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名人都在剑三抽奖群》 1、群聊 始皇三十二年,一个清晨,秦始皇嬴政睁开眼,准备起身洗漱,去上早朝。 今日早朝要议之事,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攻打匈奴。 前几天,方士卢生出海寻仙归来,虽未寻到神仙,却带回来了一本仙书,书上记载“亡秦者胡也”,令嬴政连日来辗转反侧,几乎夜不能寐。 他十三岁继位为秦王,二十二岁亲政,三十九岁一统六国,四海归一,德兼三皇,功高五帝,他亲手缔造的大秦帝国,要绵延千秋万世,怎可就此灭亡!这书上所说之“胡”,莫非就是北方的匈奴?! 一想到自己的千秋功业就要灭绝在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手里,嬴政便坐立难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发兵匈奴,将此恶兆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大臣们却各执己见,支持的自不必说,但反对的也不失道理,最根本原因就是如今国力有限,百越之战持续四年未完,还有灵渠修建未成,士气疲乏,民怨沸腾,此时若再出兵匈奴,国库负担加重,对黔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攻打匈奴,是早在嬴政计划之内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低估了百越环境的恶劣,导致战役拖到如今还未结束。即使没有“亡秦者胡也”的谶言,为了维护军功爵制,匈奴也必须打下来。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条这样的谶言,开什么玩笑,他大秦帝国,岂能沦落在匈奴人的蛮蹄之下! 嬴政眉头紧锁,坐起身来,刚要喊人进来服侍,眼前却突然一花。 一个半透明的方形面板缓缓浮现在他的面前。 那面板约有一人肩膀之宽,半臂之长,刚刚好悬空立在他的正对面,薄如蜩翼,非绢非帛,宛如鬼火一般,闪烁着淡淡的青光。 嬴政大惊,下意识地抓过榻边佩剑,抬手一刺,却见剑尖直直穿过了面板,毫无阻力,竟是刺了个空。面板岿然不动,依旧静静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嬴政:“……”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神耶鬼耶? 还没等他想清楚,那方块上便又迅速显现出一堆奇异的符文来。 意识到这似乎已非凡物,他慎重地放下了剑,眨了眨眼睛,那堆符文又倏地变成了他认识的篆书。 【申请加群】 【问题:来者何人?】 嬴政:? 什么意思,竟然问他是谁吗!这世上竟然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他心中隐隐冒出一股怒气,但由于面前这个东西来历不明,他便暂时按捺了下去,心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是朕! 下一瞬,他心中所念之字便出现在了问题下方。 【问题:来者何人?】 【是朕】 【您已成功加入群聊】 嬴政:! 如此神异,竟能读心?! 他还来不及感慨或警惕,面板布局已然变化,落最上方的,乃是一行加粗大字: 【两眼一睁就是pv邑】 而这行字下方,原先一大片空白的地方,此时也倏地冒出了许多新的字符来。 【群主】【九烟】欢迎各位侠士入群!咱们这是家园蓝图分享群,本人是一个狂热pv邑爱好者,喜欢尝试各种各样风格的蓝图!做出的蓝图欢迎各位实装!也欢迎各位同好踊跃分享交流装修经验!平时闲聊些其他的东西也都可以!大家一起玩得开心! 【琳琅花开】哇老大你终于开群了!好喜欢你的蓝图!好几个号全都装过了!太喜欢住了! 【柳打人】太好啦终于有可以专门讨论家园蓝图的地方啦! 【清墨吖】我自己设计的蓝图也能在这里面分享吗? 【群主】【九烟】当然可以啦!大家互帮互助嘛! 【萧冉】必须支持女神! 女神?什么女神!忽视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看不懂的字符,嬴政敏锐地捕捉了关键字眼。 【宗政依凝】群主群主,我之前实装了一个秀坊主题私宅,特别有感觉,能不能再在这里求一个蓬莱主题的? 【群主】【九烟】_(:3)∠)_还没试过呢,最近都在休息。 嬴政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女神……蓬莱……! 四年前,方士徐福曾告诉他,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山上有仙人居住,或许可以求到长生仙药。他为此准备了数千名童男童女,随徐福一起出海寻仙,结果最后无功而返。其后几年,又先后再派徐福卢生等人出海,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么多年过去,长公子扶苏曾数次明里暗里地质疑这些方士的才学以及长生仙药的真实性,而嬴政自己,也逐渐开始丧失耐心。不过,他丧失的是对这批方士的耐心,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杀一批无能之士,再另外广招能人异士,来寻得真仙的下落。 而现在!或许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上苍,竟然在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赐予了他这份仙缘! 面板上的文字还在不断滚动刷新,嬴政的眼珠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讯息。 虽然还不知道面前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嬴政已经根据这上面的文字推测出来,这是一个供仙人们聊天的地方。 这些仙人各有名号(虽然千奇百怪),发布的每一句言论,都会注明发言者,而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仙人,她的署名前比别人多了一个小方块,金底白字,上书“群主”二字,应该就是她的尊号了。 除了“群主”这个尊号外,其他仙人会喊她“女神”“太太”“老大”等称呼,一开始嬴政没意识到这些称呼喊的都是同一人,但随着提到的次数变多,他便渐渐反应过来。这些仙人所说的话他虽然一知半解,但想来有些规矩和他们凡人也有相似之处,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嘴里,的确也可以拥有不同的称呼。 发现了凡人和仙人的共通之处,嬴政微微窃喜,正想再仔细看看蓬莱仙岛的讯息,却发现仙人们已经聊起了别的内容,什么“广陵邑”,什么“枫叶泊”,什么“浣花水榭”,这都是什么地方?也是和蓬莱仙岛一样,是仙人们居住的地方吗? 他有心询问,正摸索着如何才能像这些仙人一样在面板上发话,却忽然发现仙人们聊天的风向陡然一变。 【一盗才生一】纯手动代练飞火论烽李渡鬼城全成就包次数碰瓷乐游记红尘不渡曼舞镜中琴音塞外宝驹清风捕王++++++++++++ 【叶嘲舟】? 【疏泽雨】? 【川楝子】? 【程景行】这里不是家园蓝图分享群吗?哪来的代练? 【雕棠棠】这里能打广告吗? 群员【一盗才生一】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群主】【九烟】不好意思,人太多没看清,直接放进来了,已经踢了。 【季清衡咩咩】没事没事,吓我一跳,以为进错群了。 【半夏香橙】对嘛,打广告都打这来了,找代练我也不会在这找。 【云织月】群主注意下门槛吧,小号慎重,不然混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就不好了。 【泠淼淼】高价回收驾照分现金支付实体经营绝无风险有意者联系唐家堡唐老太太++++++ 【叶嘲舟】? 【疏泽雨】? 【川楝子】? 群员【泠淼淼】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持礼】@群主,是不是看错了,这个是玩梗的,不是真的打广告[猪头][冰激凌] 【群主】【九烟】啊?不好意思,确实看错了,我马上拉回来。 【泠淼淼】加入群聊。 【泠淼淼】qaq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群主】【九烟】我不一定经常关注群聊,大家如果之后发现群里还有什么可疑人员的话,可以@我处理。 【月满盈】收到! 【刘口水】收到! 【杨青翎】收到! 【轮班调休】能不能别复制了感觉在上班! 【溟晦】能不能别复制了感觉在上班! 【陶渊明】能不能别复制了感觉在上班! 嬴政试探的手缩了回去。 虽然很多词语仍然没看懂,但他已经意识到,在这个“群聊”里,一旦有可疑的人发布一些奇怪的话,便会被清理出去。 至于什么是“可疑的人”,什么是“奇怪的话”,嬴政还没有摸清楚。 但显而易见的一点是,他的说话风格和这些仙人完全不同,一时间也很难模仿和理解仙人所言,如果他贸然发言,很可能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仙人们排斥,移出群聊。 移出群聊会怎样?这个面板会直接消失?还是受到什么惩罚?嬴政不知道。 谨慎起见,他决定保持沉默,再多观察观察,多熟悉仙人们的作风,以待来日求药。 一想到他寻仙多年,终于要得偿所愿,嬴政浑身便热血沸腾。 那徐福卢生一帮方士,果然皆是些无能之辈!还得是靠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刚准备让人去叫徐福等人进来问话,却见群聊里群主又发话了。 【群主】【九烟】新群刚开,为了感谢各位的支持,我准备了一个宝堆抽奖活动,大家都可以来碰碰运气! 何谓“抽奖”?嬴政不解,但看群里一片感谢之声,应该是什么好事情。 嬴政也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来。 很快,面板上便弹出了一个金色的宝堆,光彩熠熠,上面还散落着珠宝钱币等物,只是这宝堆却并非实物,倒有些像……绘画?只是这绘画技术未免过于高超,似真非真,令人叹为观止。 他现在已经不去想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了,反正仙人之力,自然不是他一介凡人所能揣摩的。真想探究,也得等以后时机成熟,仙人们不会将他视为“可疑之人”了再说。 嬴政一边在心里感慨仙人画工之精妙,一边看着被宝堆遮盖了一半的,正在飞快滚动的新群聊内容。 【麻辣毒蝎锅】俺不中了,怎么又是[遗失的尊敬]。 【青耕】我也是…… 【聆光】我抽了个[润州绣舞筵],也行吧,虽然这玩意儿我已经有99个了…… 【柳一勺】随便抽中什么,都是白送的,我不挑! 【看剧情的松鼠】有大奖吗? 【群主】【九烟】有哦,是张蓝图。 【你是什么瓜皮】好想要! 聪明的陛下很快懂了。原来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放到一起,所有人凭运气抽取赠送的物品,这就是抽奖! 但是抽奖的宝堆图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盖在面板的最上层,遮住了一半群聊内容,严重影响了嬴政的阅读速度。他皱起眉来,思索着怎么才能清除掉这个东西。 他再一次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面前的宝堆图案。 手指依旧毫无阻力,像是什么都没摸到,但图案下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中空的细细的长条,并且从左往右正在被飞快填满,细看还有行小字:[拾取中……] 还没等嬴政反应过来,长条被填满的一瞬间,小字、长条、宝堆都一齐消失了,群聊内容再一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行从面板上方飘过的黄字: 江湖快马飞报!侠士“是朕”在天降宝堆活动中成功抽取大奖“万里长城蓝图”一份!《 》 2、仙缘 看着这行黄字,嬴政愣住了。 “是朕”……?想到加入群聊时那个“来者何人”的提问,嬴政的心脏不由狂跳起来,莫非……这个抽到大奖的“是朕”,就是他自己? 他抽到了“万里长城蓝图”?! 蓝图是什么,嬴政不清楚,但“万里长城”四个字,已经足够吸睛。 长城,长城! 一直以来,北方匈奴便是令秦、赵、燕等国头疼的存在。他们以游牧为生,善于骑射,长于野战,来去如风,这样速战速决的袭击让以步兵为主的各国防不胜防。渐渐地,各国纷纷筑起长城,抵御匈奴南下。 如今六国一统,悉归大秦,只等他始皇帝一声令下,大将蒙恬便会出兵匈奴。但有一个问题却不容忽视,纵使秦军能够大败匈奴,但草原辽阔,很难防止小股骑兵骚扰边境,所以监修长城,将各国遗留的长城扩建为一条完整的防线,势在必行。 但是,百越、灵渠、匈奴、长城……无一不要花钱,无一不要人力。大秦像一个不停奔跑的巨人,明明脚下荆棘丛生,鲜血如注,却已经无法停止前进的脚步。 但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万里长城”! 难道仙人们早知他所求,今日神迹现世,便是来赐佑福祉的吗! 但若真是为大秦赐福,为何这些仙人却不照拂他的感受,尽说一些他看不懂的话?还是说,仙人也需要打仗,也需要建立长城,抵御外敌?只是他运气好,将原本属于仙人的宝物占了去? 【贺长歌】哇,有人抽中了! 【秋雁翎】万里长城长啥样?@是朕,能不能实装给我们看看? 嬴政僵住。 在方才的群聊中,他已经学习到这个“@”是点名的意思,被仙人点名,他始料未及,原本还想保持沉默,但眼下看来,若不及时回复,恐怕就会引起这些仙人怀疑。但这个“实装”究竟是何意呢? 【群主】【九烟】其实没那么夸张啦,家园面积上限是四万五平米,我怎么也造不出万里的长城来哈哈哈。这个蓝图其实比较简洁,就是模仿了一下长城的构造,尽量填满面积,显得恢弘一些。空着的地方还放置了一些攻城器具,增强气氛。 嬴政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攻城器具!虽然匈奴无“城”可攻,但可以运到百越去啊! 可是仙人所说的“万里长城”和“攻城器具”,到底放在了哪里呢?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看,随后又意识到不对,殿宇再大也不可能放得下长城,莫非是在殿外? 思及此,嬴政当即下榻,连外袍也来不及披,便匆匆打开了殿门。 守在外面的宦人立刻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陛下。” 嬴政拧眉,外面是熟悉的咸阳宫城,景致一如既往,毫无变化,并无什么长城。 也对,是他太心急了,若真的突然出现了什么庞然大物,外面岂会毫无动静? 嬴政看向旁边的宦人,见他脑袋低垂,开口道:“抬头。” 宦人不明所以地抬头。 嬴政冷声道:“在朕的面前,你看到了什么?” 群聊文字还在滚动,然而宦人迷茫的目光却穿过了半透明的面板,落在嬴政脸上,又迅速收回,往殿外落去。一番犹豫之后,宦人谨慎回答:“陛下面前,乃是大秦江山。” 嬴政:“……” 再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无论是宦人还是郎官,皆是一脸肃穆。 看来,这仙人世界的群聊,只有他看得见。 不错,若是人人都能看见,那这仙缘还有何珍贵可言? 嬴政面无表情地说:“早朝取消,传徐福卢生来见。” 宦人吃了一惊,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勤政至极,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取消了早朝?看着不像是生病了,但不生病,又为什么突然传召方士?这一大早的就要嗑药了? 但纵然心里再多腹诽,宦人也只是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唯”,便小跑去传话了。 嬴政回到屋中,看着群聊里的内容,脸色渐渐不好了。 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群里的仙人开始对他有意见了。 【把你网线掐了】@是朕,咋不说话呢?总不能抽完就下线了吧? 【大彪彪】看起来像个小号,不会是专门蹭抽奖的机器人吧? 【伊芙】机器人会起这种名字吗? 【苍云泽】好奇怪,抽到大奖了为什么吭都不吭一声?至少也要谢谢群主吧? 【司停云】群主人呢?查查这个号吧。 【猛猫猫】好像去上班了。 【在逃弓主】那等群主有空了再说吧。 天气明明不热,嬴政头上却开始冒汗。 大事不妙,这些仙人把自己认定为“奇怪的人”,说不定马上就要把他踢出群聊了!这怎么能行! 这面板花花绿绿的,嬴政仔细地看了又看,才终于在右下角看到一个“发送”,“发送”前面是一段空白的方框,他试着点了一下,心想莫非是这个,结果下一瞬方框里就出现了一行字:莫非是这个? 嬴政又是一惊,但好在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面板的读心仙术了,他冷静下去,心中默想着清除方才的回话,那方框中的文字果然便消失了。 嬴政模仿着仙人说话的口吻,谨慎地再次默念,直到方框中重新显示了一行字,他才紧张地按下了“发送”。 【是朕】抱歉,我也在上班。 看到自己的发言成功出现在群聊之中,嬴政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半生骄矜,志得意满,但在未成就霸业之前,该低头时,也会低头。现在面对仙人,他也愿意放下身段,向仙人诚恳致歉。仙人们自称“我”,他便也自称“我”;群主上仙不在,去“上班”了,其他仙人表示理解,那他也去“上班”,为自己方才的消失作出解释。 果然,此话一出,仙人们顿时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礼。 【轮班调休】上班啊,那就不奇怪了,随便来点事就得失联一阵子。 【怜杀】唉,实不相瞒,其实我也在上班。 【忙着在家喂猪】你怎么突然有班上了? 【怜杀】打游戏也是上班。 【秋雁翎】@是朕,那你会实装蓝图不?你哪个服的,能到你家来看看吗? 到家里来看?这位仙人应是将他也当成了同僚,所以才问得如此客气,倘若对方知道他其实是个凡人,不知可愿下界,指点长生之法? 嬴政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个问题。 【是朕】请问,实装是何意? 【曲已已】? 【参汤】是萌新吗?怎么会连实装都不知道? 【来不了鸽了】已经上班的萌新吗……? 【陆和安】这不止是萌新了吧,感觉像是从来没玩过任何游戏的。 【捏炮哥屁蛊】萌新好啊!吃一口萌新! 嬴政:!!! 什么意思,仙人难道真的会吃人?!吃人也就罢了,怎么不吃童男童女,要吃他?! 嬴政如临大敌,浑身紧绷。 就在这时,又有人出来说话了。 【段乐康】你们别吓着萌新了,@是朕,是不是刚玩游戏还不会建家园呀?实装就是实际安装的意思,你刚才抽到的家园蓝图就只是一张规划好的图纸,你拿到这个图纸之后,就可以进入家园,直接导入蓝图安装啦!省得你自己一个一个地搭场景放家具! 嬴政深吸一口气,缓缓放松下来。 还好,仙人只是在说笑,并不是真的要吃他。 有了第一个仙人解答问题,又有许多仙人冒出来回复。 嬴政正逐字逐句努力理解中,忽听得宦人来禀,说徐福卢生已经到了。 面板虽然是半透明的,但终究有些阻碍视线,嬴政琢磨着仙人们聊天不可能一直把这个放在面前,一定有什么方法收起来,于是他左点右点,终于在点到右上角一个“-”符号的时候,聊天面板自动收缩了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火焰裹剑图标,悬浮在他的身侧。 点一下图标,聊天面板弹了出来,再点一下“-”,聊天面板消失,变回小图标。 嬴政成功收起面板,平复了一下心情,洗漱整理完衣冠,冷声让人进来。 徐福和卢生一齐走了进来,两个人皆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打扮,向嬴政欠身行礼。 嬴政冷眼看着他们。 往日对他们寄予厚望,但砸了那么多钱下去,连个响都没听见,甚至今日神迹降临,也和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关系。 要不是“蓬莱”之说确有其事,嬴政已经打算问他们的罪了。 屋中静默太久,徐福和卢生悄悄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忐忑。 按照平常,这个时间陛下早就该去上早朝了,怎么也不可能召见他们。来的路上他们找宦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今日陛下不知怎么回事,不仅起身时间迟了,甚至还取消了早朝,实在是罕见至极。 这一大清早的,叫他们来,究竟会有什么事呢?徐福拢着袖子,偷偷摸了一下藏好的仙丹,心道,如果陛下还要问出海寻仙的事情,他就说自己梦到了一副仙方,已经炼成,请陛下服用。 徐福忍不住抬眼觑了一下上方,见嬴政面色凉薄,垂着眼睛盯着自己,顿时不寒而栗。 这什么表情?陛下对待他们这些方士,不说尊崇吧,但也算礼遇,靠着炼丹作法、寻仙问道,他们这些人从陛下身上捞了不少油水,只要陛下一日追求长生,他们便一日不愁饭吃。 但他还从来没见过陛下如此冷漠的样子,哪怕是他出海一无所得回来,陛下也仅仅只是失望而已,没有治他的罪。倒是扶苏公子一直在质疑他们,难道、难道说陛下突然将扶苏公子的话听了进去,意识到他们都是骗子了?! “尔等先前曾言,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那尔等可知,这些仙人平素言谈举止如何,与凡人有何区别?”嬴政淡淡开口。 徐福顿时松了口气,陛下还在问仙人之事,那就不是来问罪的了,还好,还好。 他早预备了一套成熟的措辞方案来应对陛下的疑问,当即不假思索地答道:“回陛下,臣先前出海时,曾在梦中听过仙音,朦胧间仿若看到有仙人凌海而舞,浮游天地之间。只可惜海上有大鲛阻碍,海船无法前进,只得折返,未能找到仙岛。” 卢生:“回陛下,臣出海时亦未得见仙人,只得一仙书,已呈予陛下。据说有仙缘者才可见书中真言,臣驽钝,不知书中内容,若是有记录仙人言谈举止,那便再好不过了。” 徐福看了卢生一眼,心道之前这家伙出海转了一圈,拿了卷仙书回来,还说什么普通人看不见书上的字,只有有仙缘者才能看见。他不信,趁夜潜入卢生房中,翻开书悄悄一看,对卢生的敬佩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这家伙,猜到陛下想打匈奴,就硬是编了个“亡秦者胡也”的借口,好让陛下发兵。不得不说,胆子真的大,放在他身上,就算明知是为了迎合陛下,他也是万万不敢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的。 不过,卢生寻得了所谓的仙书,他徐福也不能落于人下,当即道:“陛下,臣前段时间于梦中偶得一仙方,这些日子昼夜苦炼,终成仙丹,今日幸得陛下召见,特将此丹献予陛下。” 他从袖中取出精帛所装的仙丹,由宦人呈到嬴政面前。 那仙丹褐中带红,红中带金,泛着淡淡的光泽,若是放到以前,嬴政早已龙颜大悦,迅速吞服。但今时不同往日,嬴政看着那仙丹,心中不禁生出了浓厚的怀疑。 ——他这个得了仙缘,与仙人们亲自交流过的皇帝都不知道如何长生,这几个都没跟仙人说过话的方士,又凭什么敢笃定他们所炼之丹,就一定是“仙丹”?! 嬴政不动声色,又问:“那尔等可知,何谓‘复制’,何谓‘机器人’,何谓‘萌新’?” 徐福和卢生面面相觑。 徐福硬着头皮道:“炼丹之时多有杂音,臣耳力受损,可否请陛下再复述一遍?” 嬴政:“看来尔等并不知晓。” 陛下疑似对他们失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卢生不甘心,又试探问道:“不知这些字词如何书写?” 嬴政却不欲多言:“下去吧。” 这些方士越来越可疑,这仙丹的真实性实在有待考量。 看来,求人不如求己,他始皇帝乃天命所归,唯有他自己,才能与真正的仙人交流。《 》 3、长生之惑 人走之后,嬴政重新点开群聊,这一会儿的工夫,群里已经七嘴八舌地讲解了许多建造家园的知识,嬴政仔细看完,得出一个结论,仙人建造东西,只需要用仙术一点即可,根本不需要像凡人那样,吭哧吭哧地伐木、搬运、和泥,爬上爬下,忙得累死累活。若是对建造结果有什么不满意,还可以随时修改。 这,就是仙人的世界!他今日得了仙缘,不知可能像这些仙人一样,有机会动用仙术? 嬴政心潮澎湃,循着仙人的指点,在面板上找到了一个“建造”图标。 点进去,选中蓝图“万里长城”,点击导入。 【铲平造景后,方可开始自由建造。是否确定铲平?】 一个弹框出现在面前,嬴政愣了一下,陡然警觉起来。 他连忙选择“取消”,返回群聊。 【是朕】请问诸位,一定要铲平之后,方能导入蓝图吗? 【唐熵影】是呀,不铲平当然就没法搭建筑呀! 【絳霄】如果你很满意现在的造景,暂时不想改变的话,可以不导入的,不然你现在的造景就全没了。以后要是住腻了,可以再换。 嬴政:!!! 那他如果方才选择了确认铲平,岂不是整座咸阳宫都没了?!幸好他没有盲目确认,不然差一点就得住在长城上了! 看来还得找个开阔的地带,实装这“万里长城”才行。 【是朕】多谢。 【絳霄】不客气啦,帮助萌新是应该的,祝你玩得开心! 【际遇】萌新还挺有礼貌,就是为何如此古风小生…… 【清颂】可能是沉浸语c无法自拔了,看这id,大概还是个古风皇帝。 嬴政一惊,仙人竟然连这都能猜到?古往今来,皇帝唯他一人,仙人此言,是在夸他有上古遗风吗? 他就说嘛,那些六国余孽竟敢称大秦为暴秦,连仙人都知道,他大秦分明承接了上古遗风,功绩斐然,何来暴秦之说! 嬴政心情大好,他看得出,这些仙人都是友善之人,虽然老是说点儿他听不懂的东西,但并不傲慢。“萌新”大抵就是新来之人的意思,面对新来之人,他们不仅不排斥,反而热情欢迎,令他不再有被踢出群聊的担忧。 【是朕】不瞒仙人,朕的确就是始皇帝。 【把你网线掐了】? 【南瓜芝士蛋糕】…… 【诸泫】鉴定为上班上的。 【欧阳九九】上班多累啊,还不让人玩语c了? 【月字回时】谁是仙人?我吗? 【李亦之】你说得对,我就是无敌的紫霞仙人!昆仑玄境山外山,乾坤阴阳有洞天!只问真君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嬴政瞳孔地震。 原来这世上不仅有蓬莱仙人,还有住在昆仑玄境的紫霞仙人! 【邪恶大绵羊】剑仙俩字儿看不懂吗?太虚剑意才是天下无敌! 【沈梨之】纯阳又开始了。 【阙霜】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截辕)))))))))) 【李忘生的狗】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往事流转! 群聊立刻吵闹成一片,嬴政顿时意识到,原来仙人之间,也是有不同的流派的。大抵就像在凡间,学者有儒者、墨者等等,在仙界里,仙人也同样分为蓬莱仙人、紫霞仙人等等。 感觉自己离仙界又近了一步,嬴政难掩喜色。 既然群里有这么多各大流派的仙人,想必应该有人能解答他的长生之惑吧? 一片混战中,嬴政仔细措辞一番,点了发送。 【是朕】敢问诸位仙人,凡人如何长生?朕宫中所炼之仙丹,可有效用? 【摆无禁忌】这是语c的剧情,还是真的在提问? 【藤椒冰煮羊】翻译:想活久点,吃土方药有用吗? 【澄水净沙】不要乱吃药啊!你生了什么病? 【是朕】朕并未生病。 【澄水净沙】没生病你吃什么药? 【是朕】凡人寿数终有尽时,然朕大业未成,欲求长生之法,还望仙人不吝赐教。 【藤椒冰煮羊】翻译:太爱上班了,怕猝死,有没有保健品推荐? 【澄水净沙】你多大了? 对此,嬴政并未隐瞒,坦然回答。 【是朕】朕已四十有五。 【叶嘲舟】? 【疏泽雨】? 【川楝子】? 【大坏蛋奶花】认真的吗? 嬴政现在已经知道了仙人常用的一些符号,是用来辅助断句和表达语气,比如仙人们现在发出的这么多个“?”,就是代表了他们极大的疑惑。 但仙人们疑惑,他更疑惑。 四十五岁,有何问题?莫非是仙人们长生无极,觉得他年纪太小了? 【墨雯雯】四十五岁还在玩剑三可以理解,也许是老玩家,但是四十五岁的萌新??? 【殊未明】我真服了,你们都是从哪里骗来的新人? 【风涯】四十五岁还玩语c吗? 【花颜翘羽】你不要看不起中年人啊!