为是的少年,莫名其妙的搭讪,已经在开始挑战她的忍耐力。有这份闲工夫,她倒不如回教室多做几道题。
“粗鲁。”陈牧帛揉揉被夏亦挥开的手,又看向远处的篮球场,“听说你是被顾歧风罩着的人,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夏亦一怔,沉默地看向远在篮球场的顾歧风。
-
篮球场的一端,少年们热血沸腾。一个紧接着一个奔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宝贝篮球,没有人分出多余的经历去在意操场上的动静。
二班与六班的男生分为两支队伍,在进行友谊赛。
比赛虽激烈,但并不影响男生之间的友情。体育课结束,照样能厮混在一块儿打游戏、聚餐玩耍。
张录希与薛圣洋两个人全程依附着顾歧风打篮球,凡是他们能接到球,出奇一致地选择传给顾歧风。
而被传到顾歧风手里的篮球,到最后都能不负众望地投进篮筐。
不熟稔的人见到顾歧风一气呵成的操作,早就叹为观止,忍不住夸赞他的技术。也只有张录希、薛圣洋以及罗杰这几个与顾歧风稍近点的朋友才知道顾歧风真正的水平,他与他们打篮球,不过只拿出了一半实力。
另一半锋芒,被他藏在底下,不会轻易视人。
二班与六班男生打篮球,罗杰又作为顾歧风他们的朋友,忍不住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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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打篮球吗?你们这是拼命啊!
张录希“啧啧”两声,继续传球道:“少废话。”
顾歧风接球转身的瞬间,看到远处坐在一棵树下的一男一女。看他们坐的距离,能简单判断出女生的逃避。
顾歧风蹙眉,舌头抵着牙关绕一圈,狠狠地嗤笑一声。
他没理会张录希和罗杰的玩笑,带球过人,动作较之前迅速又准确,像是疾风骤雨突然袭击,叫人抵抗不得。
罗杰:“……”
顾歧风今天是黑白无常上身,来取他们班狗命的吧。
张录希、薛圣洋:“……”
歧哥在手,天下我有!
球进篮筐,顾歧风看也没看,转身走人。
张录希他们众人一看,以为他要继续准备,结果没料到顾歧风却是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篮球场,整个人气场全开,脚步不停地朝操场走去。
“歧哥,不打球了?”薛圣洋喊了句。
顾歧风背对着他们摆摆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张录希不依不饶:“歧哥,你干嘛去?”
“见义勇为。”
张录希:“我靠!”
薛圣洋:“我靠靠!”
罗杰:“我靠靠靠!”
就他走路的架势,怎么看也不是见义勇为那么简单吧?倒更像……更像是去抢亲的?张录希冲另外两个人招招手,瞎出主意道:“跟上去看看?”
罗杰将手里的篮球砸到张录希脚下,撇嘴道:“张录希你是闲的?”
半分钟后,罗杰眼珠子一转,兴冲冲说道:“走走走!快跟上。”
-
顾歧风健步如飞,只差没狂奔朝夏亦而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底在较什么劲,看到夏亦与陈牧帛坐在一起,一眼便觉得心里膈应。
都是普通同学,对夏亦的反应是否过于大了一些?这些心理本能又反常的表现,激荡起心头的抗拒与烦躁。
本欲拿打球当消遣,一球砸下去不但没有消减内心的烦忧,反令他从篮球场走出,朝她走去。
真是魔怔了!
夏亦与陈牧帛坐在一起,眼睁睁看顾歧风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那一刻,看他步履匆匆,夏亦拥有前所未有的慌张。她到底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但她不想惹事。
所以在顾歧风走到半路时,她匆匆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牧帛没放她离开。
他拉住夏亦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别走啊,好戏还没开场呢。”
夏亦的耐心被陈牧帛的两次阻拦耗尽,她冷了神色,低声警告道:“放手。”
回应她的,是陈牧帛更加大力的手劲。
“滚。”
夏亦使劲地抽回手,不料没有挣脱开陈牧帛的力量。她急得狠狠瞪了一眼陈牧帛,再装不出乖巧的模样。
陈牧帛闻言失笑,能将一个外表看上去柔弱可怜的女孩子逼到眼前这个份上,他也算“功德无量”?
