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攻受爱上我》 1、恶女 “那你呢?你带着这个女人到我面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林听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双眼通红,脸色惨白。 眼前的女人冷漠地点点头,那只熟悉的手,竟当着她的面,牵起了旁边那个陌生女人的手:“是的,小听,我们到此结束吧。” 电视机正放着日百剧,里面的画面异常热闹。 一紫一蓝的瘦削身影并肩站在花火大会熙攘的人群中,两人四目相对,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格外清晰。舒缓柔美的背景音乐缓缓徜徉在凝固的空气中,衬得她像个格格不入的笑话。 哈?到此结束?到此结束! 林听现在什么也听不见,脑袋里只有那冰冷的四个字反复回响。 她摇晃着走上前,握住面前人熟悉的肩膀,强忍着抽泣,尽量不那么狼狈地说道:“那我们之前的一切,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一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垂眸,望了过来。 那双手,曾经无数次拥抱她的手,此刻却反握住她的肩,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施舍的温柔语气说:“乖,你还小,以后你会遇见更好……” “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林听被她这幅模样激得更甚,说着就要去拉陌生女人的手,手背却猛地一痛,被对方重重拍开。 “她说的对,你确实是该成熟一点了。” 清润温和的嗓音从陌生的、一张一合的红色嘴唇里淌出。 林听瞳孔一震,手上被拍打之处微微灼热的感觉蔓延开来,一直沿着手臂向上,向上,冲上头脑,熏红眼眶。她的手僵在半空,手背上那片灼热正疯狂啃噬着她的理智。 “成熟?”她低低地重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你教我依赖,教我撒娇,教我卸下所有防备……现在,你却嫌我不够成熟?”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视线死死锁在那张曾经无比眷恋的脸上。对方扶了扶眼镜,移开了目光。 “小听,人是会变的。”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我们都需要向前看。” “变?”林听猛地指向陌生女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是因为她吗?因为她更符合你现在对成熟的定义?” 那个一直沉默的陌生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林听最厌恶的怜悯:“林小姐,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纠缠只会让你更难堪。” “难堪?”林听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穿,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那个还在播放着浪漫片段的电视机上。那热闹的烟火,那柔美的音乐,那刺眼的幸福,全都成了此刻最无情的嘲讽。 “我已经……足够难堪了!” 她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破碎的呜咽。 她猛地向前一冲,冲向那两个人,却不知怎的被猛地一推,直直地撞向那不断闪烁的电视屏幕! “砰——哗啦——!” 巨大的撞击声和屏幕碎裂的刺耳声响彻整个房间。绚丽的画面瞬间扭曲变暗,爆裂出几簇细小的电火花。音乐戛然而止,碎片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在一片碎片里,林听瞥见了身后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世界,终于安静了。 那场喧嚣的烟火,连同她心里最后一点光,一起碎在了这个夜晚。她瘫坐在冰冷的碎片旁,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心死的时候,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皮肤里,又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哪里流出,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林听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眼前一黑,意识消弭。 不知道过了多久,灰暗中隐隐约约出现束光线,那头有人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声音吵的人有些烦。 身体好像被谁摇晃着。 奇怪的叽里咕噜声突然清晰起来,变成熟悉的语言声调。 “林听,林听!” 眼睛倏地睁开。 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不,仔细看看还是有些眼熟。 绀青色的眼睛冷淡疏离地望着她,墨黑的发丝因为低头而顺在颈边。眉毛纤细而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笔直。 嘴唇偏薄,颜色较淡,再轻轻地张开:“你醒了。” 混沌的脑袋晕晕乎乎,某种念头涌上心来。 这…这不是我之前看的日百剧里面的左位吗?! 面前人到下巴处的短发富有层次,些许发尾反翘。眼型是微微上扬的凤眼,眼角处有一颗泪痣,唇边也有一颗小黑痣。 再加之这标志性的银丝细框眼镜。 这特喵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冷静疏离的青空坂高校学生会会长——藤井由纪啊!! 但是…… 林听仔细感受着后脑下柔软舒适的触感,心里有了一个断定。 自己好像正躺在她的大腿上。 林听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连忙朝着面前扎着短发的清瘦少女不断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明明想要说的是中文,怎么一张嘴话就变成了日语? 由纪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她,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 围绕的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真亏她能演得那么好。为了穿成这样潜入校园,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太狡猾了…做那种事。懒洋洋地倒在别人身上,太丢脸了。” 林听循声望去,看向其中一个说话的女生。 她左臂带着红臂章,正嫌恶地皱起眉。在她的眼神撞上对方时,那女生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慌,尴尬地牵住自己身边的同伴,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快速地说着什么。 林听没有在她那过多停留,敛回目光,重新落在由纪的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把仪容仪表整理好了再进去。”由纪没有多余的话,淡淡地说道。 “好的好的!”林听连忙接话。她手忙脚乱地把裙子上卷起的边往下捋了捋,调整到它原有的长度。 她低头打量周身,理好衣服,又把腰间系着的开衫解开拿在手上,抬头看向面前依旧冷静自若的学生会会长。 “还有。”由纪抱臂胸前,对着林听扬了扬下巴。 林听不明所以,下意识歪着头问:“啊?还有什么?” 由纪轻叹口气,向前几步靠近她,抬手伸向她颈窝处,替她整理领子,顺便把最上面那颗扣子扣上,又轻轻替她打好领结。 微凉的指节触到皮肤,林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林听抬眼,看见由纪银框眼镜背后的双眼,那瞳孔深邃无波,并没有额外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她生得确实好看,刘海鬓发随风轻拂,连带着她的睫毛,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光泽。只要一看到她眼镜后的眼睛,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这平静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翻涌巨浪。 “好了。”由纪放下手,退后几步望着她。 林听才缓过神来,连眨几下眼:“啊哦…哦,谢谢。” 一旁又起喧哗。 “她怎么还替那个人系扣子啊?她们三个之前不是…” “快别说了,没看见那个人刚才的眼神吗?不怕放学家都回不去吗?” 校门口的人群或稍稍驻足后便快步离去,或目视前方并不往这看,鱼贯而入的学生不断从林听与由纪身旁经过,只有她们在其中对立不动。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先不记你。”由纪一边说着一边朝校门里走去,忽然转头又道,“下次不准再犯。” 林听木然地点点头,也随着人群的方向向里走去。 她对当下的处境仍觉迷糊。刚刚还在家里跟那两个女的吵架,怎么一撞电视周围就变了样? 些许飘落的粉色花瓣摇摇摆摆地在林听面前划过,一阵风吹来,便飘向那白底黑字的竖式门牌上—— 青空坂女子高校。 林听记得那部剧就是以这间学校为背景的。她瞳孔瞬间紧缩,手不自觉地握紧衣角,一个念头突然砸进心里:她可能穿剧了,穿到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日本不良女高身上。 那她们呢?没有一起穿来吗? 林听抬首四处张望,清一色的制服中,哪都没有那两张让她心痛又愤怒的脸。心里愤怒的烧灼感尚在,肌肤上的痛楚却荡然无存,只剩下春日清晨的温凉空气带来的清爽。 她低头思虑着,向学校深处走去,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张传单。 “同学,要加入我们茶道部吗?” 林听抬头,一个顶着毛躁栗色卷发的少女正对她微笑。 “我是高一年级的千岛纱织,是茶道部的副部长,今天很高兴见到你。”纱织灵动的双眼弯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去我们部门的招新位置看看吧。” 那就跟着她去看看吧,反正也无处可去。她们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一张摆满茶具和茶叶罐的桌子前。 要论这具身体的原主,是断断不会对茶道这种死板的东西感兴趣的。林听本人或许会尝试,但也不会加入。 “同学你好。” 桌子后系着白色发带的女生笑吟吟地说,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微微侧过头去。 “这是我们部长白鸟幸子,她听力不太好,所以要这样听人说话。”纱织在一旁接话道。 “纱织!”一个梳着麻花辫,手上抱着报表和垫板的女生看起来有些嗔怒。 女生剜了一眼纱织,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林听,这一瞧,对方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 “你没事吧?”林听伸着手想去搀扶她摇晃的身躯,却被她同躲瘟神一般躲开了。 林听对此很是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看见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啊……啊!”女生张着嘴张了半天,最后只发出这一个音节,浑身颤抖着向身后的桌子一扶,却不料失手按在茶具上,哗啦啦摔了一地。 幸子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连忙起身扶住她,语气急切:“没关系吧?” 林听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双手悬在空中,收回去不是,伸过去也不是。 “纱织啊,你休学休了一年重读高一,你是不知道这个当时和你同一届的林听在学校名声有多差劲。” “当时她因为霸凌我们会计可是被老师勒令退学呢。后来啊不知道她家里使了什么法子…” 其他的茶道部部员七嘴八舌附在纱织耳边解释道。 场面一度混乱,喧闹的招新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麻花辫会计急促的呼吸声和哽咽声。 林听皱着眉头,心里一片混乱,却还是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哎呀你别哭呀,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走开你会不会好一点?” 她试着扯出友善的笑,可对方看到她笑,反而更加惊恐地后退,几乎泣不成声,连手上拿着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 2、旧部 周围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愈演愈烈。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略显破旧的笔碎的实在有些惨烈。林听对眼前的光景有些手足无措。 这大概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吧,毕竟这具身体之前是个欺女霸女的主儿,但她真没想到对方对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阴影。 林听站在人群空地中央,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只能闭眼,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实在不行干脆就把这个恶女做到底吧,面带不屑地说几句风凉话走开就好了。 林听刚打算开口,那天在客厅里跟女友以及女友的后女友对峙的场景就浮现在脑海里。 以往的温情话语不复存在,不断萦绕在思绪里的是那八个字,字字带着近乎残忍的温柔。 “我们到此结束吧。” 不行,还是做不到对哭成这样的女孩子说这种话。 “对不起。”她弯腰说道,对麻花辫会计九十度鞠躬,久久没直起身来。 林听一个人在太阳里弓着腰,腮颊晒得火烫。滚烫的泪水直淌下来。她不能擦眼睛,也不能做出任何动作,因为四面八方都是窥伺的眼睛。她能够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无数细小的、有黏性的蛛网,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她牢牢地钉在原地。 人群又一下炸开了锅。 “她居然也有主动给人道歉的一天啊…” “她是不是哭了啊?这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罕见。” 林听的发丝垂在额前,她鞠了很久的躬,久到没意识到道歉对象已经离开跟前。 她抬头一看,周围只有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看热闹。 眼前模糊后又清晰,清晰后又模糊。泛着水光的模糊从眼睛掉下来,碎在地上,点点深色碎开。 晨间的阳光折射在模糊里,晃得眼睛疼。 一天天都是什么事啊,林听忍不住想。累了一天回到家,发现女友带着小三坐在自家沙发上,然后告诉自己要分手,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急火攻心一肘撞向电视,穿越进正在播的电视剧里,还要为自己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情买单。 林听正陷入暗淡的绝望里,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跟着一只温软的手掌抚上了她额头。 “你还好吗?”手的主人说。 她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系着白发带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眼前,正是刚刚坐在茶道社招新摊位后的白鸟幸子。她这时正正站在阳光下,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幸子抿嘴一笑,小臂用力带林听起来。 林听却是呆住了,脸上的表情几乎僵硬。 面前这张脸,分明是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女友——她的“好姐姐”。 只不过现实世界的她总是戴着银框眼镜,而面前这张脸什么都没戴,眼角也没有细纹,双眼澄澈空明,净生生地望着自己。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阵泪意涌上心头。 “姐姐。”林听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幸子没作声,只是把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等着她说下去。 林听半晌才道:“姐姐,我们回不去了。” 她知道这是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她依旧想对着这张脸说。 并没有期待着对方要回应什么,自己的头已经在她的肩膀上。她抱着她。 “还有时间呢,你随时随地可以重新开始,什么时候都不晚。”幸子依旧继续笑着。 林听知道这句话说的并不是以前的那份陈旧感情,但她的眼眶仍然忍不住潸然。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那部剧还是她推荐给自己的。曾经在下班后的深夜,昏黄的灯光点亮,她们彼此依偎在沙发上,握着彼此的手,十指相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剧情。 以往,林听甚至不齿于评价这个恶女角色,现在却实实在在地成为了她。不是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吗?原主插足由纪和幸子,那晚过后,自己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先把自己安顿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待在这吧。 “谢谢你。” 林听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脱开幸子的怀抱。 地上的钢笔笔夹被摔碎,与笔盖分离,笔身隐隐约约透出几道裂隙。灰土泥尘沾在暗红色的珠光外壁上,就连金色的镶边也失去光彩,变得黯淡。 目光落在笔上,林听伸手想要去捡,却一下被幸子抓住了手腕。 “嗯?” 来不及反应,幸子已经吻上了她…… 她的嘴里有百合的香气,还有一种淡淡的凉气,她想她其实很爱吃糖。 幸子突然抬起她的手臂,圈住了林听的脖颈。幸子的脸就嵌在她的颈窝和脸颊之间。她听见她轻轻的笑声,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她吻她,林听一阵心跳,睁着眼。 半晌,幸子却又忽地推开她。 林听不明所以,疑心后面来了人,回头一看,正看见短发的由纪从后方走来。 怪不得幸子要走,原来是她来了。 要不跟她打个招呼吧?毕竟刚刚才说过话。 林听下意识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整理了下裙子的下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好像在发烧,一时又想不出来要干什么,只好眯着眼睛,干笑着朝由纪挥手,说了声: “嗨。” 由纪扫了林听一眼,轻轻颔首回应,随后朝教学楼里走去。 …… 怎么感觉她不是很待见自己。 林听四下看看,觉得无处可去,双眼所及的每一处都在回避着她。另一个林听或许会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害怕的感觉,但她不是她。 开学第一天的校园格外热闹,各色社团招新摊位罗列在庭前,有的人笑着给别人递宣传广告,有的人牵着自己的朋友打打闹闹,角落里还有人独自在画画。 她觉得自己跟眼前这繁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林听站在原地,仿佛睡着了,其实却醒着,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是身子不能动弹,仿佛有一种梦魇的意味。 心里正不是滋味,胸前被道极快速的人影撞得猛地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就已经挂在了自己身上。 林听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颇有些不耐烦地低头瞧,是个长得像博美犬的娇小女生。 “老大!我想死你啦!” 少女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头顶一撮呆毛不听话地摇来摇去。 “干嘛一脸迷茫地盯着我,我是小凛啊老大!老大你不喜欢我了嘛?!今天放学我们也去唱卡拉ok吧!” 凛双手环着林听,整个人都吊在她身上,脑袋不住地在胸前蹭来蹭去。 “好啦好啦。” 一下子被女孩子这么热情地对待,林听有些无所适从,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林听:“今天我们就不去了,先去看看能不能茶道社会计的笔给修好。” 原剧里林听因为恶女人设和插足感情备受诟病,最后也没落下个好下场。既然决定要好好在这里待下去,那就反着来。 就先从扭转负面印象开始。 至于撮合主角两个,先从长计议吧。 “诶老大?!!你怎么开始对那个会计示好了?”凛一把推开林听,松松垮垮搭在肩上的校服外套随之落地,露出里面印着古怪乐队logo的t恤,她双手叉腰,歪着头问,“难道说,老大要开始赎罪的修行么!” 林听不免在心中偷偷扶额。 还真是中二病啊。 点点头以示同意,林听穿过人群,重新走到空无一人的茶道社摊位附近,低头绕着桌子找那只笔的踪迹。 视线中不断有不同的鞋子出现,暗红碎片忽然出现在某处,她快步上前,一边顺着它的方向,一边收集它们。 一小片,两小片…… 林听又捡起几片,看见残缺的钢笔奄奄一息地躺在花坛边,笔身几乎被踩碎,笔盖踩开到一边,不再与笔身一体,但好在笔尖还算完整,看起来只是有些脏。 “要找个地方把它修好。”林听捡起笔的残骸,自言自语道。 “就是她啊,把别人爷爷留下的钢笔给弄烂了,那只笔早就停产了,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你闭嘴!” 凛一马当先冲到那人面前,就算站直也只能够到人家的下巴,她依旧高仰着头,瞪大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攥紧对方领子。 “星野葵你别太过分!老大以前对你推心置腹,结果你最后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葵一根一根扣开凛抓着自己领子的手,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说:“离我远点,佐仓凛。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老大!” 小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对身后的靠山叫嚷道。 抬眼对上那个黑长直,她的右耳戴着一枚不显眼的黑色耳钉。身高比在场的几人都高,身材挺拔。校服穿得一丝不苟,却还是外透出不良气场。 “林听,你学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听总觉得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柔和。葵双手插着兜,抬起右臂将颊边的发丝别至耳后,完全露出那枚黑色耳钉,又微微朝左转了转。 林听也冷下眼,极为平淡地吐出几个字:“我自己清楚,管好你自己。” 四只眼睛对视着,那眼光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良久后,葵终于冷笑一声打断了沉默。 “呵,算我多管闲事。” 葵捋了下头发,耳钉重新藏在黑发之间。她转头要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说: “在你家和学校之间的那条商业街尽头,二楼,穿过一道挂着小风铃的窄木楼梯就能找到那里,店名叫缀れ屋。” “还有,你最好让藤井由纪和白鸟幸子,早点互通心意,不然后果你自己清楚。” 她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凛一听这句话就炸了,从一只小博美犬变成了大河豚,捏紧拳头想要跟上葵。林听叹口气,揪住她的后领,任由她在原地扑腾。 “老大!你听她最后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明摆着威胁你么!”大河豚大声吼出这句话,被揪住后慢慢泄了气,又变成了小博美。 林听垂眸,细细揣摩着葵留下的几句话。 “缀れ屋……吗?”《 》 3、赎罪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从教学楼里旁逸而出。 “十点招新就结束了老大,我们回班去吧,不然川上又要在讲台上阴阳怪气咱们了。”凛的手指牵着林听的衣袖,前后晃了晃。 林听点点头,和凛在进门处分别找到自己鞋柜换了鞋。 凛的鞋柜和林听的不在同一列,身边没了她,林听的内心倒也沉静下来。 被幸子吻过的地方还有些发痒,让人忍不住去触摸摩挲。 她不明白身为主角的幸子为什么会去亲吻一个与自己对立的反派,这段情节就连原剧中也从未出现。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是因为自己穿越的缘故吗? “老大!你还在发什么呆呢?” 清脆的声音把林听的思绪拉回,她回头,对声音来处简单应了一句“好”,啪地关上柜门。 林听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身后柜锁与铁丝摩擦碰撞的咔啦声在空气中扩散,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减轻,减轻,最后在林听身后逐渐消失。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伸进印有“林听”字样的柜子里——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读书了。” 川上老师深吸一口气,扶着额头,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意,尽量保持着温和。 二年f班的教室里,林听和佐仓凛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余所有人都坐着。 “作业一个都没做,马上就要分科了,要是不想上大学的话现在就尽早回去,不要妨碍其他同学学习,好吗?” 迈着步子慢慢走到林听桌前,川上老师反手敲了敲桌子,双眼扫过两人: “下午的开学典礼你们也不要参加了,就在教室里给我补作业,明天我至少要看到我这一科布置下去的东西,明白了吗?” “是。”两人丧着脸,异口同声答道。 在川上老师摆手示意她们坐下之后,林听坐在位置上,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下午的行程。 乖乖呆在教室里做作业是不可能的,作业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有些地方去晚了说不定就关门了。 等台上的人絮絮叨叨讲完,再次走出教室,外面太阳早已高悬头顶,日头正旺。 “老大,咱们今天也出去吃吧。” “出去?”林听有些不解地问道,“咱们学校中午可以出去吗?” “按道理是不可以的啦,不过我们有后门嘛。” “这就是你说的后门?” 林听目瞪口呆地望着凛手指的地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对呀,怎么了嘛。” 青空坂高校温室后的一片区域人迹罕至,这儿的围墙墙角被小猫小狗钻出了洞也没人发现。 眼前的墙洞看起来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有被压在下面的危险。各种类似蚂蚁瓢虫之类的小昆虫栖息其中,给墙缝里的苔藓蕨草增添些许生机。 “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走的?” “对呀,怎么啦老大。” 小博美眼巴巴地眨着眼睛,头上的呆毛一动一动。 “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不用爬狗洞。” 凛又蹦又跳地绕着林听转圈圈,开心地嚷道:“老大威武!老大厉害!” “诶老大,你是怎么知道这样子能够出来的啊。” 林听一面牵着凛,一面掏出手机翻看着地图,一面答道:“咱们学校这么多老师,我就不信保安记得住每一个。” “所以你才在请假条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哇老大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啊!” 凛又一把抱住了林听,像小动物一样亲呢地蹭着她。 林听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就不回学校了,直接去葵说的那个地方修笔。” “我都听老大的!” * 穿过长长的商业街,登上挂着小风铃的窄木楼梯,就是缀れ屋。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空气中弥漫着大漆、木料和旧纸张混合的独特味道。 靠墙的博古架上,陈列着许多修复完成的器皿,每一件旁边都放着一张卡片,简短地记录着它的曾经。 店主人是一位戴着单边眼镜的老妇人,听见门口传来的风铃声,抬头对上林听和凛两人的眼睛。 老妇人扫过她们的装束,开口道:“啊,是青空坂高校的小姑娘啊。我孙女也在那里读书。” “这个时候没有在学校吗?” 林听有些难为情地低了头,从包里掏出保存好的破裂钢笔,她低垂眼帘,放轻了声音:“我弄坏了同学的钢笔,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请假出来,想帮她修好这支笔。” 钢笔经过一阵颠簸,原本就弱不禁风的笔杆已经被拦腰折断。 老妇人眯起眼睛,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端详着软布上的钢笔,突然问道:“这钢笔是谁的?”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说,这钢笔是谁的?” 老妇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眉头猛地紧皱。 凛被这架势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原主和小跟班一直都叫人家麻花辫会计。 “是茶道社会计的。”林听不卑不亢地回道。 老妇人看着林听,略显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她,仿佛一口莫测的深潭,无法探究深处究竟藏匿何物。 “你是不是叫林听?你,是不是叫佐仓凛?” 手指先后指向话中提到的两人,老妇人的手颤抖着,眼眶逐渐变红。 “我孙女,白鸟由佳!就是曾经被你们这群渣滓霸凌的对象!” 老妇人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林听也抬眼回应,透过双眼,她能感受到她无处可去的愤怒,久久只能缩回心里,变成一团永远也熄不灭的、阴冷的火,灼烧着她自己,如今发泄出来,也灼烧着身边的人。 林听深深地鞠躬,一直没抬起头来,半晌才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话被反反复复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尽管林听知道这对于由佳受到的痛苦是多么浅薄。 她无力地垂下手,知道一切的道歉在被霸凌者的家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她的道歉不是为了想求得宽恕,她也不期望会得到宽恕。她只是想为林听过去的罪恶,画上一个迟来的句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又去干什么?!”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痛苦地皱在一起,像一枚风干的核桃。她抬手擦了擦眼角,那里是干的,并没有眼泪。 可是林听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里面盛满了东西,比眼泪要沉得多。 林听突然在柜台前跪了下来,她手扶着柜沿,两只手都抖得像筛糠一样。 “奶奶,”她的声音也是抖的,“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没用,可我还是想要去尽量地削减我的罪恶。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她撑着站起来,极快地从包里掏出里面的所有现金放在柜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妇人忙抓起钱往林听怀里塞,声音更添怒意,“侮辱了我孙女还要来侮辱我是吧?!” 林听往后一躲,避开了动作,在更远的地方重新跪下。 老妇人抓着钞票的手悬在半空,纸币的边缘微微颤动。她看着林听苍白的面孔和那双因为强忍泪水而泛红的眼睛。 “我不是……我不是想用钱来弥补什么。我知道这根本不够,也永远不够。这只是……只是修复这支笔的费用。弄坏的东西,至少该由我负责修好。” 重重吐出一口气,老妇人捏着钱,没有立刻塞回去,也没有收下,只是缓缓地垂下手。 “起来。”她的声音依旧生硬,但先前那股灼人的怒火似乎褪去了一些,“我这里不兴这个。” 林听依言站起身,身体还有些不稳。 老妇人转身走向里间的工作台,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跟我来。”她头也不回地说。 林听和凛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工作台上灯光温暖,摆放着各种林听叫不出名字的精细工具,小锤、镊子、砂纸、装着不同颜色清漆的小罐子,井然有序。 老妇人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戴上寸镜,拿起那支断成两截的钢笔,就着灯光仔细查看。她的手指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地抚过笔杆的裂口。 “这是白桦系列的限定款,”老妇人突然开口,声音平静,“笔杆用的是北海道产的浅色桦木,轻,韧。由佳十六岁生日时,她爷爷送给她的。她一直很珍惜。” 林听的喉咙紧了紧。 “修复它,”老妇人继续说,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笔。 “不是用胶水粘起来那么简单。要清理断口,重新对准木纹,用特定的树脂填补,打磨,再上漆……每一步都不能错,需要时间和耐心。” 她终于抬起眼皮,看向林听:“就像把人心里弄出的裂痕,想要抚平,也得一步步来,急不得,也马虎不得。” “我……我能做些什么吗?” 林听轻声问,带着一丝恳求。 老妇人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套备用的工具,和一小块质地细腻的磨砂纸。 “坐下。” 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如果你想真正负责,而不是扔下钱就走,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学。先把断口边缘毛糙的地方,用这个,轻轻地,顺着木纹的方向磨平。” “记住,是顺着纹路,力量要匀。磨坏了,这笔就真的废了。” 林听小心翼翼地接过工具和笔杆的碎片,依言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停止颤抖,然后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那小小的木片上,依着老妇人的指引,开始极其轻柔地打磨。 动作生涩,却无比专注。 凛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敢出声。 工作间里只剩下细微的摩擦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商业街喧闹。 不知过了多久,店铺深处的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青空坂高校制服的少女走了下来,她梳着麻花辫,面容清秀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 她是白鸟由佳。 她今天是来祖母店里取上周送来修补的旧画册的。刚走下楼梯,她就看到了工作台旁那抹让她下意识想要退缩的熟悉身影—— 林听。 由佳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立刻转身逃开。 但下一刻,她看到了让自己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带头嘲弄她的林听,此刻正笨拙地拿着工具,在祖母的指导下,低着头,无比专注地打磨着一支钢笔的残骸。 而那支笔,由佳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的。 祖母的神情严肃,却并非愤怒,更像是一位严苛的师傅在监督徒儿。 由佳停住了脚步,隐在博古架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林听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她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颤的手指,也听到了祖母那平静得不带波澜的指导声。 “这里,角度再偏一点……对,就是这样。” “修复东西,心要静,手要稳,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尊重你手里这件东西的过去。” 林听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老妇人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悠长而复杂。她看着林听低垂的头顶,缓缓道:“由佳那孩子,小时候就像这只笔的木头,看着温顺,其实骨子里韧得很。那件事之后……她变了很多,不怎么爱笑了,总是一个人待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我这把年纪了,最看不得的,就是小辈心里苦。” 林听打磨的动作顿住了,肩膀微微耸动。 “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很廉价,”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求由佳原谅我,我只希望……希望她以后能好过一点。”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伸手拿过林听手中打磨好的笔杆碎片,对着光仔细检查了一下。 “嗯,初步打磨得还行。” 她放下碎片,目光再次落在林听脸上,那目光依旧锐利,却少了几分冰冷。 “笔,放在我这里。我会把它修好。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由佳。”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至于你……如果你的忏悔是真的,那就用你以后的时间证明给大家看,证明给由佳看,青空坂高中的林听,真的死了。而不是在这里流几滴眼泪,说几句漂亮话。” 林听重重地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砸在陈旧的工作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钱,你拿走。”老妇人把柜台上的钞票推回去,“我修东西,收费公道,该多少就是多少。等笔修好了,你来取的时候,再付账。” 这不是原谅,这甚至算不上宽恕。这更像是一个考验,一个给予微小机会的苛刻的条件。 但林听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她用手背胡乱擦去眼泪,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会等的,也会……证明的。” 博古架后,由佳悄悄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木架,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 她用力眨着眼睛,阻止即将涌出的温热液体。 心里那堵用委屈和愤怒筑成的墙壁,似乎有一小块地方,悄然松动了一下。 只是那么一下。 祖母没有轻易原谅,林听也没有得到救赎。 但有些东西,确实开始不一样了。 比如,一支断裂的钢笔,有了被修复的可能。而一段破碎的关系,似乎也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需要漫长时光去验证的光。 由佳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最终没有现身,而是悄无声息地重新走上了楼梯。《 》 4、裂痕 等林听和凛走出店铺的时候,外面已然华灯初上。 “老大,咱们把开学典礼翘掉了耶。” 凛背着手走在林听的左边,她踮着脚,顺着路边花坛的边沿。 刚刚似乎下过雨,店铺门口的灯,把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照得亮晶晶的,像一条河。她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林听怕凛这样走路会摔倒,伸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 凛几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林听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只有脚步声,她的“嗒”,她的“嗒”,一前一后,一应一和,在雨后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响亮地有些惊人。 仿佛她们所有的对白,都藏在这脚步声里了。 “老大。”凛突然开口说道。 她靠近了些林听,故作神秘地在林听耳边轻轻说:“由纪会长和幸子社长,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啊?” 林听看她这副样子,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放下心来,带着些捉弄意味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呀,哪个也不喜欢。” “那你之前怎么……” “凛,那是以前了。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凛垂下头,顺着林听搀着的手,挽上她的臂弯。 “只要她们彼此能好好的,我们能够顺利毕业,这就足够了。”林听笑着扣上她的手,拨浪鼓似的摇了摇。 两个人影在昏暗中挨得近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比刚才在商业街时响多了。 “那老大……你要不要……” 林听家门口的声控灯腾地点亮的那一瞬,不仅照亮了林听的脸,也照亮了凛微微低垂的、泛着红晕的脸颊。那一秒钟的光明,像一个见到天光的秘密,旋即又被黑暗吞没。 “我要回家了。”她说。 “嗯。”比她矮的她说。 咔啦咔啦的钥匙转动声响起,林听回头叮嘱道:“这么晚了,回家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 “嗯。” 关上门,门内漆黑一片。 家里人还没有回来。 林听打开灯,简单梳洗一下,吃了顿便餐,就到自己卧室里开始赶作业。 虽然说自己比高中生多吃了那么多年饭,但智力好像没有随时间增长,甚至还有些倒退。 看着面前陌生的题目,林听不禁扶额苦笑。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头皮硬得可怕,用门夹都夹不坏。 强撑着写了点,不过这样效率实在太低下,得想个其他的法子。 “咳咳。” 林听听见咳嗽声,抬头一看,窗子对面的邻居也点着灯在写什么。 再定睛一看—— “林听,别看了。” 早上似乎也有人用这种声音叫自己,她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尴尬地笑笑,挥手打招呼:“嗨,由纪学姐。” 对面的人报以微笑,随后又低下头,专注地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 林听扫了一眼时间,压低声惊叹:“靠,居然快十二点了。” 她再次抬头看向对面被光晕填满的书桌,踌躇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学姐,你还有刚上高二那时候的假期作业吗?” 由纪闻言抬起头,对着她的眼睛看了会,眯眯眼,才点头:“我这还有。” “太好了!” 林听忍不住欢呼出声,搓着手,等待着学姐的投喂。 对面的她拉开窗子,一手撑着桌子,伸手递了过来。林听忙去接: “谢谢学姐!” 作业纸张光亮平整,完全看不出是一年以前的物什,字迹整齐而遒劲,颇有风范。 来不及多想,时间已经够晚了。林听照着卷子上的勾画和回答,稍作加工写了上去。 等到一切完工,再次抬头时,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 虽说睡不了多久,稍微休息一下也聊胜于无吧。 林听把作业悉数收进包里,上床倒头就睡。 * 尽管现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二年f班依旧有几个人没来。 “喂,林听老大,昨天你不会真乖乖做了作业吧?” 一个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的女生拍拍林听的肩,吊儿郎当地问。 林听简短嗯了一声,没有过多攀谈,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上午需要用的书。 “什么时候咱林老大也要做作业了?”那女生说着就去揽林听的肩膀,要去翻林听的包,却被林听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放回去。” 那人自觉没趣,切了一声走开了。 青空坂女子高校虽然学生成绩差距悬殊,但环境是极好的。 窗户高大明亮,窗外是摇曳的树影。林听坐在窗边,托腮望向窗外。 川上老师迈步走进教室,扫视一周,锁定了林听的位置,念出了那个名字。 林听的心猛地一缩,仿佛等待的判决终于降临。站起来的那一刻,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嗡”地一下涌上头顶,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咚咚”声。 她努力的想听清老师的话,但那些词语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被多人注视着,就再也无法清晰地感知外界。林听看着川上老师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她猜到可能是向她索要作业,便从包里拿出来递过去。 “林听。” 意识终于回笼,林听眨眨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回道: “我在。” “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吗?” “真的。” “你还记得你自己上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吗?全年级倒数啊!我不信你一晚上就能做完。” “哎,不过你能有心来应付我,也算你有进步,坐下吧。” 川上老师摆摆手示意。 下一个被叫起来的是凛,她没能交出来作业,大概昨晚并没有做。可她的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林听脸色不好我能理解,佐仓凛,你是怎么回事?” 川上老师一掌拍在凛的桌上,震得透明塑料杯里的水都在晃。 凛被吓得一个激灵,腿肚子都在打颤,脸腾地红了。 “……坐下吧。”老师也无可奈何。 后面的课林听都上得心不在焉,虽然才穿过来短短一天,可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藤井由纪,白鸟幸子,佐仓凛,星野葵,白鸟由佳…… 大家的态度都有些奇怪,不像是简单的穿剧,但如果那部剧并没有展现这个世界的全貌呢? 记忆里的桩桩件件都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她坐在教室里,什么也不愿想,可那些念头自己会来,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赶也赶不走,就在你耳边缠绕,让你不得安宁。 学校放学放的早,下午三点就放了学,再往后就是社团活动时间。林听昨晚几乎一晚没睡,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晕倒。 不过凛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今天早上我路过修笔那个地方的时候,老奶奶已经修好了,今天一直忘了给你,现在才想起来。” 凛从笔袋里抽出一只崭新的笔,夹在林听的领口,她眉眼低垂,面无表情,没有往日的极端喜悲,光是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林听看着她,总觉得有种不自觉的悲哀和窒息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小凛,你没事吧?” 林听皱起眉头,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快去把笔给由佳吧。”凛努力扯起一个微笑,手停在林听胸前的笔上,久久没有离开,“今天我想自己回家,可以吗?” 林听讷讷地点头,看着凛从自己面前跑走。 推开茶道社教室的门,林听取下那只钢笔,将它和那封写着“对不起”的道歉信一起轻轻放在白鸟里佳的桌上。 笔身曾经断裂的地方,被金色的脉络温柔地缠绕固定。 她做完这一切,正要悄悄退出去,却听见纸门被拉开的声音。 系着白色发带的女学生站在门口,目光越过林听的肩头,落在那张刚刚被放了东西的桌上。 “幸子学姐好。” 幸子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走过去,纤细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笔身,指尖在那金色裂痕停留了片刻。 “金缮……”她轻声说,像是叹息,“很美的修复方式。” 林听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她看到幸子学姐拿起那封薄薄的信,并没有拆开,只是摩挲着信封的边缘。 “林同学,”幸子终于抬起眼,看向她,笑容得体,却比平时多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薄雾,“谢谢你为里佳费心。她……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林听这时候才惊觉由佳和幸子都姓白鸟:“她和学姐……” 幸子笑着点头。 “由佳是我的妹妹,不过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就在这时,另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在物与人之间建立不必要的联系,有时候并非善意,而是另一种负担。” 藤井由纪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茶道部门外。 她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银丝眼镜后的目光先是扫过那支笔,随后落在白鸟幸子看似平静的侧脸上。 幸子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脸上温柔的笑意未变,声音却淡了几分:“由纪前辈说得对。” “只是,有些裂痕,即使用金子填补,也终究是裂痕。看得太清楚,反而会伤到想保护的人,不是吗?” 她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拂过林听。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 5、共浴 感受到低气压,林听连忙摆摆手,笑着打圆场:“两位学姐说得可真深奥啊。”说着就后撤几步,准备开溜,“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哈。”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哗地打开门走出去,再哗地关上,她走的很快,楼梯上咚咚地响着,那声音在寂静的社团大楼里显得异常空洞而响亮。 刚放学这会,几乎没有人会直接来到社团大楼。但林听仍然不敢回头,生怕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 穿越来这么久,林听觉得最为蹊跷的两个人就是由纪和幸子。原剧里两个女主的脸她都记得,可刚刚在自己眼前的绝对不是记忆里的同一张脸。 幸子的脸和“姐姐”一模一样,而由纪的脸说不上熟悉,可就是莫名有种亲切感。按道理来说,她那样冷冽疏离的长相,是不该让人产生这种感觉的。 莫名其妙地被绿,莫名其妙地穿越,对事情的原委一无所知。 林听这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件被遗忘的行李,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走到学校中央,周围的喧杂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地响着,却进不到她心里去。 她只是茫然地走着,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和她隔了一层。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林听身前就是青空坂高校的游泳池。 学校游泳队的少女们站在泳池边热身,穿着统一的绀色泳衣,晒成赤金色的皮肤上,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结实匀称的腿充满力量,富有弹性。 记得室内好像有热水池可以泡澡,刚好最近烦心事多,校内学生又免费,去那里放松一下吧。 林听在前台领了钥匙,走到里间,裹着毛巾踱步进蒸汽腾腾的水池。 坐进水池,热水包裹上来,林听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水波荡漾,让她的腿和腰肢看起来有些扭曲,像一株在水底摇曳的植物。 她抬起手臂,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留下一道道亮晶晶的痕迹。温热的水流浸泡着身体,水汽模糊了四周,也模糊了日常的烦恼。 林听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脯,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这身体是她,又不完全是她。 高中生的身体还很稚嫩,恰如将发未发的新芽,与自己以往的成熟身体截然不同。 她在水里轻轻转动身体,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这一刻的私密的宁静,是她对抗外面那个莫测世界的一座孤岛。 十多分钟后,林听起身,毛巾吸满了水,水滴受着重力嗒嗒地成串摔在起伏的水面。她按着胸口,防止毛巾因为吸水太重落下去。 腾出一只手臂,唰地拉开一个隔间的浴帘。林听卸下身上的所有防备,准备好好冲个澡。 帘子里逐渐传来哗啦的水声,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被温度激发,绵绵地缠绕在整个浴室里。 嗒,嗒,嗒。 被热水环绕,林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嗒,嗒,嗒。 等待会回家—— 哗—— 林听猛地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惧地看着面前这个掀帘而入的入侵者。 来人有着一双绀青色的眼睛,短发绺绺地贴在额头上,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流进眼睛里,嘴里,她笑着,并没有笑出声。她的黑发被水液濡湿,显得更黑,衬得脸颊愈发白皙。 她用手拂去脸上的水珠,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奔跑后的喘息和笑意。 “由,由纪……” “嘘。” 由纪少见地眯起眼睛笑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林听的被水润湿的嘴上。 “别出声,她们会发现我的。” 少女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耳边,又轻又痒地挠着人心。 林听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直往下瞧。热水打湿了她的白衬衫,使它变得有些透明,隐约勾勒出少女清瘦的肩胛轮廓。 隐约可见。 林听吓得赶快挪开目光,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学,学姐,你你要不要换一间?” “哎呀笨,”由纪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欺身朝她靠得更近,“换一间她们不就轻轻松松逮到我了吗?” “可可可是我在洗澡啊!”林听双手交叉护住胸前。 “那又如何?咱俩都是女的怕什么。” 由纪满不在乎地向下瞥了眼,发出轻微的“切”声。 这是被鄙视了吗?林听只好尴尬地笑笑。 “来了!”由纪忽然抱住林听,“你快把我抱起来,别让我脚露在外面!” 这么突然来一遭,林听现在几乎无法清楚思考,由纪说什么就是什么,僵僵地回了句“哦”,就忘了难为情这回事,顺从地托起由纪的大腿,任凭自己的脖子被双臂锁住。 温热的水,温热的空气,温热的她。 又是一阵嗒嗒声,有人语气严厉的质问:“帘子后面是谁?!” “你表现得凶一点。”由纪在林听耳边悄声说道。 “干嘛!洗澡呢!”林听也同样厉声回敬。 外面的人被这么一吼气势也弱了些:“不好意思同学,我们在找我们的队员,她一直借口说工作忙学习忙不来训练,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又给她跑了。” “就是那个学生会会长,藤井由纪,短头发,你有没有看见过?” “这我倒是没见过,”水不断的滑进两人皮肤接触的间隙,林听的手有些抓不住,但又怕露馅,只得用指甲扣住她的大腿根,“要溜肯定要往外跑啊,你在这找,人早就跑没影了。” 由纪有些吃痛的啊了一声。 “什么声音?”外面那人依旧不依不饶。 林听深呼吸,向上掂了掂由纪:“被你们这的碎瓷砖划到了。” “你没事吧同学?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包扎的?” “你现在不打扰我洗澡就是对我最好的包扎。” 帘子外的人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就退了出去,整个浴室重新恢复寂静。 林听用肩膀掀开浴帘一角,扫视一周确保没人才如释重负地把怀里人放下来。 她运动得少,体力有些不支。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喘息热烘烘的,扑在由纪冰冷的镜片上,凝成一片白雾。水沿着鬓角流进林听眼睛里,涩得有些发痛。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想去擦镜片上的雾。 “眼镜取下来我就看不见了。”由纪慢慢说。 “我没想取。”林听下意识反驳,忽然反映过来自己好像被误解了,又回道,“看不见才好啊。” 由纪又笑:“那你带干毛巾进来了吗?” 林听忙转头去看旁边架子上的毛巾,那上面除了沐浴露等物早已空无一物。再低头一看,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地上,整条毛巾都吸满了水。 “你没有干毛巾,待会湿着回去吗?”由纪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 林听对由纪的目光现在已经麻木了:“那你能帮我出去拿一下吗?” “你外面还有多的毛巾?” “没有。” “那你说什么。”由纪又贴近她的耳朵,气息很慢,带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却又极具吸引力的清甜味道,“要不要我把我的借你啊?” “是不是不太好啊。”林听闭上眼,眉间皱起,贝齿咬住下唇。 “你刚刚抱我的时候把我弄疼了,求我我就帮你。”面前的人似乎来了兴致,抱着臂晏晏地笑着说。 林听实在想不到平时不苟言笑、一脸正经的学生会会长,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求她一下又何妨,林听开口: “求求你了,由纪学姐。” 由纪的笑意僵在嘴角,欲坠不坠,似乎是没想到学妹会如此爽快地照做。她没有失声,也没有大的动作,只是眼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急速地颤动了两下。 这细微的颤动,是她内心的那口井被林听投下石子后,唯一漾到表面的一丝涟漪。所有惊涛骇浪,都被她用一个垂眸的动作,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架里。 “好。”由纪喉头滚动,“我帮你拿。” 她掀帘出去,留林听一个人。 由纪一出去,林听就马上原地蹲下,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手指紧紧扣住自己的头皮。 我居然和藤井由纪做了这种事。 我完蛋了。 我这还怎么撮合她们两个? 林听有些懊恼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刚才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重现。 柔软干燥的触感突然从一边肩胛传来,帘子后有只手递来条淡粉色的毛巾,林听伸手接过,简单道谢,外面的人却没有回应。 等到林听和由纪都梳洗好后,两人走出游泳馆,玻璃大门外有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女正在外面等着。 林听认出来那是幸子,她大概是来等由纪训练结束的。 她有些心虚地走向别处,但没能走成。 幸子说话依旧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听人说话时,总是微微侧着头,眼睛里含着一点了然的笑意:“林学妹今天也来游泳吗?” “嗯。”林听并不愿过多攀谈。 自己与面前的两个人都有着无法让另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目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的目的相违背,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又涌上心来,一寸一寸地缠着她,叫她动也不得。 “既然今天遇见了林学妹,那我便趁着今天赶巧说了吧。”幸子上前几步,握住林听的手,“其实在昨晚过后,我一直有话想要跟你说。” 林听下意识往后撤一步:“什么话?” “这句话,不仅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我们大家。” 幸子的眼神散发出不慌不忙的柔和,如同月光,自身并不发热,却能安静地照亮夜行人的路,给予人宁静和希望。《 》 6、洗白 “你愿意加入茶道社吗?” 林听小小地啊了一声,不解地望着幸子。 她作为由佳名义上的姐姐,应该清楚自己和由佳之间尴尬的关系,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幸子伸出手,覆在林听的手背上,轻轻地拍着:“九月底要举行学园祭,茶道社人手有些不够。更何况,由佳她希望你加入。” 林听张着嘴,喃喃地重复道:“由佳?怎么会?”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林听的指尖:“就当是为了满足我妹妹吧,她知道你的诚心了。” 透过她的话,林听能体会到幸子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并不是反感,而是一种诚恳的挣扎。 不过林听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这样温柔的人如此挣扎。她垂下眼,不去看幸子,不只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无法拒绝。 林听心中的湖泊被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的内心有些动摇,一旦加入茶道社,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撮合由纪和幸子。 毕竟面前两个人只是好朋友关系而已。 如果不加入的话,可能就会少掉很多机会。林听在心里盘算着,像打算盘似的,的的笃笃地清算着当下复杂情况的烂账。算过来算过去,还是觉得答应幸子的请求,加入茶道社最划算。 林听抬眼:“好,我愿意加入茶道社。” 幸子笑了,她不大声笑,总是那么浅浅的,一笑即收,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但那笑意却像水纹,从嘴角漾开,一直漾到眼睛里,使她那清亮的眼神也变得软溶溶的,像两潭映着月光的深水。 “那就这么说定啦。” 幸子最后拍拍林听的手背,转身,只留下系着白色发带的背影,挽着由纪的手。 林听转身也要走,却听见门口有人闲谈道:“欸,那个人什么时候和她们两个玩这么好了?我记得那个不是老自己贴上去妨碍人家两个吗?” “谁知道呢,可能被她的坚持感化了吧。” 她依旧自己走着,没有再去听后面的内容。脑子里又浮现出刚才两个人的身影。 自己背着所有人和校内的风云人物又亲嘴又共浴的,一个就够了,还是两个。 但是我自己完全不想和她们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啊!! 我只是想快点撮合她们达成he结局啊!! 林听急得有点跳脚,环顾四周无人后,在原地小小地跳着跺了几脚。 “烦死了烦死了!” “老大!” 林听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抿起嘴,手张开凭空抓了几下,捏成拳。 怎么感觉这群人跟有系统一样尽能抓到她在哪。 “天色有些暗了,还是赶快回家吧。”林听眯眼笑,抢先发出邀约。 佐仓凛歪着头眨眨眼,在林听溜走之前先抓住了她的手腕:“老大,你手腕怎么比我还细?” 心里大喊不妙,林听心里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她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事一次怡情,两次就有些伤身了。 “我今天有点忙我先走了啊。” 林听说着就要跑。 “林听!非要我给你翻脸是不是?”凛的声音带了怒音。 “是谁一直在你背后支持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就算我状态不好,情绪不好,我也没有跟你倾诉,把坏情绪传染给你。” “你去修笔的时候,我明明可以早早回去躺在家里打游戏,但是我一直陪着你,就这么一直看着你,从下午一直到晚上,我还把你送回家。” 凛越说越激动。 “还有你说让我回家给你发消息,还说你今天早上要给我带早餐,你自己想想你做出来的事你做到没有?” “我……”林听抬起双手,抵挡着越来越近的凛。 “这些我都没说什么,因为我今天早上一看你那两个黑眼圈就知道你晚上熬夜了,晚上太忙睡得太晚把我的事忘了我也能理解,毕竟你的世界不止有我。” “你以前坏我陪你坏,可是你想变好的时候,你怎么不带上我呢?” 凛皱着眉,林听以为她要哭,可她的眼里没有一滴泪,甚至没有一点高光。 林听叹了一口气,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轻轻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凛能感觉到林听平稳的心跳,她的怀抱是柔软的,带着肥皂的淡淡香气和身体的暖意。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没有一句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安。 “是我的错,我没有注意到这些,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没有不带你,只是我想自己上道以后,再带你走这条路,小凛。” “我们回家吧,今天我送你回家。” 林听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 林听猛地转头看向她,生怕她又口出“狂言”。 凛依旧低头自顾自说道:“今天我看见由佳被同部的一些刻薄的社员取笑了,好像是有关她的父母,我原本想上去帮忙,结果被一个人抢先了,你猜是谁?” 林听摇摇头,顺势挽上凛的手:“是谁?” “你猜猜嘛。” “她姐姐幸子?” 凛摇摇头。 “她姐姐好朋友由纪?” 凛还是摇摇头。 “那是谁啊?除了这两个人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凛嘻嘻一笑,一下跳到林听面前,短发像水母一样抖动:“是星野葵!” 林听有些讶异地抬起一边眉头:“她怎么……?” “而且呀,她还用的是你的名义!” “你也知道,她人又长得高,往那一站气势就来了,她那时候就像这样。” 凛抱臂站立一边,学着葵的动作和腔调,眼神睥睨。 她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说: “用汗水换来的人生,比用父母钱堆出来的人生干净一万倍。你们再废话,我不介意用以前的方式跟你们聊聊。” 凛说完就变回平时活泼的样子,双眼亮亮地说:“等那些人一走啊,她就很拽地站在由佳面前,但是语气特别特别温柔!” 她又抱起臂,一只脚尖踮起来,不停地在原地抖动:“喂,是林听看见你受欺负叫我来的,她怕你看见她又应激,所以我来帮你。”凛把林听当作由佳,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没事吧?没事我走了。” “老大,你说当初要走,跟咱闹得很难看的是她,在后面默默帮咱的也是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林听点点头,怪不得刚刚幸子说由佳知道自己的诚心,这多半是葵的功劳。 两人走到自行车棚,林听推出自己那辆有些老旧的自行车。凛很自然地侧身坐上后座,双手环住林听的腰,把脸轻轻贴在她背上。 “抓紧了。”林听叮嘱道,蹬动踏板。 晚风拂面,吹起林听额前的碎发。她骑得很稳,穿行在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老大,”凛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有些闷闷的,“你现在骑车比以前稳多了。” “是吗?”林听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嗯。以前你总是骑得很快,横冲直撞的,我每次都怕摔下去。”凛收紧手臂,“现在这样,很好。” 林听没有接话,但嘴角微微上扬。她能感觉到凛的信任,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却让她心里踏实。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林听刹住车:“等一下,我买点东西。” 她小跑进去,不一会儿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饭团和一瓶牛奶出来,一股脑塞进凛怀里:“先垫垫肚子。抱歉,答应你的早餐没带,就用这个补偿吧。” 凛看着手里的食物,愣了几秒,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谢谢老大!” 她们继续前行。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碰巧遇到了班上几个女生。她们看见林听载着凛,都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 “林听同学,送朋友回家啊?”一个女生主动打招呼,语气自然,没有过去的躲避或畏惧。 林听点点头,回以微笑:“嗯,顺路。” 绿灯亮起,她轻轻蹬车离开。身后传来女生们隐约的议论:“真的变了好多啊......”“上次她还帮我搬过书呢......” 这些话语随风飘进林听的耳朵里,她不动声色,但握着车把的手稍稍放松了些。 凛在她背后轻声说:“看吧,大家都很喜欢现在的你。”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林听平静地回答。 把凛送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凛跳下车,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那个......老大,”她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明天早上,我可以去你家找你一起上学吗?” 林听怔了怔,随即温和地笑了:“当然可以。我明天一定记得给你带早餐。” 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说定了哦!”她朝林听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进了家门。 回程的路上,林听独自骑着车。夜风微凉,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是她过去从未体验过的。 在经过星野葵家附近时,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那栋房子黑漆漆的,似乎没人在家。林听想起凛说的那些话,心里泛起复杂的感觉。 葵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帮助由佳?是真的如她所说,还是另有原因? 这些问题盘旋在脑海中,直到她骑回家门口。锁车时,隔壁的阿姨正好倒垃圾回来,看见她,笑着点点头:“才回来啊,小林。” “嗯,刚送朋友回家。”林听自然地回应。 这种平凡的对话,在过去简直不可想象。曾经,邻居们看见她都会快步走开,或者假装没看见。现在,他们开始用正常的眼光看她,甚至愿意和她打招呼了。 回到家,林听站在玄关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戾气,而是多了几分平静。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未知,虽然她还不明白藤井和白鸟的真实想法,也不懂星野葵的意图,但至少,她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洗漱后,林听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班级群里正在讨论学园祭的准备工作,有人@了她:“林听同学,茶道部的节目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说哦!” 她看着那条消息,微微一笑,回复了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她望着天花板。