万一叔的心态就是这么年轻呢! 【江湖屁衍子】y头,旱安!叔要上班了,下次兔点卡再来找你玩!受你幺幺哒! 【桑之陌】大哥,你是不是被卖保健品的盯上了,不要乱吃东西啊!充给游戏都比充给保健品公司强啊! 嬴政又看不懂仙人们在说什么了。为什么喊他叔和哥?他倒也没有狂妄到自认为是这些仙人的亲戚,想来想去,他灵光一现——莫非这个群聊里的,是些年纪比他还小的小仙人? 怪不得这些仙人说话语气如此活泼,若是年纪小,那就不奇怪了。 嬴政心中又生出一丝微妙的嫉妒,小小年纪,便已生而为仙,他活了四十余载,却还在苦苦追寻长生大道。 但这些仙人年纪再小,也是仙人,还需要他们指点自己,不可不尊重。 嬴政略过了那些看不懂的话,为自己作了补充发言。 【是朕】朕的父王未满四十而崩,几代先祖,终年皆不过四五十,只有一曾祖例外,年逾七十。朕如今四十有五,心中着实不安。 【珀尔纳西索斯】?真的吗?不是扮演的人设? 【把你网线掐了】算了,演这么像也不容易。 【是朕】朕不是演的,所言皆为事实。 【白无渡】是真的话,你们家这基因是不是有点问题……有遗传病吧? 遗传病?嬴政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语。 【是朕】几代先祖去世,原因各有不同。朕身边有方士炼丹,据说有助于长生,不知能否相信? 【池寒】大哥,你都知道人家是方士了,你还问呢?你怕家族基因有问题就去医院看病,别吃什么土方子了,当心中毒啊。 中毒?嬴政一顿,迟疑了。 【是朕】朕不清楚仙丹具体如何制成,但记得含有丹砂、雄黄、芝草、云母等物,这些莫非不能帮助长生吗? 【铁锅炖羊】???你别说你真的吃了!!! 【是朕】……不能吃吗? 【段袖】额滴神啊,别管长不长生了,你当务之急是去看医生!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啊! 【阮芙芙】我不行了,我说话难听,我先走了。 【煌叽】这还不如买保健品呢……你这和服毒有什么区别啊? 嬴政勃然大怒。 徐福!卢生!这些方士!竟以毒物滥充仙丹,戕害于他!若不是今日得了仙人指点,他岂不是随时就会毒发身亡!大秦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他怒极反笑,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浮出冷厉弧度,却见宦人先一步进殿来禀:“陛下,长公子、王相、隗相、李廷尉求见。” 嬴政冷声:“他们来做什么?” “长公子等人得知早朝取消,担忧陛下抱恙,特来探望。” “……进来吧。” 扶苏等人进殿时,看见的便是跽坐在案后,如寒山般沉稳不动的嬴政。 这气氛……扶苏愣了一下,随即关心道:“阿父可是身体不适?” 嬴政缓缓开口:“并无不适。” 他的确想治那些方士的罪,但绝不能简单地一杀了之。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依靠方士服用仙丹,如果这些人一夕之间全部问斩,而他又再也不碰仙丹,必会被有心之人推测出仙丹有问题,再想多点的,恐怕就会怀疑他命不久矣。此消息一旦走漏,六国余孽必然闻风而动,届时搅得人心惶惶,大秦危矣。 同理,他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但却不能急着传召侍医。否则,他先是取消早朝,再是召见方士和侍医,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儿观阿父气色尚可,既然并无不适,又为何忽然取消早朝?”扶苏不解。 嬴政淡淡道:“朕欲出兵匈奴,你却反对,今日朕取消了早朝,政令未能推行,不是正合你意?” “儿从未反对出兵匈奴,只是觉得眼下并非最佳时机,不如等百越战毕,灵渠建成,黔首得以喘息后,再行战事。”扶苏讪讪道,“政事之上,儿与阿父虽有分歧,但阿父勤政之心,却是无可置疑。儿想着,可是有其他要事牵绊了阿父,以致于竟连早朝都无暇进行?” “的确有件要事,须得让天下人知晓。” 旁人无缘接触仙缘,唯有他始皇帝有,固然令他心喜,但既然得了仙缘,就不能藏着掖着,必须得昭告天下才行。好让天下黔首,对他始皇帝彻底拜服,让六国余孽,再也不敢生出忤逆之心。 说罢,他又扫了一眼面前的群聊,仙人们都在劝他快点去看病,当然,也不乏一些人怀疑他是演的。 对于后者,仙人无法体谅凡人疾苦,嬴政不欲申辩,但对于关心他的仙人,他还是微感宽慰,抬手回复了一句“多谢提醒”,就将面板收了起来。 扶苏、王绾、隗状、李斯,四个人站在殿中,看着嬴政莫名其妙地在空中乱点了几下,全都愣住了。 嬴政却面不改色,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举止多么奇怪,只道:“朕记得上林苑中,还有一片空地。” 李斯率先回神,立刻道:“确有一大片空地,按先前计划,应在此地修建阿房宫,但如今财库吃紧,暂时搁置了。陛下可是打算重启修建计划?” “不。”嬴政单手压案,缓缓站起了身,“朕寻仙多年,今日终得仙缘,习得仙术。你们几个来得正好,即刻出发,随朕前往上林苑。”《 》 4、实装 终得仙缘,习得仙术? 扶苏想起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离去的徐福卢生二人背影,额角青筋一跳,立刻断定是这二人又在阿父面前耍了什么把戏,不由沉了脸色。 但还没张口,李斯便又出声了。 “恭喜陛下!”他朗声道,“天降仙缘,乃是上天对陛下与大秦的认可,也只有陛下这等雄主,才能习得仙术!臣等凡人,实在惭愧!有了仙术相助,大秦必将如日中天,威震宇内!” 嬴政微微颔首,面上浮出自矜之色。 顿了一下,李斯又道:“只恕臣愚钝,冒昧求解,不知陛下这仙术,与上林苑有何关系?可否提前告知臣等,也好让臣等有所准备,免得臣等凡人之身,受不住陛下仙术。” 嬴政却道:“这仙术须得在开阔之地才能施展,届时你们便知。” 王绾和隗状对视一眼,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王绾忍不住道:“那陛下所说的仙缘……又是何物?陛下人在宫中,近日也无祭祀,这仙缘……从何而来呢?” 嬴政看了他一眼。 都是自己的近臣,纵然有时与他意见相左,但也是一片忠直之心,他对他们,没什么可隐瞒的。上天为他赐下仙缘之事还需要他们去大肆宣扬,当然得先让他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便将晨起后突然看见仙人群聊面板一事简单概括了一番,末了不忘道:“朕已试过,这仙缘只有朕能看见,旁人都看不见。朕知道,你们方才看朕举止怪异,实际上,朕不过是在与仙人交流罢了。” 四人:“……” 扶苏看起来很想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之间难以措辞,脸都憋红了;王绾瞪着眼睛,抓着胡须,嘴角抽搐;隗状轻嘶一声,眉头紧锁。 连李斯都有点儿绷不住了。 他瞄了一眼案上尚未收起的仙丹,委婉道:“陛下昨日睡前,可有服用过仙丹?是否是因此才得了仙缘?” 嬴政不悦,却没说仙丹有毒之事,只拂袖道:“尔等诸多疑问,等到了上林苑,亲眼见了仙术,再论不迟。”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殿门。 见状,几人也只得各上车驾,沉默随行。 趁着乘车的这一会儿工夫,嬴政又打开了群聊。 【是朕】其实朕一直定期就医,可却从未查出有什么中毒之状,是因为医者医术不精吗? 他服丹多年,身体虽不如年轻时健康,但在同龄人中,还算硬朗,未有明显衰颓迹象。而且身边有可靠的侍医,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他中毒,思来想去,要么是他中毒不深,要么是他们医术不精。 可要是咸阳宫里的医者都医术不精,天下还能有什么好医者! 【陆咪黎】是正经医生吗?不是那种行走乡野招摇撞骗的赤脚大夫吧? 【是朕】绝对不是。 【明语冰】既然医生都没查出来,那应该是你运气好,吃得不多,没啥大问题。民间的土方子一般也不会是刻意害人,就是认知有限,把自以为的好东西组合在了一起,殊不知反而可能互相冲突,弄巧成拙。而且有些东西量少时是药,量大了就是毒,千万不能滥用。你以后别再吃就行了。 嬴政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会死得太快了。 【毒姬娘娘】为啥能一边看医生,一边吃土方啊?这咋还能一边科学一边迷信的呢? 【惑兮】病急乱投医,啥都想试试吧。他不是说他们一家都短命么? 【杨白白】不是还有个活了七十几的吗,也还好吧。我估计可能是哪方面有点缺陷,容易生病,但多注意点就没关系了。只要叔你适当锻炼身体,加强营养,定时体检,少操心,就能活得久。 嬴政:“……” 别的也就罢了,他一国之君,如何能少操心! 但仙人既已提点他到这个份上,操不操心全靠他自己,他也不能再反驳什么,只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是朕】敢问诸位仙人,这世上可有丹药,能让凡人食之,飞升登仙,永享长生? 【游夏夏】……叔,能不能别语c了,说点人话行吗? 【杨白白】叔,你还在问这种问题,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是演的了,浪费我好心打那么多字。 【忘拾柳篆】哥,你年纪也没有很大,感觉也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感觉连乡下不识字的大爷都不如……大爷最多只买保健品,不会买长生不老药啊! 嬴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仙人的意思……这世上竟然没有长生丹药! 难道凡人生来就注定是凡人,不能飞升登仙?就像狗就是狗,牛就是牛,天生就注定了未来,再努力也不可能变成人? 他怔怔地看着面板,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所追寻的梦想,都仿佛变成了一片泡影。 说不上难过,只有失望……无穷无尽的失望。 他虽然已经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但他清楚地知道大秦江山并未稳固,依旧危机四伏。 扶苏性子宽柔,许多事情他这个始皇帝能做到,扶苏却做不到,若他无法长生,留下一堆未竟之事,那这大秦基业,扶苏又如何能守住?!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心神。 【是朕】可朕已四十五岁,若按凡人寿数,说不准哪日便会……可朕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朕岂能不急? 于是便迅速有人来安慰嬴政。 【安沐璃】叔,你咋这么悲观呢?四十五岁只是不太年轻,但也没老哇,你都还能玩剑三呢,怕什么! 【序春山】就是就是,哥,其实我也不小了,三十二岁,在剑三正是当打之年,你四十五岁,前途依然一片光明啊! 【柒九九】年逾百岁还在搅弄风云,六七十岁还能恨海情天,四五十岁正是中流砥柱,二三十岁仍旧乳臭未干,叔,想想那些npc,咱自信点! 【影三人】真佩服你们能陪一个语c玩这么投入…… 【君未】我感觉……叔好像不是语c,可能精神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说话才这个调调。看他过往发言,在现实里应该多半是个成功人士,但精神压力很大,才会在网上这样。但还不至于神智错乱,因为他竟然还知道要玩剑三。 【带刀鹦鹦】感觉叔心里装着很多事,万一人家就靠上网找点乐子纾解心情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就聊呗。 嬴政看着仙人们不停滚动的聊天记录,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一颗焦灼不安的心,竟渐渐平静了下去。 也罢,纵然没有长生丹药又如何?以前求长生,是担心在有生之年,做不完想做的事,但他现在有了仙缘,只需轻轻一点,便可拥有“万里长城”,焉知那些他想做的事,还是否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他是始皇帝,如今更有仙缘加持,若有事情连他都做不到,那天下还有何人能做到! - 马车停在了上林苑的空地前。 说是空地,其实称为荒地更准确。因为长期空置,地上生满了杂草,还有乱石砂土散落其间,与远处已经规模恢弘的宫殿群格格不入。 闲杂人等皆被屏退,除了站在不远处护驾的郎官,嬴政身边,只余了扶苏等人。 几人默然候立,扶苏最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不知是什么仙术,还需要阿父特意来此才能施展?” 他已在心里认定,阿父又被那些方士哄骗了,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仙术。但真正的仙术哪里会挑场地?肯定是咸阳宫不好下手,方士们就在这上林苑里动了什么手脚,只等阿父一行动,便会有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出现。 不过……他四下望望,周围空空荡荡,又不像是能动手脚的样子。 好生奇怪。 嬴政瞥了他一眼,心知他在想什么,却没有回答,只抬起手,开始在空中点来点去。 扶苏:“……” 他求救地看向身旁的王绾。 怎么办,阿父他好像神智失常了! 而王绾正在和隗状交换眼神,两个人眼中都充满了对陛下的担忧——偏信方士也就罢了,至少在政事上不糊涂,但现在陛下这个状态……不像是得了仙缘,倒像是中邪了啊!那些方士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唯有李斯平静如常,毫无波澜地看着陛下对着一片虚空乱点,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一脸焦虑的扶苏。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万一陛下不好了,扶苏公子登基,他李斯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所有人面前突然白光一闪,原本的荒地,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一片真正的空地。 是的,空地。 那些摇晃的杂草、散乱的砂石、凹凸不平的土堆,没有任何过渡,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重新铺展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大片平坦的、齐整的,甚至连一根杂草、一粒碎石都没有的,纯粹的泥土地。 就算是周天子,也不可能见过如此完美平整的泥土地! 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 扶苏惊呆了,看着面前光秃秃的大地,面露茫然。 王绾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瞪大,再揉,发现并非是自己老眼昏花之后,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隗状,颤声问道:“方才、方才这个地方,长这样么?” 隗状僵硬地摇了摇头。 李斯也愣在了原地,这一刻他有了和王绾一样的念头,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原本的景象,但当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郎官们时,就知道被震撼的远不止他们几个。 每个郎官都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明明见到了如此奇诡的异象,竟然没有直接冲上去保护皇帝,而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傻站在那儿。 李斯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到嬴政的背影上。 日光明亮,天地寂静,他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却能看见他一身厚重的玄衣纁裳,在呼呼风声中,纹丝不动。 一瞬间,李斯头皮发麻,但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陛下他……竟然真的得到了仙缘,习得了仙术! 天佑大秦!天命在秦! 而嬴政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之中,纵然那个“确认”键在他按下后已经消失,但他望着面前被铲平的地面,依旧久久难以回神。 他亲手执行的仙术,对于他本人的冲击,远比旁观者更大。 他……他只是轻轻这么一点,不费吹灰之力,就在眨眼间铲平了这样一大块土地! 那如果他铲的不是上林苑,而是野外的山林草地呢?是否也可以这样瞬间夷为平地? 如果真的可以,那他一直在坚持修建的直道、驰道,岂不是再也不用耗费人力物力了?! 再想远点,是不是还能帮助挖掘灵渠,甚至直接将百越之地铲平?! 他的呼吸陡然加重,几乎快要遏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然而,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他现在只成功了第一步,万不可得意忘形。 嬴政喉头一滚,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移动手指,点下了导入蓝图。 【蓝图加载中……100%】 一片巨大的城墙虚影,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纵然只是虚影,也已经可以窥见其几分威压。 嬴政屏住呼吸,正在观察,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闯入了虚影之中。 是扶苏。 他难以置信地行走在平整的土地上,还时不时蹲下/身,亲自用手拍打坚实的地面,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扶苏!”嬴政一声厉喝。 扶苏抬起头来,迫不及待地开口:“阿父——” “退下!” 嬴政没有给他提问的时间,全然命令的语气令扶苏一怔,但也不敢违抗,抿起唇,迅速回退到了嬴政身后。 嬴政眯了眯眼。 看来,旁人是看不见他“建造”的过程的。 他回忆着仙人们的指点,果断地按下了“保存”键。 一霎那,虚影成为现实,巍峨的、高耸的城墙,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横亘在了所有人面前。原先被扶苏踩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被青灰色的墙体完全覆盖。 城门、女墙、垛口、烽火台……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这座凭空出现的长城,一动也不敢动。 唯独嬴政,眼神亮得惊人,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声的感召,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抬手抚摸上了这座横卧于天地之间的巨龙躯体。 每一块墙砖都严丝合缝,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可感,打磨过的条石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墙根处落下长长的暗影,轻轻敲打墙体,能听见沉闷而短促的声音——完全是实心的,不掺一丝水分。 他并非没有见过长城,但那人力所建的长城,又怎会有仙术所建的长城这般完美无缺,是真正的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一股前所未有的爽麻酣畅从脚底直冲天灵,就是他统一六国、登临帝业之时,也没有这般痛快! 嬴政仰起头,手掌抚过冰冷坚硬的墙面,忽而大笑出声。 扑通一声,一名郎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软的腿脚,跪倒在地。 李斯一凛,也立刻跪了下去,深深拜伏在嬴政身后,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依旧高亢洪亮:“陛下之伟业,上合天道,下应民心!故而上天显圣,降此仙缘于陛下,陛下乃真命天子,合该统御人间!今日陛下习得仙术,实乃人间之福、黔首之幸!臣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 5、攻城器具 扶苏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阿父竟然不是被方士所骗,而是真的习得了仙术! 他目瞪口呆,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么高、这么长的城墙,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还有,阿父只说他得了仙缘,却没说他成了仙人,那凡人动用仙术,可会反噬己身?阿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损害吧? 他跪在地上,无数个疑问自心头升起,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都起来吧。”嬴政看着众人被震慑住的表情,心情大好。 他负手慢悠悠地沿着墙根行走,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只安静而敬畏地随行在后。 扶苏想伸手摸摸城墙,但又不敢,嬴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淡然道:“仙缘乃上天所赐,长城乃护卫之所,既然建成,便是为天下人所用。来日还要用于抵御外敌,若是连凡人徒手之力都受不住,还要这仙术有何用?” “陛下圣明!”扶苏由衷地说了一句,激动地伸出手指,用力按了按墙面。 李斯等人也纷纷伸手触摸,低声交谈起来。 这种时候,就算以前再有不和,在绝对的神迹面前,也只剩下了对大秦千秋万代的共同感慨。 “这城墙……到底有多高?”隗状仰着脖子,忍不住问道。 王绾猜测:“快有百尺了吧?” 各国长城修建标准各有不同,但说到底只是为了抵御外敌,实用为主,不需要一味追求气势,不算地基本身高度的话,墙体一般在十几尺到三十尺高,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百尺的高墙,这是何等概念!匈奴人爬也爬不上来啊!胆子小点的士兵站上去,恐怕都会吓得腿哆嗦! 扶苏道:“那有了这样的长城,岂不是就不用再攻打匈奴了?” 李斯道:“长公子此言差矣,长城只能防范强攻,却防不了其他。倘若有匈奴人与叛军里应外合,大开城门入侵,那这城墙修得再高,又有何用?匈奴一日不臣,便一日不可掉以轻心。” 王绾道:“但无论如何,如今用仙术就能修建长城,无需土石运送,无需黔首卖命,节省了大笔开支,实乃苍生之幸!” 隗状道:“若真如此,节省下的开支便能用于军费,乘势攻打匈奴,我倒也赞成。” 对于他们的讨论,嬴政未置一词,只吩咐了随行的郎中令几句,郎中令便率着一批郎官快速分散离去了。 几人走进大开的城门,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往城楼上走去。 越往上走,风势越大。直到彻底登上高高的城楼,长风再无阻碍,从众人身畔呼啸而过,连嬴政厚重的袍服,此刻都开始猎猎而舞。 不远处,错落精致的上林苑宫阙楼阁一览无余,再望远,似乎还能看到咸阳宫的影子。他微微眯起眼睛,睥睨而审视的目光,扫射过他脚下的咸阳城,然后停留在了更远的天地交界之处。 绵延无尽的原野、马蹄扬起的烟尘……似乎已经映照在了他的眼底。 北方匈奴,也能像这样被他踩在脚下吗? 他张开双臂,撑在砖台之上,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居高临下,俯瞰山河,泱泱天下,尽在他掌中。 “可是,阿父……”一片庄严的肃静之中,扶苏迟疑着开口,“这长城,为何是这样四四方方的呢?” 嬴政回过头,看向身后。 方才在城墙下,视线受阻,众人都只能看到一段长长的城墙,但现在登到高处,被扶苏一提醒才发现,原来这段城墙之后,还有三段城墙,四段城墙横平竖直地组合在了一起,将这块土地圈成了一个“口”字型的“围城”。 “围城”边缘,就是他们所站立的城墙,“围城”之中,有几处殿宇房屋,还有一个相当大的演武场,场上还摆了些什么东西,离得远,看不太清。 长城之所以叫长城,自然先得“长”。众人原先以为,仙术只能变出其中一段,然后再一段一段拼接起来,短城自然就能变成长城了。但现在他们突然发现,这长城怎么变成了围城呢?城墙里本来就是大秦的国土,有什么好围起来的?防谁呢? 嬴政依旧一派淡定:“不急,都可更改。” 仙人们之前就说了,蓝图是给不擅搭建或懒得搭建的人使用的,若使用者对蓝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自行修改。 他重新进入建造模式,眼前的长城又一次变成了虚影,然而当他的手指轻轻隔空点在远处的长城上时,原本看似是一体的城墙,便被他硬生生挖出来了一小块单独的墙体,他的手指指向哪里,被描边标记的墙体便随着落到哪里。 最重要的是,他还意外发现,这城墙之所以如此之高,是因为一次性堆叠了五层!实际上一层墙体的高度,也就和人力所建的普通长城差不多高。 当上层的墙体被拆走后,下层的墙体就会从方方正正的“口”形,自动变成“凹凸凹凸凹凸”的垛口形状。而当他把两个单独的墙体重新垒在一起时,它们又会自动融合,变成双层高的城墙。 嬴政又一次领略到了仙术的无穷魅力。 他正在重新搭建这里的城墙,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围城”,拆解成真正的“长城”! 在扶苏等人眼中,大秦的始皇帝陛下,又开始在空中乱点了。 但这一次没人再敢生出任何猜疑之心,他们丝毫不怀疑,陛下正在使用只有他一人掌握的、神秘的仙术,要给他们这些凡人,再开开眼界。 像这样单纯改动建筑排列位置的行动,对“仙人”来说或许十分枯燥,但对嬴政来说,却十分新奇。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他不停地往前走,为的就是让自己看得更远,将长城建得更长。 直到郎中令气喘吁吁地来报:“禀陛下,城墙已测量完成,整座四方城,宽约八十六丈五尺,长约九十七丈四尺,墙体高约十丈八尺,底宽约十七尺,顶宽约八尺。” 扶苏面露惊叹。这四方城乍一看都在眼里,并不觉得有多么大,但倘若将所有城墙拉伸成一长条,才发现竟然有这么长,将近三百七十丈! 这得省下多少人力物力啊! 嬴政听在耳中,脚步微微一顿。 一圈城墙将近三百七十丈,那五层城墙拆解下来,就是一千八百余丈,整整十里有余!就算是骑快马,也得跑上好一会儿! 这么长的距离……他看着连一条边都没移完的建筑虚影,忽然不想走了。 真要将这长城按一条线铺开,怕是得把上林苑其他地方也铲平了。况且,他把这长城铺在上林苑里有什么用?铺在北方才是正理! 于是他停了下来,点了保存。 霎时间,众人眼前景致又是一变。 原先四四方方的围城,突然就少了半条边,而他们脚下这段城墙,忽然就变得一眼望不到头,而能望到的地方,也已断崖式变矮了许多! 众人瞠目。 嬴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模样:“如尔等所见,朕想让这城墙如何排布,便能如何排布。” 是高是矮,是长是短,只在他一念之间。 ——就是真的有点累,怪不得仙人要用现成的蓝图呢。 短暂的震惊之后,王绾热泪盈眶,喜得不知如何表达。 李斯道:“陛下有此等仙术,必得昭告天下,让天下万民同喜!让各方戎狄,再不敢来犯!” 嬴政颔首。 他再次点开群聊,发现他忙活的这段时间,群里头又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他迅速插入话题。 