没等陈牧帛笑完,顾歧风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他一把打掉陈牧帛扯着夏亦的手,力道之重,三米外的张录希他们都听到了响声。
张录希倒吸一口凉气,完了,歧哥来真的。
14. 第十四章
顾歧风瞥了眼夏亦,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将她轻轻拉至背后,姿势像在护崽子。
轻易不出手,可一旦他出头维护谁,姿态与气场绝对是风度翩翩,无人能及。
“歧哥这是被哪阵风刮来的?”陈牧帛问得挑衅,眼睛带过被顾歧风拍红的手背,默默吐出一口气。
手劲真大。
顾歧风目光沉沉,冷哼一声,将不屑发挥的更加淋漓尽致。
陈牧帛在刹那间,忽然油然而生一种“顾歧风和夏亦是同类人”的想法。这怪可怕的想法刚冒出头又被他狠狠压制下去。
他侧身盯着顾歧风背后的夏亦,笑得意味不明。
顾歧风见状,侧了侧身子,彻底将夏亦掩在身后。
从篮球场到操场,风风火火赶来的一路,他脑海里根本没细想可能的后果,只知道夏亦逃避眼前的人与场景。
而他,要护她。
陈牧帛撇了撇嘴角,问:“歧哥,新同学是你什么人,竟然能劳驾你亲自出面护着她?我刚还问她了,可她不肯告诉我,你倒是解释解释。她若是你的人,我们肯定也要罩着她不让她受欺负。”
顾歧风身影一动,眸底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
夏亦站在他身后,慢慢冷静下来。
先前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牧帛,用三言两语挑拨的失了理智,实在不聪明。好在顾歧风的出现给了她反应的机会,也免去她继续面对陈牧帛的尴尬,可是他刚刚抛出来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顾歧风如果不忍心看她被陈牧帛找麻烦,那只有承认她是他罩着的人,可同样会演变成他变相地承认与她的关系。
但如果顾歧风不承认自己罩着夏亦,是不是意味着陈牧帛接下来还会找她麻烦?
夏亦紧咬下唇,她这是得罪谁了?
与其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掌控,倒不如率先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夏亦狠了狠心,正打算从顾歧风背后站出来,却被他一手推了回去。
“不是。”顾歧风否认,“她不是我的人。”
闻言,陈牧帛先是诧异地嘴巴微张,后又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是……”顾歧风顿了顿,“她是二班的新同学,我的后桌,有我顾歧风在,谁敢欺负她?”
陈牧帛的神情像是被噎住,顾歧风的说辞有理有据,他站在同学的角度照顾转学生,似乎并没有不妥之处。
半晌,树下的三人默默无声。
躲在远处的张录希、薛圣洋、罗杰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你们说,歧哥这回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真动凡心了吧?”
“不至于吧……但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之前咋们都没见过他这么护着一位女生。”
“苍天啊,有生之年系列!”
躲着的三个人已经尽量在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奈何距离不远,又加上树下三人的沉默,他们的交头接耳悉数落入旁人耳中。
夏亦说不清此刻的情绪,竟莫名其妙觉得难堪和自责。
或许是童年经历造就了她隐忍、坚强的性子,也是因为童年经历,影响了她的三观,尤其是对感情的态度。
在她心底最深处,男女之情恐是世界上最廉价、最不稳定的寄托,但凡视爱如命,到最后反落得破败不堪的下场。
而此刻,她又处于何种境地呢?
相识不过短短四天的男生,为她出头、替她买早餐,现在又放话说不会让别人欺负她。是青春期男生的英勇无畏,还是别有深情?
陈牧帛不着痕迹地在顾歧风与夏亦之间打量,挑衅之意只差拿黑板写出来。他似笑非笑地开口:“歧哥,难得啊。”
夏亦紧抿嘴角。
时不时有风拂过,吹散她黑直的发丝。恍惚中,她默默抬眼,盯住将她护在身后的男生的背影。
他定定地站在面前,衣角随风掀起,白衣飘飘的少年郎,好似下一秒便能随风远去。
他有着蓬松柔软的头发,有着指节分明的双手。眉目凛冽,有如寒岛刺骨的霜雪。而他亦有一颗柔软的心肠,会杨帆高歌。
顾歧风微微侧头,风轻云淡地看了夏亦一眼。他们的视线相对,他懒懒挑起一边眉,神情不置可否。
半晌,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佩戴的手表,冲夏亦说:“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去集合吧。”
夏亦轻“嗯”了一声。
陈牧帛攥紧的拳头放置于身侧,对顾歧风与夏亦联合不搭理他的态度不怒反笑。他大胆地凝视夏亦,朦朦胧胧地说:“下次再聊啊!”