明天就是正式加入茶道社的第一天了,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林听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有机会重新开始,有机会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林听,终于真正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 7、女仆 刚穿越来的这些天,事情一个接一个的来,来就罢了,一件件的冲击力堪比火星撞地球,这换谁能顶得住? 林听躺在床上,一边回想,一边整理着思绪。 先是躺了由纪的大腿,后面又抄人作业,最后自己洗澡的时候,短发冷艳学姐湿着衣服出现在面前,说: “抱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一口气。林听浑身乱动着,像条上岸的鲤鱼不停板动。 要怎么说呢,大腿手感……还挺好的,丰泽而顺滑,和淋头流出的热水混在一起,皮肤底下的暖血流畅地奔涌。 温润又撩人。 林听腾地鲤鱼打挺坐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似乎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羞耻一般,用气声骂道: “靠!怎么能这样肖想人家!要不是走投无路别人会来掀你帘子?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卧室窗子没关,晚风吹来,拂起半挂窗帘,刚好可以看见天边的月亮。 翻身撑头眺望远处那盘皎洁,林听不知为何想起了幸子。 大概是因为幸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拥有着一张相同的脸。这可不是件常见的事情。 林听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姐姐”也穿越了过来,而且是穿越到了幸子身上?当初在校门口醒来,扫视一圈没看见相熟的脸。 在茶道社摊位上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幸子的脸,只有在她亲我的时候才注意到她和她很相像。 林听你是什么人啊怎么脑子里尽想这些!太龌龊了! 不过“姐姐”没有幸子那么温柔,如果非要说的话,倒像是幸子和由纪的结合体。 林听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说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很多事都说得通了。既然穿书这种事都能发生,说不定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人身上还有系统呢。 如果系统颁布的任务是攻略自己呢……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自恋!要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可是小听明明就很好看,谁不喜欢。” 谁在说话?林听警惕地打量四周,细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纷飞的窗帘和磔磔的鸟叫声,再无其他异象。 可能是最近生活变化太大心理有压力吧,出现幻听的症状了。还是该早点睡,发生这么多事就该好好休息一下。 林听不再多想,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朦朦胧胧中,林听似乎看见了佐仓凛和星野葵的身影。 “怎么做梦都看得到她们……”睡意袭来,被人扰乱清梦。她嘟嘟囔囔地埋怨道。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九月初开学,林听刚好就在开学日那天穿越过来,除了刚开始那几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多外,后面的生活倒是平静不少。 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ktv不去,温泉不去。路上顺便做点好事刷刷声望值,回家就是做作业,空闲的时候拿手机和朋友们联络下感情。 生活实在悠闲,林听现在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日本女高的生活中有多少小确幸。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窗格。放学独自踩着沙沙作响的银杏落叶,穿过长长的坡道。在自动贩卖机前弯腰,哐当一声,一罐热乎乎的奶茶滚落出来。 周末得空就坐在神社门口,耳机里放着轻快的动漫主题曲,看着手心里温热的炸薯饼冒出缕缕白气,偶尔会在这里遇见由纪和幸子。或者在老街的和果子店前,捧着刚出炉的鲷鱼烧,咬开酥脆的外壳,感受红豆馅的香甜,跟路过的葵擦肩而过。 逗逗路边的猫咪,和凛一起上下学,聊些有的没的。 这样无忧无虑的上学日子好久没体会到了啊。 林听对这里开始有些眷恋,偶尔她会想,要是能够一直留在这里,好像也挺好的。 起床,上床,起床,上床。 早上好,明天见,早上好,明天见。 离校园祭还有二十天,十天,一天。 红叶沙沙地掉落,被人踩碎,最后被人扫走,直到没有叶子可落。转眼就到了九月底。 林听今天一走进学校,就被学校门口硕大的充气门吓到了。红的有些土的大门上有着几个镶着金边的黑色大字—— 青空坂女子高校学园祭。 学校里热闹的气氛浓得化不开,校园里人头攒动,各色摊位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织成一片欢腾的海洋。 “林听!这儿!就差你了!”茶道社副部长纱织看见林听便热络地跑过来,把她牵到茶道社的“和风茶餐厅”处。 这个月她们为了学园祭可谓是煞费苦心,到处拉赞助,天天做策划,才有了眼前的成果。 传统的日式庭院布景,配上部员们精心准备的抹茶和和果子,吸引着源源不断的人流。 而林听被纱织扯过去精心打扮一番后…… 林听僵硬地站在餐厅入口处,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包装后摆上货架的玩偶。 黑白相间的女仆裙裾轻飘飘地拂过膝盖,头顶的蕾丝发带箍得她太阳穴发紧。 她这辈子,不,连上辈子算上,都没穿过这么……令人羞耻的衣服。 “不是,你跟我说创新,就是这么个创新法?”林听不自在地摆弄着身上的衣服,不时抬头,颇有些怨念地望着纱织。 “怎么样,小林林,是不是超——可爱!” 纱织满意地围着林听转了一圈,栗色的卷发像水母触须般欢快地抖动,“我就说你的身高和脸,穿这个绝对合适!我可是专门推荐你干这个的哦!” 林听无奈地笑了笑,提起一边裙角向纱织展示:“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纱织嘿嘿地笑。 幸子正在背对着摆茶具,手上正忙,看见她们笑得开心就回头乜了一眼,似乎并没看见林听的女仆装:“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凑到幸子面前,林听依旧提起裙角:“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她上下打量着林听,眼睛泛着光,温柔地笑道:“很适合你,特别可爱。” “我——就——说!”纱织得到认可,非常得意地在原地哈哈大笑。 视角旁扫过一个瘦弱的身影,林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由佳,便走入店里,习惯性地躲着她。 她躲在桌子后看着由佳在前面跟茶道社部员们谈笑风生,心里不免有些欣慰,嘴角不禁勾起弧度。 原以为由佳只会在外面呆一会,毕竟她没有什么招待任务,可她在幸子聊完天后,好像跟姐姐询问了林听的去向,幸子手往里一指,她就往林听的藏身之处走来。 林听在原地闭着眼睛,掩耳盗铃般抗拒着由佳的到来。 “现在换你怕我了吗?”由佳声音还有些下意识的颤抖,但还是尽力地跟她开着玩笑,想跟她拉进一点距离。 “嗯。”林听站起来,也尽量不带愧疚,扯出一个温和的笑着对她说。 “我……我。”由佳断断续续地说道。 林听现在真被这种说话说半截的语言风格给整怕了,来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一般来说这种话后,都会发生一些无厘头的莫名其妙事件。 别又亲上来了啊。林听心里暗暗叫道。 “我还是很怕以前的你,但我开始相信,现在的你,是真实的。” 由佳的眼睛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湖面,波光粼粼地望着林听。 看着这双眼睛,林听心里不免一阵触动。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像暖流涌上心头。 由佳她看起来是真的释怀了。 这一次好像没那么无厘头。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自然地引出了这件事,倒让它让人觉得又合理又奇怪的。 “我再次为我以前的行为,向你说对不起。”林听向由佳深深鞠躬,歉意溢于言表。 由佳没有说什么“都过去了”这种话,她只是扶起眼前穿着女仆装的清丽少女:“好,我这次接受你的道歉。” “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还可以找我,不用怕麻烦我。” “好。”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汇聚之处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小林林!忘了跟你说,今天还会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活动哦~加油表现!” 纱织在外面朝林听提醒道,双手屈起,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其他学校的学生可能有男的,真是苦了我们小林林了。” 林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宁愿去操场跑十圈,也不想在这里穿女仆装维护秩序! 虽说服装是纱织的杰作,但这个岗位的人选,最后敲板还是由纪亲自指派的,纱织在其中只是起到个煽风点火的作用。 据纱织所说,由纪当时坐在会长座位上,单手推了推眼镜,神色晦暗不明,冷静地说道:“的确。这个岗位需要应变能力和亲和力,林听确实很适合。” 透过纱织的话后,林听总觉得那位学生会长的镜片后的目光,不是晦暗不明,而是藏着某种看好戏的意味。 “好了,纱织,别逗她了。”白鸟幸子款款走来,她现在已经穿上素雅的茶道服,与周围女仆装的部员们格格不入,却更显气质出众。 她看着林听,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林同学,今天要辛苦你了。入口这里人流最大,难免会有摩擦,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幸子学姐。” 林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林听正在收拾桌面,一位被同伴推搡着、面带促狭笑容的男生指着菜单上的特色服务栏,对林听说:“喂,女仆小姐,我们要点这个,女仆的爱心鼓励!” 林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行小字写着:需女仆双手举过头顶比心,眨单眼,以可爱声线说: “主人~辛苦了喵!要加油哦!” ……这绝对是纱织想出来的鬼主意! 林听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 8、火焰 让她穿女仆装这件事林听先姑且忍下,对着女孩子做这种卖萌的动作还好,可这又不是对着女孩子! 林听抿着嘴,拳头不自觉地变硬捏紧。 “我说小女仆,在这半天呆着干什么,难不成是…”同行的另一个男生挑起一只眉,散发着自以为是的气息,“看见哥哥害羞了吧?” *&?#sb@?…*&****害羞你个大头鬼啊臭傻|逼真是服了。 但是这是外校的学生,这次学园祭活动毕竟代表着青空坂的颜面,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客人,贸然对客人发作不是什么好选择。 好不容易才在大家心中建立起一个温和的形象,不能因为这种渣滓毁了。 林听心里不断地挣扎着,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争斗。 左边的小人说,忍忍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以后又见不到他们了;右边的小人说,这怎么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喵的跟他翻脸! 她尴尬地笑笑,嘴唇嗫嚅着,张开又抿起。 “那个……这个……”林听试图蒙混过关。 “快点啊,你怎么回事啊。” “这就是青空坂女子高校的待客之道吗?” “切,玩不起,没意思。” “不行啊,点了就要做的!”男生的同伴起哄道,周围的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男生们的话语不断在林听耳边萦绕,像苍蝇蚊子一样扰得人心烦想吐。心里已经没有羞耻了,有的只是想要把他们嘴撕烂再把他们打一顿的冲动。 就当林听左手拿起菜单,抬起右手捏拳,打算制裁那群男的时,某人略略温凉的指尖握住了她的手腕,没等林听顺着看过去,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此项服务需要额外收费五千日元,并且需要提前向学生会风机委员会提交申请,审核通过后方可执行。” 简直就是天神降临!虽然这位天神手里拿着的是记录板而不是权杖。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几个男生,公事公办的语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起哄的气氛。 “五千?!还要申请?”男生们傻眼了。 “是的,这是规定。”由纪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格外锐利,“请问,你们,现在要支付费用并补交申请材料吗?”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讪讪地缩回去。 几乎同时,幸子端着一小碟精致的樱花羊羹,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客人,这是本店新品,请免费品尝。”她将羊羹放在桌上,笑容温婉得如同春日暖阳,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柔和的压力,“让可爱的后辈太过为难,可也太没有水准了。” 林听被两位学姐一左一右无形地护在中间,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欣慰的是自家cp真是心有灵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难过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已经预知全部剧情的天眼玩家,居然还要被蒙在鼓里的角色保护。 她的负面形象扭转确实对剧情线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但大多数剧情线还是对得上的—— 除了刚开始又亲又抱那离奇的几天。 原剧中的剧情林听也加入了茶道部,并且成为了副部长,而千岛纱织只是一个活跃的部员而已。现在纱织是副部长,自己是部员。 那么,原本的善恶立场也会转变吗? 如果纱织真的接替了林听原来的恶女人设,她接下来的行动就会和自己心中所想大差不差。 在两段剧情中,女仆装提议都是纱织提出来的,只不过原剧情是她自己身先士卒,这一次是林听而已。 纱织被男生刁难的时候,那时由纪和幸子两位女主还没有那么的融入这些配角之中,所以她们并没有像拯救林听一样来拯救她。林听是恶女不错,但她是一视同仁的恶,对女生能把人家吓出心理阴影,对男生那就更是让人胆寒。 在两个女主没有出现在纱织面前的时候,那个原本的林听挡在了她的面前。 最后的结果很严重,林听又被迫休学了,还被老师叫去,让她专门去那些男生的学校里面亲自向他们道歉。 但林听最后还是回来上学了,依旧作恶多端,但是却唯独没有去找纱织的麻烦。 为什么?如果非要追溯源头的话,那林听也该去恨纱织,而不是其他人。要论背景,由纪和幸子更不好招惹,她都敢去跟人家三人行,不存在不敢招惹纱织的情况。 为什么她会放过纱织,去霸凌由佳这样无辜的人呢? 当时在看剧的时候她就觉得云里雾里的,有些过于意识流了,但是在挨不住它有些情节真的香啊。 “不会被吓呆了吧?”幸子伸出一只手,试着在林听面前晃来晃去,看见她回过神来,才放心地收回手勾起嘴角,“我就说你以前胆子可没这么小。” 由纪看着林听一脸沉思的样子,扑哧笑出来,差点把眼镜笑掉:“在想谁呢?” 她说着,极快地推了下眼镜,忽然凑近林听,古井无波的双眼现出亮光,颇有些狡黠的意味: “想我还是想她?” “小听刚刚被别人为难,现在又要被你为难。”幸子捂着嘴笑道,“你这也太坏了,让她怎么选。” “不选也可以。” 由纪转身,随便挑了个有靠背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接过一旁的社员递过来的文件和笔,一边熟练地签着自己的名字,一边恢复了平时正经的声线说道: “把那项服务,给我和幸子表演一遍吧。” 林听站在原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由纪,以及站在由纪旁边温婉笑着的幸子。 她和她,一个低头工作,一个就自然地给她捏肩。她的话掉了,她总能不着痕迹地捡起来。 就算她没话,但在旁人看来,她们周遭的空气仿佛是另一种空气,一种自成一统的、安宁而完满的空气。她们像是天生一体的主角,缺了谁,这故事都讲不下去。 不愧是我磕的cp啊,真般配!林听欣慰地点点头。 为了由纪和幸子最后好好地在一起,要她喵喵几下她都愿意! 林听开口:“好,看在你们的份上,我就表演一遍。” “没事!你不用……”幸子忙说。 “喵。”林听微微张开嘴,两只手做成猫爪形状,眯着眼笑。 林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像盛满了阳光,整张脸仿佛都被那笑容照亮。她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沙,但却添了几分甜腻,像刚出炉的奶油蛋糕上那层融化的糖霜。 她做这样的事似乎全然毫不费力,像一只小狗把最喜欢的球叼到你面前,那种热蓬蓬的亲热,让你无法拒绝。 “主人~辛苦了喵!要加油喵喵喵!”猫爪上下摆动着。 由纪签字的笔尖猛地顿住,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幸子捏肩的动作也停滞了,两人都带着些许错愕,看着那个正努力摆出猫爪的脸颊微红少女。 空气安静了一瞬。 随后,由纪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压抑的笑声从喉间逸出。幸子则别过脸去,耳根染上薄红,嘴角是绷不住的笑意。 “真是……”由纪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够了。” “砰——哗啦!” 一声巨响从茶餐厅后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惊恐的尖叫和碗碟破碎的声音。 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黑烟迅速弥漫开来! “着火了!后厨着火了!”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原本秩序井然的茶餐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客人和部员们都惊慌失措地冲向唯一的出口,互相推挤,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大家不要慌!保持秩序!” 由纪立刻站起身,试图用声音稳定局面,但在巨大的恐慌面前,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 幸子也焦急地试图引导人群,但收效甚微。 林听的心脏猛地一缩。 浓烟正从后厨的门缝不断涌出,火势似乎不小。 最关键的是,在混乱伊始,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个同样穿着女仆装的社员,因为惊吓过度,竟瘫软在了靠近后厨的角落,被人群遗忘! 来不及多想! “由纪学姐!幸子学姐!组织大家从正门有序撤离!捂住口鼻,低姿前行!” 林听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嘈杂。 她一边高声指挥,一边逆着慌乱的人流,毫不犹豫地朝着浓烟最浓,也是女仆社员倒下的方向冲去。 “林听!”由纪和幸子同时惊呼。 但林听没有回头。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浓烟呛得她直流眼泪,剧烈咳嗽。手臂不小心被火舌碰到,此刻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眯着眼,凭借记忆和模糊的视线,终于摸到了那个蜷缩在桌下,瑟瑟发抖的身影。 “别怕!跟我走!”林听一把将她拽起,半抱半扶着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开拥挤和灼热。 但通往正门的路径已经被慌乱的人群堵死。 室内的火势愈来愈烈,氧气被燃烧所消耗,越来越稀薄。茶餐厅是临时搭建的,并不太稳固。熊熊烈火不断向上攀升,侵蚀着它所能碰到的一切。 手上的烧伤在灼热的空气里愈发疼痛,这块肉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像有细针不停地往外扎,又像是被无数蚂蚁细细地啃食着。 那痛又尖锐又沉重,还是弥漫性的,虽说是在火场,这疼痛却像一件湿透了的棉袄,紧紧裹在身上,脱不掉,与骨髓连在一起,从内里不断蔓延着痛楚。 但林听还搀扶着身旁的女孩,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其他人留在火场! 就在林听穿过后厨,走到餐厅中间时—— 一根房梁很快便被烧断,带着火星砸了下来,直直砸向林听和社员所在的地方!《 》 9、修罗 要穿过这里也来不及了!只能往后退! 房梁坠下来,“轰天震地”一阵响,整个的世界都变成红色,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烧红锅盖,啪地关上了盖。餐厅的玻璃窗被热浪挤压,“哗啦啦”流泻下来,在火场中下了一场晶亮的、致命的暴雨。 林听护着小社员,蹲在火场里,只觉得周围的地板和墙壁都像打摆子似的,不住地颤抖。世界好像在坍塌一般。 身体感受到令人绝望的热,耳朵里先是一种彻底的聋,随后便被一种尖锐的鸣叫填满。空气中弥漫着哈人的焦灼气息和炙热的空虚。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小社员本能地往林听怀里钻,声音和身体都颤抖着。 尽管林听自己心里也有些虚,却还是表现出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她揽过小社员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身下,保持着冷静:“不会的,我在这里。” 火势越燃越大,除了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声,依稀可以听见外面人救火的混乱声,但火场与外面中间横亘的房梁,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生死的希望一刀两断。 火舌蔓延到林听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在身上铺散开来。 面对死亡会害怕是人类的本能,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放弃了生的希望。 就这么死在这也还行吧,回到光天化日的现实里面,面对惨白的现实。 毕竟曾经拥有过幸福,也已经弥补过罪恶,这样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至少要保护好身下的女孩…… 意识消弭。 * 消防车还没有来,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如蚂蚁一般,用着能盛水的容器朝火场泼水。 藤井由纪和白鸟幸子并肩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茶餐厅。 “你怎么没有反应啊?”幸子一改往日的温柔,声音几乎破了音,眉头皱起,转头摇晃身旁的由纪。 其实从幸子第一眼看到林听的时候,她的心跳就只会为她加快。 她坏,坏的又不彻底。她轻佻,势利,霸道,但她依旧爱她。她是最好的。 因为她原本是个好女孩,幸子知道。 由纪神色淡然,也侧头回望幸子:“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了。” 空气的热浪不断扑面而来,由纪看着忙碌的人群,只是微笑着,不可置否。对待这场事故,她就像看河水涨落一样寻常。 从那一个瞬间开始,由纪就无法抑制地爱上了她,但她不能离她太近。她清楚幸子也和她有着同样的情感。 但幸子似乎没看出当下的处境,像是命运的玩笑一般,只要她们靠近林听,林听就会做出让人难以理解的恶劣事件。 “我们靠近她一步,她就堕落一分;靠近她十步,她就堕落十分。”由纪语气带着些沉重的悲伤,慢慢地说道,“你说这次,我们再靠近她,她会不会直接死在这里呢?” 幸子低下头,深深了叹口气,随即声音陡然升高,变得尖锐,眼眶圆睁,变得湿红:“但是她这一个月和我们在一起都不是没事吗?!就算我们不进去,我们难道连一捧水也不能浇到她身边吗!” 