【是朕】@群主,多谢群主的蓝图,已经实装了,果然好用。 【李唐柒】可怜的群主,还在上班呢。 【秋雁翎】你实装好了?在哪里能看到? 【是朕】但是朕觉得这个长城实装错了位置,不知可否修改? 【阿无呀】当然可以呀,家园的自由建造度很高的。你哪里不满意就选中哪里,将那些建筑统统“回收”,等你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后,再把那些东西从仓库里找出来,单独实装上去。 嬴政微微挑眉。 还能这样? 他按着仙人所说的方法试了一下,果然,他“回收”了一部分墙体之后,那一片的城墙便直接消失了。而他也在面板显示的仓库里找到了被回收的那部分墙体,重新拖出来,依然可以再次放置。 【是朕】学会了,多谢指点。 【阿无呀】不客气。 嬴政退出建造模式,又俯身朝城下的演武场望去。 他记得群主说过,这蓝图里不仅有“万里长城”,为了烘托气氛,还有“攻城器具”,那演武场中放置的物件,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攻城器具”? 他转过头,指着演武场,问郎中令:“那处你们可曾去过?” 郎中令连忙摇头:“臣等未得陛下允准,不敢靠近,只在城墙附近行动。” 嬴政:“随朕下去瞧瞧。” 于是一群人又跟着他下了城楼。 之所以没有直接回收长城,是因为嬴政不确定人在上面时,随便回收脚下建筑,会不会导致人也突然从高空坠落。 不确定的事,还是先不要随便尝试了。 路过的几处殿宇房屋,倒也颇为精巧,工艺远超大秦匠人。但即便如此,也是木制而成,没有嬴政想象中的那种雕梁画栋的仙境之感。 或许是为了配合长城的风格吧,嬴政暗暗猜测。 等到了演武场,只见四周摆放狻猊立柱、威武战旗,更有执剑将军石像、执戟士兵石像昂然树立,纵然场中空无一人,单凭这几尊石像,也凭空多出一股肃杀之气,令闲人不敢接近。若是再多出几排几列,还不知气势该如何恢宏。 嬴政若有所思。 “这些都是什么?战车吗?”扶苏看着演武场里几个怪模怪样的巨物,忍不住惊呼起来。 其他人纷纷看向郎中令。 郎中令挠了挠头。 他虽是武将,但他也不敢确定这都是何物,瞧着有点像战车,但无论是规格还是工艺,都远胜于秦人在战场上所使用的那些。 嬴政沉默着,进入建造模式,选中物品,查看名称。 然后退出建造模式,向众人严肃介绍道:“此乃神机车、摧城车是也。”《 》 6、滑翔翼 神机车、摧城车? 这一听就是厉害的东西! 只见那神机车约有一人多高,材质有木有铁,前两轮小,后两轮大,车身中央竖起一根粗粗的立柱,顶端设有可容一人乘坐的座位,左右扶手处还有几个短短的粗杆,不知有何用处。座前架一弩机,看起来威力十足。 而摧城车的体型则更为庞大,几乎有三人高,车前是一赤瞳龙首,光是这个造型便已颇具威慑力。车轮上覆盖铁盔,车身点缀铜钉,中央有一开放座舱,同样只能供一人乘坐,左右也同样有几个短短的粗杆。 除此以外,最显眼的莫过于车上一柄巨大的勺形装置,令人一眼便想起投石车来。只不过战场上所使用的投石车远比这个麻烦,往往长杆一端是结实的皮套或木筐,用来装石,另一端则系上几十根绳索,需要数十人同时拉动,才能将石头抛出。而这个摧城车的投石装置,简直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连接之处。 郎中令的眼睛闪闪发光,大着胆子问道:“陛下,可否容臣一试?” 嬴政沉吟。 人无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所以在来之前,他也没有想到所谓的“攻城器具”竟然如此怪模怪样,令人一时间不知如何上手。这和长城可不同,长城是防御设施,无论如何都没有攻击力,但这些战车不一样,天知道仙人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万一一个横冲直撞冲出去,撞坏了宫殿、撞死了人可怎么办? 尤其是还有这么个像投石车一样的摧城车!谁知道一投能投多远? 嬴政既想摸清这战车的用法,又怕出岔子,思索再三,还是道:“去传王老将军一家来。” 他说的王老将军,乃是王翦。秦灭六国,王翦与王贲父子居功至伟,如今王翦年事已高,不再参与政事,王贲与儿子王离还依旧勤勤恳恳,为皇帝排忧解难。其他大将,一个屠睢,人在百越艰苦打仗,一个蒙恬,人在长城严守匈奴,咸阳城中他最为信赖的大将,的确只有王家人了。 郎中令有些遗憾,但也知道王将军一家比自己分量重多了,得了令后,便迅速回城去请。 在等候王家人的过程中,嬴政便到了仙术所变的殿宇中暂歇。 一旁的扶苏道:“那神机车与摧城车上的坐具,竟有靠背,看上去简单又舒适,阿父不妨仿照推广,也免得久坐疲乏。” 一直以来,秦人便是跽坐为主,至多放置凭几,以供倚靠,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将“靠”和“坐”结合在一起的坐具,虽然还没有上去试过,但想想也很舒服! 嬴政颔首:“的确,可以试行。” 扶苏看他又开始对着空气点来点去,不由好奇问道:“阿父现在是在做什么?” 嬴政道:“看仙人交流。” 扶苏:“仙人们都交流些什么呢?” 嬴政深沉道:“仙人言谈高深,朕尚在参详。” 其实就是没怎么看懂,群里现在好像不聊建造之事了,在聊一些吃喝之事——仙人原来不用辟谷的吗? 扶苏又问:“阿父一向倚重徐福等人,今日施展仙术,却为何不带他们?” 此处殿宇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王绾等臣属都在其他地方歇息。 嬴政望着扶苏,眸光微暗:“你觉得为何?” 扶苏试探道:“儿今日其实瞧见了徐福等人受阿父召见,可直到离开咸阳宫,儿也未见阿父服用案上仙丹。儿斗胆猜测,可是阿父此番得到仙缘,并非是受他们相助?” 嬴政不置可否。 扶苏不由松了口气,道:“如今阿父才是天命之人,何须再管方士胡诌!以后阿父也莫吃那些仙丹了,徐福他们还不如阿父懂得多呢!” 嬴政道:“你不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 扶苏一愣。 他原来是不信的,但现在发现世上真有仙人…… “是仙人们传授给了阿父长生之法吗?”他惊喜道。 嬴政问:“朕得长生,你很高兴?” “如何能不高兴呢?”扶苏笑道,“若阿父能得长生,便能永葆大秦千秋万代了!” 嬴政打量着扶苏的神色,相信他是肺腑之言。 但有时候,他倒希望这个儿子不要如此仁和,也该有点野心才是。 ——尤其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已中毒多年,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之时。 他毫不留情地了结了扶苏的期待:“可惜仙人们已告知朕,这世上并无长生之法。” “啊?”扶苏顿时失望。 嬴政:“既无长生之法,朕便总有一日会驾崩。这仙缘也不知能持续多久,又会不会传给第二个人,今日朕能凭仙术壮大大秦,来日若朕驾崩,你又无仙缘,而这天下贵族黔首皆已习惯仙术的存在,你当如何?” 扶苏怔住。 阿父今日才习得的仙术,就已经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了吗? 嬴政:“这天下人人皆可依赖于朕,坚信朕无所不能,唯独你,不可以。” 扶苏沉默着低下了头,双手置于膝上,缓缓攥紧。 - 王翦祖孙三代乘着马车,匆匆赶到。 郎中令在路上已同他们大肆吹嘘了一番陛下的仙术,他们起初还半信半疑,但当远远瞧见拔地而起的城墙后,三个人立刻噤了声。 不止是他们,沿路的黔首也早已发现了异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许多人都坚信是神仙显灵,已经忙不迭地朝着长城叩拜了。 白灰黑三颗脑袋挤在车窗边,直勾勾地盯着那片巍峨长城,深深地震撼了。 马车在演武场前停下,王翦虽已年迈,但身体还硬朗,郎中令还没来搀扶,便已激动地跳下了车:“陛下!” 嬴政一向敬重王翦,已等在车前,含笑道:“将军。” 王翦指着长城,颤声道:“这些、这些……” 嬴政颔首:“正如将军所见,朕已习得仙术,这长城,不日便将在北地筑起。” “彩!”王翦放声大笑,“如此一来,能省下多少人力物力,是大秦之幸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贲王离父子下了车,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向嬴政行礼。 “不过,朕急召你们前来,却不是为了长城。仙人还将两类战车相赠,分别命名为神机车、摧城车,你们战场经验丰富,不如便来试试这战车如何使用。” 王离年轻,一看见战车便两眼放光,当即上前摸索起来。 王翦惊叹道:“此战车组装如此精巧,几乎浑然一体,难以看见拼接之处,果然只有仙人才能做到。” 王贲也在感慨:“若是征战六国时便能有这样的战车,说不定提前几年便能成就大业。” 嬴政:“还未试用,你怎知这战车好坏?” 王贲:“仙人所赠,难道还能是坏的不成?” “这坐具好生舒适!”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王离已经徒手爬上了神机车的座椅之中,低着头摆弄着手边的摇杆,“还有这杆子,原来可以动!”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在王离的操控之下,那神机车上的座椅和弩机,开始缓缓转动方向。 王翦震惊:“还能这样?” 王贲瞪大眼睛:“这是如何做到的?” 连王离自己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又动了动摇杆。果然,他往左掰,座位和弩机就往左转;往右掰,座位和弩机就往右转;往前推,神机车就往前滚滚而行;往后拉,神机车又往后辘辘倒退。 王离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难道我也会仙术?” 大秦所用的战车,都是靠马拉动的,谁会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不需要用马的战车,只需要人力便可操控方向!也不知道是靠什么力量行驶起来的! “天工!此乃天工啊!”李斯兴奋地喊道。 嬴政唇角缓缓浮出一丝笑意。 王贲仰起脑袋,扯着嗓子问儿子:“你右手的杆子是用来控制方向的,那左手的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离道:“我试试。” 王翦提醒:“驶远点!” 王离开着神机车,远离人群,还调转了弩机方向,免得误伤。 他深吸一口气,扳动了左手的摇杆。 只听嗖的一声,弩机中有个什么东西直直地射了出去,只余下一缕轻烟。 因为速度太快,王离实在没有看清,但据他推测,应该是箭矢。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么大个弩机,肯定有它的用处。 只是没想到这仙人所用的弩机无需人力拉动便能射箭,当真是神奇万分。 还没等王离感叹完,突然见那一缕轻烟变成了一缕红色的流焰,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半空中竟陡然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火花! 明明是白日,却能清晰地看见那火花如星雨般盛放又坠落,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在火花落回大地前,便已消弭不见。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 嬴政愕然看向身后众臣,然而没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王离呆了呆,又换了个方向掰动摇杆,这一次,弩机射出是黄色流焰,飞到半路,炸开了一朵黄色的火花。 一片安静,唯有王离再次掰动摇杆的声音。 绿的流焰,绿的火花。 彩色的流焰,彩色的火花。 四个方向,四种颜色。 沉默半晌,扶苏迟疑道:“这好像……不是箭吧?” 看着倒是挺好看,难不成这车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供人娱戏的? “的确不是箭。”王翦盯着弩机,缓缓开口,“却比箭威力更甚。一支箭只能射中一人,而神机车所射之物,却能直接炸开,倘若加以利用……” 他猛地转过身,朝嬴政道:“陛下!臣请求拆解神机车,仔细研究!” 嬴政凝视着神机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了王翦的意思。 仙人不愧是仙人,随手赠予的战车,便给大秦的将领带来了如此大的震撼。 只是这风中隐隐约约飘来的呛人味道,怎么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此乃仙器,倘若随意拆解,一旦毁坏,便损失严重。”嬴政道,“莫急,还有摧城车尚未试用。” “对对对,是老臣太心急了。”王翦点头,又让儿子去将神机车上的孙子喊下来。 王离恋恋不舍地从神机车上下来,一边走一边道:“那神机车好生厉害,我还没用什么力,便射了个东西出去……” “王离!”王翦喝道,“你过来,再为陛下试用这辆摧城车。” 有了操纵神机车的经验,王离很快便上手了摧城车。 右手处是相似的摇杆,控制着方向和进退,王离端坐在驾驶座上,继续将摧城车开到远处,然后缓缓掰动了左手的摇杆。 这个肯定是控制车顶上那个投石装置的吧! 王离亢奋起来,已经开始在脑中幻想那种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场景——不需要几十上百的人力,不需要繁复累赘的绳索,只需要自己一个人,轻轻一掰,便能向远处敌军投去堪可毁天灭地的巨石…… 只可惜,在不确定摧城车威力的前提下,没人敢往车上放石头,只能先看一下这投石杆究竟是如何运行的。 王离抬起头,正想欣赏一下投石杆的运动轨迹,却突然感觉视角一变,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离开了驾驶座。 四周响起众人的惊呼,王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抓手,放在了投石杆尾部的勺状凹槽之中。 王离:??? “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投石杆弹起,王离像一块无助的石头,咻地一下被扔了出去。 众人看着他升高,看着他远去,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化为一个小点,像一颗流星一样,最终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儿啊!我的儿啊——”最先出声的是王贲,他凄厉地叫着,追着跑了几步,踉跄跌倒在地,眼眶骤然通红。 王翦老将军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扶苏惊慌失措,“老将军不行了!” 王绾等人吓得面色惨白,哪怕是李斯,也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怎么会是这样?! 王离明明是在车身里坐着的,怎么突然就被抓到了投石杆上,丢了出去? 这摧城车投射的力度之大,远胜于凡间普通的投石车,看王离那个高度,便是连鸟都不一定会飞那么高啊! 别说必死无疑了,等落到地面的时候,恐怕连人形都没有了,只会是一滩肉泥啊! 嬴政身体一晃,死死地咬紧了牙,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盯着王离消失的方向,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耳畔嗡鸣一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小将,就这么为他死在了试驾摧城车上?! 他惊怒交加,立刻打开群聊,发现这次群主在线,正在和其他人聊天,便直接@群主。 【是朕】@群主,为何人坐上摧城车后,会被当成石头丢出去?! 【群主】【九烟】咋了,不是很好玩吗? 嬴政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因震怒而泛红。他嬴政虽然不是什么仁君,但也没有暴虐到以杀人为乐的程度,这些仙人,平素瞧着友好,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穷凶极恶之辈! 还他大秦将领命来!!! 他怒不可遏,文字框被源源不断的质问填充,然而就在他激情输出的时候,又有人跟话了。 【云华水月】我可喜欢玩那个了,没事就玩,一边飞一边欣赏风景,还会邀请亲友一起来玩。 【花花茶】啊?家园里的摧城车原来不是扔石头,而是扔人啊?还有这样的互动玩法,我马上去搞一个玩! 【云华水月】是的是的,好玩爱玩! 嬴政原本悬在“发送”上的手指缓缓蜷起。 他眉头紧锁,大脑急速地运转着——看仙人的说法,这摧城车,竟是仙人的玩乐用具?他们自己也坐着玩? 嬴政唇角紧绷,迅速删除了原先的质问之语,重新发了个问题出去。 【是朕】不会摔死吗? 【云华水月】不会呀,自带滑翔翼,落地很平稳的。 滑翔翼……是说像鸟雀一样飞翔吗……? 【亦白年】你不是都被丢出去了吗?摔没摔死自己不知道? 【捐躯】怎么没人早点告诉我家园里的摧城车是这种用法,我还以为和攻防那个是一样的呢,收在仓库里一直没用。 【群主】【九烟】这是趣味家具,下次可以多关注一下家具说明哦。 嬴政无法理解仙人们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称为“家具”,但这显然不重要。 他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身后众人,奔走的奔走,抢救的抢救,安慰的安慰,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必须尽快弄清一切。 【是朕】哪里有说明? 【群主】【九烟】点击家具就会显示哦。 嬴政立刻照做,果然,点击“神机车”和“摧城车”这两样“家具”后,几句简短的说明便出现在了眼前。 【神机车】可交互 特殊功能:驾驶,并发射彩色烟花弹。* 【摧城车】可交互 特殊功能:驾驶,并将自己发射到高空。*《 》 7、人鸢 王离在天上飞。 王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在天上飞。 最开始被摧城车发射出去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蛋了。 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和刺激感差点让他当场去世,但由于他身体素质过硬,他不仅没有当场去世,甚至因为情绪过于紧张,头脑还格外清醒。 虽然他还没能建功立业,虽然他的死相可能过于难看,但死于仙器之手,他应该还是第一人,为国为君为民,也算是作出了一点微末的贡献吧,没有埋没王家忠臣勇将的声名。 他悄悄往下看了一眼,看到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房顶,顿时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软了,立刻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天上的风好冷,比地上冷多了,钻进他的衣领衣袖,还钻进他的七窍,冻得他快要失去知觉。 时间好长,好折磨。 王离悲伤地回忆着他这短暂的一生,忧郁地牵挂着他还在地上的亲人,怅然地打起了永远交不出去的遗书腹稿…… 可直到他的遗书腹稿都打完了,连自己小时候犯的错都悔过了一遍,他竟然还活着。 王离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他到底是飞了多高,怎么还没摔下去? 他颤颤地睁开眼睛,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飞快地下坠,而是在平缓地……飞行……? 他感觉到肩背处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拉扯,下意识地扭过头,骇然发现,自己竟然生出了一对翅膀! 不,不是他生出的,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给他肩背上套了一对形似鸟雀的双翅!以细木为骨,以薄布为皮,强行给凡人造出了一双翅膀,让凡人能够像鸟雀一样,滑翔在高高的天空中。 王离想起了传说中会制作木鸢的墨子和公输子。据说墨子花了三年时间,造出了一只能在天上飞的木鸢,可惜一日便坏了。而公输子更厉害,造出了一只能飞三天三夜的木鸢。 王离之前以为,这些都是以讹传讹,后人夸大而已,如今想来,说不定是真的,万一墨子和公输子也得了仙人指点呢! 毕竟他这个人鸢就在天上飞啊! 王离眼睁睁看着自己飞过了渭河,往咸阳宫飞去。 王离:“……” 救命,他不会砸在咸阳宫的大殿之上吧! 人毕竟不是鸟,纵有双翅,也不能振翅高飞,只能被风托着滑行,渐渐靠近地面。 房顶从指甲盖大小变成了巴掌大小,王离不忍直视,痛苦地皱起了脸。 “你们看,那是什么?” 路上的黔首仰起脑袋,指着天上的王离问道。 周围人纷纷停下脚步,也一起仰头,眯着眼睛努力看清。 “是鹰吗?好大的鹰!” “不像鹰啊,我怎么瞧着……有点像个人?” “你疯了吧,人能在天上飞吗?那么大个翅膀看不见?” “可是那翅膀瞧着好僵硬啊,都不动一下的……哎?它怎么好像怎么越飞越低了?” “天啊!有手有脚!竟然是人!真的是人!” “什么!” “是人啊!长着翅膀的人啊!” “是怪物吧!” 霎时间,连原本只当是只大鸟飞过、不曾在意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上活计,跑到路上来张望。 就连一些官员都坐不住了,匆匆跑到公廨外查看究竟。 王离听不见下面的骚动,满眼都是不远处的咸阳宫城。 他极力想要调整姿势,改变自己的落点,但他手忙脚乱的,根本弄不清劲往哪使,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滑进了咸阳宫中—— “什么东西!”值守的郎官们如临大敌,拔出长剑,又急又怕地追着半空中的王离跑。 王离看着下面一根根竖起的兵器,唯恐自己一落地就被砍成肉酱,当即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让一让!让一让!我是王离!我是王离啊!不要动手!” 武城侯王离? 郎官们大吃一惊,但仔细看那人的打扮,听那人的声音,似乎的确是武城侯无疑。 但是……他是怎么飞起来的? 郎官们迟疑着,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王离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进了某处大院。 “外面在吵什么呢?”徐福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卢生。 卢生:“算了,出去看看。” 结果两个人刚迈出门槛,便被摔下来的王离直接扑倒在地。 “哎哟!”徐福痛呼一声,“我的脑袋!” 王离连忙道:“抱歉抱歉,你们没事吧……咦?是你们?” 他原本愧疚的脸色顿时一沉。 他一向不喜这些装神弄鬼、哄骗皇帝的方士,如今知晓陛下才是身负仙缘的天命之人,那么这些方士,毫无疑问就是混吃混喝的骗子了!合该赶出咸阳宫才是! 他冷着脸想站起来,奈何在天上飞了太久,手脚都发软,试了几次,都没法独自站起来。 最后是赶来的郎官将他扶了起来。 徐福和卢生捂着后脑勺,一边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一边望着王离发愣。 王离被郎官们搀扶着,到一旁坐下,对郎官们道:“快去上林苑禀报陛下,说我没事,已到咸阳宫。” 一个郎官去报信了,其余郎官都围着王离,眼神一个劲地往他背上的翅膀瞟。 双脚落地,毫发无伤,王离的心咽回肚子里,面对众人惊异好奇的目光,虚荣之心油然而生。 他可是第一个试用仙器,能在天上飞的人!连皇帝都没有的经历! 但他要矜持,绝不能作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像那边地上的两个方士,明明是两个骗子,却还打扮得仙风道骨,说话半遮半掩,搞得像什么真正的世外高人。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摆足了姿态,所以才更容易受人信任。 王离收回目光,轻咳一声。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他声音平稳,神色淡定,“但有些事情,得等陛下回来才能定夺。” 陛下得到仙缘、习得仙术这件事只有他们这些近臣才知道,尚未广而告之,纵然无数人已经看见了拔地而起的长城和在天上飞的人鸢,但这也不代表他王离能在皇帝之前将此事公开。 郎官们会意,不再追问,毕竟在宫中做事,第一个要谨记的便是保守秘密,不该问的不要问。 只是武城侯身上这对大翅膀……背着不勒么? 王离喝了几口热茶,感觉缓过劲来了,便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去宫门口等陛下。”他道,“你们去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郎官们见他的确无碍,便依言退下了。 王离走了几步,余光瞥见还在发愣的徐福卢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快步走了。 等着吧,陛下回来就收拾你们两个骗子! 徐福:“……” 卢生:“……” 卢生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袍,嘀咕道:“武城侯发什么病呢?咱们招他惹他了?” 身为陛下身边的方士,他们当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许多大臣都不喜欢他们,觉得他们惑主媚上,所以他们从不想着跟这些大臣作对,只坚定不移地哄着皇帝一个人,只要把皇帝哄高兴了,大臣们再看他们不顺眼,又能把他们怎么办呢? 徐福纳闷:“是我眼花了吗?他刚才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不是徐兄眼花,他真的是从天上飞下来的!”有几个看热闹的方士从丹房里跑出来,兴奋地说道。 徐福和卢生并不是咸阳宫里唯二的方士,他们的同行还有好几个,平时就住在这咸阳宫的一角,每天的正事就是琢磨如何调制仙丹配方,每琢磨出一个方子,就去丹房里试炼,炼得成熟了,再将丹药送到陛下面前。 卢生:“胡说,哪有人会飞的?” “你们两个在隔壁吵架,哪有我们听得真切。今早又炸坏了一炉,新炉子还没送过来,我们就在房里喝茶,一听到动静马上就出来看了。”有个方士说道,“武城侯真的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就像鸟俯冲落地一样,所以才会撞到你们。” 徐福狐疑地拧起眉头,看向卢生。 他们两个的确吵了一早上了,就因为今早陛下问的问题他们答不上来,惹得陛下不快,所以回来后就一直在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卢生骂徐福不动脑子,老是用一些胡编乱造的东西诓骗皇帝,什么蓬莱仙岛、什么深海大鲛,现在皇帝用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胡编乱造的词语问他们,他们答不上来,反倒成了他们的错了。 徐福骂卢生胆大包天,论胡编乱造谁能有他卢生强,他徐福再编也不敢拿大秦开玩笑,他卢生倒好,上来就搞了个“亡秦者胡也”,也不怕被雷劈了。 但现在他们决定暂时握手言和,因为发现比他们更能胡编乱造的人出现了。 “你们是认真的吗?”卢生不可思议道,“是不是看错了,他其实是从墙头上飞下来的?” 徐福:“这儿现在就我们几个,谁不知道谁呢?那些障眼法大家也都会,怎么现在个个都成了睁眼瞎?武城侯身上背了对大翅膀,把人身变成了鸟身,今天又正好风大,随便找个高墙跳下来,都能飞上一截。” “嗐,跟你们说不明白!”一人道,“哪里的墙能有天那么高!你实在不信,就去问那些郎官!总不能大家都瞎了!” “就是,而且武城侯没事干在宫里跳什么墙呢?