说完,他挥挥手,冲夏亦大胆地做了个抛媚眼的动作,悠悠然晃走。
陈牧帛走后,剩下的两个人皆是默不作声。
顾歧风悄无声息地转了身子,伸手摸摸夏亦的脑袋,冲她温柔道:“走吧。”
夏亦眼神淡淡地扫过顾歧风脸上,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不必这样的。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不经意间有了同行的机缘,但也是一段旅程的时间,不必上心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于顾歧风而言,只是对新同学的随手相助而已,并不需过多的解读。
顾歧风等了会儿,没等到夏亦吭声,蹙眉望她,问:“怎么了?”
“没事。”夏亦冲顾歧风笑笑,不动声色地避开顾歧风摸头的双手,“走吧,要下课了,老师等着集合呢。”
顾歧风敛眉,收回手向前走。
夏亦不自然地闭闭眼睛,迎着风跟上他的步伐。
-
度过了一周的前四天,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就好似绑在离弦之箭上,“嗖嗖嗖”地往外飞出去。
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来了周五的最后一节课。
是何昀凡的数学课。
夏亦一反常态,没有专注地抬头看黑板,而是低着头“唰唰唰”动笔。
期间,何昀凡往她的位置瞧了好几眼,都被夏亦的全神贯注所忽视了,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张录希瞧不下去了,他的身子朝后靠,微微侧身轻声问:“小盆友,你埋头写什么呢?那么专心,何昀凡都看了你好几眼。”
听到提醒,夏亦遮掩了桌上摊开的作业本,一脸正直地将视线投到讲台。
只见她嘴巴微张,说:“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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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啊。”
“啊?”张录希的诧异不加掩饰,“这么拼?周末带回家做呗,反正前两个星期都是周五放学的。”
“我周末没空。”夏亦解释。
“去玩吗?”张录希露出坏笑,“原来如此,难怪要在课堂上写作业。”
夏亦摇摇头:“不是啦。”
何昀凡的目光再次扫过,一把揪住开小差讲闲话的张录希。他停下讲课,伸手指了指张录希,毫不客气道:“张录希,站起来答题。”
张录希:“……”
我得罪谁了我?
顾歧风轻咳一声,嘴角微微翘起。
有了张录希做炮灰,能吸引何昀凡大半的火力。顾歧风干脆在何昀凡眼皮子底下闲话,转身问夏亦:“你周六下午有空吗?”
“什么?”夏亦往前趴,身子不自觉凑近顾歧风。
“周六下午班里聚会,去KTV唱歌。”顾歧风轻声解释。其实时间与地点都没有确定,不过是男生们暂且有这个想法而已。
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张录希却不淡定了,他眉毛一皱,大声问:“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何昀凡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不紧不慢道:“我就知道这题你还没吃透,不仅如此,上课还猖狂到不听讲,你说怎么办?”
“我……我我我。”张录希千万句“我冤枉啊”被堵在喉咙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何昀凡瘪嘴,对他的表现无话可说。
张录希张口结舌,居高临下恨恨地看着顾歧风,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行了行了,坐下好好听课,别再扰乱课堂纪律。”何昀凡倒也没揪着他说教,轻易放过了他。
张录希一屁股坐下,眼神在顾歧风与夏亦之间转来转去。非要将“奸情”捅破一般,恨不能一把火烧了那层纸。
夏亦与顾歧风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了句:“啧啧。”
张录希:“????”
看来回家是要去烧香拜佛了,否则他迟早被“狡诈”的两人坑进去。
“所以,你周六下午有空吗?”