由纪像是压抑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语气也变得冲动:“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就能保证这一次会像这一个月一样没事呢?!” “退一万步讲,我听了你的话去救她,我们和大家一起用水开出一条路,我们走到她身边给她浇水,万一!” “万一这一次!这一个月的奇迹失灵了!承载着我们的希望的水浇到她身边,要了她的命怎么办!我问你怎么办!”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吗由纪…我们难道就这么看着火在她身上烧吗…” 幸子听了这句话,没有立刻哭出来。她先是笑,一种比哭更难听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然后,那笑声猛地断了,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 她没有眼泪,只是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过了好久,那眼泪才“唰”地一下流下来,不是一滴一滴,而是整片地、无声地往下淌,瞬间就打湿了前襟。 她不抬手去擦,任由它们纵横地流,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幸子蹲在由纪身边,手死死抓着她的裙边。由纪低头看着她,叹口气,咬紧了嘴唇:“我也想救她,你以为我不想么……” 爱的人就在眼前遭受苦难,可自己甚至不能向她伸出一只手。 正是因为爱她,所以要看着她遭受苦难。 “去找佐仓葵和星野凛吧,她们能靠近林听。”由纪垂眸,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如果不是我们林听根本不会认识她们!到现在居然还要去求她们吗……”幸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滑稽的话一样,自嘲地笑笑。 “但是在有她们在她身边的时候,林听总能化险为夷。” 由纪知道林听前几次险些退学,是星野葵在背后替她料理。葵与家人做了交易,只要她彻底安分下来不去和那群不良混,家族就会动用关系把林听保住。她保留着这个秘密,独自远离了昔日好友。 至于凛……那个像小动物一样总是“老大!老大!”叫着的女生,似乎也总是能给林听带来好运。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一股无名的妒火迎上心来。明明是林听在火场里,由纪却觉得火在自己心里烧,烤得她口干舌燥,可那火却寻不到一个出口。 “还是把她们找来吧。” “不用你找,我们自己会来。”一道和由纪声线相似但徒增几分放浪的清冷声音袭来。 “星野葵?还真是说到就到。” “尊敬的藤井大会长,你、怎、么,”葵放轻声音,凑近她耳边,颇有几分挑衅意味地说道:“不去亲自救救她呢?你说像她那样要强的人,会不会在里面疼得哭呢?” 幸子刚要发作,就被葵用一根手指虚止住嘴巴。 “别着急嘛,佐仓凛已经进去了,很快林听就会没事了,不用咱们白鸟部长担心。” “你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一到林听的事儿上,就急成这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葵挑起一只眉,拂开鬓边的发丝,黑色的直长发被火光描边,脸隐没在阴影中。 “你们两个,不会都喜欢她吧?” “你不喜欢她吗?”幸子一把扯下头上的白发带,头发散落成和葵一样的黑长直,那双眼睛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幸子比葵矮上半头,但气势却丝毫不输给她。 如果说葵的气势像冰山下的火焰,幸子则像白化的乌鸦。 远看像温顺的白鸽,近看才发觉瞳孔里燃烧着属于乌鸦的锐利。 “喜欢啊。”葵很爽快地承认,“但怎么看,我的胜算都比你们大吧?她这个月可是一直觉得你们是一对呢。” “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害臊吗?是谁害她落得个这么狼藉的声名?是谁自私又自大,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把她钓在身边?” “说到底,是你们利用了她那桀骜的天真,你们才是那个眼睁睁害她堕落的罪魁祸首!” 她拖长了声音,每个字都像在冰水里浸过,又用针穿着,慢条斯理地钉到人的骨头缝里:“她这样,你可称心了?” 葵不骂,不吼,只是用那扁平的声音,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对方的良心和尊严。 “消防车来了!”有人喊道。 长长的鸣笛声呼啸而来,快速驶进校园里,不等车停稳,消防员就纵身从车跳下,拉出水龙头开始救援。 六个消防员拨开烧得黝黑的木梁,冲进火场。 过了几分钟,两个消防员各挑着幅担架,三幅担架上躺着三个人,从如地狱般的火场被抬了出来。 凛脸上净是煤黑,但她还能从担架上坐起来,只是嗓子被烟熏哑了。林听和小社员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两个人身上都多少有些烧伤,正处于昏迷状态。 不等回答葵,幸子率先滑跪到林听身边,看见她血肉模糊的手臂和小腿,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林听!小听!你睁开眼看看我!你不要不理我,我们还没毕业啊……” 由纪和葵紧随其后,两人没有幸子那么大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流泪。 幸子现在完全没有平时温柔优雅的样子,头发凌乱地散落着,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忽而微笑,忽而垂泪。 “她还活着吗?”由纪强作镇定,眼角噙着泪。 消防员沉默半晌,道:“这不好说。” 葵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失控地喊道:“这不可能!凛明明在她身边了!只要我和凛在她身边,她就绝对不会出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把耳朵死死贴在林听的胸膛上,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倾听大地最后的震动。 周遭的一切的消失了,她的世界只剩下耳膜所捕捉的、那片空洞里的任何一丝微响。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屏住了,仿佛她多呼出一口气,就会吹散对方那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 “绝对不可能!!!” 担架被抬走了,葵和幸子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们眼睁睁看着三幅担架上了救护车。担架走了,心里的什么好像也被带走了。 幸子眼神空洞地看向旁边的葵,木然地回答着她之前那个问题: “不是我称不称心的问题。” “谁在乎前头什么结果,去哪边随她选,只要她喜欢,刀山火海在几遍…” “我都在所不惜。”《 》 10、心动 林听再次醒来,一张眼看见的是模糊的天花板和输液架。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供氧装置的咕噜声稳稳地在耳边响起。鼻腔里的消毒水味道格外明显。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只感觉全身麻木,小腿和手臂处传来刺痛和灼热感。 “你醒了?千万别乱动!”排在最前面的查房护士转过头来,快走几步连忙替林听掖住被角,随后向后头的护士吩咐道,“快去叫家属进来。” 护士应声而答,转身退出病房。 没过多久,悉悉梭梭的密集脚步声传来,一行穿着青空坂制服的女高中生和一个老师模样的成年人步入icu病房。 “林听,你醒了?”川上老师面色看起来很疲惫,她伸出手的动作有些颤抖,轻轻在林听额头上抚摸。 “小听,我很担心你。”幸子漂亮的眉眼皱在一起,手紧紧地攥着床栏。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由纪站在病床边,她离得不是最近的,但她也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看着。 星野葵没有到林听的床前,也没有站在佐仓凛的床前,她只是在病房口远远地张望着。 “你不进去吗?”一个护士好奇地问道。 葵摇摇头,在看向佐仓凛的床位时,眼神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歉意,轻轻地说:“在这看看就够了。” “大家……都在啊。”嘶哑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林听大半张脸都被氧气罩盖住,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但依旧掩不住五官的秀气。她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想让大家都宽心。 “她们……还好吗?” 幸子替林听拂开额前挡住她视线的碎发,看见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苦涩地笑笑:“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呢?她们都醒了,就你还睡着呢。” 川上老师收回颤抖的手,如释重负般深深呼出口气。 “你真是让老师和同学们担心死了。” 她平日的眼神总是严厉的,对于像林听这样的问题学生,更多的是无奈。这时却多了些慈爱和心疼:“学校知道你冲进火场救人,等你回校以后,校长要亲自给你颁一个特别贡献奖呢。” “还要给我……颁奖呀。” 林听微微笑着,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撑着病床,极其费力而缓慢地坐起身,声音更加嘶哑:“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这……我怎么好意思。” “林听。”由纪突然开口叫她。 “诶。” 林听的眼球缓慢地转向声音的来源,目光却难以聚焦,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那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茫然的放空。 由纪有些迟疑地张张嘴,余光左右瞧瞧众人的反应,最后还是说道:“你看得见我吗?” 幸子和川上老师猛地转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由纪。 “你这话什么意思?”幸子瞬间瞪大眼睛,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由纪身上,像是被这句话囚住一般。 “能看见……只是很模糊。” 林听笑着说,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悸,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替幸子擦去眼泪:“你怎么哭了……” 由纪这才发现幸子已经哭了出来,仅仅是听见这个事实,她就泪流满面。 医护人员看幸子情绪失控,忙提醒道:“探视时间到了。家属请出去吧。” 由纪和川上老师扶起幸子,两人一左一右将她带了出去。 林听如释重负地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尽管刚刚被火熏过的脑子还不太好用,她还是在想: 绝对不能让由纪和幸子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要是她们两个都牵挂自己了那她们以后还怎么谈恋爱! 作为由幸的cp头子,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病房外走廊上的气氛格外沉重,川上老师、由纪、幸子三个人都沉默着,最终还是老师打破寂静: “这里老师守着,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由纪点点头,牵着略显呆滞的幸子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直到走出医院,由纪才带着叹息说:“我以为你看出来了,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幸子抬手抹干净眼泪,眉头似皱非皱,“是我自己没注意到她,连你这种木头都看出来了,真是太丢脸了。” 由纪:…… “你看啊,我能关注到她身体上的变化,但是你也能关注到她情感上的变化啊,咱俩这不是互补吗?”由纪在幸子面前卸下了那幅公正无私的冷面,现出了幽默的本性。她顺着幸子清瘦的脊背拍拍,想要安慰她。 幸子哇的一声抱住由纪,涕泪涟涟,说到情动处还会恨恨地锤几下由纪的背,情感充沛地哭道:“她真的好好哇,伤成这样还想着别人,还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我好愧疚啊,如果不是我们她怎么会背这么多黑锅啊,都是我们的错……” 由纪两眼也噙起泪,她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不眨眼,不让泪从脸上滑下:“你再这样我也要被你说哭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两人站在医院门口,一起抱头痛哭嚎道:“她真的好好哇——” 路过的行人眼神诧异地看着这对女高中生,眼神带着些慈祥的怜爱,并不多注目,叹口气继续向前走。 与此同时,病房内。 自她们走后,林听就一直平躺在病床上,骨碌碌转着眼睛。路过的护士以为她不舒服,好心问她要帮忙吗。 她摇摇头,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呃呃啊啊道:“我……无……聊,在……想……事……” 护士笑笑,摸摸她的头让她继续想,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林听已经想好了,等回学校领特别贡献奖的时候,她一定会有在全校同学面前讲话的机会,到那时,她就在台上面向由纪和幸子道歉,并表明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她们面前骚扰她们。 这样子就能切断关系了,切断关系就能达成he。 原来的林听在由纪和幸子之间瞎掺和,无恶不作,在自己的配角生涯中得了一个圆满的0分,走向了be。 那她这次不掺和,净做老好人,全跟原来反着来,那不就妥妥100分he吗? 完美。 林听正沉浸在自己完美计划的遐想中,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她嘶哑地应道。 门开了,进来的是星野葵。她依旧穿着青空坂的制服,深蓝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只是手里多提了一个果篮,与她周身清冷的气质有些不搭。她没有走近,只是将果篮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星野……同学。”林听有些意外,努力想撑起身子。 “躺着吧。”葵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走到床尾,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落在林听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和小腿上。“看来死不了。” 这话听起来刻薄,但林听莫名觉得,这大概是葵式关心的极限了。 “嗯,还好。”林听笑了笑,“谢谢你来看我。” 葵沉默了片刻,视线从伤口移到林听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苍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外面,”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嘲弄,“那两位,哭得挺惨。” 林听一愣:“谁?由纪学姐和幸子学姐?她们……为什么哭?” “为什么?”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你。” “因为我?”林听更困惑了,“我……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她下意识地想解释,自己救人并不是为了搏取好感。 “你以为她们是因为你救人而感动?”葵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林听,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林听被她问得懵了,茫然地眨着眼。 葵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拉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却字字清晰:“她们哭,是因为愧疚,是因为心疼,是因为……发现自己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 “在、在乎我?”林听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她们是……她们应该……” “她们应该什么?”葵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们应该只看着彼此?林听,你睁开眼睛看看!从你穿进这具身体开始,她们的目光有多少是真正落在对方身上的,又有多少,是黏在你身上的?” 林听张了张嘴,想反驳,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由纪为她系扣子时微凉的指尖,幸子替她拂开碎发时温柔的眼神,学园祭上她们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还有刚才,由纪那声迟疑的“你看得见我吗”,和幸子决堤的泪水。 “她们只是……人比较好……”林听的声音越来越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人好?”葵嗤笑一声,“藤井由纪会关心每个人好的同学身体状况?白鸟幸子会因为每个人好的同学受伤就哭到失控?林听,你那个撮合她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 11、回忆 林听听了星野葵的这番话,睫毛轻轻垂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葵看着她这副样子,还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刚准备再次开口,林听就转头,朝呼叫铃的方向努努嘴,出言打断: “帮我按一下。” 葵刚刚在外面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发挥出来,但看林听这副受伤的可怜模样,还是不明所以地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她有些卡顿地收回手,仿佛在脑子里加工着什么信息量极大的东西。 “你……你不舒服吗?” 林听不回答,等护士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到病床前,才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听她说话我有点难受,可不可以让她出去?” “你什么意思林听?!”葵一向以情绪波动不大而著名,被林听这句话一激,罕见地破了音,“我这是好心提醒你!!” “好了!小声点!这里是医院!”护士推着葵走出病房,直到葵两脚迈出病房,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她叹了口气,转身又走到林听的病房前。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有的话就跟我们说。” 林听摇摇头。 护士皱着眉,抬头看看林听的住院床头卡,随后眉心舒展,了然地说:“这个年纪应该还在读高中吧?怪不得感觉你的朋友都挺有活力的。” 她向病房外走去,嘴上小声嘟囔着:“哪个学校学生这么轻松,一看偏差值就没多高。” 病房里重新回归平静,林听躺下,侧头看向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看倦了,她就闭上眼睛养神,不知不觉中就进入梦乡。 五年前,东京。 某处拉吧,昏黄的灯光下氤氲着淡淡的酒香味,在抒情的音乐流淌下,各人都有自己的一份事,或喝酒或交谈,并没有寻常酒吧那样的酒醉金迷味。 林听刚来东京上大学,人生地不熟,看见街边有个拉吧就鬼迷心窍走了进去,现在自己坐在里面,去点单不敢,去找人聊天也不敢。只能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着,装作玩手机等人的样子偷偷打量周围。 现在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期间店主来问过她要喝点什么吗,林听不好推脱,就着自己的半吊子日语在菜单上看来看去,随手点了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茶”。 店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用日语说了一句“厉害”。 那时她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只以为这是本地的什么特殊文化。 林听喝下这杯“茶”,过了几分钟脑子就开始发昏,总感觉脸上在发烧,她想她现在的脸一定红得不像话,花果山红屁股猴子都比不上。 千万不能倒在这里,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要是昏在这可不得了啊。 有些好心的女生过来叽里咕噜用日语说了些什么,但林听还在上语言学校,日语听力还不到能和本地人自如交流的程度,更别说现在她醉得不省人事。 就在林听即将醉倒之时,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长发女郎。 她身上很香,但是那香味并不熏人,若有若无,要靠近她才闻得清楚。长长的黑色卷发搭在肩前,红色的裙子很修身,曲线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走过来,拨开人群,坐在林听对面,用中文跟她说: “喝醉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在这清净的酒吧里,唯独她的声音透露着金钱的味道,有些让人反感,却又令人向往。像银币碰撞的脆响,叮啷。 周围突然出现一句自己的母语,林听的酒意倒是本能地醒了几分,她努力摇摇头,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她的脸:“你是……是中国人?” 她点点头,弧度恰到好处的卷发随之颤动,随口应了声“嗯”,就起身站到她身边,扶住了林听摇摇欲坠的身躯。 “长岛冰茶?这么烈的酒?”她的目光落到桌子上被喝了一半的饮料,有些讶异地挑起眉。 “这是酒?”林听的脸已经彻底变红,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酒劲,还是看见某些人心里升起的欲望让她红脸。可能都有吧,林听想。 “你以为这是茶?”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有些好笑地摸了摸林听的乱发,“第一次喝酒?” 虽然林听知道她们只是说了几句话的陌生人,摸头这件事还是太过亲昵了,但林听忍不住心中那种想要靠近她的想法。 她总觉得她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欲罢不能。 林听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双眼被酒蒙上水汽,眼尾潮红,几缕发丝恰到好处地贴在脸上。她这时候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说话:“嗯!” “嗯?” “嗯嗯!” “姐姐,你好漂亮啊。”林听人怂,很少说这么直白的话,但酒壮胆,一下就说出了往日里绝对不敢冒出来的话。 女人又笑,林听觉得自己的心和她的嘴角之间仿佛有一根线,她一咧嘴,自己的心就被牵着向上提一下。 她俯身靠近林听的脸庞,手绕到她的颈后,在她额前吐着热气:“我觉得,你也很可爱啊。” 酒精和欲望同时作祟,大脑温度本来就已经足够高,林听没谈过恋爱,低攻低防,现在这么一来更是抵挡不住,额前感受到的热气像是某种情咒的低语,整个人的魂都要跟她飞去。 眼皮好烫,林听不断地眨着眼睛,试图这样来好受一些,丝毫没有意识到人喝醉酒之后的迷离模样最是危险。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她将林听的一只肩膀担在肩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随手蹬开脚上的高跟鞋,好让自己走得平稳些。穿着高跟鞋,万一摔地上,一个醉鬼一个伤兵,两人想爬都爬不回去。 林听好像在梦中一样,朦朦胧胧应了声好,就在靠在她肩膀上沉沉睡去。 她看着林听闭上的双眼和酡红的脸颊,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弧度,眼睛飞快眨动两下,似乎是想起了有趣的事。 有的人睡着了会发疯,但林听不会,她只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眼角偶尔流出几滴眼泪。 