此举必有深意。”又一人双眼闪闪发亮,“没听到武城侯让人去给陛下传话,说他没事吗?说明陛下知道他是飞过来的啊!莫不是陛下得到了墨者秘法,研制出了能载人上天的木鸢?” 徐福一怔,和卢生对视一眼。 总感觉……有点不妙。《 》 8、昭告天下 王离背着一对翅膀,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咸阳宫中。 所过之处,无人不停下脚步,对他行以惊讶的注目礼。 他甚至还能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方才在天上飞的那个人,就是武城侯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没瞧见那对翅膀吗?” “造一对翅膀就能飞?这么简单?” “肯定不是啊!不然墨子不早就研究出来了?也许是墨子的传人?可最近没听说城里来了新的墨者啊。” “飞那么高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但武城侯真是厉害,我上高楼都有点发抖,他飞得那么高,又没有保护,也不怕摔下来。” 王离极力绷着唇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宫里的人比外面的黔首见识强点,也看得更清楚,知道是他那对翅膀的功劳,但也因此更加敬佩他的胆量。 唉,虽然不能越过陛下,将陛下的仙术提前公开,但那么多人都看见他在天上飞了,总不能让大家统统失忆吧。 大家讨论一下他这个飞天第一人,也是十分正常的,他得学会习惯才是。 “王明!”迎面一人风风火火地走来,喊着他的表字,正是上卿蒙毅。 王离正了正表情,唤了声:“蒙上卿。” 蒙家与王家都出名将,几代人为秦王征战,也素有往来,熟得不能再熟。 “这么生分做什么?是知道自己闹出了多大的动静,所以心虚吗?”蒙毅伸手来摸他的翅膀,“敢问武城侯,这是何物啊?” 王离躲了一下,严肃道:“上卿可别乱摸,摸坏了,当心被陛下问罪。” “陛下?”蒙毅纳闷,“究竟发生了何事,快快与我说来。” 本来今日早朝都快开始了,宫里却临时通知取消,未说原因,但有人猜测是陛下病了。本来蒙毅也该去探望一下的,但有事在身,加上公子扶苏说实在不必那么多人一起去,蒙毅便先回去处理政务了。 后来听说陛下车驾出了咸阳宫,往上林苑而去,那就应该不是生病,而是另有要事,蒙毅便放了心,专心工作起来。 谁知方才有人来报,说武城侯在天上飞,掉进咸阳宫里去了。 他大惊失色,连忙入宫,看到王离毫发无伤,放了下心,但看到他背上这个大翅膀,好奇心又被提了起来。 王离道:“不是我不想解释,是有些事情在陛下开口之前,我就不能说。” 蒙毅:“那陛下人呢?” 王离:“大抵在回来的路上,我正准备去宫门口等候陛下。” 蒙毅嘴角一抽:“这是去宫门口的路吗?” 他就是从宫门口进来的,一路打听询问,才在这个离宫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找到了王离。 王离尴尬一笑:“哈哈,料想陛下来得也没有这么快,我就想在宫里散散步。你是不知道天上有多冷,实在把我冻着了,这才多走几步,暖和暖和。” 蒙毅上下扫了他几眼:“那你现在可以跟我去宫门了?” 王离:“……嗯。” 两个人守在宫门口,没过多久,就见始皇帝的车驾如疾风一般狂飙而来。 “吁——”郎中令刹停马车,满面喜色地向皇帝汇报,“陛下,武城侯果然还活着!” “陛下!”王离连忙上前,在车驾旁迅速一揖,“陛下保佑,臣幸不辱命,顺利抵达了咸阳宫!” 嬴政从来没有如此着急地下过车,直到他亲眼确认了面前的王离是个活蹦乱跳的真人,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还好,仙人们说的是真的,那摧城车果然摔不死人。 在看过了家具的说明后,他当即便向王贲保证,王离不会有事。随后便收起了所有的建筑和器具,命人立刻驾车回宫。 长城、房屋、立柱、战旗、石像,还有那几辆战车……全都在一瞬间消失,周围又变回一片空荡荡的大地。 亲眼见到陛下使用仙术,王贲顿时止住了眼泪,其他人也大松了一口气,甚至开始讨论王离会在哪里落地。 没有人会怀疑身负仙缘的始皇帝的权威。 可只有嬴政自己知道,这一路上,于他而言是多么难熬。明明车速已经达到了最快,可他的精神依旧紧绷,贴身的衣裳几乎汗湿。 仙人是真的,仙术也是真的,可倘若仙人从来没有把他们这些凡人放在眼里,将他们视作了可以随意欺骗取乐的对象呢?那他得到的这份仙缘,于大秦而言,还是好事吗? 所幸他并没有被困扰太久。 行到半路,接到咸阳宫中送来的消息,说王离一切安好。 嬴政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只留下掌中几道印痕。 但,这个消息仅仅只能说明王离还活着而已,谁知道他所谓的“安好”,是不是没死就叫安好? 直到此刻,嬴政看着眉飞色舞与王贲说话的王离,才敢相信,他的确就是安好。 “陛下这仙术,实在是玄妙至极!”已经苏醒过来的王翦站在一旁,感慨道,“这小子飞得那么高,竟然安然无恙!” 嬴政淡淡道:“仙器神妙之处,还需慢慢探查。”随后吩咐郎官,“去传侍医,来给老将军看看,老将军年纪大了,受了惊吓,别落下什么病来。” 王翦笑道:“多谢陛下关照!老臣一身旧病不少,但今日得此大喜之事,什么病都好了!” 蒙毅迷茫地看着他们。 仙术?仙器?这都什么跟什么? 嬴政扫了他一眼,道:“蒙卿也来得正好,今日之事,也需你知晓。”说罢,他便转身上车,继续往宫中驶去。 扶苏兴高采烈地招呼蒙毅,让他跟自己共乘一车。 上了车,不用蒙毅主动开口,扶苏便迫不及待地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得蒙毅一愣一愣,完全不敢相信。 扶苏用力捣了他一拳:“王离都在天上飞了,我还能骗你吗?” 蒙毅摸着脑袋,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扶苏哼笑一声:“你且看着,便知道了。” 车驾行驶到大殿前停下,众人入殿,关起门来,竟又似一个小型早朝了。 嬴政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蒙毅身上:“蒙卿可已知晓,朕要说何事?” 蒙毅犹豫了一下,答道:“长公子方才已将今日之事告知于臣,陛下习得仙术,臣为陛下喜。只可惜臣未能亲眼得见仙器,实在遗憾。” 嬴政:“你想看,朕便给你看。” 说罢,便打开面板,进入建造模式,掏出摧城车,看了几人一眼,道:“退远点。” 然后点了保存。 还在不明所以地后退的蒙毅乍然见到眼前巨物,惊得猛一哆嗦。 嬴政道:“这便是让王离飞上天的摧城车。” 蒙毅张大了嘴:“……” 这摧城车长得实在太过庞大,若不是宫殿建得高大,只怕能戳破屋顶,挤爆梁柱。 嬴政:“城墙朕也有,只是实在放不下了。还有些别的物件,场地有限,朕无法一一展示。” 蒙毅回过神来,抬手合上了自己的下巴,激动万分:“多谢陛下,让臣也见到了仙器!光这一辆摧城车,便已让臣大开眼界!” 他那点儿怀疑在见到摧城车后便彻底烟消云散,如果不是仙术,这里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等物事呢!而且这摧城车的构造似战车又绝非普通战车,完全不是凡人能想象到的,真的就是仙器啊! 嬴政抬手,将摧城车收回了仓库。 蒙毅看嬴政的目光完全变了,若说原先只是正常的对君主的敬仰之情,现在简直就是凡人见到了神仙的狂热。 嬴政转向王离:“你这翅膀,从何而来?” 王离道:“臣也不知,臣被摧城车投射出去时就套在身上了,大抵这就是仙器的神妙所在。” 嬴政:“你在天上,感觉如何?” 王离实话实说:“一开始臣吓坏了,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一路滑翔,平安落地,除了天上冷了一些,风大了一些以外,臣没有任何不适。其实臣一开始不想落在咸阳宫的,怕砸坏了东西,但臣不知如何操控这翅膀,最后还是落在咸阳宫了。” 嬴政沉吟不语。 王绾道:“陛下,既然这摧城车于人无害,是否再试验几次,以观测效果?” “臣附议。”隗状道,“不过,在试验之前,陛下应当先将此事昭告天下,免得百姓看到天上飞的人,胡乱揣测。” 昭告天下,本就是嬴政的打算。 他眼皮一抬,李斯便立刻开口:“陛下,臣斗胆请愿撰文一篇,尽述陛下之伟业,天命之所归。陛下仙缘天授,以仙术造福万万黔首,实乃不世之功。文成之后,当以快马飞传全国郡县,令天下秦人同沐天恩,共享喜乐!” “可。”嬴政颔首,“要快。” “唯!” 嬴政又对王离道:“将你身上的翅膀摘下来。” 王离恋恋不舍地摘了下来。 “你们都仔细看看。”嬴政对众人说,“这样的翅膀,像是人力能造出来的么?” 众人看罢,都纷纷摇头。 嬴政微微眯眼,手指在案上轻点,说道:“有些话,不能被外人知晓,但你们却应该有数。朕不瞒你们,朕虽略习了一些仙术,得到了一些仙器,但仙器数量有限,仙术也并非万能,若一味依靠仙术仙器,人人不思进取,大秦危矣。”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闻言渐渐凝了脸色。 天赐的宝贝当然要好好利用,但若成天眼巴巴等着陛下还能掏出什么好东西来,那其他人是干什么吃的? 嬴政道:“墨钜子如今何在?” 王绾答:“墨子身故后,墨者分崩,如今有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各执一词,互称‘别墨’。不知陛下想要哪一家的钜子?” 嬴政:“都要。” 王绾深吸一口气:“臣这便安排人去找。” 隗状忍不住道:“陛下,墨者大多性格刚直,恐怕会冒犯陛下……” 言下之意就是墨者崇尚兼爱非攻,咱们这个暴秦实在是让他们很不痛快啊!不跟咱们对着干就不错了! 嬴政却平静道:“那又如何?墨学衰微至此,是朕给了他们机会。传令下去,速召三家钜子及众墨者入咸阳,哪家先入,哪家便是朕所承认的正统墨学。”《 》 9、炼丹 这一场午朝,总共确定了以下几件大事: 第一,由廷尉李斯执笔撰文,将始皇帝得到仙缘一事昭告天下,令黔首心悦诚服,令六国余孽俯首贴耳。 第二,尽管今年才刚进行过一轮北巡,但由于天降仙缘,始皇帝同意暂时不发兵匈奴,等到百越之战结束后再继续推进。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亲自前往北地,建起长城,防止匈奴入侵。 第三,三家墨者,无论哪一家先到咸阳,彼时始皇帝大抵都已经动身离开。故此将一众事务全权交付长公子扶苏处理,将一辆神机车与摧城车留在咸阳,墨者须在扶苏监督之下,仔细研究仙器构造。 三件事敲定,臣下各自散去,嬴政便开始批阅小山般的文书。 直到到了夕食的时辰,他才暂时搁笔,开始用饭。 一边吃,一边打开群聊,发现在他忙碌的时候,群里也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嬴政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对,仙人们肯定也有各自的正事要做,哪可能一直闲聊呢?就算他们有空闲聊,他也没空一直盯着看,万一不慎错过了什么,反倒懊恼。 嬴政便又关闭了群聊,匆匆用完饭,继续埋头批阅文书。 今日因为仙缘一事耽误了太久,等到嬴政批完文书,已是夜深如墨。他披星戴月回到寝宫,却惊讶地发现宫门口站着自己的第十八子,胡亥。胡亥身边,是中车府令赵高,按他的吩咐,一直在胡亥身边教授狱法。 “阿父!”看到嬴政,胡亥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儿等阿父等了好久了!” 胡亥这孩子一向活泼直率,嬴政很喜欢他,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期望,便处处宠着些。此刻脸上也不禁生出几分父亲的慈爱来,温和道:“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去休息?” 赵高道:“禀陛下,公子今日学习了一日,本要休息了,却听闻陛下尚在处理公务,担心陛下的身体,特来探望陛下。” 嬴政嗯了一声,摸了摸胡亥的脑袋:“外面风大,里面坐。” 胡亥高高兴兴地跟着嬴政进了寝宫。 “阿父辛劳了一日,儿给阿父捶捶肩吧!”见嬴政坐下,胡亥十分贴心地凑到了他身边,笑着说道。 嬴政颔首。 胡亥便开始捶肩,别说,力度虽小了点,但动作确实有模有样,光是这一份心,就令嬴政心中熨帖。 “说吧,大晚上的来找朕,到底有什么事?”嬴政问道。 胡亥眨了眨眼:“儿没什么事,就是想让阿父放松放松。” 嬴政哂笑一声。 赵高忙道:“陛下,公子面薄,不好意思直言,臣便斗胆替公子说一句,公子今日学得不错,想得陛下一句夸奖。” “哦?”嬴政道,“今日学了什么,说说看。” 胡亥便说了一些,嬴政点了点头,道:“确实背得不错。”又看赵高,“你也用心了。” 赵高躬身:“谢陛下。” “对了阿父。”通过了嬴政的考校,胡亥偷偷松了一口气,眼珠一转问道,“儿听闻阿父得了仙缘,习得了仙术,是真的吗?” 这种奇闻传得一向很快,更何况嬴政已经让李斯去撰文公告了,胡亥等人知道,并不奇怪。 嬴政:“自然是真的。” 胡亥兴奋道:“能让儿看看吗?” 嬴政想了想,就当是哄孩子了,便随手放了个执剑士兵石像出来。 “哇!”胡亥瞪大了眼睛,立刻放下了捶肩的手,跑去摸石像。 赵高在一旁轻轻抽了口气,也是一脸惊奇。 “好精湛的雕工!瞧着比真人还威武!”胡亥惊叹道,“阿父,还有别的吗?儿听说还有长城,是不是?” 嬴政并没有给胡亥太多欣赏的时间,将石像收了回去,胡亥一摸摸个空,趔趄了一下,讪讪地放下手,又跑回来继续给嬴政捶肩。 “长城太大了,宫中放不下。”嬴政道,“更何况这种东西要用在边防地带,倘若谁想看朕便要拿出来,当朕是什么?万一损坏了,又有谁能负责?” “儿不是这个意思。”胡亥急忙解释,“儿只是听说扶苏兄长亲眼得见,心里羡慕,阿父莫放心上。” 他不用上早朝,起得比扶苏晚多了,等到睡醒的时候,王离都已经在天上飞完了。 本来赵高身为中车府令,管理皇帝的车马和出行,按理说也能亲眼看见仙术施展的过程,只可惜今日阿父临时取消早朝,匆忙前往上林苑,没让赵高随行,否则赵高看完了还能回来跟他讲讲细节,也不至于让他现在这么抓心挠肝。 胡亥觑着嬴政脸色,见嬴政只是单纯教育了几句,并未显露愠色,便又大着胆子问道:“全天下只有阿父能用仙术,阿父还得亲自去北地一趟,不知要多久呢?” 皇帝出行需要严密规划,赵高已经得了令,不日便将随皇帝北去,又要留他一人在宫中,他着实难受。 嬴政道:“不会太久。” 上半年才北巡了一次,他这次出行目的不同,不会再耽搁那么长时间。 胡亥轻轻扯了一下嬴政的袖子,软着声音道:“阿父也带儿一起去好不好?” 嬴政一顿,偏头看他:“带你一起?” “嗯嗯!”胡亥猛猛点头,眼中饱含期待,“儿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也想见识见识大秦的风光,开阔眼界。更何况阿父这次是要去建长城,也让儿亲眼看看那匈奴蛮人是如何被阿父的仙术所震慑吧!” 一番话下来,听得嬴政微微扬起了唇角。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更何况这还是来自于幼子对父亲的仰慕,纵然知道胡亥是在撒娇,极有可能只是想顺路玩乐,但他看着孩子闪闪发亮的眼睛,终究还是不忍拂了他的意,道:“也好。” 胡亥大喜:“多谢阿父!阿父真好!” 嬴政:“只是你须得记住,路上不可顽劣,否则朕即刻赶你回咸阳。” 胡亥:“阿父放心吧,儿已不是小孩子了!” 嬴政笑了一下,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那儿就不打扰阿父了。”胡亥行了一礼,便与赵高告退了。 等到出了嬴政的寝宫,胡亥立刻问赵高:“怎么样,先生,我方才表现还可以吧?” 赵高低声笑道:“陛下一向疼爱公子,扶苏等公子又得留守咸阳,公子此去可得尽心侍奉陛下,倘若能博得陛下欢心,从陛下那习得一二仙术,岂不美哉?” 胡亥幻想了一下自己呼风唤雨变化无穷的神通模样,不由眉开眼笑,道:“那可真成了神仙日子了!” 而嬴政并未将胡亥的请求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幼子的一次撒娇罢了,孩子即使贪玩些,但出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 他现在正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仙丹,若有所思。 这仙丹还是早上徐福来时呈上的,一直未动过。嬴政自然不会再吃,但他闻到了一缕极浅淡的味道,似乎与神机车发射彩色烟花弹时,空气中萦绕的味道有些相似。 是的,他通过家具说明,已经明白了那五颜六色的火花,名为烟花弹。 嬴政拧眉沉吟半晌,终于让人去传徐福和卢生来问话。 徐福和卢生战战兢兢地来了。 经过一天,咸阳宫中已无人不知陛下得了仙缘、习得仙术一事,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其中不乏刚直正义的重臣,总不可能个个都在说谎话配合皇帝。 不止是他们,宫里所有方士的天都塌了。 他们原先只看见王离在天上飞,还以为是墨者发明了什么新东西,都很新奇,津津乐道,后来得知是仙术所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再也不需要他们了!不止是不需要,说不定陛下得了仙缘,与仙人建立交流后,就会得知他们这些方士都是在诓骗于他,雷霆震怒,最后统统给他们五马分尸! 想跑,但是跑不了。 徐福和卢生心里那个苦啊,早知道出海的时候就一去不回了! 尤其是看到早上呈上的仙丹现在还放在案上没有动过,二人心如死灰,只希望陛下给他们一个痛快。 嬴政屏退左右,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直截了当地问:“丹房里还有多少仙丹?” 徐福一愣,硬着头皮地答道:“回陛下,真正的仙丹都已献给陛下了,丹房里余留的丹药只是臣等炼丹失败之作,数量不多,是臣等留存记录、改进配方所用。” 嬴□□视着他们,平静道:“朕偶得仙缘,离不开尔等炼药之功。如今朕已不需要仙丹,尔等以后无需再炼,但就算是失败之作,也只是效用不如仙丹罢了,实则都是上好的补药,念在尔等多年炼药辛劳,那些丹药就由你们全吃了吧。” 徐福和卢生:“……”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没有傻到觉得是自己炼就的仙丹帮助始皇帝得了仙缘,也并不相信始皇帝是在感谢他们,听这语气,倒像是赐死啊! 二人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叩首:“谢陛下恩典。”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不直接赐死,而是让他们吃掉那些丹药,但不管那么多了,只能先谢恩了,之后是噎死还是胀死,只能看天意了。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所谓的仙丹竟是有毒之物。 方士只是装神弄鬼了一些,还没有胆子大到敢给始皇帝下毒,他们炼药的原料,都是他们真心实意认为的好东西。既然要炼仙丹,那肯定是把好东西堆砌就行了嘛,就算成不了仙,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嬴政也没有心大到无条件信赖他们,所以这些方士在献药之前,都会在宦人的监督下试用一小口同炉的丹药,证明无害后,方可被献到陛下面前——但也仅仅只是一小口,不然万一真的炼成了仙丹,难不成你还能比陛下先成仙? 那些反对始皇帝服用仙丹的公子和大臣,也只是担心他乱吃东西吃出什么相生相克的毛病,或者是纯粹不信这些方士,觉得他们都是在骗钱。还没有人能想到,这仙丹吃多了竟如同服毒。 看那仙风道骨的二人伏于阶下,微微颤抖,嬴政面上仍是一派冷漠。 这些方士,为了骗取钱财地位,将他堂堂始皇帝耍得团团转,他没有直接将他们杀死,或者派他们去边疆服徭役,而只是让他们也跟自己一样服丹中毒,已经很是仁慈。 毕竟,他们似乎真的有些许本事在身上。 就凭蓬莱仙人确有其事,以及他们所炼的仙丹与仙器所发射的烟花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也得留他们一命。 “朕有些问题,你们须得如实作答。”他寒声道。 二人忙道:“臣等定当知无不言!” 嬴政:“尔等炼丹时,可有见到过五彩的火花?” 二人皆是一呆。 火花自然是见过,可是五彩的火花……? 徐福小心翼翼道:“炼丹需生大火,臣见过红色的火,黄色的火,甚至蓝色的火,不知陛下所说的五彩是……?” 嬴政:“那火花能于半空中炸开,红黄绿任何颜色都有,炸过之后,如秋菊花瓣一般细长垂坠,消失不见。” 徐福目瞪口呆,看向卢生——你听懂了吗? 卢生迷茫地眨了眨眼——没听懂,难道又是什么仙人的术法? 嬴政又道:“徐福,你先前曾说,炼丹时多有杂音,有损耳力,是何杂音?” 徐福诚实道:“有时火候掌握不好,或丹药配方不妥,便会炸炉。这炸炉时轰的一声,离得太近,就容易被炸着耳朵,损伤耳力。有时炸得太厉害了,还会燎着衣裳。” 嬴政眯了眯眼。 如此有威力的器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摆着,他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 10、小福利 “尔等虽已不必再炼仙丹,但另有一物,需要尔等继续研制,朕从北地回咸阳之后,就须见到成果。”嬴政说道。 徐福卢生顿时一凛,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陛下还需要他们,他们暂时死不了,悲的是陛下要的东西,恐怕连仙术都变不出来,他们又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研制出来? 但不管怎样,能过几天是几天吧,唉。 “听凭陛下吩咐。”二人恭谨道。 嬴政道:“朕所要之物,名为炸弹。” 取炸炉之炸,烟花弹之弹,是为炸弹。炉子属实多余,烟花也可有可无,他看中的,只是这个能炸伤人的武器罢了。 二人懵然。 嬴政:“既然尔等炼药时都会记录配方,想必炸炉时的配方也保存在册,朕要的,是无需炉火,能为人所控的可炸之物,听明白了吗?” 二人不是傻子,脑筋一转,便反应过来始皇帝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嘶——他们从没想过,失败的炼药之作,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用途! 这要是成了,那、那岂不是…… “臣等必不负陛下厚望!”二人当即叩首,声音难掩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原以为陛下想要的是什么他们穷尽毕生之力都做不出来的东西,没想到听起来可行性竟如此之高!他们炸炉的经验太丰富了,不就是改进一下嘛,完全有可能完成! 一旦完成,大秦的军事力量必将倍增,所有人都得对他们这些方士刮目相看,他们再也不是什么坑蒙拐骗之辈了!妥妥的是大秦的功臣啊! 嬴政摆了摆手:“行了,今后别在咸阳宫待着了,朕让扶苏给你们另择一处空地,你们潜心研制炸弹便是,朕不在的时候,每旬向扶苏汇报进展。” “是!” 徐福和卢生告退了,扶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在嬴政身旁坐下。 “阿父。”扶苏轻声道。 在徐福和卢生进殿之前,他先受传召,来见了嬴政。 嬴政并没有告诉他要做什么,只让他在屏风后面安静听着,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阿父的意思。 只是…… “儿为何要回避呢?”扶苏不解,“阿父不是本来就要让他们向儿汇报吗?” 嬴政捻起案上那枚仙丹,放在掌心里把玩着,缓缓道:“徐福等人受朕器重已久,对旁人多有怠慢,朕若携你在侧,显得你难以自立,只会让他们愈发待你不敬。他们如今虽暂时气短,但一旦研制炸弹成功,朕又不在咸阳,势必气焰嚣张,难免压你一头。” 扶苏惭愧道:“是儿能力不足。” 嬴政瞥他一眼:“你便是这点不好,太过谦和,便会叫臣下轻慢。朕且问你,倘若在朕回咸阳之前,他们成功研制出了威力甚巨的炸弹,你当如何?” 扶苏迟疑道:“先挑剔不满,暂且按下,等阿父回来后,再做定夺?” “大错特错!”嬴政面色森然,“朕让他们每旬跟你汇报一次,难道你还真的每旬才听取一次?你是怎么敢让他们真的研制出来的?” 扶苏愣了一下,心念急转,连忙改口:“那炸弹人力难以抵挡,若配方全掌握在方士手上,将陷咸阳于危急。儿会派军驻扎在旁,时刻监视。并让人严格看管原料,不让方士一次取用太多。即使炸弹真的研制成功,也威力有限,不会波及太大范围。另外,这些方士以前得了阿父不少赏赐,许多人都已购置田宅,娶妻生子,该拿捏住他们的家人,谨防他们生出不轨之心。” 嬴政面色终于略有缓和:“还算有救。” 扶苏抿了抿唇。 “再回去仔细想想,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不局限于这些方士,包括墨者入咸阳后,如何安排等等,明日呈给朕看。”嬴政深吸一口气,“好了,朕言尽于此,你下去吧。” 扶苏安静地告退了。 嬴政以手支颊,揉了揉额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真是心累啊。 他再次打开群聊,却发现如此深夜,群里竟然聊得火热。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惊讶地发现群主刚才出现过,又发布了一次抽奖活动。 【群主】【九烟】耶,终于下班了!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那就再发一波小福利,虽然没有大奖,但也聊胜于无吧! 【名取乱】谢谢群主! 【狐萝呗】太太辛苦了! 【麻辣毒蝎锅】qaq太太很好,可惜我不太好,我怎么还是[遗失的尊敬]! 【唐越乐】哇,我抽到了[飞雪玉花台]! 【善雩】我抽到的是[仙岛灵池]。 【栖栖临淮】[云汉摘星],不错不错。 这都是什么?看上去都是一些仙境之物,他来得晚了,不知还有他的份吗? 嬴政当即振作精神,飞快地点击面板上的宝堆图案。 [拾取中……] 还好,还没抽完! 嬴政面色一舒,随即一行提示便跳了出来: 恭喜!您已获得“纤尘不染”一个! 纤尘不染?这是什么?是什么清洁用具吗? 这次嬴政学会了先看家具说明。 【纤尘不染】可交互 说明:扬州有一奇人,痴迷鲜花,生性洁癖,每日必焚香草薰衣,以花露浸手数十次,出入广洒香花铺路,如厕亦然。此乃其得意之作,命名为“纤尘不染”,倾情赠予有缘人。* 嬴政:“……” 他望着那“如厕”二字,眼角抽了抽。 《左氏春秋》记载,晋景公“将食,张,如厕,陷而卒”,也就是说,晋景公正准备去吃饭,感到肚子涨,就去上厕所,结果掉进厕所里死了。 好歹是一国之主,如此死法,痛苦且丢人。 一国之主都能遇到如此危险,更不必提黔首与隶臣妾了。 每年因不慎落入厕坑溺毙而亡之人不知凡几,倘若家中养豕的,还会将厕所建于圂上,要是造得不好,一个脚滑,还能从阁层直接摔到地上。 嬴政贵为皇帝,当然不可能容许晋景公前车之鉴发生在自己身上,咸阳宫里的如厕之所干净又安全,但无论如何,这办事的过程总是不大体面的。 那么问题来了,仙人们竟然也是要上厕所的吗? 嬴政犹豫再三,最终起身,离开了宫室。 然后,在他该在的地方,悄悄打开仓库,拖出了这个名为“纤尘不染”的家具,按下保存。 一个质感若青玉般的……东西,出现在了嬴政眼前。 上次见到类似的东西,还是在神机车与摧城车里面,与车里的坐具类似,眼前这个青玉制品看起来也是可供倚坐之物,区别在于坐的部分从一面完整的木板,变成了一口低矮的小型圆缸。 ……倒和黔首用的厕缸差不多,只是小了许多,人坐在上面刚刚好,根本掉不进去。 嬴政不禁腹诽,仙人还真是聪慧,如此如厕,也不必怕脚麻了。只是他却觉得这东西除了用料贵重些,装饰多了些以外,与黔首所用的厕缸也无本质区别,那污秽之物不还是会积累其中?还不如他宫中之所,附近有流动蓄水之池,办完事四面进水,污秽一冲而空。 嬴政拧眉,不好意思直问仙人这厕具究竟有何特殊,思来想去,决定亲自体验一番。 片刻后,嬴政神采奕奕地回到了宫室。 他终于知道这厕具有何特殊了! 一来,厕具周围的雕花装饰芳香清幽,异味消弭无踪,令人心情愉悦。 二来,坐在上面舒适无比,再无急于完事的匆忙,只有无所事事的悠闲,恨不得带十册文书进来,坐在上面慢慢批完,再也不必担心因为个人私事,而耽误公务了! 最重要的是!这厕具自带清洁功能!无需专人处理,所有污秽,都会直接消失!也就是说,宫里可以空出一个打杂的人手,去办其他更重要的差事了! 