顾歧风话音刚落,张录希迅速回应:“没空,我要去拜佛。”
话出口,张录希才反应过来自己自作多情了……这问题根本就是折磨他的。半晌沉默之后,张录希“灰不溜秋”地滚回原位,端端正正坐好。
夏亦“噗嗤”一笑,露出洁白可爱的牙齿。
她与顾歧风的目光再次默契地对上,脸上还是灿烂的笑意,没来得及收回。夏亦尴尬地愣了会儿,想收回笑容又觉得刻意,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维持着。
顾歧风唇角微弯,语气放柔:“凡事不过三,你要我说第三遍吗?”
夏亦忙不列颠地摇摇头,垂眸低声道:“不好意思啊,周六我还有事情。”
语气里带着愧疚,好似做错事情的孩子,等一句“没关系”。
顾歧风到没有如她所愿,定定地望着她,眸光微动,说:“那下次?”
夏亦轻咬红唇,认真地凝望顾歧风,而后轻点了点头。
“好。”
15. 第十五章
下课铃声打响,由于何昀凡刚讲题讲到一半,所以拖堂三四分钟。
这到给了夏亦收拾书包的时间,她轻手轻脚地将剩余几本作业本塞到书包内,打开手机才发现下课时程言钦已经发了她两条消息。
【下课没,我带你回去?】
【你在教室等我,我去找你。】
夏亦打算给程言钦发消息时,班级里响起一阵小骚动。她听到男女生窃窃私语声,语气里满是讶异。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见到熟悉的身影。以及耳边传进来的私语声,也变得清晰可辨。
“那不是高三的年级第一程言钦吗?他来我们班门口做什么?”
“不知道啊,该不会是等人吧?周一早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和新同学走在一块儿,是等她的吗?”
“天呐!我竟然在教室门口见到了年级大神程言钦啊!”
源源不断的夸奖声与不可思议声传入夏亦的耳朵,她心虚地咳嗽两声,程言钦原来在一中这么受敬仰?
她这是摊上大神了?
张录希在上课被何昀凡点名之后,稍稍有些收敛。但教室里的骚动始终没逃过他的观察,他看到程言钦的背影,惊讶地“咦”了一声。
他趁何昀凡没注意,趴到顾歧风身侧问:“程大神怎么在我们班门外?”
“你问我?”
“嗯呢。”张录希不知死活地点点头。
顾歧风态度冷漠,斜眼问:“我问谁?”
张录希皱眉,左思右想总算把错乱的神经搭完整。他支支吾吾道:“周一小盆友好像就是跟他一起来的?”
“我天!”张录希以手捂嘴,完了完了,被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局促不安地来回张望,视线在夏亦与程言钦之间流转。
而后他低估道:“小盆友该不会是程言钦罩着的人吧?”
顾歧风没反应,就是眸光微眯,翻涌起一股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夏亦被张录希探究的视线弄得莫名其妙,她扯扯嘴角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没没!”张录希可不敢再提敏感话题,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被顾歧风灭口,他可不敢再冒这个风险。
毕竟八卦吃瓜没他这条小命来得重要,孰轻孰重,他自然是分得清楚的。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何昀凡总算停下没完没了的话语,他站在讲台上放下粉笔,眼神扫视一圈,“作业就是将今天讲的课时内容完成,还有一张额外的试卷,等会儿课代表将试卷发下去。”
“放假记得巩固复习,别玩疯了。”
“哦,知道了。”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回答声。
“还有!”何昀凡“啧啧”两下,说话大喘气,“周日下午五点之前回学校晚自习,不准迟到,听到没有?”
“听……到……了……”
同作为班主任,何昀凡在众多老师当中还算开明民主,只要学生们不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基本由着他们的意愿。而且他平时布置完任务也不会在教室里多待,毕竟时刻管着同学们,会造成压抑的情绪,这不利于师生关系的建立。
虽然他拖堂了几分钟,但说完要下达的通知之后,他捧起菊花茶,看也不看同学们,抬脚扬长而去。
夏亦领完课代表刚发下的数学试卷,一把将试卷塞到书包里,第一个打开教室的门走了出去。
张录希茫然,小盆友很迫切?