就像现在,林听压着她好看的卷发,泪水打湿了她的发丝。 她叹口气,费劲地把林听扶到门口,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把林听在后座安置好后,犹豫了会,还是自己一个人到副驾驶坐下。 “去哪?”司机问道。 她沉默着,最后开口道:“去最近的酒店吧。” 油门启动,车开离这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带走了一个醉鬼和一个人,除了尾气什么也没留下。 车驶到半途,后座的林听突然坐起来,眉头皱紧,面色极其难看,捂着嘴咕哝:“我难受,想吐。” 司机没听清林听的话,抬眼朝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看见林听的动作瞬间意识到,连忙说:“她是不是想吐?” 她脸上带了些疲色,赶紧回头望望林听,在看到她难受模样时神经立马紧绷,用日语回道:“好像是这样的,非常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问问您,有塑料袋之类的东西吗?” “很抱歉,我这没有呢。” 她皱起眉头,手焦躁地揉搓着,仿佛在做什么很艰难的决定:“您能不能稍微等一会我们,我们先下车看看她的情况,等她好了我们再上来,您看……” “小姐,我也是要回家的,你看这么晚了,要我等你们实在有些不好吧。” 她一咬牙,跟司机结清了现下的车费,拉开车门,修长的腿迈出,重新扶出后座的林听。 反正离这里也不远了,自己受受累吧,她这么想着。 夜风微凉,吹散了林听脸上些许燥热。她双脚发软,整个人几乎挂在那女人的肩上。对方看她实在走不动路,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这可不行…”她轻声自语,突然弯腰一手穿过林听膝弯,一手环住后背,猛地将人打横抱起。 林听在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中微睁开眼,迷糊间只看到一个精致的下巴线条。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领,把脑袋埋进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颈窝里,又睡了过去。 “还挺轻。”女人调整了下姿势,高跟鞋踩着路灯的光晕,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酒店的大门。 前台小姐瞟了眼醉醺醺的林听,又看了看抱着她的女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女人镇定地接过房卡,抱着林听走进电梯。 房间里,她小心翼翼地把林听放在床上。后者脸色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成了几绺。女人倒了杯温水,扶着林听慢慢喂她喝下。 “衣服…不舒服…”林听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女人犹豫片刻,还是帮她脱下外套和鞋子,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过脸和手。毛巾滑过颈项时,林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湿润的眼睛半睁着望过来。 女人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抽回手。“你先睡,我去洗澡。”她匆忙抓起洗漱包钻进浴室。 热水冲下来时,她脑海里仍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手指不自觉擦过自己的唇瓣,水温似乎突然变得太烫了些。 当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看到林听不知何时踢开了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关灯休息,却见林听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还醒着?” 林听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手。那条纤细的手臂在半空中微微发抖,像是在挣扎什么。女人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下一秒就被拽倒在床上。 温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时,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夜色渐深,窗外的月光为纠缠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林听被头痛唤醒,揉着太阳穴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醒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听僵硬地转头,看见那个女人正支着脑袋看她,卷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被单滑落处露出斑驳的红痕。 “我们…”林听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女人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林听锁骨上的一处痕迹,笑意盈盈:“嗯,我们睡了。” 小剧场:林听和“她”的热恋期 林听:(只是靠着她的肩玩她的手)(握住)(捏捏) 她:(注意到)(食指中指伸直)(勾勾) 林听:(红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干嘛!!!《 》 12、释怀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听眼前已经不再模糊,能够看清周遭的事物。看来只是临时的视力损伤而已。 外面天已经黑完了,病房内的灯光透出窗子,照亮窗外靠内里的树叶。光线像滴进水里的墨,离树叶内里越远,光就越浅淡。 林听躺在床上,还有些恍然若失。 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现实里的事情了?尽管她不很愿意回忆那段糟糕的恋情。对,那是段无比糟糕,无比无趣的恋情! 林听很想把自己蜷成一团,偷偷抱紧自己,只是身上的烧伤还没好,稍微一动就疼。现在这具身体就像个累赘,除了给自己带来痛苦,连满足自己的需求都做不到。 说真的,她想她了。刚才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有些可怕,真到让她以为到青空坂当女高的日子只是一段梦,穿越前她要为了那个女人和她分手也是一段梦。 她们回到了五年前的原点,最初的开始。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可惜那只是梦。 如果她知道自己受伤,她会怎么想?会愧疚吗?会后悔吗?林听深吸一口气,吸得很深,再重重地、重重地呼出去。 真好笑啊,林听。你这个时候还在想她,她绿了你还在想她。她怎么会知道呢?毕竟穿越过来的只有你啊,就算白鸟幸子长着她的脸那也不是她啊。 就连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要亲手把那张脸送去配其他人啊。 林听又想哭了,她闭上眼睛,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手指不断地在被子上抓挠。 佐仓凛的床位在林听对面,她听见悉悉梭梭的声音,起身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想对林听说什么,一张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听现在没心情去关注周围的环境,自然也没注意到凛的动静,只是继续沉溺在回忆中。 她忽然觉得身上的这些管子和电线都有了拉力似的,把她撕成好几块,一分几半。 不要想她!不要想她了!既然想她那么痛苦那还想她做什么!但和她有关的记忆又不止痛苦,想想以前那些和她的快乐回忆吧! icu里仪器的滴滴声有序不断地响起,刚好卡上脑海里回忆画面的点。 滴。 她总说我没好好吃饭。 那天论文赶稿到凌晨,我叼着冰棒晃进厨房,却看见穿着睡裙的她站在案台前,发梢还滴着刚洗完澡的水珠。“就知道你还没睡。”她叹了口气,把热好的饭团塞进我手里。我低头啃着夜宵,偷偷看着她微微敞开的胸口。也许下次醉酒,可以借着胆子把脸埋在那里。 滴。 第一次坐她的车,外面在下暴雨。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用拇指抹掉我卫衣帽子上的水珠。“小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她指尖擦过我耳垂的刹那,车载香薰的雪松味突然变得好烫人。我偷偷看她开车时认真的侧颜,背着她在玻璃雾气上画了颗歪扭的爱心。 滴。 庆功宴上,被她逮到偷喝酒。 意识模糊间记得她背着我上楼,回到家才发现我的鞋蹭脏了她的白风衣。我含糊地叫她姐姐道歉,却感觉后颈被轻咬一口。“知道会弄脏还喝那么多?”她关了灯,黑暗中声音带笑。她好漂亮,我最后只能把“下次还敢”咽回肚子里。 心电监护仪突然冒起黄灯,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凛一听这声音就急了,张嘴啊啊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一着急就乱动,一乱动她的心电监护也哔哔乱叫,甚至还冒起了象征着呼吸暂停的红灯。 护士听她俩这动静也急,快步走进病房,看见林听和凛都醒着,才放下心来,挨个看她们心电监护仪的屏幕,询问她们的身体状况,确认没事后,又重新给她们贴好电极贴,连好导线,叮嘱她们有不舒服就告诉她。 人刚想走,凛就张着嘴对护士啊啊,比划着拿笔写字的样子。 “噢——”护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要纸和笔是吧?” 凛点点头,用嘴形示意她多拿点纸。 护士很快拿来纸笔,凛接过纸时指尖还有点发抖,她在被单上垫硬板,歪歪扭扭写了好久,撕下来团成球,轻轻扔到林听枕边。 纸团骨碌碌滚到林听手边,她被纸团的触感拉回现实,怔了怔才展开皱巴巴的纸,纸上画着个很难看的哭脸:【你在哭?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听盯着纸条看了半晌,抬手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她想写点什么回复,却发现床头柜上的纸笔离得太远,她够不着。 正犹豫着,凛又扔来第二张:【别动,我扔给你笔。】她把圆珠笔包在纸巾里抛过来,林听伸手接住,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后只写下:【做了个很长的梦。】 纸条飞回去没多久,凛的回复立刻跟了过来:【噩梦?】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冒问号的小人。 【美梦。太美了,所以醒来很难过。】 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再写什么,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系着白色发带的幸子探进头来,身后跟着抱着保温袋的由纪。 林听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手指无意识攥紧被单。由纪默默放下东西,查看着床尾挂着的记录牌。 幸子还是和她不一样。她的脸是“姐姐”的脸,心却不是她的心。幸子太温柔,情感太过充沛;由纪表面太冷漠,背后和人独处1又热情过了头;凛太可爱,什么都顺着自己;至于葵……除了家里有背景和长得高,好像就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要是她们能合为一体的话,倒是和“她”像上八九分。 幸子伸手想碰林听额头,又不知为何缩了回去:“我们申请了陪护…医生说你们需要人照顾。”她转头看凛和小社员,“佐仓同学还有学妹也是,今晚由我们——” “不用。”林听声音沙哑。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要对着这张脸睡一晚上,她怎么能睡得着?林听这个时候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喜悦还是悲伤,她不想分辨。 幸子低头绞着发带:“我只是…不能放着…大家不管。” 两人站在林听床前,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听别过脸,窗外夜色浓重,玻璃映出病房里的一切,包括幸子与记忆重叠的轮廓。她想起穿越前她惊慌的面容,一点也不好看,还是笑着适合她。 “幸子留下吧。”她听见自己说。 由纪安静地整理保温袋,拉链声在病房里格外清晰。“我尊重你的选择。”她取出两个饭盒,先递给凛一盒水果布丁,凛眼睛瞬间亮了。 另一个饭盒打开时,林听怔住了——是淋了梅子酱的茶泡饭,她最喜欢却从没对人提过的吃法。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吃过这个,也没有看见身边的谁吃这个。她只在东京读大学时喜欢和“她”一起吃梅子酱茶泡饭。 林听盯着面前碗里,浅褐色汤底泛着温润的光泽,米饭在茶汤中微微浮起,还有最中央那一点梅子酱。她的思绪万万千千。 她心里好似辽阔草场,千万匹骏马飞驰而过,每一声踏踏声都是一个问号,在漫天的尘土中肆意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由纪?为什么?她? 幸子这时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纸袋:“我给林同学带了蜂蜜蛋糕...” “她对蜂制品过敏。”由纪突然说,手里正在帮凛舀布丁吃。 林听愣愣地看着由纪自然的动作,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病房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她犹豫许久,终于轻声问: “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由纪回头,少见地在两人以上的场景露出狡黠的笑容。 林听并不就此善罢甘休,尽管声音沙哑,还是朝幸子的方向努努嘴,对由纪说:“她喜欢什么?” 由纪一边收拾着凛吃布丁的垃圾,一边拿出湿纸巾帮凛擦嘴巴:“她啊。” “她喜欢我喜欢的。”由纪低头笑。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只有我一个人受了伤,“她”怎么会穿越过来呢?像由纪和幸子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待人接物如沐春风,能够记住每个人喜好的人。更别说她们在原剧情中的关系,现在自己洗白了,是怎么也不可能插进去的。 林听想着,释然地叹气。就让“她”永远留在自己的回忆里吧,在这里和大家呆在一起,也挺好的。 她原本想出院以后就跟她们切割联系,专心撮合她们。但林听现在有些贪心,她想就这样,和她们保持朋友关系,像普通女生之间的友情。撮合不了又怎样?达成ne结局也不错,平平淡淡的。 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有这些朋友在,偶尔还能看见“她”的脸。在和她们相处的朝夕片刻,在她们的某个动作里突然想起和“她”的过往。退一万步说, 达成he结局的你,真的幸福吗? 林听不愿意再去多想,想这些只是折磨自己,该放下了。从现在开始,享受失而复得的青春吧。 她抬头,目光在由纪和幸子的脸上来回逡巡。 “她”的脸,和那张脸还挺配的。《 》 13、相通 也是,像她那样光鲜的人,就该和由纪那样犹如高岭之花一般的人在一起。 林听不再多想,低头拿过茶泡饭,自己默默地吃了起来。再多想其他人也不会知道的,折磨的只是自己。 幸子担心地看了眼林听,张张嘴想说什么,由纪握住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她疑惑地歪歪头,虽然不理解由纪为什么要这要做,但她还是缄口作罢。 其实林听一开始是不喜欢吃加了梅子酱的茶泡饭的,她觉得茶水清澄,梅子酱酸甜,混在一起不伦不类,不懂把这两种东西同时吃的意味。 但是因为“她”爱吃,所以她也跟着吃,久而久之也吃习惯了,甚至品出了几分滋味,最后也喜欢上吃梅子酱茶泡饭,顿顿都要吃。 一粒一粒,一口一口,和着茶水果酱。 梅子酱掉进茶水里,变得稀释,酸甜味道也变淡。吃了这碗饭,就和过去彻底再见了。林听想。 这碗饭对她来说吃得很艰难,她有些不想吃,但怕伤了由纪的心,还是硬着头皮哽咽下去。她转头看向由纪,刻意弧起眼睛,笑着说:“谢谢你,这个特别特别好吃,我好喜欢。” “你喜欢就好。”由纪回以微笑,把碗放在一边,顺便摸了摸林听的头。接着拿起蜂蜜蛋糕,极其自然地对幸子说了句:“我把你这个拿走了。”然后走向小社员的床位,轻轻地把她叫醒吃夜宵。 “你想睡觉吗?还是说我们再陪你聊会天?”幸子吭哧吭哧搬来一把陪护椅,小心地放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在坐下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吱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林听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 “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跟我说的。”幸子微微睁大了些眼睛,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林听又在这表情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 病房门口处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有人正漫不经心地倚在门口看着她们。 她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哟,挺热闹啊。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星野葵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咬着后槽牙说道。她说着就要转身走出病房,想把门咚地关上,却不料自己的长头发被夹在合页处。 好一撮头发被生生扯断,无力地脱落,挂在门缝里。 看着都疼。但令病房内众人意外的是,葵并没有吃痛出声,只是慢慢地抬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回头恨恨地望病房内看了一眼,快步离开她们的视野。 她在哭。林听一眼就看到她脸上晶莹的闪光。 由纪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叮嘱了小社员几句,把蛋糕放到人手里,转头朝病房外追去:“我出去一下。”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站住,单手扶住门框:“幸子也来。” 幸子哎地答应一声,拍拍林听的手背,抱歉地笑笑,起身跟向由纪。 * 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站在医院走廊上。 戴着银框眼镜的由纪和白发带的幸子的站在一边,黑长直的葵则站在她们的对立面。 葵头上的灯正好接触不良,时亮时暗,与站在光亮处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之间形成一道时而交汇时而分明的河流。 “你们还跟过来干什么?你们想看什么?”葵眉目痛苦地皱在一起,眼泪噙在眼里,死活不让它掉下来,“来证明你们是对的?来证明你们的胜算?” 由纪觉得很奇怪,星野葵很少会露出这样一副败犬的模样,在印象里她总像一只高傲的黑孔雀,仅仅是看见她在病房里喂林听吃饭,看见幸子和林听相视而笑情绪就崩溃成这样? “我只是想问你,今天晚上你要陪林听吗?”由纪并没有被那股强烈的情绪感染,十分平静地说道,“我今晚有点事。” 幸子见状连忙点头,帮腔道:“嗯嗯,是这样的。” 葵挑起一只眉毛,语气很是不好:“你在施舍我?” “我在请你,求你帮我忙。” 由纪沉静地看着她,镜框在灯下微微泛着光,玻璃镜片被反射的灯光覆盖,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睛,无从得知她在想什么。 葵本想做出更恶劣的表情,却一瞬间愣住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双眼极快速地眨眨。 她头上的灯突然亮起,几只在另一边灯徘徊的飞蛾飞了过来,开始扑葵那处灯的光。 “求我?”葵又露出凌人的气势,把手上的塑料袋套在手臂上,肩膀放松,双手抱胸,眼尾狭长,眉梢半挑,似笑非笑看着她,用很失望的口吻说道,“那你可怕是要失望咯。” “那我们走,幸子。”由纪转身就走。 幸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啊哦”两声就被由纪带走。 葵看她们真要走,反倒急了起来,连忙叫道:“诶诶,我还没说完呢。” 由纪停下脚步,牵着幸子的手回头看她。 “我说的是反话。” * 葵坐在幸子刚刚坐过的那把陪护椅上,眼珠子到处转就是不看林听。 林听:0-0你还好吗? 葵:(环臂胸前吹口哨)我很好啊。 病房里的人除了躺床上的三个就只有剩下葵,再别无他人。由纪回家了,幸子刚刚说要去打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林听叹口气,扳正她的脸,逼迫葵直视她:“我学好了。” 葵的眼睛无处可去,只能盯着林听的眼睛。 林听的嘴唇微微地抿着,微微张开,仿佛有意放出藏在其后的思绪,故意透露出半点风声。 “什么学好?” “刚开学的时候,你不是看见我一副不良相,叫我学好吗?现在我学好了,大家都没有以前那么怕我了。”林听认真地点点头,像只等待邀功的小狗。 葵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林听手放的地方似乎把她的体温和自己的体温都接在一起,烧的人难受。 “现在我学好啦。”林听又开口。 你没有学好,你学坏了。星野葵在心里暗暗说道。 “嗯。” 葵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病房的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只剩下窗外透进的夜色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林听的手指还停留在葵的脸颊上,那触感比想象中更要滚烫。她看着葵躲闪的眼神,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在走廊相遇时,这人也是这样别开视线,别扭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你骗不了我的。”林听轻声说,“你从来都不是那种无缘无故讨厌别人的人。” 葵的睫毛颤了颤。她猛地别过头去,黑发垂落下来遮住半边脸。林听看见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烦死了。”葵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懂什么。” 一滴温热的东西砸在林听的手背上。 “我是不懂。”林听从床头柜抽出纸巾,轻轻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所以才想听你说。” 走廊深处传来水壶翻倒的声音,接着是幸子慌乱的小声惊呼。但这些似乎都离这间病房很远很远。葵抬起头时,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花了,眼线晕染开来,却让她凌厉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那时候……”葵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是你差点被退学的时候。我爸……校长他找你父母谈过。” 林听愣住了。她想起那年冬天办公室刺眼的灯光,教导主任抽屉里厚厚一叠处分单,母亲发红的眼圈。第二天一切都奇迹般地风平浪静,她只当是运气好。 “条件是我要当个好学生。”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切断和那些人的联系……包括你。” 这话像一团湿棉花堵在林听胸口。她想起葵突然转变的态度,走廊上刻意的擦肩而过,教室里扔在她桌上的冷言冷语。那些被她误解为厌恶的举动,原来都藏着这样的秘密。 “所以你是在……” “烦死了!”葵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知道很幼稚!但如果不这样的话……如果不这样的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没办法说服自己离你远点了。” 窗外的树影摇晃着泼洒在病床上。林听伸手拉住葵的衣袖,布料在手心里皱成一团。 “傻瓜。” 葵僵住了。 “我们都是傻瓜。”林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主动跟你说话?” 她瞥向窗外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又笑着看向葵。