而倘若那些臣子也能有此好物,岂不是私事公务也能两不落?!纵然是吃坏了肚子,也不会耽误办差了! 只是自己用过的这个厕具肯定不能再赏给他们了,有什么办法能得到更多呢? 嬴政洗漱完,坐回床上,打开群聊,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贪婪,他特意表达得委婉了一些。 【是朕】多谢群主,来得晚了,还好还能抽到。 【群主】【九烟】……咦,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皇帝哥啊?喜欢就好,哈哈哈。 【岁晚晚】啊啊啊啊我才是真的来晚了,怎么就没有了! 【是朕】可惜可惜,帮你问问群主,不知下次活动,可会提前通知?免得总有人错过遗憾。 【群主】【九烟】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钱的,不用遗憾。以后有机会还会搞活动的,但是不会提前通知,因为我工作也比较忙,不敢保证,大家就随缘抢吧,先到先得,哈哈哈。 【叶鸾青】感谢太太开群,让我找到了这么多同好!大家都是喜欢pv邑才聚在一起的,太太只是个发起者,就算她不在,我们也可以玩自己的!大家也别因为错过抽奖而遗憾了,我这就再来发布一个!见者有份! 【罗榕】哇哇哇!好耶好耶! 【化雨蝶】太喜欢这个群了,我要永远拥护群友! 【曲惊鹤】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去翻翻有没有什么能分享的…… 新的宝堆出现,嬴政眼疾手快,立刻点击。 [拾取中……] 恭喜!您已获得“茅厕”一个! 嬴政:“……”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他预览了一下这个茅厕,虽然比不上青玉所制的“纤尘不染”华丽,乍一看真的就只是个收拾得还不错的茅厕而已,但肯定也有其特别之处。 只是送给臣子一个茅厕,就算再好用,外观看着也未免寒酸,说出去也不好听。 他审慎思索一番,传令道:“召李斯来。” 此时已过子时,常人早已睡下,但李斯肯定没有。 因为他肯定正忙着写那篇要昭告天下的颂文。《 》 11、明月高悬 在等李斯进宫的过程中,群里又陆续有人发布宝堆抽奖活动,虽然看仙人们的反应,似乎对这些奖品没有特别大的新奇感,应是已经见多习惯,但对嬴政来说,却都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他反复观摩抽到的东西,情不自禁地露出愉悦的笑意。 李斯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脸笑容的陛下。 他心里打了个突,犹豫道:“陛下深夜召臣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正如嬴政所料,他的确还没睡,正在绞尽脑汁地写文章。 这篇文章的难点不在于如何歌颂陛下的功德、宣扬陛下的仙缘,而在于如何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他写的是真事,而不是凭空虚构。写得夸张些,生怕被那些略有文化的六国贵族以为是胡说,但写得朴素些吧,又配不上陛下的身份。 唉,着实是难啊! 也亏得他还没睡,这么快就能赶来宫中,陛下见他如此努力,想必会很欣慰吧,他离权相之位又近了一步! 嬴政:“朕方才又得一仙物,打算赠予咸阳黔首。” 李斯惊讶:“赠予咸阳黔首?不知是何等仙物,臣先替黔首谢过陛下了!” 真是奇怪,陛下怎么突然如此大方,仙物不留给自己用,倒是给黔首了?但那么多黔首,一个仙物又怎么分? 嬴政伸手一点,一个茅草小屋便直接出现在了李斯面前。 李斯:“……” 这、这屋子有点太小了,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反倒是有点像……像…… “李卿可认得出,这是什么?” 李斯不敢直言自己的猜测,只垂首道:“臣愚钝。” 嬴政微笑道:“此乃茅房。” 李斯:“……” 李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茅房?陛下说他得到的仙物,竟是一间茅房?还要将这茅房赠予咸阳黔首? 这还不如不赠呢!咸阳城里的黔首又是看见了长城,又是看见了天上飞的王离,他们倒是能相信陛下手握仙术,但陛下不给他们金银财宝也就罢了,却给他们一间茅房,算怎么回事儿啊!谁家差这间茅房不成?真有差的,也能随地解决啊! 嬴政高深莫测道:“这茅房可以随意搬运,朕等会便叫两个人将此茅房装车,随你出宫。你找个合适的地方,让此茅房落地,叫黔首随意试用,而后便能知晓这里面的仙术之妙。” 李斯硬着头皮道:“臣遵命。” 他有满腹疑问,但怕问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便忍住了。 嬴政看出了李斯的疑惑,但不便多言,只道:“你放心,待黔首用过,便知仙凡有别。等到黔首交口赞誉之后,李卿的文章也可更言之有物。” 李斯:“……谢陛下。”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茅房能怎么赞誉,难不成能变出个神仙伺候大家办事? 嬴政转而道:“近来事务繁多,李卿辛苦了。” 李斯:“陛下更辛苦。” 嬴政:“正好,朕还有一样仙器,再适合李卿不过。” 李斯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惊。喜的是陛下果然看见了他的努力,让他成了第一个接受仙器赏赐的大臣,惊的是陛下不会也要赏给他一个茅房吧! 只见嬴政一抬手,地上便又出现了一个大约半人高的圆球,通体洁白,莹莹发亮,照得整个寝殿亮如白昼,令案头的烛火黯然失色。 李斯被强光一照,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适应之后再看,不由张了张嘴:“陛下,这莫非是……” 嬴政挑眉:“莫非是什么?” 李斯:“莫非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除了夜明珠,他实在想不到怎么会有如此明亮的珠子,还这么大! “并非夜明珠。”嬴政和蔼道,“此物名为,灯带。” “灯带?”李斯疑惑。 灯倒是好理解,可这“带”在何处?怎么着也该叫灯“球”更合适吧? 嬴政:“仙人便是这么起名的。”顿了顿,又解释道,“‘灯带’只是这一类物件的统称,正如‘木头’有许多种类,‘灯带’也有许多种类,朕给李卿的这只灯带,是球形,朕这儿还有些其他的灯带,便是方形。” 说罢,便又一抬手,李斯仰起头,只见宫殿吊顶横梁上,突然挂起了一只几丈长的方形灯带,同样的雪白,同样的明亮,让这宫殿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再无黑暗可言。 嬴政看着李斯大睁的眼睛,心情愉悦道:“李卿,这灯带如何啊?” 李斯回神,按捺着澎湃的心跳,道:“这灯带光亮远盛油烛、火把!纵是黑夜,亦无惧矣!” 嬴政悠然道:“朕已查明,灯带无需注油,常年发光,今日便送给李卿,免得李卿总是挑灯夜战,伤了眼睛。” 李斯:“……” 李斯含泪道:“谢陛下!有了陛下赏赐的灯带,臣再也不怕夜昏眼花了,文章定能写得更快!” “李卿不必太过感动,这样的灯带,朕方才得了好几个。”嬴政道,“朕打算在殿外也安几个,如此一来,宫殿附近照得一清二楚,再不怕有歹人潜入。等灯带再多一些,便让众卿家也装上。” 李斯把热泪收了回去,笑道:“陛下得此仙器还不忘臣等,臣等幸甚!想来诸位同僚得了仙器,家中常明如昼,亦可为陛下分忧更多!来日若墨者能研究出其中仙术原理,将此法推广至千家万户,那天下黔首,深夜亦可耕织,白昼黑夜将再无分别!实乃大秦不夜城也!” 嬴政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深感欣慰,点头道:“若真能令昼夜无差,大秦国力将不可估量。” 李斯:“臣先提前恭喜陛下了。” 最后,李斯携着两个郎官出了咸阳宫,他抱着灯球走在前面照路,两个郎官推着一辆装载可移动茅厕的板车跟在后面。 郎官:“李廷尉,我们去哪儿啊?” 李斯望着手里的灯球,面无表情道:“去市集。” 咸阳城中,是有少量公用民圂,可供过路人如厕的。这些民圂的墙垣通常高于十二尺,防止被人窥探。但由于不会时刻有人清理,所以常有异味,也不会设置在人流最为繁华的市集中,否则生意做到一半,飘来阵阵异味,谁还能有心情继续下去? 但其实,人流越多的地方就越需要民圂,如何平衡黔首的需求和市集的美观,一直是市亭官员需要面对的问题。 但现在市亭里显然不会有人。 李斯也没那么多工夫去找市令等人说明情况,等到了市集,市门关着,他便在市门附近找了个角落,命郎官将茅厕就地放下,便道:“行了,走吧。” 郎官诧异:“就这样吗?廷尉不用再去交代什么吗?” 李斯:“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何物吗?” 没人跟郎官们讲过这是什么,但郎官自己有眼睛,会看,挠了挠头,犹豫着问:“……是……茅房吗?” 李斯:“正是。” 郎官:“……” 呃,为什么会有一个茅房从陛下宫里出来啊? 李斯:“既然大家都认得,我又有何好交代?此乃仙界之茅房,用后自然就知仙凡之别、仙术之妙。”沉默了一下,又道,“这是陛下赐予黔首之仙物,令黔首也能享用仙术,尔等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试。” 两个郎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是在咸阳宫中当值的,自然有点最基本的文化素养,不会随便把这种污秽之事挂在嘴边,对视一眼,便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等还要回宫中当差,便不耽误了。” 李斯:“也罢。” 两个郎官将李斯送回府上后,双双无言地走在回宫的路上,然而当再次走到通往市集的分岔口时,忽然有个人弱弱道:“那个……我有些内急。” 另一个人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正好,我也有点。” “那不如……” “嗯……不如就这样吧……” 于是两个人当即一转脚步,往市集拐去。 片刻之后,两个人神采飞扬地回来了。 “果然是仙术!外面平平无奇,里头别有洞天!” “这样的好物,陛下竟然肯给广大黔首使用,看来,陛下还是很在乎最底层的民情的啊!” 而李府,李夫人为了侍候挑灯夜战的李斯,一直未眠,李斯被召进宫去后,更是不敢休息,如今见李斯抱了个发着亮光的圆球回来,惊异问道:“这是何物?” 李斯:“此乃灯带,是陛下赏我的仙器。”然后便将它简单介绍了一番。 李夫人听罢,从初见仙器的新奇,立刻变成了忧心忡忡的不安:“以往入了夜,便该睡了,现在陛下给了你灯带,岂不是要累死你?若人人家中都有灯带,那岂不是人人都睡不得了?” 李斯幽幽道:“能者多劳,乃是陛下对我的看重。至少陛下得了仙物,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李夫人也只是私下抱怨两句,哪敢真的对始皇帝有意见,转而道:“这灯带这么大,书案上似乎放不下,放哪里好呢?” 李斯:“找个高点的架子,把烛台撤了,把灯带放上去。” 家中仆役很快找来了个高架,将灯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置物台上。 李斯负手,站在屋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李夫人望着灯台,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仙器,怎能造得如此圆润明亮呢?真似一轮明月入了家中一般。” 李斯心道,这可真是明月高悬,独照他啊。 但愿以后普照之时,还依旧有先照他的份吧。《 》 12、梦中昆仑 夜色已深,李斯走后,嬴政便在殿外廊下装了两根长长的灯带,四周顿时一片雪亮,值夜的郎官纷纷露出惊叹之色。 仙术所带来的震撼过去后,每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一直以来,值夜都是个苦差事,颠倒作息倒不算什么,主要是需要高度警戒,最怕火把照亮范围有限,有什么歹人摸黑接近,发动袭击,那便是他们的失职。如今被灯带一照,连一只飞蛾路过,都看得清清楚楚,令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寝殿里,嬴政命人将他原本的床榻挪走,从仓库里掏出了一个今晚刚抽到的“冰裂纹瓷屏云盖床”。 他原本的床榻,通体髹黑漆,绘金色龙纹,四周雕镂卷云,瞧着沉稳厚重,又不失威武霸气。 而现在掏出来的这个“冰裂纹瓷屏云盖床”,造型颇为奇特。底部以木制成,上铺水蓝色垫褥,床头床尾各设一弧形围栏,方便倚靠。而床的左侧则立起一层镂空挡板,挡板质感似玉又似陶,中央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青花瓶,周身花叶环绕,巧夺天工。 就凭这一层镂空的挡板,又支撑起了一个高高的椭圆形床顶,顶上依然刻有精细花纹,沿四周垂下长长的帷帐和珠帘,在殿外灯光的透射下,珠帘闪着细碎的光芒,如梦似幻,如临仙境。 不仅造型超凡脱俗,连触感也是好得远超嬴政想象。床头摆着几只靠枕和睡枕,摸上去竟比丝绸还要光滑,压上去松软又不失弹性。床垫厚韧,被面蓬松,恰到好处的包裹感,温暖而不闷重,透气而不漏风,叫人恍惚间觉得,这不是在床上,而是在云间。 嬴政在刚抽到这张床预览时便已觉得心旌摇曳,现在亲自体验,更是爱不忍释,倘若他小时候能拥有一张这样的床,定会兴奋地来回打滚,睡都睡不着。 喜悦之余,嬴政也对这张床的名字有些疑惑。 冰裂纹是什么?瓷瓶又是什么? 他本着求知的心情,点开了家具说明,却一时愣住。 他没看到想要的词语解释,却看到了一个简短的故事:传闻昆仑山有长生洞,为千年寒冰所围,卧于其中修行日进千里,不日登仙。有权贵欲成仙人,奈何畏寒,便重金定制瓷床一座,屏如冰裂。虽憾未成仙,但着实舒适,令此人颇为自得。* 什么意思?他先前明明问过凡人能否长生,仙人们都说不能,可为何现在却说,昆仑山有长生洞,在其中修炼就可以飞升成仙? 昆仑山他记得,曾有位紫霞仙人在群里吟诵过“昆仑玄境山外山,乾坤阴阳有洞天”,原来所谓的有洞天,竟是长生洞的意思! 所以,只要找到了昆仑山长生洞,就能成为紫霞仙人,是吗? 嬴政知道仙人的流派有许多,他对哪个都不了解,但只要能成仙,管他是什么仙,都无所谓! 但若真是如此,之前仙人们又为何要骗他呢?还骗得那么情真意切…… 嬴政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一番,忽然重重扼腕。 ——原来仙人们没有骗他!是他问错了! 他当时问的是可有长生丹药,仙人们都说没有——当然没有了!因为凡人不是靠吃丹药长生的,而是靠修行登仙,才得长生的! 嬴政一阵后怕,差点就要老老实实当一辈子凡人了!还好今日抽到了此物,被指了一条明路!莫非这就是仙人给他的暗示? 嬴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是皇帝,仙人们当然要对他另眼相待,但或许是仙界有仙界的规矩,不能向凡人透露太多,所以他们明知自己想长生,却只纠正自己的错误道路,至于正确的道路,还得他自己慢慢摸索。 但没关系,成仙之路有所考验也是正常,况且看群聊内容,一些仙人在仙界的地位似乎并不高,要受更高级别的仙人管辖,如今能额外给他暗示已是不易,他也不好贪心太多,剩余的只能自己慢慢努力了。 毕竟,这故事里的权贵就是吃不了苦,所以才没能成仙,他肯定也得付出些代价,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不过…… 嬴政躺在床上,很是纠结。 这床实在是太舒服了……他到底要不要起来,换回他原本的床呢?不,不对,原本的床也很温暖,不符合修炼抗寒的需要。 但是……但是……唉,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还没修炼成功,便得了风寒病重驾崩,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或许是这一天太过劳累,嬴政纠结着纠结着,竟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梦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昆仑山。 山上冰雪皑皑,常年不化,几节劲竹倒还绿着,在风中瑟瑟摇曳。一池寒塘边,站着一名青袍毛氅的男子。 男子身形笔直挺拔,可转过脸来时,脸上皱纹已深,须发皆白,分明是一名高龄老者。只见他迈开步伐,抽开腰鞘,挥刃而出,一道蓝光如疾电般闪过,激起塘中数道水柱冲天而起。 他随即收刃,冷冷出声:“我谢云流,此生只知进而不知退!”* 嬴政猛地睁开了双眼。 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等等,也有可能是灯带太亮了。嬴政瞥了一眼屋中刻漏,方能确定,的确是到了平时该起的时辰。 只是他还有些心悸,久久不能平息。 他并未睡足时辰,可精神却已经开始兴奋。 原因无他,只因他梦到了真正的仙人,见识到了真正的仙术! 那位名为谢云流的仙人,想必就是紫霞仙人的代表了吧!剑法真是酷炫啊! 并且他铿锵有力的那句宣言,也给嬴政带来了极大的鼓舞。 ——没错,他嬴政亦要如此,大秦始皇帝,要缔造千秋万代的强盛帝国,只能知进,而不能知退! 从今日开始,他便要好好修炼!再不能犯倒头就睡的毛病了! 只是他现在体内有毒,很是惜命,一番思量之后,让人传了侍医进来。 夏无且提着医箱匆匆赶到。 “臣参见陛下。”夏无且行了一礼,“陛下可是有哪儿不适?” 嬴政和蔼道:“我有一事,旁人皆不知晓,惟告无且而已。” 夏无且一惊。 昔年荆轲刺秦,危急关头,他以手中药囊投掷荆轲,为陛下争取到了拔剑之机,从此深得陛下信赖。 但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侍医而已,这得是什么样的事,才能只告诉他一人啊? 一霎那他心头飞过许多恐怖的猜测,很快,猜测便从始皇帝口中得到了验证。 ——陛下中毒了!嗑丹药嗑的!而且他时常把脉,竟还没有检查出来! 夏无且噗通一声跪下了,惶恐道:“臣……臣罪该万死……” 嬴政长叹一口气,将夏无且扶了起来:“我知无且爱我,并无责怪之意。我等凡人学识有限,若非仙人提点,无人可知此中含毒,非你之罪。” 说罢,将一枚仙丹交到夏无且手中,郑重道:“此乃徐福所炼之丹,其余丹药大同小异,你且拿去研究,想办法为我配出解药——此事机密,切不可外泄。” 夏无且连忙道:“臣遵旨!” 嬴政:“另外,仙人让我适当锻炼身体,加强营养,你替我定个计划出来,尤其是要能增强体格、抗击严寒的。” 抗寒?夏无且迷茫了一瞬,难道是入秋了,所以陛下怕冷了? 但陛下有心改善身体是好事,他早就说了,陛下不能长期伏案,久坐不动,也不能为了赶时间就吃得太快,只是陛下不听呢。现在好了,有仙人劝说,陛下终于想通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快拟定,叫陛下安泰无忧。” 交代完了重中之重的大事,嬴政便起身洗漱。 他今日用的洗漱架也是昨日刚抽到的,名为“双花影盆架”,造型同样美观,尤其是中间的镜子,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清晰得甚至能照清楚他鬓边有多少白发,眼角有多少细纹。 嬴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梦中见到的精神矍铄的谢仙人,不由暗暗握拳,心道老了也不可怕,别人可以,他也可以! 洗漱架两边各有一把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束,发出阵阵清新动人的味道,令他残余的困倦一扫而空。 他好奇,发现这个家具也有说明,便点开一看,果然,上面同样写了一个故事,说是皇城一名长官为通宵值夜的官吏贴心准备了此物,负责采办的小吏还更加贴心地给两边加了提神醒脑的花束,闻一口就能精神地继续干活一整天。* 看来这也是仙人的暗示了。 嬴政当即命人将此洗漱架抬去上朝的宫殿侧殿,并嘱咐下去,所有上朝官员一律先用此洗漱架净手、拭面、正衣冠,方能入殿参会。 …… 朝殿前,李斯顶着一双黑眼圈,脚步虚浮、魂不守舍地往门槛里迈,却被一旁的宦人提醒:“李廷尉,陛下有令,所有官员需得前往侧殿打理仪容,方能入朝参会。” 李斯几乎一夜未眠,才雕琢出了一篇锦绣初稿,听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有力气再问陛下又在折腾什么了,只默默地换了个方向,往偏殿里走。 从偏殿里迎面走出好几个官员,看起来都生龙活虎、容光焕发,就连王绾这老头都精神抖擞,脚下生风。 “李廷尉,早。”王绾大概心情不错,竟主动开口和他打招呼。 李斯不禁抽了抽嘴角,回应道:“王相早。” 王绾:“李廷尉昨夜没休息好?怎么瞧着萎靡不振的。” 李斯咳了一声:“昨夜陛下赏了下官一样仙物,名为灯带,夜里明亮如昼,下官不敢有负,连夜将文章写了出来。” 听到陛下竟然单独赏了李斯仙物,王绾唇角撇了下去,只假惺惺地道了一句“辛苦”,便拔步走了。 李斯回头看了看老当益壮的王绾,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斯强撑,斯坚持,斯动心忍性,曾益斯所不能。 然后他努力昂首挺胸,走进了偏殿。 偏殿里放着一个一看就不是凡物的洗漱架。 李斯顿时明白,昨夜陛下将一个仙物分给了黔首公用,现在又要将另一个仙物分给他们这些官员公用了。 呃……怎么说,以前总以为仙人饮风食露,不染尘埃,如今看看这些仙界之物,看来仙人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嘛。 李斯心不在焉地想着,洗了把脸,理了理衣冠,鼻间钻入清香,他忽然感觉手也不酸了,颈也不痛了,整个脑子都清明了许多。 他抬起头,望着镜子里两眼生光的自己,抬手抹了一把下颌的滴水。 然后转过身,大步流星,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正殿走去。《 》 13、效应 今日早朝,主要就是将昨日发生之事做个统一的解释,并据此详细分派一系列后续事务。 嬴政看了李斯交上来的初稿,还算满意,并让他今日再观察咸阳城中黔首动向,给文稿作出补充,争取明日定稿,快马抄送各大郡县。 因方士秘密研究炸弹一事不可外泄,又恰巧扶苏向来反对方士,是以他今日上书,称方士皆非得仙缘之人,从前种种皆为骗术,理应将这些人驱逐出咸阳宫,嬴政直接允了。扶苏随后又拿出了安置墨者入咸阳的方案,嬴政看罢,也允了。 最后敲定了离宫前往北地的日子,就在三日后,提前传令沿途官员,做好接待准备。 等处理完这一堆杂事,嬴政最后宣布,他昨日梦见了昆仑仙人,决定派人出发寻访各大名山,寻找仙人踪迹。 这不是嬴政第一次宣布要去寻仙,但却是大臣们第一次没有一个人反对。 纵然有些人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又要花费许多人力物力,但这只是出于对国库的担忧,而非对陛下的质疑。 毕竟,先前几次出海寻仙失败,那都是因为方士骗人,误导了陛下,如今陛下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身负仙缘,得仙托梦,他说昆仑山上有仙人,那就肯定有仙人! 如果真的能找到仙人,那是不是就有可能,人人皆有机会成仙…… 一时间,就连最古板最迂腐的官员,都免不了开始心驰神往。 今日的早朝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散朝后,嬴政打开群聊扫了一眼,一些仙人在互相问候,另一些仙人则在懊悔着昨夜休息得太早,没能参与群里的抽奖。 都是些琐碎之语,没什么要事。 嬴政关掉群聊,开始专心批阅公文。 而李斯下朝后,则第一时间去了趟市集。 市集上人来人往,绕过那些小摊小贩,李斯便来到了市门附近放置茅厕的地方。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地方,只远远看见这里挤着一群人,像是在排队,还以为新开了什么红火的店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在茅厕前大排长龙。 李斯:“……” 有必要吗?就算是仙厕,被这么多人使用,恐怕也不堪入目了吧? 李斯鼓起勇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试着嗅了嗅,却没闻到预想之中的恶臭。 他穿着官服,并没有黔首敢上前来跟他搭话,但黔首们也没有刻意避着他,而是在小声窃窃私语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从茅厕里出来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有些人在里面耽搁太久了,还会被外面排队的人敲门催促。 李斯不由暗想,难道这仙厕里面当真别有洞天? “廷尉大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谄媚的问候,原来是此处市令听说李斯来了,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廷尉大人难得来此,不知有何事需要下官去办?” 李斯轻咳一声道:“无事,只是恰好路过,我且问你,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廷尉大人有所不知啊!”市令一拍大腿,立刻眉飞色舞地跟李斯分享起了天降仙厕的故事。 市集每日固定时间开放,想抢占位置的小摊贩便会早早到门口排队,他们见此处忽然多了一间茅厕,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市亭突然发了善心修建了一座茅厕供人方便,便径直去上了。 结果不上不知道,一上吓一跳,原来这茅厕外面瞧着平平无奇,但里面无论如何使用,都一尘不染,干净如初,仿佛自带仙术,容不得一丝污秽。 经过昨日一天发酵,咸阳城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得了仙缘,那这突然出现的茅厕也很好解释了,要么是仙人赐的,要么是陛下变出来的,无论哪个都是造福大众的大好设施,立刻便传遍了市集附近。 于是小吏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人人争相上茅厕的奇景,问过之后,才知晓此事。 李斯故作镇定地问市令:“这仙厕如此好用,你可有试过?” 市令挠了挠头,尴尬一笑:“并未。” 其实他很想试一试,奈何这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有闻风而来的黔首排队。他老老实实地跟着排吧,穿着官服定会被人注意,他可不想被这些黔首暗地里编排;但插队吧,传出去更不好听,又不是憋不住了,就算是仙厕,也不能如此猴急啊! 李斯嗯了一声:“看这些黔首反应,想来是极满意的。” 市令道:“可不嘛!倘若城中其他民圂也能如此,城容城貌定能随之一新啊!” 李斯心想,这仙厕如此干净,附近必不可能再出现偷食不洁之物的老鼠,倘若他年少时上的也是这样的厕所,恐怕就发不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感慨了。 李斯提醒市令:“此处人群聚集过多,你最好派人专程看守,免得生出冲突。” “下官其实派了人的,只是现在人手有些不够,只能时不时前来巡视。”市令解释道,“市集里现在聚集的黔首更多,大多数小吏都忙着处理其他纠纷呢。” 李斯挑眉:“人手怎会不够?以前并未听说。” “嗐,平常是够的,但今日不是情况特殊嘛。”市令搓了搓手,“一传十,十传百的,许多人都来围观这仙厕,即便不如厕,但来都来了,那也得在市集里转一圈再走嘛。好些常来摆摊的小贩,今日都早早收摊了。大人现在看到的,其实已不是人最多的场面了。” 李斯不由眯了眯眼。 区区一座茅厕,竟还能造成如此效应?倒是他低估了这仙厕的威力。 看来,整洁干净只是它最不值一提的特点而已,它真正的作用,在于拉动人流。 放在别的地方,可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恰恰放在了市集旁边,竟直接带动了民间贸易。 李斯陷入沉思。 