一旁的顾歧风到没有他想象中的阴郁,看顾歧风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是与己无关的态度。
张录希挠头,怎么有些搞不明白了。
“哥。”夏亦站在程言钦身后,轻声唤他。
她第一个冲出教室,面对的又是程言钦这样风靡全校的人物,此刻教室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看,夏亦不会做出逾越的举动。
程言钦靠着走廊,背对教室。听到夏亦的声音,他立马转过身来,关切地问:“下课了?”
“嗯。”
“走吧,送你回家。”
夏亦咬咬唇,犹豫了会儿。
程言钦看出她的纠结,上前一步问:“怎么了?”
“我没打算去别墅,我想回今州市看看妈妈。”夏亦对于程言钦几乎不会隐瞒,但凡心里所想,能大大方方地冲一个人表达出来,总是好的。
程言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劝。
他上前勾过夏亦的脖子,揽着她朝楼梯口走,边走边宽解:“行,那就回今州市。”
夏亦心底有股暖流淌过,却仍是面无表情地走着。
“你动车票买了吗?”程言钦再问。
“没呢。”夏亦安分地被程言钦揽着,“我打算到动车站再买。”
“也好,那我就送你去动车站。”程言钦帮忙提着夏亦手中装有衣服的袋子,“这两个星期都是周五放学,尽量回去看看舅妈。等过了这两个星期,又要变回周六中午放学,到时候你就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在两地来回。”
“嗯。”夏亦是赞同程言钦的想法的。
从桐州市到今州市,开车需要两个小时,坐动车需要一个小时。
夏伟忠两年前在桐州市区买过别墅,她如果放学,暂时的落脚处也只能是那儿,毕竟学校放假期间不让住人。
正如程言钦所言,学校刚开学的两个星期都是周五下午放学,她赶的回去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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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就能在家多住上两晚,能忙里偷闲多陪陪夏宁。
等两个星期过后,学校又会变回周六中午放学,到时候从桐州市往返今州市,路途会浪费太多时间,她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回去看看夏宁。所以这两个星期是她不得不抓住的机会,她才会在课堂上那么拼命地赶周末作业。
好在,程言钦都懂。
-
教室里的林以画作为班长,帮助数学课代表分发数学试卷,无意注意到教室外的一幕,目光不自觉转向顾歧风。
他认真地拼着手里的魔方,眼神专注,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反倒是顾歧风身边的张录希上蹿下跳,像只活泼的猴子。不是伸长了脖子往走廊处探看,就是趴在顾歧风耳边嘚啵。
有时候林以画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顾歧风能与张录希成为朋友。从明面上来看,他们性格迥异,兴趣亦有分别,根本就不像是一路人。
分发完数学试卷,林以画重回座位收拾书包,她瞟了一眼顾歧风,装作无意往后倾倒,碰掉顾歧风桌上的一本书。
她趴下身将书捡起来,心怀愧疚道:“对不起啊顾歧风,我不是故意的。”
顾歧风不知是真的沉迷拼魔方,还是故意没搭理,林以画冲他清清楚楚地道歉,他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倒是一边刚拉好书包拉链的张录希解围:“班长,别理他,他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是个瞎子,也是个聋子,对外界不闻不问的。”
“哦……”
林以画尴尬地点点头,心虚地将书本放回顾歧风的桌上,低头转身。
顾歧风等林以画转回身后,默默抬头看了她背影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凳子,斜挎书包冲张录希说:“走。”
“去六班等罗杰吗?”张录希追上顾歧风,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顾歧风侧身思索了下,说:“也行。”
张录希能去六班借着等罗杰一块儿放学的名义看张月落,那是求之不得,更何况有顾歧风陪他一起,半点儿不虚。
哪知他始终是闲不住的性子,路上非得找点话题和顾歧风八卦,聊着聊着又将话题扯到夏亦身上。
他说得煞有其事:“我看程言钦对小盆友的样子,很是宠溺啊。若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关系,我才不信呢。”
“你说哪有人一下课就等在教室门口的,更何况是高三年级大神程言钦啊。我估摸着小盆友转到一中学习八成是为了和程言钦多待在一块儿,你说我推理的可还行,歧哥?”
顾歧风全程没有反应,面不改色地走到六班门口,冲张月落的方向喊了声:“张月落,张录希找你。”
张录希:“???”