月光恰好落在葵的睫毛上,给那层水光镀上银边。 “因为我怕有机会能跟你单独相处,却不跟你说开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开了。” 葵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弯下腰,额头抵在林听的肩膀上,哭得像那年开学典礼上被雨淋湿的小野猫。林听能感觉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于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幸子提着空水壶站在原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由纪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镜片后的眼睛里盛满温柔的笑意。 “走吧。”由纪接过水壶,怕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解,声音放得极轻,“让他们好好聊会。” 幸子点点头,最后看了眼病房内相拥的两人。 透过门上的小窗,最后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林听轻拍着葵后背的模样,和被月光温柔包裹的两个身影。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和解轻声伴奏。 林听抱着葵,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自己似乎真的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了,明明之前只是在电视屏幕上看过部分情节,但现在却好像,她真的是“林听”。 她的爱恨情仇,包括荧幕上没有展示过的画面,渐渐地,都在自己脑海里变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对比起来,原来那个有“她”的“现实”倒像是糖衣噩梦,现在自己只是从噩梦里醒来,回到了原该属于自己的,平淡的,一切都朝着好方向发展的生活。 葵长长的发丝窝在林听的颈窝处,刺得她有些痒。 像她。 该死,怎么又想她。 由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幸子又被她支开,独自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备忘录。 自我意识唤醒要尽早实现。目前看来我的意识体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应该是一整个“我”。 白鸟幸子,星野葵,我都有所了解了。 只剩下佐仓凛。 了解了她,我应该就能确认“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多个…… 以及“我们”之间的,确切的关系。 还有…她到底是不是“我”? 一切完成后,小听,我就带你回家。 小剧场: 大家在林听面前的表现 由纪:人前低攻高防,人后高攻低防(对我们会长大人就是如此反差) 幸子:高攻高防(其实幸子是个情感很淡漠的人…但是至于她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强烈…) 葵:低攻低防(从来不主动表现,只会嘴上毒舌然后背后为林听做事,人家一碰她就脸红,跟下面那只叫凛的小博美坐一桌) 凛:高攻低防(天天跟着林听后面老大老大地叫,真让她上又不敢上,要是老大离她近点马上脸红成蒸汽机)《 》 14、雪吻 自与葵和解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关于“她”的梦仍然常做,有时候还会梦到由纪幸子,以及凛和葵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前那段被绿的难过记忆到今天已经模糊了,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看,几乎感受不到那一刻激烈的情绪。 林听站在医院门口,取下手腕上的红色住院腕带,随手丢进垃圾桶。 桶里刚刚被清理过,里面只有那抹腕带的红。林听眯着眼盯着它—— 扎眼的红不断向前延伸、延伸,扩散开来。 礼堂里的红色地毯被高悬的暖灯照耀着,十一月里外边已经下了雪,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林听坐在第一排座位上,有些焦躁地攥着衣角。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怎么啦,大英雄?”凛坐在一旁,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弯着眼睛对她笑,嘴角却紧紧地绷住,“待会咱就要上台领奖了,老大你别吓尿了,我还指望你给我打气呢。” 凛转过头,望向高台之上,不再说话,只是用她那双被火烧后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一遍遍摸着林听的手背。 “这是咱们第一次不是因为批评站到全校人面前啊。” 台上的射灯描摹着她的侧脸,她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萎靡小树,忽然开出了一串细小的、不起眼的花。 林听看着她的侧脸,莫名有一种欣慰感。 不仅仅是为了她和自己,更是为未来终于显现出的可能的光明轮廓,而感到深沉喜悦。 “加油。”耳朵忽然感受到一阵热度。 林听猛地回头一看,是幸子浅浅的温和笑容。由纪和葵分别坐在她左右。 “看……看我干嘛!”葵微微扭过脸,小声地说。 由纪没有说话,眼里先有了笑影,对着林听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接下来,我们要表彰两位同学——” 校长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礼堂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听的心上。她回过头,望向台上。 “……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以非凡的勇气和冷静,保护了同学的生命安全……展现了青空坂学子最崇高的品质……再次,授予二年f班林听同学,以及佐仓凛同学,学园祭特别贡献奖!” 雷鸣般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凛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林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那片耀眼的灯光。 每一步都踩在柔软的红地毯上,仿佛踏在过往与未来的分界线上。她能感觉到身后数道目光 站在话筒前,聚光灯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校长将精致的证书递到她手中,那重量,远比想象中沉。 掌声渐息,所有人都等待着她的发言。 林听低头看着手中的证书,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的思绪却飘远了,飘回了这短短几个月,那些她曾拼命想要忽略、想要抹去的那些温暖瞬间。 由纪在学生会室耐心教她做题时低垂的睫毛;幸子在茶道部将第一杯新茶递给她时温柔的笑意;她们三人一起在天台吃便当,阳光洒在由纪的银框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学园祭前夜,她们一起布置摊位到深夜,幸子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由纪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糖…… 那些细碎的、温暖的、让她无数次贪恋的瞬间,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流转。她的心脏被一种酸涩的暖意填满,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多么想永远停留在那些瞬间里。 但是,不行。 林听抬起头,目光越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容。由纪坐得笔直,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幸子微微前倾身体,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鼓励。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 台下出现细微的骚动。 “我给很多人带来过困扰,甚至……是伤害。”她的目光牢牢锁定由纪和幸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带着血和泪,“尤其是……藤井由纪学姐,和白鸟幸子学姐。” 由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幸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我为我过去所有的无知和任性,对两位学姐造成的困扰,郑重地道歉。”林听深深地弯下腰,对着她们的方向,鞠了一躬。起身时,眼眶已然泛红。 “这个奖项,是对我重新开始的肯定。而我……我也在此承诺,”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句早已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却依旧让她心痛如绞的话,“从今以后,我会谨守本分,绝不会再……打扰两位学姐。” 话音落下的瞬间,礼堂内一片寂静。 她看见由纪猛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泛白。她看见幸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受伤。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大家。”她再次鞠躬,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走下了舞台。 红色的地毯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她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那两个人的表情。 凛在台阶处等着她,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老大……”凛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林听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用力回握住凛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洗白了。 她终于彻底洗白了“恶女”的身份,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可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啸着穿堂而过的,只有冰冷的寒风。 她亲手,将她在这陌生世界里,最先感受到的、也是最贪恋的温暖,推开了。 舞台的灯光在身后渐渐暗下,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没什么可惋惜的,她们本就不该是一路人。 * 外面的雪下得急了。 林听是最后一个走出礼堂的,她被校长和老师拉着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这阵才脱身。 她踩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在一片白茫中格外显眼。 “呼……”林听呼出的气化成白雾散开,脖子往围巾里瑟缩了一下。 要真正地开始新生活了。她望着这片雪白想到。 “小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幸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不经意地,就走进了这漫天飞舞的雪里,和林听的眼前。 雪片又大又软,像揉碎了的云,悄没声息地落在她的呢子大衣上,停留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化开,留下一圈深色的水渍。 林听愣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什么?” 那冰凉的、细碎的雪落在她的眼睑和脸颊上,她心里什么都没想,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仿佛被这雪轻轻地覆盖,心里只有一种空茫茫的干净,什么也不能想。 “你刚刚在台上讲的话。” 幸子眼里闪着泪光,这时起了风,雪直往她那钻。她不躲,也不动,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这无声落下的雪。 雪光映得她的脸一种透明的白,仿佛她也要和这雪一起,静静地融化在这无边的、冰冷的寂静里了。 “对不起。”林听抬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不要说对不起!”幸子啪地一声打掉她的手。 好痛。好像以前什么时候也被打过手,但是想不起来了。 风呼呼地刮着,掠过两人的耳边。 “我不会再重来,也不会再纠缠你。你要和由纪好好的。你就把我以前的那些感情当作一张纸,折起来扔进垃圾桶吧。” “闭嘴!!我不想听!!” 幸子扯住林听红围巾的一角,几乎是一瞬间就把那红色挽到了自己脖子上,她紧紧地用力地拉着,就算要窒息也不放手。 雪地间唯一的一抹红连接着林听和幸子。 幸子一手攥着围巾,一手猛地将她拉进怀里,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啃咬和吞噬,带着血的铁锈味,像垂死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唯一的依靠。 她的眼泪同时奔涌而出,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爱恋和委屈,都通过这个吻,一滴不剩地灌入她的生命。 在幸子想要更深入的时候,林听喘息着推开了她。 林听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甜腥味,她盯着幸子红得近乎艳丽的嘴唇,久久没有言语。 大脑一片空白。 幸子眼里不再鲜亮,回望了她一会,又更加用力地把林听禁锢在怀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听这次睁开了眼睛,在心神激荡,视线模糊的短暂瞬间,幸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闪烁了一下。 由纪的冷静,凛的悲伤,葵的倔强。她在闪烁的一瞬看到了这些。 味道也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茉莉花的味道,书房里的墨香,糖果的甜味,室外空气的清冷。好多好杂的味道,明明有很多不该出现在幸子身上。 幸子露出一点舌尖,轻轻舔舐着她唇边的血,贴在林听的唇畔,低语道: “感觉到了吗?这难道也是你打扰我们吗?” “还是说,你终于愿意承认……你害怕的从来不是打扰我们,而是害怕你自己,害怕这份真实的感受?”《 》 15、锚点 医院的午后,是没有时间的。 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成一条条光带,懒懒地躺在磨石子地上,像一具具透明的棺材。 偶尔有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橡胶轮碾过地砖,发出一种缓慢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痛苦也被拖得很长很长。消毒水的气味弥漫着,挤压着空气里的一切,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站在林听的病床前,手死死地抓着床栏,牙齿阖在下唇上,尽量保持着情绪的平稳。 林听静静地躺在雪白的枕褥间,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颧骨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如同晚霞最后的余烬。手指无力地搭在一旁,纤细而苍白,仿佛一触即碎的玉簪花。 “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医生的手揣在白大褂里,深深叹了口气,“镇定剂使用太频繁了,她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了。就算最后她真能好起来,生理机能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听的床头卡上。 苍白的纸上,草草地写着她的名字,年龄,主治医师,以及病症。 分裂情感性障碍。 “小听在医院躺了有两个月了。” “她”几乎是要哭似的皱起眉,漂亮的脸上充斥着憔悴的痕迹。问医生:“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医生又叹了口气,双眼盯着地面,思考了很久,才抬起头:“有。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她,什么我都愿意试!”她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手指死死攥住白大褂的袖口。 “我们有一项实验,不是很成熟,做法也比较激进。所以我个人不是很推荐患者去做这个,但是……” “但是什么?” “我先给你讲解一下这个实验吧,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成为我们实验的志愿者。” “她”连忙点点头,暗淡无光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这个实验的名字叫做‘意识锚点’。内容是将健康意识体的思维,导入患者的精神世界,构建一个稳定的‘叙事疗法’场景,以引导患者整合人格,找回现实。” “而你,就是那个健康意识体。” 陌生词汇一股脑汇入“她”的耳朵,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发抖。 “意识锚点实验提出来很久了,只不过风险太大,一个不好就会收获两个所谓的疯子,甚至搭上你和她的人命,因此实验一直没有什么推进。” “如果实验成功,她之前两个月的住院费医药费,医院都可以报销,她也会健健康康地站在你面前。” “她”身体轻轻颤抖着,回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林听,眼神有些许挣扎。但几秒后,她就转回头,目光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做。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松开医生的袖子,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我已经背叛过她一次了。这次,换我去把她找回来。只要她能好起来……” 医生递来一份知情同意书和一支笔,“她”一目十行,头也没抬地问道:“下面签我的名字吗?” 医生“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她”没看到末尾,就拔开笔盖想签字,签到名字第二个字时,笔尖猛地顿住。 植物人风险。 知情书最末的五个字很是扎眼。 角落心电图机的波纹无聊地爬行着,一下又一下,数着谁的余生。“她”忽然觉得耳膜上像是被贴了一层棉絮,渐渐地捂紧了整个世界。 望着床上那人的面容,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林听缩在沙发里喃喃“她都不要我了”的样子。 那时候她就知道,常规治疗根本没用了。 “她”更为果断快速地签完名字最后一个字,笔尖却划破了纸。 “医生,把我的意识塞进她的里面吧,只要她能好起来,就算……就算是植物人,就算我最后留在她那里的是碎片……” “我也认了。”她笑着说。 * “好啦好啦。”幸子重新将林听揽到自己并不宽阔的肩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对不起小听,是我刚刚太急了。” “以后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好吗?你要是觉得不好说,你也可以跟由纪、凛和葵说呀。”幸子紧紧地抱着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如同童年时母亲安抚夜惊的自己。 风雪琳琅,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依旧清晰。 纷扬的雪花温柔地落在她们的头发、肩膀,像是要为她们这一瞬的永恒,披上一袭圣洁的婚纱。 林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在无边无际的苍茫中,遵循自己的本人,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仿佛这拥抱是他们能从命运手中夺回的、唯一一点可怜而珍贵的东西。 “我在这儿呢。” 幸子温柔地说道。 漫天素白中,系在两人间的红色围巾,像两簇交汇的心火。 * 青空坂高校礼堂,林听站在台上,在全校面前向由纪和幸子道歉,朝着她们的方向鞠了一躬。 痛,痛,痛,痛得几乎要坐不稳。 疼痛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澄澈。 意识像一缕轻烟,缓缓地从那个剧痛不堪的头颅顶端飘散出去。 坐在台下的由纪捂住脑袋,眯上眼睛眉头皱起,呼吸急促。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撑着睁开眼,朝身旁的幸子看。 幸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甲嵌入掌心,貌似是心绞痛。 应该是林听说的这番话起的效果,她的意识在排斥她们,她们的主体意识遭到了林听的拒绝冲击。 如果不出意外,凛和葵也会有反应。 葵坐在座位上,拳头紧握,指节发白,额角泛出冷汗。 凛领完奖就下来了,匆匆把东西放在座位上,就去了礼堂里的厕所。由纪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她。 她正扶着洗手台,止不住地干呕。 四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由纪紧咬牙关,在剧痛中强行维持清醒。潜行到川上老师身边请完假,回到原地一把抓住幸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踉跄回到座位的凛,朝葵使了个凌厉的眼神。 “失礼了。”由纪一路对座位上的同学说道。 她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幸子和凛带离座位,葵紧随其后。四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侧门,把礼堂内疑惑的目光与喧闹隔绝在厚重的门后。 空无一人的医护室弥漫着药水气味。由纪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银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 “现在可以说了。”她喘息着,“在我们……消失之前。” 幸子瘫坐在病床边缘,手指仍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料:“每次林听抗拒我们,这种疼痛就会出现……” 凛蜷缩在墙角,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虽然老大没有提到我……但是我还是感觉自己像沙子一样要散开了……” “都像要死了一样。”葵接过话,她擦掉额角的汗,眼神锐利地扫过三人,“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由纪深吸一口气,此时疼痛让她的思维异常清晰:“从我们出现开始——” “我对于规则的执着,幸子过度的温柔,凛不合时宜的活跃,还有葵……”她看向那个总是独处的身影,“你矛盾的守护。我们就像……” “就像同一个人的不同部分。”幸子轻声接上,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我们共享同一种痛苦。” “我知道你背着我亲林听了。”由纪突然冷不丁对着幸子来了一句。 “啊嘞?你怎么会知道?”幸子被这猝不及防的话打得不知所措。 随后幸子从病床站起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身子向由纪的方向倾,鱼死网破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听在游泳池浴室里干什么了!你不仅偷看她洗澡!你还呜呜……” “别说出来啊。”由纪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由纪的嘴。 