重农抑商的政策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陛下用仙术变出了长城,变出了战车,变出了昼夜不息的灯带,变出了一尘不染的茅厕……长城、战车,似乎即将解决长期以来的边境战事;灯带、茅厕,一旦推广又能改变黔首的日常生活。 李斯不知道陛下接下来还能变出什么,但李斯隐隐约约觉得,陛下掌握的仙术比他能想象的还要夸张,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整个大秦都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旧有的制度,在崭新的现实冲击下,都得重新制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被人围住的仙厕,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 次日,李斯提交了终稿。 文章开头先歌颂了一番始皇帝的帝业功绩,随后笔锋一转,说陛下勤于政事感动上天,特赐下仙缘,令陛下习得仙术。 为了烘托气氛,李斯还特意写了一堆并不存在的天地间异象,然后再吹嘘了一番陛下究竟习得了怎样的仙术。 但毕竟还没落到实处,一些机密也不能透露得太过,所以对于战争相关的仙术,李斯描绘得笼统玄乎了一些。 但对于茅厕、灯带这种实打实对黔首有好处的东西,则大肆夸扬了一番——当然,并没有直说茅厕,只说是建造了个“净所”,人进去之后,通体舒畅,如释重负,无论如何使用,都不会污染此地,实乃放松身心、放空幽思绝佳之地。而灯带就更好写了,只要写此物无需烧油便可常亮,完全零成本无负担使用,黔首们自然就会对此心向往之。 文章末尾,还语焉不详地暗示了一番陛下还有更多仙术,只是碍于文章篇幅,无法一一列举。最后总结,大秦未来走势相当乐观,十分值得期待,大家跟着陛下好好干,绝对能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 嬴政通读完全文,非常满意,立刻命人下去誊抄,公告全国。 随着出行的日子越来越近,不管是随行的还是留守的,所有人都愈发忙碌,不敢有失。唯一例外的,恐怕就是十八公子胡亥了。 嬴政最近心情不错,也没有再揪着他的课业不放,他就经常趁父皇处理完公务休息的时候,去找他讨要仙物玩。 嬴政虽然平时对他多有纵容,但这种时候却没有一味依着他,只让他把玩把玩先前见过的那些石塑雕像便罢了,再多的,便不肯给了。 正如他除了侍医以外,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中毒已久一样,他手里究竟握了多少仙术,藏了多少仙物,也只能由他自己知道。毕竟,这几天群里都不搞抽奖了,他也不知道下一次抽奖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就到了离开咸阳的这一天。皇帝车队缓缓启程,扶苏率百官相送到城门。 嬴政本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但外面喧闹不止,他有些不耐,撩开车帘问:“外头在吵什么?” 负责驾车的赵高忙笑道:“都是黔首在叩拜陛下,称颂陛下乃仙人下凡呢。” 这倒不是他夸大其词,咸阳城的黔首是亲眼见到了神奇的仙术的,本来就已热议不断,李斯的颂文发布后,更是如烈火浇油,举城皆沸。哪怕是不识字的,也能听明白别人的解释,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都丝毫不怀疑,陛下真的能创造出大秦的奇迹。 嬴政也不是第一次出巡了,以往路旁黔首虽也叩拜送行,但气氛却完全不一样,能明显地感觉到,什么是迫于淫威惶恐小心地低头,什么是发自内心喜悦激动地崇拜。 他曾经非常享受路旁黔首的叩拜,但自从某一次半路险些遭人暗杀、却没捉到刺客之后,他出行便再也不许黔首靠近。 但现在情况变了,他身负仙缘,若是藏着掖着不允许黔首靠近,难免遭人质疑。 嬴政看着不远处伏在地上念念有词的黔首们,心中虽有骄矜,但亦有一丝复杂之感,缓缓浮起。 他堂堂始皇帝,勤政不休,功绩卓著,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秦千秋,这些黔首已不必再受战乱流离之苦,却始终畏惧他,而不敬他。但自从他身负仙缘之后,只是略施恩惠,甚至还未有什么大动作,便引得他们态度大变,感激涕零。这些黔首在乎的究竟他始皇帝,还是他背后的仙人? 嬴政合上车帘,目光渐深。 - 而就在嬴政一路北行的同时,李斯的颂文也正在奔往全国各地。 会稽郡,吴县。 “什么?你说始皇见到了仙人,学会了仙术,还能让人在天上飞?”正在举鼎的少年一个手抖,险些砸中自己的脚。 “千真万确呢,那邮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咸阳城里的人全都看见了。”跑来传话的少年道。 少年放下重鼎,擦了擦汗,伸出手,传话的少年便很自觉地将一旁的水碗递了过去:“我走的时候乡亲们都在围着他问话呢,阿籍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看见他。” 项籍仰头将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轻哼一声道:“走,去听听那邮人还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 14、堑山堙谷 项籍与伙伴一起来到县廷前,果然瞧见邮人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全是七嘴八舌好奇提问的乡亲。 邮人不堪其扰,高声叫道:“让开,让开!我还要去其他县传话,耽误了公务,拿你们是问!” 乡亲们这才消停,给邮人让出了一条道。 邮人翻身上马,赶往下一个地点,乡亲们却还滞留在县廷前,热烈地讨论着仙人之事。 “叔父!”项籍从人群中看到了项梁,赶紧跑了过去。 项梁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皱眉:“我叫你看书你不看,叫你练剑也不肯练,你看看你这样子,又去哪里疯闹了?” “我哪有疯闹?你不信问问别人,我明明就在家里锻炼身体。”项籍转过头,想找伙伴帮自己作证,却见伙伴已经一溜烟跑了——项梁在吴中素有威望,对项籍管教良多,他可不想掺和到他们叔侄的家事中去。 项梁也没再继续抓着这点不放,转而道:“方才的事,你都听说了?” 项籍连连点头,双目炯炯:“叔父,这文章里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肯定是假——唔!” 话未说完,便被项梁捂住了嘴。 项籍眨了眨眼睛。 项梁松开手,低声道:“回去再说。” 项籍便乖乖闭了嘴,跟着叔父回了家。 回到家,项梁关上门,对项籍道:“你为什么觉得是假的?” 项籍撇了撇嘴:“人又不是鸟,怎么可能在天上飞?秦王若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不让邮人飞着过来?还得骑马?还有那什么灯带,世上怎么会有不用烧油就能常亮的东西?难不成是将天上的太阳摘了下来?他有这个本事,我看也不必留在人间了,直接回天上当神仙,岂不更好?” 项梁哂笑道:“你说得不错,这不过是下面人阿谀逢迎之作,将秦王神化,骗骗愚昧黔首罢了。” 项籍:“那叔父你还不让我直说!” “人多耳杂,祸从口出你不知道?”项梁道,“如今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项籍抱着胳膊,啧了一声:“叔父你总说秦灭六国,暴虐无道,将来亡秦必楚。可这么多年了,你让我学兵法我也学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动手呢?” 项梁抬手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喝道:“凡事应时而为,顺势而动,岂能心急!” 项籍讪讪。 “不过……我看也不远了。”项梁收回手,幽幽道,“神化君主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次竟描述得如此夸张,连法术都出来了,一定是最近出了什么大事,秦王急着震慑民心,才会出此下策。” 项籍眼前一亮:“出了什么事?” 项梁捻了捻胡子,道:“不知。只听说秦王又去北巡了,难不成是匈奴那边出乱子了?他想以此吓退匈奴人?” 项籍哈哈大笑:“但说给匈奴听,匈奴人也听不懂呀!” “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项梁深沉道,“但无论如何,这文章里所言荒唐至极,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一旦被人发现所言失真,必会遭到反噬。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 李斯的颂文同样传到了沛县。 月明星稀夜,一名布衫男子仰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边嚼着,一边嬉笑着问道:“你说始皇帝真的会仙术吗?那个灯带,能有月亮这么亮吗?” 另一名男子端坐在侧,拿起手边的酒碗,轻抿一口,淡淡道:“不知道。” “萧主吏啊萧主吏,你见多识广,怎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萧何:“我若是知道,我就不会只是个主吏了。” “那不是你自己不要的吗?那咸阳的御史想把你调走,你自己不肯。” 萧何不语。 布衫男子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呸掉嘴里的草叶,道:“我还真的挺想知道始皇帝的仙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要不你现在反悔,去走走路子,让他们把你调去咸阳吧?也好带兄弟去开开眼界。” 萧何抽了抽嘴角:“若始皇帝真有仙术,迟早能推及沛县,等等又何妨?你若真想去,不如主动报名去咸阳服役,想必也没人会拒绝。” “你这话说的,真是把兄弟往火坑里推。”布衫男子捶了他一拳,“你也不知道多努努力,万一你在咸阳混出头了,也好提携提携兄弟,好让兄弟不用努力。” 萧何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布衫男子又转了转眼珠,笑道:“但话又说回来,始皇帝那样的仙术我没见识过,但我却会点别的仙术,你可想看看?” 萧何:“你那是学的障眼法吧?” “你就说你看不看?”布衫男子道,“我保证你以前没看过。” 萧何:“……那看吧。” “萧主吏好眼光!”布衫男子当即站起,一把捞过萧何旁边的酒坛,撒腿就跑了出去,“你看,酒没了!这就叫天下戏法,唯快不破!” “刘季!”萧何怒而起身,但还没追上,刘季便已揣着酒坛翻过了墙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萧何:“……” - 颂文传遍全国,各地反应不尽相同。离咸阳近的,能从咸阳人口中证实此事,且越传越玄乎,有些颂文上压根没写的东西都开始流传;离咸阳远的,普通黔首多半深信不疑,但六国后裔,却闻之冷笑。 但随着始皇帝车队的北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坚信陛下他真的会仙术,哪怕原先心存怀疑之人,也在震惊中被迫接受了现实。 原因无他,只因始皇帝一路走,一路铲平大道。 ——这是嬴政的最新发现,那就是他的“铲平”技术,适用于大秦的每一寸国土。 其实这个猜测早在他铲平上林苑的荒地时就有了,只是咸阳城里重要建筑太多,不好试验,现在一路北上,途中有不少无人居住的地域,倒是给了他许多尝试的机会。 自从大一统后,大秦便长期在各地修建直道、驰道等交通要道,方便军情传输、物资运送,以及促进各地间的连接交流。 嬴政不是第一次北巡,行进路线早已规划好,但当远离人烟后,他却让车队改变路线,不走已经修建好的驰道,非要走那些崎岖不平、几乎未被开发过的地块。 这些地块大多土质不佳,高低错落,难以打理修葺,或位于山林谷地,野兽出没,让普通人不敢接近。 结果嬴政只是淡淡地站在这些看似险恶的地块前,轻飘飘地按下“确认铲平”,所有杂草乱石树木就瞬间消失无踪,露出一大块相对平滑的地表来。 之所以是相对平滑,是因为这个“铲平”并不能把地面铲成绝对的平面,而是把地表上的杂物铲净。如果本来就是像咸阳上林苑那样的平地,那铲完之后就会更加平整;如果本来是一块嶙峋陡峭、坑坑洼洼的山地,那最后也只能铲成一块较为平滑的山地。 但,这正是嬴政所需要的。山有山的用处,谷有谷的用处,要是整个大秦都变成了一块绝对的平地,那得损失多少土地啊?这样就很好,保持基本地形不变,但又大大减轻了人力通过的难度。 而且铲平地块的面积有限,嬴政可以自主选择大小,他只铲出一片供人畅行的地面来,其余部分,该是树还是树,该是草还是草。 车队中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始皇帝施展仙术,这样的场景,在他们眼中无异于移山填海,一个个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跪倒山呼,更有甚者,喜极而泣。 要想富,先修路,大肆修建驰道直道,固然有助于大秦发展,但比起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显现的经济效果,更直观、更率先出现的结果,乃是许多役夫都死在了堑山堙谷的繁重徭役之中。 如果……如果…… 众人心中都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幻想,但是没人敢吭声。 活腻味了不成,难道让黔首和隶臣妾歇着,让陛下去干活吗?到底谁是皇帝! 但是……这仙术效率也太高了……陛下的弹指一挥,一千个人干一个月都未必能赶上……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罚不成!”远处未被铲除的树丛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一名砍柴的黔首,站在空旷的坡地上失声问道。 嬴政扫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麻褐粗衣,破了洞的鞋上也沾满了尘土,一看便知生活穷困,来这山里砍柴度日。 自己临时起意改道,郎官也没有清场,想不到还会有黔首跋涉在此。 “大胆!”胡亥跳了出来,叉着腰,对柴夫怒目而视,“此乃陛下施展仙术,你这贱民岂敢口出狂言,诋毁陛下!” “啊?”柴夫大惊失色,手里豁了口的柴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当即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赵高喝道:“什么天罚,分明是陛下赐福!你难道不知,陛下得仙人点化、习得仙术一事?是否故意埋伏在此,意图妖言惑众?” 柴夫面色发白,汗如雨下,只觉得今日必死无疑,哪还有心力再作回答。 田律规定,每年二月到七月不得进山伐木,他好不容易捱到了入秋,准备来拾点木柴回去家用,谁知一抬头突然发现少了一片树丛,悄无声息,竟似凭空蒸发了一般,心中无比恐惧,见这里有人,便想过来问问,谁知道竟是始皇帝一行!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啊! “陛下。”因是去找蒙恬,蒙毅此次亦随行伴驾,当即出声道,“此地偏僻,恐怕郡县消息并未能及时告知这名老翁,不知者无罪,陛下身负仙缘,又何必与黔首计较。况且陛下辟道之举,能造福万民,想必这老翁此前上山颇为艰难,今日却有幸登上陛下所辟之坦途,成了第一个受益的黔首,往后还不知该如何感谢陛下呢!” 说罢,扭头盯着柴夫道:“你以后再要登山,便可沿途而行,省力不少,还不快叩谢陛下?” “谢、谢陛下!”柴夫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只僵硬地照做,明明土地不算太硬,却也被他磕得咚咚闷响。 蒙毅觑了陛下一眼,只见他面色平静,难辨喜怒。 蒙毅轻咳一声,自作主张道:“好了,陛下还要出行,你快些退下吧,莫再打扰陛下。” 赵高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正欲张口,却被蒙毅狠狠一瞪,见始皇帝也没出声,最终还是悻悻地保持了沉默。 那柴夫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斯立在始皇帝身侧,躬身道:“陛下今日之举,乃是善事一桩,不如命郎官去县廷传话,让县令布告黔首,说陛下已用仙术开辟此处山道,往后无论是打猎、采果、砍柴,都不必再劳神费力了。” ——如此一来,黔首生计压力减轻,来年应该就能交上更多的赋税了。 嬴政微微颔首:“可。” 于是这一路上,始皇帝未再走任何一条原有的驰道,他经过哪里,哪里便生出了新道。《 》 15、女仙 宽阔的大道路口,一群麻衣人风尘仆仆,茫然地看着这平整得不可思议的路面。 “以前……有这么一条路吗?”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头戴斗笠,手上撑一根木杖,回头询问身后众人。 众人纷纷摇头。 “难道是新修的?”他喃喃自语,“可这附近又无大县,人口不多,土路便足矣,为何要专门修路?而且要修成这般模样,要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划不来啊。” “钜子稍等,前面有人,弟子这便去问问。”一名年轻男子说着,迅速朝不远处一名挑着水桶路过的黔首跑去。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神色复杂道:“那人说,这条路是始皇帝修的。”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始皇帝想修,下面人才会给他修的。”有人不以为意地接话。 “不,不是。”年轻男子的神色更复杂了,“他的意思是,这条路是始皇帝、本人、亲自修的,没有其他人参与。”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他亲自修的?莫非他真的会仙术?” 这一群人,正是沉寂已久的三墨之一,相里氏之墨。 许多年前,相里氏之墨在秦国活跃,极受秦王看重。曾有钜子腹朜的独子杀了人,秦惠王也愿意网开一面,免除其子死罪。尽管最后腹朜还是坚持将独子处死,以正法令,但墨者的待遇,也由此可见一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墨学严苛的教义导致人丁凋零,而主张的学说在现实中又难以实现,便渐渐失了音讯。 他们这一支墨者,还在乡野之地坚持着清苦的生活,互相鼓励,想着至少无论如何不能断了传承,他们现在实现不了的东西,总有一天能在将来实现。 万万没想到,前几天郡守找到他们,确认他们的确是墨者后,便掏出一份诏令,说始皇帝传召各地墨者入咸阳,让他们也速去。 众人皆惊,纷纷看向钜子。钜子拧眉沉吟,正在思考始皇帝此举究竟是何意味,便又听郡守补充,始皇帝承诺哪家墨者先入咸阳,便认哪家为正统墨学。 于是钜子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开什么玩笑,如果始皇帝说哪家先到就奖励哪家千金,他可能还不会听从,但如果哪家先到哪家就能成为正统墨学,那他就是瘫痪了,也得让弟子扛着把他送过去。 作为曾经辉煌过一时、得到过政治重用的学派,相里氏之墨钜子很清楚统治者的承认意味着什么。 相里氏、相夫氏、邓陵氏,可能还有些别的小分支……墨者之间的分歧由来已久,但由于墨学整体衰落,就算他们每一支都坚持自己才是正统,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如果有统治者支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统治者有钱有权,有了他们的支持,就可以让更多人知晓墨学、了解墨学、加入墨学,到那时候,真正的正统究竟是哪一支,已经不是靠内部辩论就能证明的了,哪支被大众广泛接受和认可,哪支就是正统。 所以钜子当即带着寥寥无几的弟子上路了。 即使很多时候他并不认可始皇帝的行为,但为了相里氏之墨的前途,他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况且说不定始皇帝接触了他,觉得他还不错,将来采用了他的建议呢! 至于那篇广为传播的颂文,钜子和弟子们也都看了,只不过没人放在心上,只当是某种“驭民之术”罢了。毕竟很久以前,墨子的手艺也被奉为神迹,他们这些手艺人,对于什么东西能造出来,什么东西造不出来,还是很有数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出乡,三观就受到了冲击。 “那挑夫说,他当时和其他几个乡亲在田里干活,亲眼看见始皇帝的车驾路过,停了下来,只见始皇帝在半空中轻轻一点,那路上的乱石杂草就全都不见了,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年轻弟子咽了咽口水,“他还说若我们不信,还可以问别人,反正始皇帝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止在这儿开了新路。” 那挑夫原本被他拦下的时候还略显茫然,听到他问的问题之后立刻兴奋起来,说得眉飞色舞,反应完全不似作伪。 “他说,自从有了始皇帝新开的路,他们就少走了好多冤枉路,节省了许多时间和体力。”年轻弟子说道,“他还跟弟子感叹,说怪不得之前始皇帝非要修路,本来还觉得劳民伤财,现在觉得,确实很有必要。现在民也不劳了,财也不伤了,路更是有了,他们这几天都高兴得不得了嘞!” 众人都沉默了。 良久,钜子才道:“或许……真的是我们狭隘了。” 毕竟谁也证明不了这世上没有神仙。 又有人道:“始皇帝明明自己不在咸阳,为何却急着让我们去咸阳呢?” “一定是咸阳城里有什么东西,只能由墨者处理。”钜子深吸一口气,“这时机太恰巧了,若那颂文里说的都是真的,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传说中的仙物都是什么吗?” “那我们别聊天了,快点赶路吧!”弟子们兴奋道,“我们一定要当第一个抵达咸阳的!” 钜子点头:“不错,即便只是去开拓眼界,学习仙物运转之规律,也一定要去咸阳城一趟。倘若还能受到重用,重振墨学,我等便不虚此生。” 在钜子看来,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们相里氏之墨样样皆全。 他们的前辈曾经受到过秦国重用,熟悉秦王室的作风,后来虽退出了朝堂,但后人依旧在秦地居住,比起待在其他国家的相夫氏、邓陵氏之流,离咸阳近多了,本就占尽地利人和,如今又比六国余民更快地享受到了仙术带来的便利,怎能不算是一种天时呢! 实乃天助相里氏也!更不可辜负良机! 钜子握紧了手中木杖,黝黑的脸庞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看着面前的坦途,就像是看见了相里氏之墨的未来。 - 嬴政这一路上虽然忙着铲地,但只是动动手指,实在算不上累。 相比之前几次出巡,这一次出巡,可以说是格外舒适。 因为他把那些好用的“家具”统统存放在了仓库,只要有需要,就可以随时取出使用。 比如,以往他在路上都会较为克制口腹之欲,尽量不吃不喝,免得半路想要如厕。 但这次,他拥有了随身仓库,自带“纤尘不染”,倘若他想要如厕,只需让郎官确保周围安全,他便可以独自前往僻静之处,取出“纤尘不染”使用。此物除了干净以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人一靠近,四周便会自动拉上帘帐,将外界隔绝得严严实实,让人十分安心。 因为有了保障,所以嬴政终于可以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再也不用强忍饥渴了。 而他除了将一个“茅厕”留在了咸阳以外,其实还留了一个“小茅厕”在仓库。 这个“小茅厕”比“茅厕”还要简朴,但功能是一样的。 第一次中途停车休憩时,嬴政下车,取出此物,车队里所有人的眼睛都顿时一亮——那咸阳城里的“茅厕”都被黔首占去了,大多数人平时都在宫里待着,哪会去和黔首抢这个,但没想到,原来陛下如此贴心,还为他们也备了仙物! 试用之后,人人交口称赞,都说不愧是仙物。 被别人用过的茅厕就算再干净,嬴政也不可能再收回到自己仓库里,便由辎重车队在后面装着,谁想用谁就去用。 胡亥蠢蠢欲动:“阿父,你还有多余的这样的仙物吗?可否也赏给儿一个?” 嬴政言简意赅:“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就这么三个,如果胡亥不愿和其他人共用一间茅厕,那可以继续沿用旧法解决。 胡亥黯然退下了,最终有没有去用,嬴政并不关心。 除了如厕变得便利以外,乘车也变得惬意了许多。 他仓库里有个抽到的“随行江湖枕”,正适合拿来垫在身后,就算坐再多时间,也不会腰酸背痛。 此外,夜里宿在本地县廷时,他再也不用忍受各地质量参差不齐的床榻了。他直接命人将卧房清空,取出那张“冰裂纹瓷屏云盖床”,洗漱后再做一套夏无且教他的用来强身健体的“导引术”,就能直接美美睡去。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他没有再梦见昆仑山,未能再得到那位谢仙人的指点。 嬴政曾怀疑过谢仙人是不是也在群聊里,所以才会给他托梦,但他翻遍了群聊成员列表,也没有找到一个名叫谢云流的仙人。 他很想在群里问问,但又怕给谢仙人带来什么麻烦,最终还是作罢了。 这些天群里没有抽奖,仙人们偶尔唠嗑家常,听着竟和凡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同样会为各种大事小事烦恼开心。嬴政不参与他们的家常讨论,只默默旁观,竟也渐渐猜出了一些词语的意思,越来越能看懂仙人们的聊天了。 嬴政觉得,广阔的仙人世界,已经在他面前掀开了清晰一角。对于仙人们所用的仙器仙物,他虽然不能全部得到,但仙人的很多知识,他却完全可以照搬到大秦。 例如,他已经知道了,仙人居住的仙界名叫剑三(虽然完全不理解怎么会叫这么怪的名字),有时也叫剑网3——就是从这里开始,嬴政突然意识到“3”这个奇怪的符号,对应的竟是数字三!从此他便渐渐学会了各个数字的简便写法,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李斯说一声,将此法推广到各地,省得每次写到大额数字时都得写半天。 另外,嬴政还知道了仙界除了紫霞仙人、蓬莱仙人外,还有别的什么万花仙人、苍云仙人、七秀仙人……等等。总共有哪些,嬴政还没有弄清楚,但他却从仙人们的闲聊中很惊讶地发现了一点,那就是这么多派别的领袖,竟有不少女子。 嬴政不是没重用过女子,就如巴寡妇清,一介女流,富甲一方,名显天下,他对她很是尊敬。但这样的女子毕竟是极少数,即使是巴寡妇清,也是因为丈夫死得早,她才能渐渐凭借自己扬名,绝大多数行业,都是由男子在管控。 然而在仙界,女仙们却似乎没有这样的限制,即便是小女孩或老太太,也可以执掌一派,管理门下诸多弟子。 嬴政不禁陷入沉思。 为何会是这样的情形呢?是仙界规矩不同?还是仙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与生理差异无关?他不得而知。 但他却因此得到了某种启发,那就是……倘若大秦的凡女能像仙界的女仙一样厉害,那大秦能用的人才岂不是更多了!焉知是不是有哪个像巴寡妇清一样的女子,因为丈夫没死而无法显露自己的才能呢?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错失了许许多多和巴寡妇清一样的可用之女,嬴政便感到一阵痛心疾首。 但不管他从群聊中学习到了什么,经历了怎样的心情波动,都影响不了车队一路北上的路径。 终于,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嬴政抵达了蒙恬所在的上郡。《 》 16、朕还能建 “陛下!”见到嬴政,蒙恬难掩激动。 边境的萧瑟长风吹拂着他粗糙的脸庞,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连心里头都冒着热气儿。 