16. 第十六章
张录希急急忙忙伸手,欲堵住顾歧风那张“蔫坏儿”的嘴巴。
可惜……来不及了。
誊抄作业的张月落闻声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口打打闹闹的两个人。
她和张录希明明还没有和好,他怎么会来找她?
但听到顾歧风开口,她还是欣喜的,或许张录希是来道歉恳求和好的,那她要不要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呢?
她磨蹭了会儿,终于起身朝门口走来。
张月落每走一步,张录希的心便越紧张一分。看来是要回家烧高香拜拜佛了,不然顾歧风的手段能把他往死里整,且绝不会留活口。
打蛇打七寸,找张录希的麻烦就是要张月落出面,顾歧风真是捏得清清楚楚啊。
在张月落到来前的最后两秒,顾歧风微微弯腰,趴在张录希耳畔低声道:“你觉得我这波操作可还行?”
张录希心想你莫不是要置我于死地?
顾歧风说完就抬脚走人,绝不留在现场当明晃晃的电灯泡。
张录希仰天长叹,他认栽!
仰天仰到半途,张月落已经来到张录希面前,她抬头轻声问:“你找我做什么?”
语气里仍带有未消气的小别扭,毕竟是张录希得罪的她,总归要有点女生的小性子,不想轻易原谅,不想他心安理得。
人都走到面前,张录希自然是逃不了。他点点张月落肩膀,轻声道:“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张月落摇头,不假思索拒绝:“我还要去练国画,得早点回家,没有时间。”
张月落原以为张录希能走出这一步,至少是诚心实意的道歉,没想到他说的还是两不相干的话题。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张录希的下一句,略带失望地转身朝座位走去。
张录希无奈地都要抽自己嘴巴了,他刚才的反应就好像“我裤子都脱了就给她看这个”,叫人憋屈得很。
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总算有点“显灵”似的追了上去。
今天轮到罗杰值日,他倒完垃圾回到教室,看到张录希站在张月落面前,微微弯腰说着哄人的话语。
“呦嗬!”罗杰暧昧地挑挑眉,“张录希,来我们六班做什么?”
张录希龇牙咧嘴,示意罗杰别废话。
罗杰偏偏要闹他,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来找张月落的吧,早说嘛!歧哥在哪儿,我先去找他。”
张录希之前被顾歧风摆了一道,正愁没机会扳回来,此时更是趁人不在大言不惭道:“撩妹去了,就是周一你看上那位。”
罗杰惊诧万分:“靠!你们一个两个都选择抛下我。”
末了,罗杰冲张月落嚷嚷:“月落,给张录希一个教训,省得他以后再得罪你。我跟你说啊,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罗杰话音刚落,张录希对上张月落的视线,两人一时无言。
眸光在空气中流转,其中心绪也只有当事人才摸得清楚,也或许,当事人都未必清楚。不合适的年纪,有些苗头早被风沙掩于地底。
唯独风来的方向,能带来你一点点消息。
好在,谁都没有戳破这层关系。尴尬也好,暧昧也好,都是年少不负再来的情感。现在,默默守护就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送你回家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录希总算寻了个话题的出口。
张录希与张月落是初中同桌,到如今相识也有五六年之久,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他们之前在校外还是同一个英语补习班,经常结伴回家。
毕竟两个人的家离得也不远,从一中出发,多少有些顺路。
“好。”
这回,张月落抿抿唇角,没有拒绝。
-
张录希身高有一米八,张月落不过一米六多上几厘米。又因为瘦瘦的,脸蛋不过比巴掌多点肉,站在张录希身边显得愈加瘦瘦弱弱。
她离张录希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两个人保持着既不会逾越又不会过分生疏的距离,从楼上走到楼下。
经过之前在楼上一折腾,学校放学的人走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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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热闹的教学楼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渐渐冷清下来。
冷风袭来,怪渗人的。
张录希稍稍向张月落靠近,嗡声道:“月落,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跟着别人笑话你。对不起,不该当众给你难堪的。对不起,不该伤害心目中最好的你。
话说回来,他们冷战其实是上学期体育测试的时候。张月落跑800米一直落在后头,有不知情的六班同学朝她喊了一句“张月落你是不是属乌龟的啊”,惹得全场哄堂大笑。