他已经读过了李斯所写的颂文,知道陛下习得仙术,要亲自来北地建设长城,从那之后,他便心潮澎湃、日思夜想,现在终于将陛下盼来了! 作为一个将领,他深知匈奴对大秦的威胁,不除不行,早晚必有激战。但作为一个秦人,他亦知晓每场残酷的战争背后,需要多少人的血泪托举。 所以许多大臣不同意开战,他也能理解。 然而不开战,也得防御,他是长城的监修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绵延千里的长城地基下,究竟填埋了多少人的尸骨。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战也人命,守也人命,现实而已。 但是,谁能想到,竟然上苍垂怜,赐仙术于陛下,能让陛下弹指之间,便可变出长城! 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好! “蒙卿。”嬴政颔首,道,“不必多说,带路吧。” 蒙恬常驻之所,自然是早就修完了长城,但更远僻的地方,长城却尚未修完。嬴政此行是来干正事的,当然没必要拖延。 蒙恬却道:“路途有些遥远,抵达时恐已傍晚,不便动工,还耽误陛下休息。臣知陛下心系苍生,但不妨明日再出发,白日也能看得更清楚。” 嬴政却微微一笑,只道:“这些都无妨,你只管带路便是。”又回头看了身后蒙毅一眼。 蒙毅便会意地上前,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你能想到的东西,陛下难道想不到?自然是陛下能做到,所以才不用在意那么多。”蒙毅咧嘴一笑,“阿兄只管带路,有些颂文里没写的东西,就让我来跟你慢慢解释。” 见蒙毅如此说,蒙恬便放了心。 看始皇帝重新坐回车驾后,他便也翻身上马,准备启程引路。 后面的胡亥本来都已经下车,晃晃悠悠地准备问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他,万万没想到阿父竟然也不休息一下,立刻又要动身,不由脸色一白,凑到始皇帝车驾边,试探着央求道:“阿父……” 嬴政:“你年纪小,坐不住,不想去便不去了,留在这里休息也行。等明日朕再回来接你。” 胡亥:“……” 嬴政是实话实说,绝无讽刺之意。他是自己手痒,等不及,想要尽快搭建长城,让众人亲眼见证他的伟大,绝没有想让小儿子陪自己一起熬夜折腾的意思。 但这话落在胡亥耳朵里却变了味。他看了旁边的赵高一眼,见赵高轻轻摇了摇头,胡亥只好道:“儿没有不想去……只是儿有些饿了。” 蒙恬忙道:“是臣失职,怠慢了公子。臣这便让人准备食物,供公子路上食用。” 嬴政:“干粮就行,免得麻烦。” 蒙恬:“唯。” 胡亥:“……” 胡亥郁闷地回自己车上了。 不一会儿,下人送来了热腾腾的烤饼,胡亥吃了两口,觉得又糙又涩,别说咸阳宫了,连路上县里提供的饭食都不如,真不知道这蒙恬是怎么办事的。 他气咻咻地把咬了两口的饼子丢到一边,灌了两口水,才把嘴里的残渣咽了下去。 长城阿父能建,战车阿父能变,依他看啊,事事都得靠阿父,还要他蒙恬干什么! 车队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辎重车队留在了原地,只有随臣和郎官轻骑简行。 一路上,马车沿着长城辘辘而行。 起初,那长城绵延无尽,完整恢弘,但随着人烟越来越稀少,地表越来越荒凉,渐渐的,时不时就能见到几处略有破损的城墙,数十名黔首围着缺口,在辛勤修补。 蒙恬略有忐忑,回头看了始皇帝的车驾一眼,见车驾没有什么反应,便抿了抿唇,继续埋头领路。 ——不是他督工失职,实在是处处受制。 抛开时不时来骚扰的匈奴不谈,即便没有敌人,这长城也会自然磨损。毕竟不可能每一块城墙都按最高的标准建造,一是没有那么多钱,二是役夫们劳累不堪,压力大,负担重,时间紧,实在做不到那么精细。 一路急赶,直到金乌将坠,才终于看见了这条长城的尽头。 数千名黔首的身影不断从马车外掠过,他们忙碌地打着地基,砌着墙,借着这最后一段时间的天光,艰难地完成着任务。有些人背着砖石佝偻而行,不慎摔了一跤,立刻就被监工的司空啬夫大声斥责。 蒙恬紧了紧手中缰绳,勒马停下,来到始皇帝车驾边,恭声道:“陛下,到了。” 始皇帝坐在车里,望着车外景象,微微眯了眯眼。 落日熔金,土黄色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极浅淡的昏暗暖光,连黔首身上灰扑扑的衣裳,都仿佛多了几分摸不着的暖意。 与晚风一起卷来的,除了司空啬夫的呵斥声,还有粗粝的沙石飞屑,撞在人脸上,刺刺的,干干的。 未建完的城墙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正在一寸一寸,努力地向远方延伸。而在遥远的地尽头,在几乎那看不清的丘陵褶皱中,同样也会有一座尚未建成的城墙,正努力向这里靠拢。也许在若干个月后,它们就能联结会和,最终变成一道完整的长城。 杂草在风中簌簌地颤抖,不知何时,连司空啬夫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始皇帝的指令。 “蒙卿。”嬴政淡淡开口,“这些人,可知朕习得仙术之事?” 蒙恬想了想,道:“应当不知。” 颂文传播之广、之快,的确前所未有,但这些役夫,住在远离城池的边境地带,没有正常的生活,每天除了吃睡,就是修建长城,唯一的外界消息来源,就是看管他们的司空啬夫。 但司空啬夫知道始皇帝会仙术,却未必会讲给这些黔首听。万一黔首听了,生出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想干了怎么办?到时候连累的可是他们这些监工啊! “那他们今日之后便知了。”嬴政平静道,“让他们停工。” 立刻便有郎官策马去传话。 那司空啬夫已经发现了车队,认出了蒙恬的身影。能让蒙恬如此恭敬的人还能有谁?只有始皇帝陛下了!联想到最近的传说,他登时激动得不知所措,却因未得召见,而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打扰。 现在得了郎官传令,司空啬夫便急忙飞奔传话:“停下,都停下——陛下驾到,速速拜见——” 正在干活的役夫们一片哗然,万万没想到始皇帝竟然亲自驾临。 他们惶恐不安,不知是不是耽误了工期,来问罪的,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动弹。 嬴政对蒙恬道:“让那些人去吃饭,不要在城墙边聚集。至于那个啬夫,你带上他,随朕一起走。” 蒙恬有点儿没懂,走?走去哪儿?陛下不是要用仙术变出长城吗?不在这儿变,还要在哪儿变?但纵有疑惑,他还是依言照做了。 司空啬夫很快被蒙恬带了过来,他本以为是始皇帝有事找他,结果来了却发现始皇帝压根用不着他,带上他,纯粹只是因为他是这一段长城的督工而已。 但能因此亲眼见识陛下的仙术,他还是兴奋得浑身发抖。 蒙恬悄悄问蒙毅:“陛下这仙术,究竟是如何施展的?像李廷尉所写的那样,仙气缭绕,彩光四射吗?” “没那回事,李廷尉加工了一下,你懂得。”蒙毅也悄悄回答,“陛下施法的过程,就是没有过程,唰地一下,就凭空变出来了。” 蒙恬努力想象那个画面:“是吗?” 蒙毅:“你等会就知道了。” 赵高驾车,按照始皇帝的吩咐,开始缓缓往前行驶。 在其他人眼中,始皇帝的车驾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他们只是茫然地跟从。 但在嬴政眼中,显示在他面前的是一幅建造中的虚影画面,一块块城墙被他从仓库中拖出,顺着他的指尖,飞快地排布在地面之上。 马车载着他前行,长城自他指尖流泻而出,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正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创造着一条蜿蜒的巨龙。 蒙恬骑着马跟在车后,看见陛下一根手指伸在车帘外,半天不收回,不由再次迷茫地看向蒙毅。 说实话,蒙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陛下可能能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手指在空中到处点几下就能施展仙术,但之前的仙术施展得都很快,从来没有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过。 但蒙毅很坚定道:“你等着便是了。” 于是蒙恬便继续耐心地等。 等啊等,等啊等,车子都跑出二里地了,也没见有停下来的意思。 蒙恬:“这……” 蒙毅挠头:“再等等,陛下肯定有陛下的道理。” 蒙恬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一块的长城尚未修建好,这前后左右皆无依傍,万一……” 虽然这一块地盘常有军队巡逻,实际在大秦的掌控范围之内,但毕竟缺乏完整的防御工程,始皇帝的车驾在如此暴露的边境线上行驶,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正寻思着到底要不要去提醒陛下,却见前面的车驾终于停了下来。 蒙恬微微松了口气,正欲催马上前,然而就在他夹紧马腹的一瞬间,一片小山般的影子突然笼罩了这片大地。 胯/下骏马陡然受惊,不住地嘶鸣蹦跳,蒙恬一边控马,一边抬头望去,随即呆滞了表情。 只见一道高二丈有余的城墙,突兀地横亘在他的身旁。天边正烧着最后一抹霞火,流光映照之下,长长的城墙泛着沉暗的金光,在紧密的砖石填缝间,投下浅浅的细影。 目光缓缓回望,原本空空荡荡的来时路,此刻已被突然出现的长城一分为二,就仿佛他们留下的车辙蹄印,在这一刻化为了耸立的高墙,切开了苍莽的大地。墙头垛口如犬牙交错,远处一烽火台背倚余晖,竟恰巧顶住半轮昏日,与他们隔相遥望。 蒙恬:“……” 他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出声。 蒙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变出的长城,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在这样震撼的图景中失态。 李斯等人不是第一次见到,面色相对镇静,但在这样的黄昏下,在这样的荒原中,看见这样一道完美无暇的长城,心中还是久久难以平静。 而司空啬夫反应就大得多了,直接被惊得摔下了马,却顾不上呼痛,只喃喃道:“神迹啊,这就是神迹!” “阿父!”胡亥兴奋地直接从车里跳了下来,跑到嬴政的车驾前,问道,“阿父,儿能不能上城楼去看一看?” 嬴政垂眼看着他,道:“不能。” “为什么?”胡亥愣了一下。 嬴政没有答话。 他望向不远处的前方,那里的长城戛然而止,而被截断的地方,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沟壑荒滩。 这样的地方,实在没法驾车,所以嬴政才会将已经建好的部分提前保存。 蒙恬自认为猜出了始皇帝的意思,上前道:“臣率人去清理一下,好让陛下通车。” 嬴政却道:“不必。” 然后他按下了铲平键。 又是弹指一挥间,乱石统统不见,沟壑纵横的地表立刻变得顺滑干爽,别说是拉带轮的马车了,拉块木板都能滑出去好几尺。 蒙恬瞠目结舌。 蒙毅笑道:“阿兄,我路上不是已跟你说过了,陛下有平地之术吗?你忘了?” 蒙恬:“……” 嬴政云淡风轻道:“好了,都退下吧,莫再耽误时间,朕还能建。”《 》 17、挫败 嬴政抽到的蓝图,是一块四方形的长城图。为此,仙人也解释过,受条件限制,“万里长城”只是夸张形容,在蓝图里并不能真的造出来。但在上林苑试建之时,嬴政发现蓝图里的长城可以拆解为许多单独的墙体,根据计算,将这一堆墙体沿直线铺开,足能绵延十余里。 十余里的长城,听着好像没有多长,但结合人力、气候、地质、原料种种条件看,环境艰苦些的地方,数十万人建一年,都不一定能建成一千里。他现在一个人,花一个日落的时间便能建出十余里,省下的何止是时间和人力,更是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钱财啊! 省下来的钱,又可以多做多少事啊! 天际的余晖将车队的影子拉得无限狭长,蒙恬策马而行,回首望去,目光所及,只有一条卧伏在辽阔大地上的蜿蜒长龙。 风声入耳,他的心跳也入耳。 一声一声,愈发猛烈,只为大秦而搏动。 最后一抹余晖散尽之时,嬴政的车驾再次停下。 又一段新的城墙出现在了身旁,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淡定多了。 蒙恬问蒙毅:“天黑了,是否该点火把了?” 蒙毅挑眉:“阿兄,你不觉得火把太落后了吗?” 蒙恬想了想,恍然:“陛下还带了传说中的‘灯带’!” “不错,我们路上有时候晚了,便是用此物照明赶路。”蒙毅点头道。 话音未落,地上就突然出现了一节又长又粗的、亮着白光的立方体——是嬴政将它从仓库取了出来。 几个郎官熟门熟路地驾着板车过来,将巨大的立方体扛了上去,摆在了车队前方。 被此物一照,原本已经昏暗得快要看不清路的大地,突然又变得亮堂起来。 蒙恬惊叹道:“这灯带果然明亮如昼,比火把好用多了!” “可不嘛。”蒙毅道,“有了此物,就再也不怕灯油烧尽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大了,搬运不便。” 蒙恬:“若是能找到这灯带的原料,仿照仙物加以研制,让人人皆可拥有一个小灯带,那便好了。” 蒙毅:“陛下已遣人去寻昆仑山仙人踪迹了,或许找到了仙人,便可知晓一切。阿兄你常年在外,也多留心些消息。” “好。” 等到夜色彻底铺满大地,天上月光与地上灯带交相辉映之时,嬴政终于建完了最后一块城墙。 他按下保存,看着被灯带映照出的墙体冷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下了车,看着不远处的司空啬夫一眼,道:“你过来。” 司空啬夫受宠若惊地跑了过来:“陛下。” “此处长城是朕用仙术所变,尔等需精心养护,不得有失。”嬴政道,“与原先长城未联结之处,需再加工联结,剩余未修完的地方,尔等再率人继续修建。” 司空啬夫连忙道:“遵旨。” 他没敢问陛下为什么建到这里就不建了,生怕陛下误会,以为他想替那些役夫偷懒。 “胡亥。”嬴政又唤。 胡亥兴冲冲地靠过来:“阿父。” 嬴政道:“不是想上去看看吗?走吧。” 胡亥欣喜不已:“谢阿父!” 面前这段城墙,恰好有一处步梯可供人上去,嬴政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胡亥、蒙恬、赵高等人。 夜里的边境和白日的边境完全不一样,嬴政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鸦青色的暗原,眯了眯眼。 胡亥没想到上面的风这么大,用手扯了扯衣领,吸了吸鼻子道:“外面好黑啊,根本看不清,阿父能不能让他们把灯带也抬上来?” 嬴政看了他一眼。 赵高在旁边小声提醒:“公子,纵然将灯带抬上来,也只能照亮这附近一块,远处依然看不清。甚至还可能因为附近太亮了,让远处显得更黑。” 胡亥:“……哦,那算了。” 嬴政继续沉默地看着远处月色下的荒原,良久,问蒙恬:“蒙卿,依你之见,若要彻底铲除匈奴,需要多少大军、多少时间?” 蒙恬正色道:“臣不敢说铲除,但臣敢保证,倘若陛下给臣三十万大军,臣有信心在明年秋季前,将匈奴赶出阴山。” 嬴政不语。 赵高在一旁道:“三十万,竟要这么多?所有匈奴人加在一起,能有三十万么?秋冬之季,匈奴人缺衣少食,最为疲乏,今年结束不了,蒙将军竟还打算拖到明年春夏草肥之时?” 蒙恬瞥了他一眼,显然都懒得接他的话,反倒是蒙毅在旁边扯了下嘴角,状若感慨道:“倘若王老将军在这就好了。” 此话一出,赵高顿时变色。 倒不是他有多怕王翦,而是这个时机提起王翦,就等于提起一桩旧事。 昔年秦国攻楚,嬴政询问将军李信和王翦需要多少人,李信说二十万,王翦说六十万,嬴政觉得王翦年纪大了不如小将勇敢,就采纳了李信的意见,王翦则称病告老还乡。结果后来李信被楚军追击败逃,嬴政大怒,只好又亲自去找王翦道歉,让王翦带了六十万大军攻楚,最后大败楚军。 从此以后,对于一些有争论的事件,大家都不敢再轻易夸口,唯恐最后被打脸的是自己。 就连同为武将的李信都有预判失误的时候,像赵高这种常年待在宫中之人,又凭什么对蒙恬指指点点? 果然,蒙毅话音刚落,嬴政就冷冷地看向赵高。 赵高当即垂首道:“臣失言,臣只是担忧国库,并非质疑蒙将军的能力。” 嬴政道:“你退下吧。” 赵高只好退下了。 嬴政立在城楼上,缓缓抬起了手。 现在,他要试验另一个猜想。 匈奴人以游牧为生,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迁徙,并无固定的城池可言。但倘若他能以“铲平”之术,直接将地面上匈奴人的营帐、粮草等物清除,想必也能对匈奴造成极大的打击。 嬴政选中远处地平线上的空地,缓缓按下了“铲平”键。 然而,预想中的让他确认是否铲平的弹窗却没有跳出来,相反,弹出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提示。 【您不是此地主人,无权进行操作。】 嬴政:“……” 他一拳捶在了墙砖之上! 身旁人吓了一跳,见他脸色陡然阴沉,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不敢随意开口。 嬴政深吸一口气,拂袖转身,再无任何登高远眺的心情。 蒙恬见他要下城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陛下可是要回程?” 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地方住,只是这一整日都在奔波,到夜里还不得安宁,人咬咬牙就坚持过去了,但不知道马撑不撑得住。 谁知嬴政却道:“不回。” “不回?”蒙恬一愣。 嬴政进入建造模式,把“万里长城”蓝图里自带的那些殿宇拖了出来,然后把板车上的灯带又挂到了殿外屋檐下,最后点击保存。 “在这里住一晚。”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蒙恬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几座建筑,沉默了。 这……他还能说什么呢?无话可说,唯有折服。 随行的李斯和一些郎官已经在上林苑里见过这些殿宇了,此时便有条不紊地安排诸人去配殿里休息。 配殿里虽然没有床,但地上铺了软软的地毯,还有一些厚厚的帐帘也能用来盖身,甚至还有取暖的火盆,凑合对付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胡亥所住的地方倒是有一张低矮木榻,虽然远比不上他在咸阳宫的床具,但因为见到仙物太过兴奋,他也难得地没有计较那么多。 而嬴政,独自一人歇在正殿里,吃完了干粮,洗了漱,又憋着一股郁气练完了今天的导引术,才躺上了专属于他的“冰裂纹瓷屏云盖床”。 可他躺在柔韧的床垫上,盖着松软的被子,却失了睡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使用仙术时,感受到了挫败。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仙术并不是无条件使用的。他先前之所以能够到处铲平地块,只是因为他在大秦国境之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属于他的土地,他当然是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可今夜在他面前的,却不是大秦的国土。尽管那里现在没有匈奴人出没,尽管蒙恬说那些地方暂时在大秦的控制范围之内,但仙人不认可,那就说明,它还不是大秦正式的土地。 毕竟,既无两国公认的文书,又无实际的秦人居住,光靠模糊不清的交战范围,又怎能轻易认定国界呢? 所以他没有办法铲平。 也就是说,他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对付百越。 成功建起长城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毕竟他的仙术有限,能建起的长城就这么多。 他原本还想着,能否与群主疏通人情,让她再赠予他一些墙体,但今日的挫折却让他意识到,如果他真的需要建造出万里的长城,才能将敌人隔绝在大秦之外,那群主与他非亲非故,如何肯赠予他这么多?万一觉得他贪得无厌,将他踢出群聊,反而得不偿失。 因此,还得依靠更加强硬的武力,才能将匈奴和百越解决。 尝到过仙术无所不能的滋味,他便再也无法忍受近在眼前的土地却不受他控制。他已经征服了六国,现在还要征服更广阔的远方,要让他目之所及之处,全部变成大秦的领土。 若真能如此,长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些因为繁重徭役而怨他咒他的声音,大约也能就此消停了吧? 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给出承诺,所以那些役夫,还是得继续修建。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他今日修建的那十余里,也算在了他们今年要完成的长度之中,并未因为他的参与,就顺延他们的工作量。 嬴政辗转反侧,恨不得马上回到咸阳。 不知道那些墨者到咸阳了没有,扶苏有没有督促他们研究战车?还有那些方士,炸弹研制到哪一步了,能不能实现更大的威力?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 天亮之后,众人匆匆起身收拾,很快便出发回程。 昨夜变出来的仙物被统统收了回去,车队迎着徐徐升起的朝阳,疾驰在洒满金光的长城脚下。 没过多久,便抵达了昨日役夫们所在的原本的“长城尽头”。《 》 18、危机 只是今日,役夫们没有像昨天一样忙碌,而是手足无措地徘徊在城墙外围。 昨天始皇帝驾临,却又不曾下车,不一会儿便离开了。他们虽然不解,却也松了一口气,乖乖地去吃晚食。 结果正当他们沐着夕阳,大口扒着豆饭的时候,突然有人像被火燎了一样,一个猛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惊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望去,愕然看着那道凭空出现在面前的长城。 云霞如火烧,长城似天降。 手中饭碗跌落在地,他们惶恐地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难道是上苍怜惜凡人劳苦,特赐下这道长城,让他们不再受难? 有胆大些的役夫想要靠近长城,却被司空佐大声呵止。 司空啬夫不在,十几名司空佐接手了管理的任务,他们牢记着始皇帝“不要在城墙边聚集”的命令,严格看管着这群役夫的动向,在新的命令下达前,他们不能让这些役夫影响陛下施展仙术。 可他们知道始皇帝会仙术,役夫们却仍旧蒙在鼓里。 他们被隔绝在长城之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终于,有名司空佐在巡逻之时,听到有人竟在悄悄散布一些大逆不道之语,说什么始皇帝压迫太重,连上天都看不过眼等等,不由惊怒交加,骂他们不思恩德,竟在此谤议陛下,上天若看不过眼,又岂会降仙缘于陛下?陛下若压迫太重,又何必亲自来帮助他们建造长城?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陛下竟得了仙缘,习了仙术! 而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用仙术造长城的! 一时间,人群激动如沸。 这一夜,大多数役夫都难以入眠,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不是陛下用仙术变出长城之后,他们就不用再服役了。 谁知,终于眼巴巴地再次盼到陛下的身影,陛下却依然没有停留,扬长而去,只有一个司空啬夫独自回来。 司空啬夫一跳下马,便立刻被司空佐们围住了。 役夫们想知道的事,他们当然也想知道,他们虽然不用干重体力活,但天天这么风吹日晒的,也很不好受啊! 然而,现实却令他们失望了。 “陛下不是会仙术吗?为何不直接将长城修建完,还要我们继续修呢?” “呃……这个嘛,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要是什么事都让陛下干了,还要咱们干什么?”司空啬夫道,“差不多得了,如今陛下一口气修了十余里,至少今年的任务肯定能完成了。” 司空佐们便不再吭声了。想想也是,他们的职责是辅佐上峰管理各项工程建设,如果所有工程都能由陛下干完,那他们岂不是就没用了?到时候他们都得回家喝西北风去! 可他们能接受这个说辞,役夫们却不能接受。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仙术,那肯定就是想变什么就能变什么,都有本事变出十余里的长城了,再变几十几百里又怎么了?为什么就非得折腾他们这些不会仙术的黔首呢? 是不是他始皇帝用了一会儿仙术也累了,不愿再继续纡尊降贵做这些役夫才做的事,所以才宁愿浪费金钱浪费人力,也要维持他皇帝的高贵地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吹嘘那么多! 希望破灭,积怨爆发,役夫们开始骚动起来。 “阿兄。”蒙毅偏过头,拧眉看向身旁的蒙恬,“我心中有些不安,想回去看看。” 蒙恬:“怎么了?” 蒙毅便低语了几句。 蒙恬想了想,道:“毕竟是我辖地,我随你一起去吧。” 二人策马来到始皇帝车驾旁,道:“陛下,臣有事奏。” 车驾缓缓停下,赵高为嬴政撩起车帘,嬴政淡淡抬眼,看着面前蒙氏兄弟二人:“说。” 蒙恬道:“监修长城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昨夜新修十余里,役夫们很快便要前往新地,臣打算再去叮嘱司空啬夫几句,免得路上生乱。” 蒙毅:“陛下习得仙术一事,臣怕司空啬夫传达不到位,想再去确认一番,免得黔首误解。” 嬴政:“可。” 蒙恬:“谢陛下。” 说罢,便与蒙毅行礼告退,策马折返而去。 赵高道:“陛下,蒙将军二人已去,可要继续启程?” 嬴政眯了眯眼,说:“他们一个说怕路上生乱,一个说怕黔首误解,你说,这是为何?” 赵高想了想,谨慎道:“许是怕愚民无知,不辨好歹,寒了陛下的心。” 嬴政:“哦?说来听听。” 赵高便继续说道:“以前服役时,这些人别无选择,自然不会生出其他念头。可如今却发现陛下身怀仙术,可建长城,那么还要他们继续修建长城,他们便会开始不满。这便是升恩斗仇,这些愚民不想着自己的责任,将陛下的帮助视为理当,而陛下不帮了,他们便会开始怨恨陛下。” 嬴政哂笑:“你的意思是,他们原来不怨恨朕?” 赵高忙道:“他们原先每日忙着干活,哪有工夫想那么多?依臣看,陛下习得仙术虽是好事,但也不可待这些黔首太好,否则这些黔首无所事事,来日必成祸患。” 嬴政:“可朕已经建了长城,总不能再收回,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赵高:“依臣之见,仙术当是陛下威慑之法,而非抚民之计。若蒙将军二人难以控制愚民,陛下当以仙术杀鸡儆猴,令天下不服者,再不敢起妄心。” 说罢,他便仔细观察嬴政的脸色。结果嬴政仍旧没什么表情,既不赞同,也不驳斥,只平静道:“行了,在此稍等,看他二人何时回来。” 赵高只好道了声“唯”,便放下车帘,安静等候。 而车厢里,嬴政揉了揉额角,打开了群聊。 时辰太早,群里还没人说话,于是他便主动开启了话题。 【是朕】朕心中有惑,可有仙人得空,指点一二? 果然,一旦有人挑头,很快就有人出来回应。 【煞一下喵】早啊皇帝哥,不会又在想怎么长生吧? 【是朕】非也,是正事。 【你没情缘】怎么了怎么了,正好上班路上没事干,你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 【是朕】这些年,朕曾让许多子民去服苦役,虽非朕有意压迫,但确实惹来许多民怨。只是这些苦役都是为了国家需要,朕无法停下,只是想着,等坚持过去便好了。 【藤椒冰煮羊】翻译:为了公司发展,我狠狠压榨员工,并且觉得等公司稳定了,就不用这么压榨了。 【君未】你们看我就说他是个成功人士吧! 【临知知】是不是太成功了……都成资本家了……上班路上看到这个描述,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襟白】然后呢?现在坚持不下去了? 【是朕】不,朕现在能帮这些服役的子民解决掉一部分差事,但只是一部分而已,大多数苦役,仍需要这些子民去做。其实若再给朕一些时间,朕觉得或许就不用做这些差事了,但若朕随意下令不再服役,万一国门空虚,敌人趁虚而入,岂不是惹出大祸? 【藤椒冰煮羊】翻译:我愿意帮员工分担掉一些工作,但只能分担一部分而已,员工们还是得被压榨,顶多只是被压榨得不那么惨而已。如果能再给一些时间让技术发展,员工们就不用再受压榨,可我没办法保证技术一定就能成功,也承担不起这段时间员工减少工作带来的损失。 【顾兮兮】所以你到底想说啥? 【是朕】朕明明帮助了子民,子民却对朕怨意更重。可若朕不帮忙,他们要做的差事难道不是更多? 【食人花】人家怨你不肯定的吗?你要是平常不出现,员工背地里骂你两句也就算了,你突然出现,干一会儿就走了,美其名曰深入一线,非要刷这个存在感,你走了人家还得接着干,不骂你骂谁?你不就是来作秀的? 嬴政皱了皱眉。 【是朕】作秀? 【食人花】你可别说你是真的心疼员工才帮他们干活的啊。你要真这么心疼就天天陪他们加班了,还需要专门去帮个忙吗? 嬴政沉默。 他的确不是出于心疼黔首的心理,才来边关修建长城的。平心而论,从让李斯撰文昭告天下,到在大庭广众面前公然动用仙术,他确实是存了一些宣扬自己的目的。 可这难道不对吗? 自古以来,哪个君主不需要如此作秀?就连没有任何功绩的庸主,都得编造出一些噱头来夸耀自己,稳固自己的地位,更别说他这个实实在在有功绩在身,又的的确确用仙术造福过黔首的皇帝了。 他从横扫六国到如今,被骂了多久的暴秦?以前管不过来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洗一洗这难听的名声,难道还要他做好事不留名? 他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跟仙人们解释。 【是朕】朕不是作秀,朕每日公务繁忙,许多事都在等朕处理。倘若朕有能力,朕也想一口气将这些事全部解决,但朕做不到。只是这次恰好有机会去帮他们解决这一部分的差事,过后朕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三七】好吧,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你不是什么黑心资本家,你只是单纯地卷自己更卷别人。那我想问,你的员工知道你真的有这么忙吗?你觉得在他们看来,你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帮助他们,还是闲得没事在他们面前炫耀一圈再潇洒离去? 嬴政一怔。 【你家米缸空了】皇帝哥连搞语c都要演皇帝,现实中肯定也很喜欢摆皇帝架子吧。员工看他那么高高在上,当然不会觉得他有多忙了。 【沈墨夜】诶,这是在讨论职场经验吗?所以就算是领导,平时也要显得平易近人,让基层员工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对吗? 【奶香红豆包】真的做实事的领导大家肯定看在眼里的啊,这种领导要是明明很忙,还专门过来一趟帮忙,大家肯定很感动的。 嬴政缓缓攥紧了拳头。 难道……他宣扬自己得了仙缘、习得仙术,竟宣扬错了?他不该神化自己,让黔首觉得他无所不能?所以一旦他没能实现他们对自己“无所不能”的期待,他们就有意见了?反倒是那些能力有限、忙前忙后的君主,才更容易赢得黔首的好感? 【是朕】可朕在都城里帮助子民之时,子民都纷纷称颂,几欲奉朕为神,为何到了边关,却是另一番态度? 【藤椒冰煮羊】翻译:在自己办公室里帮员工,员工感恩戴德,为啥下了基层帮员工,员工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还对他意见很大? 【刮痧呢】前者生活压力没那么大吧,而且可能和你接触多,知道你平时工作忙,所以你难得帮一下,大家都挺感谢的。后者又穷又累,也不了解你,你来帮他们,他们还当你作秀呢。你要是多待两天,多帮他们一点,说不定他们就改观了。 【云栖辞】说到这个,我歪个楼,我最近上班上得好痛苦。明明升职了,看似是好事,但其实增加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隐形工作,夹在上下级之间,每天都很心累。又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解释,解释多了还显得我工作能力很差。 【慕阿秀】所以说上班真是太烦了!啊啊啊啊,当基层烦,当中层烦,现在皇帝哥现身说当高层也烦!要不皇帝哥你跟我换换吧,我也想体验一下你的烦恼。 【冰镇山河】哥,别理他们,我懂你。每次跟人抱怨管理公司好难,他们就嘲讽我,所以我现在再也不跟陌生人倾诉这些了。 【无话可说】本来就是啊,你觉得难,是因为你觉得把公司做大做强很难,但很多人连活着都觉得难,又怎么能让他们来体谅你这种阶层有多累呢? 【大胆刁民】大家别吵了,@是朕,所以你的终极诉求是什么?让你的员工体谅你的难处? 嬴政目光幽沉。 他的诉求是什么呢?当然不是需要黔首体谅他的难处。 他是始皇帝,还不需要黔首来可怜他。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那些黔首若真的仅因为他没将长城建完而想要生事,他看他们也真是活腻了。 只是他能忍受成就帝业带来的骂名,却不代表他真的完全不在乎这些骂名。他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去泰山封禅,并让人在碑石上写尽溢美之词。 他以铁血手腕征伐天下,让全天下都为他俯首称臣,这固然令他自得,但如果能得到天下人发自内心的拥戴,被人视为“明君”而非“暴君”,他当然会更加高兴。 所以他一直认为,他拥有了这天赐的仙术,就一定能让他像仙人一样,被黔首顶礼膜拜,虔诚敬服。却没想到,在一部分人眼里,拥有了仙术的“暴君”,也只不过是多了一项耍弄人的本事而已。 就像王离被摧城车扔上天的那一回,他怕王离因此丧命,怕仙人将凡人视作了可以随意欺骗取乐的对象。他会这么想仙人,黔首当然也会这么想他。 至于他的终极诉求,很简单,也很难。 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罢了。 【是朕】朕只是想要霸业永驻,千秋万代。 【藤椒冰煮羊】翻译:我只想让公司好好发展,员工别没事找事。 【苍逸逸】……好冷酷,你就不能包装一下,说话委婉点吗? 【唐南星】不愧是霸道皇帝…… 【苏无顾】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子工夫要做足啊!哪怕你心里再看不起员工,只要待遇给足了,大家也会夸你是个好老板的!不然把员工逼急了,跟你罢工,到处避雷,你这公司还能发展吗? 【星星参北斗】这种话题你们都能聊这么久?他自己都承认压榨了,我以为直接开喷就对了,你们还跟他好声好气说这么多。 【苏无顾】唉,至少他还知道出来问一下,说不定能改。万一他听进去了呢,能救一个工友是一个哇。 【是朕】所以,依仙人之见,要想让统治长久,应以抚民为上,而非重压威慑,是吗? 【咖啡团子】这不废话么。 【姜橙子】你是领导者,确实是需要一点威严,才能方便管理。但个人气质的威严和暴力手段的威慑是两码事。或者说,你可以保留一些威慑手段以防万一,但你不能动不动就拿出来用。 嬴政若有所思。 他其实并不需要仙人们指挥他怎么做,道理他都懂,但大秦国情特殊,他有自己的考量。他不可能因为仙人说要抚民,他就立刻废除所有的徭役,停止一切的征伐。但他还是想多听一些意见,为大秦的将来作参考。 或许是他开的这个头引起了仙人们的共鸣,他不说话之后,大家就纷纷开始交流起了了上班经验,嬴政默默地看着,暗暗想着哪些经验能够为他所用。 许久之后,车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赵高禀报道:“陛下,蒙将军他们回来了。” 嬴政收起面板,看向车帘外。 看到车队还在原地,蒙家兄弟显得很惊讶。 “陛下。”蒙恬行了一礼道,“陛下何故还在此处?臣与臣弟办完了事,自会快马归队的。” 嬴政:“事情办得如何了?” 蒙恬:“一切都好,请陛下放心。” 嬴政点了点头,让蒙恬继续去车队前面开路,却让蒙毅上了自己的车驾,将方才办的事细细说来。 蒙毅也不是第一次与始皇帝共乘一车,共议国事了。他想了想,尽量委婉地描述了一下看到的情况。 果然如他们所料,那些役夫在发现始皇帝明明会仙术,却不愿替他们建完所有的长城后,心中积攒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吵闹着要司空啬夫给个说法。 但他们的胆量有限,说到底只是不想服役而已,不是要造反,所以在看到策马赶来的蒙家兄弟后,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人最后怎么处置的?”嬴政问。 蒙毅抿了抿唇,道:“并未处置,闹得最厉害的那几个,抓过来教训了几句,便放了。” 嬴政眯了眯眼。 蒙毅:“这一路过来,陛下开辟驰道,得了黔首不少称赞。臣以为,若此时严刑处置了这些役夫,于陛下名声不利,容易前功尽弃。” 嬴政:“他们污蔑朕,难道就有利朕的名声了?” 蒙毅:“他们并不知晓陛下已经竭尽所能,只当是陛下做好事做一半就不做了,所以不能理解。只要加以引导,他们就不会再怨恨陛下了。” 嬴政不说话。 蒙毅觑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并未生气,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臣告诉他们,陛下之所以能得到仙缘,是因为上天认可了大秦的国力,认可了陛下的功绩,所以才会授予陛下仙术。陛下得了仙术,才能更好地治理大秦,上天才能赐予陛下更多的仙术。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四处行善。陛下得了仙术,第一选择是先修长城,抵御外敌,保护黔首,便是将他们放在了心上。但他们也得体谅陛下,大秦还有那么多地方需要用到陛下的仙术,陛下只能雨露均沾,岂能固守一处呢?” “然后呢?”嬴政以手支颊,不咸不淡地问道。 “然后……”蒙毅举拳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然后臣又自作主张,多说了一些。臣说,他们若希望陛下能继续用仙术修建长城,那陛下就得拥有更多更厉害的仙术,那么就得让上天更加认可大秦的国力才行。可这不是光靠陛下一人就能做到的,只有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各司其职,才能让上天明白,大秦值得更多的奖励。臣说到这里,他们也就差不多消气了。” 嬴政挑了下眉:“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蒙毅点头道,“最后臣又跟他们说了一下陛下亲自修建驰道的事情,还有咸阳城里的变化,他们便彻底相信,陛下的确用仙术做了很多其他的事。如此,他们便愿意继续修建长城了。” 嬴政:“他们难道不想让朕尽快解决匈奴?若是能成功,那就连长城也不用修了。” 蒙毅抓了抓头:“他们倒也没指望一举歼灭匈奴,觉得能打跑就不错了。换言之,他们觉得长城确实该修,只是先前任务下得太重,他们才会坚持不住。”顿了顿,又道,“其实黔首所求不多,吃饱穿暖,便能满足了。臣今日甚至都没让他们休息,他们光是想象陛下以仙术构建的大秦未来,便已经感觉恢复了干劲。大家都想让上天再看看大秦的厉害,好让陛下用仙术造福更多黔首。” 嬴政听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道:“你和你兄长,事情办得不错。” 蒙毅:“为陛下分忧,是臣等分内之事。” 嬴政:“好了,你下去吧。” 蒙毅便依言下车,车厢里重归安静。 嬴政静静地独坐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打开面板,看见群里有人@他,问他到哪去了,怎么不说话了。 【是朕】方才臣子来回话,说那些服役的子民已经不再怨朕,愿意继续服役了。 【藤椒冰煮羊】翻译:刚才下属来汇报,说基层员工不闹事了,愿意继续当牛做马了。 【叶漪梧】啊???怎么做到的?你给他们发奖金了??? 【是朕】并未,朕的臣子替朕安抚了一下而已。 【叶漪梧】只是安抚?意思是没给他们什么实际的好处,只是把他们拉在一起开了个会? 【是朕】朕现在暂时给不出好处,但若是日后国库充盈,朕定不会亏待他们。 【萄漓】他们这么好说话?这就信了? 【无念】我不行了,这什么超绝画饼资本家,能不能吊路灯?要不然群主把他踢出去算了,看得我鬼火直冒。 什么?他绝不可以被踢出去! 嬴政当即表明态度。 【是朕】仙人在上,朕所言字字皆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胡说,毕竟评判一个君主的好坏,就是看他治下黔首生活如何。他要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国家,当然不可能让黔首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是前期确实得付出一点代价,只要坚持过去,天堑就能变通途。 他能坚持,他的子民不能吗? 【安平枫皖】说真的,哥,这世上像你员工这么傻又这么窝囊的人不多了,珍惜点吧,对人家好点,就当给自己积德了。改天要是真碰到个刺头,跟你打官司,把你曝光到818,甚至把你搞下台,你就老实了。不要小瞧人民的力量啊! 嬴政凝目。 【是朕】人民的力量? 【安平枫皖】对啊,人民的力量。我猜你应该是个富n代吧,大概继承了什么家族产业,所以说的东西有时候都不太接地气。你也别老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不把员工当回事,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只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便宜,所以才能继承家业。要是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你觉得自己还能有今天的成就吗?就算你真的能,但实现得能有这么快吗? 嬴政蓦地直起身子,双眼紧紧地盯着面板。 这是他第一次,在仙人所说的大量怪话中,看到他熟悉的用词风格。 然而—— 【是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安平枫皖】咋了?说得不对吗? 不……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这句话要是被那些不安分的黔首听去,该掀起怎样的风浪! 嬴政心中大骇。 一直以来,他认为能对大秦造成威胁的,除了异族外敌,就是六国贵族余孽。只有那些余孽,才有金钱和人脉,能够在暗中搅弄风云。普通黔首就算对大秦再有不满,集结在一起闹事,也会因为自身的种种限制,最终难成气候。 但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出来说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就算他自己失败了,也一定会在无数人心中种下一颗这样的种子,则往后黔首起事,无穷尽也!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嬴政心头生起,他几乎是立刻冒出了冷汗,飞快地输入文字。 【是朕】多谢仙人点醒,朕一定牢记此话,时刻警醒己身。 【凌清】这话说的,跟你第一天知道似的。 【是朕】朕确实是第一天知道,闻此惊世之语,朕受益良多。 【木莲生】??? 【伽蛇】不是,哥你读过书吗? 【尹不应】这皇帝ooc了啊,咋可能有皇帝不知道这话捏? 【段重山】嘶,我怎么依稀记得,他当初好像说的是自己是始皇帝? 【一个大橙子】啊?那真是牢记人设,很敬业了。 【五行因灯】这叔怎么一会儿气人一会儿搞笑的?我都分不清他哪句真的哪句假的了。 嬴政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这话很出名吗? 他惊疑不定,担心这种极具煽动性的话是不是早已经传遍了全国各地,而自己却丝毫不知,于是立刻拉开车帘,问驾车的赵高:“你可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高大惊失色,险些从车上跌下去,慌乱中抓紧了马鞭,磕磕巴巴道:“臣……臣从未听说过!可是有哪个大胆贱民,说了这样的疯话?” 嬴政:“没有,朕随口一问,你切不可外传。” 赵高连忙点头:“臣什么也没听见。” 嬴政合上车帘,揉了揉眉心。 赵高此人虽然投机,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他,相反,此人若听说了什么风吹草动,一定是跳得最快的那个。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想,还好,大抵这话只是在仙界流传。毕竟仙人们虽然也有上下级之分,但倒确实没听说过什么王侯将相的身份区别。可能是修炼仙术全靠自身机缘和天赋,王侯将相的出身不再那么好用,所以才在仙界渐渐消弭了吧?《 》 19、未来 嬴政归心似箭,在结束了长城之行后,就立刻返回咸阳,也没再绕路去其他地方铲地。 于是胡亥连一顿蒙恬招待的热饭都没吃上。 他私下里偷偷跟赵高抱怨,说不知道蒙恬是真的还是装的,就算阿父急着回咸阳,不需要他招待,他也不能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吧!之前给的烤饼,他都故意放冷,让人当着蒙恬的面丢掉了,他竟然也不知道换点好吃的,还是给他塞了一堆烤饼路上当干粮,真是气死他了。 赵高劝胡亥忍一忍,毕竟陛下为了节省时间,自己都在车上啃干粮,他作为公子就不要再多话了,免得惹陛下生气。 胡亥气鼓鼓道:“也就是阿父现在还需要蒙恬,等到阿父仙术大成,我看他还有什么用!” - 御车驶近咸阳城,扶苏率百官在城门处迎接。 说实话,他没想到阿父回来得这么快。一想到有一堆与墨者和炸弹有关的问题等着他回答,他便忍不住喉头一滚,吊起了一颗心。 果然,车驾在他身旁停下,他刚要行礼,嬴政便撩起了帘子,道:“上来说话。” 扶苏暗暗叫苦,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阿父。”他抿了抿唇,整理了一下措辞,打算先从轻松些的话题引入,“不知阿父此行,可还顺利?” 嬴政淡淡地“嗯”了一声。 扶苏心中咯噔一声。看阿父这个反应,难道是不顺利? 嬴政扫了他一眼,目光微微一凛:“你这是什么表情?” 扶苏:“儿……儿只是在想,匈奴人若是见到了阿父所建的长城,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吧?” 嬴政:“朕建完便回来了,不知匈奴有何反应。” 扶苏干笑了一下:“阿父亲临,又有长城如天堑横亘,匈奴人望而退却,不敢露面,也是情理之中。” “行了,说说你吧。”嬴政微微倾身,凝视着他,“那些方士研制的炸弹,如何了?” 扶苏连忙道:“有些进展。经过试验,那炼丹原料混合在一处,的确有炸裂爆破之效,经过调配后,现已能将一些药炉彻底炸碎。” 嬴政:“炸碎需要多久?” 扶苏:“……数量合适的话,大约烧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能炸了。” 嬴政皱眉:“太慢。到了战场上,还得找人站在旁边等它烧好不成?” 扶苏默然。 嬴政又问:“除了药炉,还能炸碎别的吗?试过炸山石吗?” 扶苏诚实道:“试过,只是山石坚硬,最多只能炸黑,还暂时炸不动。” 嬴政眉头皱得更深。 “不过!”扶苏赶紧补充,“在墨者入咸阳前,方士们研制得的确慢了些,墨者入咸阳后,有了墨者的相助,研制速度就快了许多。那相里氏之墨钜子说了,神机车上的烟花弹材质与炼丹材质相近,可以据此参考。” 嬴政:“哦?相里氏之墨来了?其他墨者呢?” 扶苏:“相里氏离得近,是最先到咸阳的。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后来也陆续到了,得知自己不是第一个抵达的后,十分失望。不过儿将他们都安排在了城外别苑里,给他们看了战车,他们看完立刻表示,只要陛下同意让他们参与研究,他们愿奉相里氏为首,将墨学发扬光大。” 半个月之前,相里氏之墨最先抵达咸阳,受到了扶苏的亲自接待。按照始皇帝留下的旨意,他以公子监国的名义,颁布诏书,承认相里氏之墨为正统墨学,并奉相里氏钜子为上宾,让他们在咸阳城外的别苑里落了脚。 之所以不让他们住在城内,是因为战车庞大,需要保密研究,不宜被黔首注意。而且住在城外,也方便他们去方士那里串门,共同改进炸弹配方。 对此,相里氏钜子大为感动,直呼陛下圣明,公子圣明。尤其是在他亲眼见到了神机车和摧城车的玄妙之处后,更是两眼放光,恨不得吃住全在战车边上。 至于陛下想要的炸弹,平心而论,钜子虽然觉得不应该主动挑起战争,但大秦周围又确确实实有匈奴这样的异族侵扰,也需要具有快速杀伤力的武器用来自保,所以他最终没有说什么。 况且,他意识到炸弹也可以有别的用处。例如以前修建驰道时需要堑山堙谷,导致服役者死伤无数,现在虽然有陛下的仙术,但陛下总不可能亲自跑遍全国每一个深山老林,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人力去干活,若是能有炸弹开山,想必事半功倍。 就在相里氏之墨摩拳擦掌、准备大展作为之际,相夫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也先后抵达咸阳。在得知相里氏已经被封为正统后,不由捶胸顿足,大为扼腕。 两家钜子去找扶苏通融,说他们不是有意怠慢,实在是住得离咸阳太远,本来收到消息就晚了,路上花费的时间还更多,若只以到达时间论正统,这实在是不公平。 其实扶苏心里也觉得不公平,但奈何始皇帝旨意如此,他也不能篡改。好在他早有准备,知晓所谓“正统”只是阿父为了吸引墨者打出的噱头而已,实际上阿父只是想要天下人才皆能为他所用,帮他研制仙器。 所以,其他墨者来都来了,他必不可能再放他们回去。 于是扶苏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两家钜子,先是搬出了始皇帝,说诏书已经下了,不可能再改,但如果他们实在不痛快,他也可以差人去上郡传话,看看能不能让始皇帝收回成命。 闻言,两家钜子白了脸色,纷纷讪笑拒绝了。 他们也就是见公子扶苏脾气好,想看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下,但如果要捅到始皇帝那里,不等于是给自己找抽吗?一通折腾下来,别正统之名没捞着,自己小命都没了。 见他们不再纠结所谓正统,扶苏打一棒子又给了个甜枣,说他们来一趟咸阳不容易,让他们领略一下陛下的仙术。 然后就带他们去市集体验了神奇的茅厕。 众墨者大惊,这茅厕能自动清洁,到底是什么原理? 扶苏说,相里氏之墨已研究过了,这茅厕确实没有原理,全靠仙术将污秽清除,毫无仿照的可能。但还有别的仙器,相里氏之墨却说可以仿制。 两家墨者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觉得相里氏之墨不过是捡了个漏而已,未必有多大本事。听到如此狂言,便纷纷请求扶苏,让他们也去看看别的仙器。 于是扶苏将他们带到了城外别苑,看了神机车和摧城车。 实物果然震撼到了众人,尤其是在看到相里氏的墨者围着战车跑前跑后,反复测量比划后,众人心中更是蠢蠢欲动,脚像粘在地上了一样,半点挪不开步。 终于,两家墨者商议之后,共同向扶苏表示,他们也想留下来研究仙器——在绝对的吸引力面前,那些过去的纠葛,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扶苏却说这样不好吧,别的不说,你们三家观念不尽相同,万一起了冲突,影响研究了怎么办? 两家墨钜子答,三家观念虽有不同,但同源而生,本为一体,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发展的侧重点也有了差别。如今有共同的研究目标,也算是回归本源。况且,这相里氏之墨也没剩多少人了,他们两家参与进来,研究得不是更快吗? 见扶苏犹豫,两家钜子又去找相里氏钜子聊了聊,最终相里氏钜子来跟扶苏说,他们人手不够,希望能让其他两家留下,扶苏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于是三家墨者都很高兴,如今正干得热火朝天呢。 听完扶苏的描述,嬴政终于缓和了脸色。 “朕让他们研制战车,他们现在竟不觉得朕暴虐了?” 扶苏道:“许是有求于阿父,三墨皆未有此言论。但为防万一,儿还是提了一句,仙人将此仙术赐予阿父,便是认可了阿父此举。况且,一旦战车研制成功,就能减少许多人员伤亡和军费开支,敌方见此仙器,不战而降,岂不更好?从此天下知秦国力,不敢来犯,陛下仙术惠及更广,黔首安居乐业,盛世矣。” 嬴政扯了扯嘴角:“你总算是灵光了一回。” 扶苏垂首。 “不过……将墨学发扬光大?”嬴政哼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又顿住。 他本来是想说,他只说过认哪家为正统,可没说过让他们发扬光大。这些墨者现在正一心扑在仙器上,顾不上宣讲学说,等到哪天研制完了,说不定就想起那老旧的学说,要来向他进谏了。 但他又转瞬想起,不管墨学适不适合大秦现在的国情,它最根本的主张,的确是符合黔首的向往的。 算了,先养着这群墨者吧,就当是按照仙人所言,给自己积点德。必要的时候,也适当退让几分,免得哪个黔首突然受不了了,大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他的大秦搅个天翻地覆。 嬴政一路奔波,就是为了赶快知道方士和墨者的研究进度。现在得了答案,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整体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勉强能接受。 所以,他现在可以暂时缓一口气,先回咸阳宫休整一下了。 嬴政回到宫中,宫中已烧好了热水,预备始皇帝沐浴。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泡进浴池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一趟旅程,真是身心俱疲啊。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得了仙人提点,已学会时刻自省,免得让大秦陷入危机,他又忍不住暗暗庆幸,在仙术的加持和他的自省下,大秦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热水涤荡了他的肺腑,嬴政渐渐舒缓下去,悠悠然打开了面板,想看看群里又在聊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一个不注意,群里竟有了新的抽奖! 只不过这次不是群主发起的,而是一名普通的仙人发起的。 【方清檀】哇,看我抽到了什么![昆仑蓝图] 【染琴】我抽到的是[剑冢蓝图]!震惊!这也能做出来! 【三七花】诶,我竟然是[空城殿蓝图],笑死,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麻辣毒蝎锅】这次终于不是[遗失的尊敬]了,我抽到了[华清宫蓝图]! 【全糖白面馒头】群里真是卧虎藏龙,不仅有群主,还有别的建筑大师,这么肝还这么慷慨,真是太伟大了。 【江灼渊】嘿嘿,谢谢大家捧场,我自己就喜欢复刻各种游戏里的地图和副本场景,虽然碍于家园面积限制,很多场景在蓝图里都缩小了,但关键的设计都在,大家实装我就很高兴啦! 【宗政依凝】爱你太太!我一直期待的[蓬莱蓝图]!也是被我过上好日子了! 【白柠】好巧哦,我也是[蓬莱蓝图],这个奖励不是唯一的啊? 【江灼渊】嗯嗯,为了让大家都有参与感,很多蓝图不止一份哒!不过有的多有的少,还有的蓝图只有一个幸运儿能抽到! 昆仑!蓬莱! 他也要去! 嬴政瞳孔地震,一边在心里祈祷奖品还没抽完,一边果断按下了面板上的宝堆图案。 [拾取中……] 嬴政屏住呼吸。 水汽氤氲中,一道黄字倏然从顶端滚过—— 江湖快马飞报!侠士“是朕”在天降宝堆活动中成功抽取…… 嬴政笑了。 有黄字公告,看来,他抽到的是大奖啊!莫不是比昆仑和蓬莱还要好的仙境? 黄字继续滚动—— ……成功抽取大奖“秦皇陵蓝图”一份! 嬴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