张录希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开玩笑的同学本无恶意,甚至连笑的大声的同学也单纯是因为那句话而笑。但落在张月落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是讽刺,是嘲笑,是利刃一下一下地往她心尖上插。
张月落从小患有哮喘病,病情不大严重,但不能剧烈运动。
这一点,是从小折磨她的痛苦源泉。
小时候,因为上体育课时,别的同学都必须跑步,而她不能够,却被人误解为得到了老师的优待,所以遭人嫉妒排挤了好一阵子。
后来上了初中,张月落不服气,也不想被其他同学在背后叨叨,愣是要跟着同学们全程跑到尾。
好在她的身体素质在日渐锻炼中有所加强,所以如果不是特别剧烈的跑步,她还是能够参与的。由于她的坚持,初中时少了许多针对她的流言蜚语。
顶多在同学们心中落下“跑步慢”的印象,不至于到被他们背地里说闲话的地步。
高二上学期,体育课的测试,每位同学必须参加。
但那段时间她的哮喘反复发作,胸中闷着一口气,提不上来也落不下去。虽然她决定参加跑步,但出于对身体的考虑,她微微放慢了步伐,才落在队伍后面那么远。
同班同学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本打算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但因为围观的同学很多,凡是听到玩笑的人皆笑出声,包括张录希。
可能别人的言语她倒不会真正在意,毕竟是不相干的人。
但张录希,和其他人不一样。
17. 第十七章
张月落与张录希,他们是初中同班同学,一块儿升学到桐州一中读书。
虽然目前一个在理科二班,一个在理科六班,但毕竟曾经是同桌,总不至于一毕业就断了情谊吧。
可张录希在其他人笑话她的同时,非但没有帮忙出头,反是跟一帮人哄堂大笑。这才是最令她气愤的点,张录希的反应与旁人无异。
可能是她对这份情谊看得太重,才导致她对于张录希的态度有了过分的解读。
因为在她心里,张录希是不同于他人的。正是这份不同,令她纠葛在意,久久无法释怀。
或许事到如今,她尚不能分辨这份突如其来的愤懑原为何故。或许她已经忘了说那句话的人是谁,但她记着张录希的笑。
刺眼的,调侃的,笑。
离开校门,张月落始终没有对张录希的道歉作出反应。
倒也不是她计较,是她陷入了之前的回忆里,没从难堪苦痛中抽出身来。她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张录希。
明明笑话她的人那么多,她偏偏只生张录希的气,如今想来,一整个寒假都没有搭理他,好像是她的错了。
但她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
张录希心里一直打着鼓,七上八下的,一段路走得极其不安生。
对于之前的事情,他很抱歉。
寒假里,他一直找机会约张月落出去玩,想当面说声“对不起”,想正式地朝她说声“抱歉”。可张月落始终没给他这个机会。
倒是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他远远地叫了一声张月落,她却当没听见一样,转身就走。
张录希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但他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有莽撞的傻气,也有似是而非的脾气。三番两次得到张月落的冷落之后,张录希渐渐不再对张月落热情,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没多久转身就忘。
至少没人提起张月落的时候,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装作不知。
今日顾歧风猝不及防地为他们创造条件,实数意料之外。
顾歧风这一招无非是“赶鸭子上架”的行为,张录希既走到这一步,逃避已是不可能,倒不如大方地站出来说明白。
可是,张月落给他的感觉,好像,似乎,也许……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这可如何是好?
张录希捂住眼睛,他该!
下一秒,右手被人大力地扯过去。
耳畔响起张月落急促的、生气的声音,她有些气急败坏:“你疯了?过马路遮眼睛,骚得很呐!”
张录希:“……”
我冤枉啊……
当然,方才小小的意外也并不全是坏事。
张录希眼珠子提溜一转,赶忙晃晃张月落的手臂,服软道:“月落啊,我错了嘛。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保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是你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张录希低沉悦耳的嗓音,带了少年独特的撒娇意味,挠着张月落心头的痒,他有着前所未有的,与众不同的可爱。
纵使张月落有心过不去,被他这么一折腾,整颗心也软了下来。
谁叫她善良呢……
张月落稍稍松了紧绷的脸庞,眸光微动:“你先松开我的手好不好。”
“我不!”张录希抓住时机,手下的力道加重,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能白白浪费了?张录希得寸进尺道:“除非你原谅我,不然,不然……”
“不然?”
张月落扯扯嘴角,感觉全身的骨架都要被张录希晃得散掉了。
“不然你是不是要当街冲我下跪了?这大马路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你是嫌脸皮太厚还是生命太长?”
别看张月落瘦瘦小小的一位女生,怼起人来都丝毫不带喘气的。
张录希:“也不是不可以的。”
张月落:“……”
-
顾歧风给张录希创造了机会,没等到罗杰,自顾自出了校门。
司机打电话说来接他回去,被他一口回绝。心情莫名的烦躁,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校门口的文具店。
付款的时候,好巧不巧遇上了班长林以画。
天色已暗,林以画倒是不着急回家。她跟顾歧风打了个招呼,跟在他身边走。时不时问他几个数学题目,倒确实是值得深究的难题。
顾歧风神色淡淡的,林以画说上五句,他可能才会回一声。
他有点诧异的是林以画平时在班级里文文静静的,出了校门原来也会有这么多问题,聒噪的像夏季树枝头的蝉鸣。
被问多了,难免有些不耐烦。
顾歧风已经足够给面子,没有当场表现出来。也可能是他目前的注意力不在林以画身上,无论她沉默或是话唠,都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林以画绞尽脑汁想话题,结果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不冷不热,她渐渐从中体会出顾歧风的意思。
他现在不是挺想聊天的,之所以没有明说,不过是估计她的面子。
可她难得能碰巧遇到他,更何况是同行一段距离。她实在舍不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冷却,但她此时去寻找话题,也挺为难人。
算起来,林以画对顾歧风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了解,但那是她凭空想象的顾歧风。眼前男生的喜好与性格,她到现在也没摸清楚。
总之,一学期接触下来,她对顾歧风的印象就是这个男生总是冷淡,凡事都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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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懒懒倦倦的,不惹事,但在男生堆里好像特别有威信。
但凡能令叛逆、心高气傲年纪的男生佩服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青春期的少女爱幻想,她们对顾歧风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几乎是没有抵抗力。
有成千上万似林以画这样的女生,觉得一生一次的青春如果能“降服”似顾歧风这般的男生,或许一辈子都能为人称道。
而她们忘记了,单相思始终是单相思。能吸引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套路。
真正能跨过外表值得人用心欣赏的,是人品,是脾性。
虽然校园内青睐顾歧风的少女不少,送过来的情书也是一大摞一大摞的,顾歧风却从来没有打开过一封。当然,他也没有狠心到将少女们的信丢到垃圾桶里,这实在有伤姑娘们的自尊心。
他做了个较为折中的方法,以他独特的方式,尽量不伤害青春期的女孩子们。
顾歧风将那些姑娘们送来的情书收起来放到家里面,但他没有拆开。
他放出话说,如果姑娘们日后喜欢上别的男孩子,可以从他这里将情书要回去,如果姑娘们始终没找到较他而言更喜欢的人,也可以将信放在他这儿,当作给自己青春的礼物。
不过,他永远不会打开。
顾歧风不经意流露出的良好家教与脾性,令林以画对他刮目相看。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才萌动芳心。
她不会对外人言此份情感,她深知现在的自己配不上顾歧风。
不过,她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终能与顾歧风并肩,她再将心事慢慢诉说。
顾歧风走到公交车站站牌处,方才主动对林以画说了一句:“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啊……”林以画支支吾吾,不想走,难道要跟他回去吗?
她低头,深怕目光会泄露自己的思慕。
而顾歧风太聪明,见多了仰慕的神情,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她有自己的自尊心,暂时不想顾歧风发现她的小心思。
在所有女生对他前仆后继的时候,她希望自己做的与她们不一样。
至少,她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至少,她是独特的。
时机倒是巧得很,他们站在站牌处不过两分钟,驶向别墅区的公交车缓缓开来。
顾歧风掏出硬币,冲林以画挥挥手,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林以画反应过来要道别的时候,顾歧风已经上了公交车。
里面人头攒动,她踮脚探头都已经无法找到他的身影了。
等公交车起步,缓缓驶离站台的那刻,林以画挥手。她深深地注视着那辆载有顾歧风的公交车,喃喃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