凛和葵幽幽地在由纪幸子背后出现。 “就算捂嘴我们也知道哦。” “好了!好了!我们来对一下我们之间的记忆!” 四人开始 碎片开始拼凑。 那些细微的、被忽略的异常。 她们从未交换过信息,却拥有彼此的记忆;她们性格迥异,却对林听抱有完全相同的情感;她们看似简单四个独立的个体,却在她们中的某人被拒绝的瞬间,体验了同频的崩溃。 “我们被骗了。”由纪摘下眼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是因为我们选择了林听才想做,而是有人需要我们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去做那人想要做的事。” 幸子苦笑:“为了拯救一个拒绝被拯救的人。” 凛茫然地站在窗前,环视校园:“那这里……我们……” “我们是钥匙。”葵的声音斩钉截铁,“四把锁,需要同时转动。” 疼痛渐渐消退,她们站在空荡的医务室里,看着彼此熟悉又陌生的脸。 “如果我们是同一个人,”由纪轻声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那真正的‘我’在哪里?” 葵放了松,上身往后靠上药柜,靠得玻璃瓶罐叮当作响。 “啪!”药水罐和玻璃门突然破碎。 药水一滴一滴从架子上碎裂的瓶口坠落。 地上那滩药水本该映出四个少女的身影,此刻却仿佛有第五个人的轮廓,在药水深处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一双沉睡的眼睑,在现实世界的病房里,轻轻颤动。《 》 16、穿刺 由纪没有在无关紧要的事物上过多停留的习惯,她收回望向地上那滩药水的目光,在脑中迅速整合她们四人刚刚交流的记忆,得出一个结论: “林听从开学以来对我们接触良好,是因为我们中的每个人和她都有单独接触的时间,所以她不至于太过抗拒我们。而在此之前,我们很少和她单独相处。” “你的意思是,我们四人不能同时接触她,不然她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葵往旁迈一步,远离散落的玻璃碎片,抬头看着神色凝重的由纪。 由纪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必须要循序渐进地接触林听。幸子,你待会去找林听,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幸子同样点头以示知晓。 凛眼神空洞地盯着地上摊开的透明药水,讷讷道:“那我们的意义呢?我们只是因为那个人的意志才产生的吗?” “凛……”幸子上前几步,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凛躲开了。 “所以我们大家不是因为喜欢小听才喜欢小听…是因为那个人喜欢小听我们才会到她身边。”凛眼里噙着泪花,她抬起头,瞳孔失去高光,“那我的喜欢呢?我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葵有些烦躁地跺跺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哪有那么多真的假的,哪有那么多循序渐进,直接让林听自己面对现实不就行了。我就不信破解这个世界的办法只有让她同时接受我们四个这一个。” “幸子,你先去吧。”由纪推了推眼镜,看向扎着白色发带的少女,目光沉静。 幸子应声推门而出。 由纪站在门前,笑着目送幸子,确保幸子已经走入风雪中,才关上医务室的门,再次扫视一遍剩下两个人的脸。 “现在幸子走了。”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有些不好说的。我们现在可以说了。” 葵挑眉:“你这话说的倒有意思。” “很明显,对林听温和的引导已经没有用了。”由纪眉头微皱,勾起嘴角,“我们只能采用更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激烈的方式。” “好啊。”葵笑着回答。 凛听见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瞬间回过神来:“你要对小听做什么?” 由纪笑而不语,只是站在一旁,双臂交叠于胸前。 葵饶有兴致地靠近凛,朝她扬了扬下巴:“喂,我知道你和你家老大那天晚上一起回家,你都说了什么。” “她知道你的心意吗?佐仓凛。”葵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那双眼睛里却寻不见半分暖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幽光。她靠近凛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白鸟幸子亲过她,藤井由纪都和她一起洗过澡了,这件事你自己一直都清楚吧,你看你自己,还是只能当她的小跟班,一天到晚老大老大地叫,你……” “别说了!!”凛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靠着墙根蹲下,把脑袋深深埋进蜷起的膝盖里。 室内的暖气很热和,熏得由纪的眼镜起了雾,她取下眼镜,用衣袖擦拭镜片:“别耽误治疗进程啊。” “砰——!”一声闷响爆开。 医务室那扇本已关紧的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猛地向后推去,恨恨地撞在墙上。顷刻间,蓄积已久的严寒与风雪,想决堤的白色洪流般轰然涌入。 窗帘疯狂地向上翻卷,如受惊的白鸟扑向天花板。 “小凛。”由纪极尽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抬手指向窗外,那抹红色的小点,“你应该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吧。” “毕竟那是林听和幸子嘛。” * 暴风雪停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林听又开始回到学校上课。 凛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她后面叫老大,由纪还是在忙学生会的事,幸子也依旧在操持茶道部。 至于葵……也好像跟以前一样,平时轻易见不到她。 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凛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回教室就没见了人影。林听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写着作业,写烦了就撑着脑袋望向窗外站在枯枝上的麻雀。 “好寡淡的生活啊啊……”林听叹气道。 她正看麻雀看得入神,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把她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 “被吓到了吗?你不在的时候,校园午间广播换音乐了。”过道另一边的同桌突然开口。 林听抬头看向同桌,那是个戴着眼镜、总是埋头做题的女生,平时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此刻她却主动搭话,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 “换音乐了?”林听重复道。 “嗯。上周开始。”同桌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写她的习题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觉。 林听愣了几秒,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 广播里的音乐确实陌生,是一首缓慢的钢琴曲,旋律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每次以为要转向高潮时,却总是突兀地降回低音区,像一段永远无法完成的诉说。 她下意识地去摸抽屉里的耳机,指尖却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 是那把钥匙。 医务室的备用钥匙。昨天她去还落在医务室的外套时,校医随手给她的,说“下次不舒服可以自己过来休息”。钥匙本该躺在书包夹层里,此刻却突兀地出现在课桌抽屉。 林听盯着那枚银色钥匙,心脏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一下。 * 医务室内,暖气重新占据了上风,将风雪逼退。 凛仍蹲在墙角,肩膀微微颤抖。葵站在窗边,背对着室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由纪戴好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凛身上。 “凛,你问你的喜欢是真是假。”由纪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冷,“那我问你,你第一次见到林听时,是什么感觉?” 凛埋着头,声音闷闷的:“……觉得她很厉害。谁都不敢惹她。” “然后呢?” “然后……就想跟着她。”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着她,就觉得安心。” “那么,”由纪走向凛,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份安心感是我们被植入的初始设置,是那个‘她’希望我们带给林听的感觉,你会因此就不安心了吗?” 凛猛地抬头,眼眶通红:“这不一样——” “是一样的。”由纪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感受就是感受。它发生了,它就是真的。至于它为什么发生……那只是解释,不是感受本身。” 葵在窗边嗤笑一声:“说这么多绕口令,你到底想说什么?” 由纪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想说,我们是什么、为什么存在,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以慢慢找。但林听的状况等不了。” 她走向医务室的白板。 那里原本贴着人体解剖图,不知何时已被擦净。由纪拿起记号笔,在空白的板面上画下三个并排的圆圈。 “假设这是林听意识的三个层级。” 她指着第一个圆圈: “表层:她认为自己穿进了小说,任务是撮合官配然后安全退场。” 笔尖移向第二个: “中层:她开始察觉异常,但用剧情bug和世界设定来解释。” 最后停在第三个圆圈: “深层:她知道真相,但拒绝承认,因为承认意味着接受自己病了,接受那个背叛是幻觉。” 葵抱着手臂走过来:“所以?” “所以过去几个月,我们一直在表层和中层打转。”由纪在第一个和第二个圆圈之间画上箭头,“我们配合她的剧本,让她觉得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这不够。她的深层意识在持续排斥现实,这种排斥正在反噬她的身体——也反噬我们。” 记号笔狠狠点在第三个圆圈上。 “我们要做的,不是继续陪她在表层玩游戏。”由纪的目光扫过葵和凛,“而是直接刺穿中层,在她的深层意识上打开一道裂缝。” 凛终于站了起来,声音还在发抖:“怎么……刺穿?” 由纪沉默了几秒。医务室里的暖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疼痛。”她说。 葵挑眉:“物理上的?” “情感上的。”由纪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 那里已经看不见那抹红色,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林听最深的恐惧不是死亡,不是被讨厌,而是不被需要和再次被抛弃。我们要让她同时面对这两者。” 她在白板上写下两个词: 【同步失去】 【强制选择】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情境。”由纪的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剜开症结所在,“让她以为,她必须从我们之中选一个留下来,而其他的会永远消失。并且,她必须在有限时间内做出选择。” 凛的脸色瞬间苍白:“这太残忍了……” “这很残忍。”由纪承认,“但这是唯一可能起效的冲击疗法。如果成功,她的深层意识会为了拯救而不得不浮出水面。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葵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兴味,“她可能会彻底崩溃,这个世界也会跟着完蛋。对吧?” 由纪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我不同意。”凛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她站直身体,眼泪还没干,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老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葵转过身,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比如?继续看着她一天天离我们更远?看着她每次接近真相就头痛欲裂?凛,你所谓的保护,可能正在杀死她。” “那你呢?”凛猛地看向葵,声音拔高,“你就那么想看她痛苦吗?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葵的表情僵了一瞬。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别过脸去。 由纪看着两人的对峙,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葵,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主动接触林听是什么时候吗?” 葵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旧校舍。她的自行车链子掉了。” “你帮她修了。” “……嗯。” “为什么?”由纪问,“按照设定,你应该是疏离的旁观者。你没有理由帮她。” 葵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漫长的沉默后,她低声说:“……因为她看起来很烦。修个车都修不好,笨死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由纪没再追问,只是在白板上第三个圆圈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星形标记。 “计划需要细节。”她换了个话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情境,让同步失去和强制选择看起来像是自然发生的,而不是明显的陷阱。否则林听的防御机制会立刻启动。” 由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腿。窗外的雪光照在她脸上,让那张总是冷静的脸看起来有些透明。 “学园祭已经用过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火灾,表彰,她的宣言……那条路走完了。” 葵回过头。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合理情境。”由纪走向白板,擦掉上面凌乱的线条,“一个能自然聚集所有人,有足够仪式感,且……符合季节和时间线的。” 她在干净的白板上写下两个字:《 》 17、花火 她在干净的白板上写下两个字: 【花火】 凛怔住了:“花火大会?可那是夏天……” “下个月,”由纪打断她,语气平静,“町内会主办冬日花火大会,就在后山河岸。全校都会收到邀请,这是传统。” 她转身,背靠着白板:“不同年级,不同班级,所有人都会混在一起。没有老师时刻盯着,没有固定座位。夜晚,河流,烟花爆裂的声音能掩盖很多动静。” 葵眯起眼睛:“继续说。” “烟花大会有个环节,”由纪的声音,“最后三发特制烟花升空时,按照这里的习俗,人们可以对自己重要的人说一句话。传说那样会被神明听见。” 她顿了顿。 “我们可以让这个‘传说’,变成一场必须面对的选择。” 医务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暖气水管的嗡鸣。 “怎么选?”凛的声音干涩。 “在最后三发烟花升起前,”由纪说,“我们四个人,会分别找到林听,对她说同一句话:‘接下来那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只能听一个人说。’” 葵冷笑:“然后呢?让她当场选一个听?” “不。”由纪摇头,“那样太刻意。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个选择以意外的形式发生。” 她走到窗边,手指划过冰冷的玻璃。 “烟花大会那晚,后山河岸会有临时搭建的许愿桥。很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按照流程,最后三发烟花升起时,所有人应该聚集在主会场。” 由纪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安静地扫过两人。 “但在第二发和第三发烟花之间,会有一次短暂的、计划外的电力故障。灯光会熄灭三十秒。三十秒后恢复时——” 她停顿了一下。 “我们四个人,会站在许愿桥的四个入口。而林听,会被拥挤的人流,刚好推到桥中央。” 凛的呼吸屏住了。 “桥很窄,她一次只能走向一个方向。”由纪的声音没有波澜,“每个方向,都有一个我们在等她。她选择走向谁,就意味着在黑暗过后,她最想听见谁的那句话。” “那……其他三个人呢?”凛问。 “其他三个人,”由纪轻声说,“会在她做出选择后,转身走进人群里。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走回白板前,用笔写下最关键的部分: 【消失不是永久的。但对她而言,在烟花炸响、人声鼎沸的夜晚,三个重要的人同时转身离开。】 【那种失去感,会是真实的。】 葵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有意思。用热闹衬托失去。” “可这只是物理上的分开,”凛咬着嘴唇,“怎么能让她觉得是同步失去?” “因为那句话。”由纪放下笔,“我们每个人要对她说的话,是同一句。是她潜意识里最想听,也最怕听的话。” “是什么?”凛和葵同时问。 由纪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干净得像从未有人受过伤。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医务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四个人,都说同一句话?”葵的眉毛挑起来,“那她选谁听,有什么区别?” “有。”由纪转身,目光锐利,“区别在于,谁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让她相信。” 她走到凛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少女通红的眼睛。 “凛,你知道为什么是你吗?” 凛摇头。 “因为林听对你,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你在她心里,是不会说谎的。”由纪的声音很温和,“所以当你说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时,她第一反应会是相信。” 她又看向葵。 “而你,葵。你在她心里,是不屑说谎的。所以当你说出这句话,她会震惊,会怀疑,但最终如果你说得足够真。她会动摇。” 最后,她站直身体。 “我和幸子,对她来说,是官方,是剧情,是应该在一起的人。我们对她说这句话,在她听来,可能只是角色扮演。” “所以这个选择,”葵接话,眼神复杂,“选的不是听谁说,而是‘相信谁’。” “对。”由纪点头,“她要选的是,在四个人都承诺永不离开时,她心底最愿意相信哪一个承诺是真的。而这个选择,会直接暴露她潜意识里,最依赖谁,最害怕失去谁。” 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在微微发抖。 “如果她选了……”她的声音哽咽,“没被选中的我们,真的会消失吗?” “会消失三十秒。”由纪说,“然后在第三发烟花炸响时,重新出现在人群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对她来说,”葵冷冷道,“那三十秒,会是永恒那么长。” 没有人说话。 窗外的雪扑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 教室里,钢琴曲还在播放。 林听把钥匙塞回书包,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却挥之不去。她看向窗外,枯枝上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只剩空荡荡的枝桠在风里轻颤。 同桌突然又抬起头:“林听同学。” “啊?” “你听到吗?”同桌的眼镜反着光,“音乐里有杂音。” 林听凝神细听。缓慢的钢琴旋律中,确实夹杂着某种细微的、规律的声响—— 滴。 滴。 滴。 像是医疗仪器的心跳声,又像是水龙头没关紧的滴水声。它完美地嵌在音乐的节拍间隙里,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一直有吗?”林听问。 同桌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从换音乐开始就有了。不过……”她顿了顿,“有时会快一点,有时会慢一点。像在跟着什么节奏走。” 林听还想再问,上课铃响了。 老师走进教室,广播里的钢琴曲戛然而止。那一瞬间,林听清楚地听到,那“滴滴”声并没有停止,而是持续了足足三秒,才彻底消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住院时留下的针孔早已愈合,此刻却隐隐作痛。 林听揉了揉太阳穴,那诡异的“滴滴”声似乎还残留在耳膜里。她看向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雪停了,天空是一种浑浊的灰蓝色。 同桌已经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忽然又转过头。 “林听同学。” “嗯?” “你脸色不太好。”同桌说,语气依然平淡,“医务室有常备药。钥匙,你不是有吗。” 说完,她拎起书包走了。 林听愣在座位上。她怎么知道钥匙的事? 书包里,那把银色钥匙静静地躺着,边缘硌着课本,存在感鲜明。 她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开始收拾东西。明天就是周末,然后…… 然后就是下个月的冬日花火大会。 她记得通知栏上贴的海报。深蓝的夜空,绚烂的烟花,还有一行小字:“与你最重要的人,共赏冬日最初的星火。” 最重要的人。 林听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她忽然想起,在原来的那个“故事”里,花火大会是藤井由纪和白鸟幸子确认心意的场景。漫天烟花下,两人手指轻轻勾在一起。 那是她曾经拼命想要促成的画面。 可现在……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夕阳的余晖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着她的步伐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就像某些她抓不住的东西。 * 对于林听来说,暴风雪停后迎来的是平凡。但对她们四个不是。 旧校舍三楼,灰尘在斜阳中飞舞。 葵靠在锈蚀的铁柜旁,看着手机屏幕上林听社交账号寥寥的更新。最后一条是一个月前,转发花火大会的海报,配文只有一个字:“嗯。” 由纪坐在废弃的课桌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复杂的日程表和人员动线图。 凛蹲在墙角,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什么,一笔一划,很用力。 “三十秒的黑暗,”由纪忽然开口,“需要精确控制。灯光系统我可以黑进去,但人群的动向……” “交给我。”葵头也不抬,“烟花大会的安保志愿者名单里有我认识的人。制造一点小混乱,把人流向许愿桥引导,不难。” 由纪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葵扯了扯嘴角:“我在这个世界的人设,不就是有点门路的不良少女吗?不用白不用。” 凛停下手中的粉笔,声音低低的:“那……那句话呢?我们真的要同时说吗?” “要。”由纪合上电脑,“而且要用完全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节奏。不能给她任何通过语气判断的机会。” “可我们声音不一样。”凛说。 “所以需要练习。”由纪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在这里。练习说同一句话,直到我们四个人说出来,听起来就像一个人。” 葵收起手机,挑眉:“你认真的?” “这是治疗。”由纪看向她,眼神不容置疑,“想要救她,我们必须先成为‘同一个人’。” 凛慢慢站起来,地上的粉笔图案显露出来。 是一个简单的桥,四个小人站在四个方向,中间一个小人站在桥中央,茫然四顾。 “如果……”凛的声音在发抖,“如果她谁也不选呢?如果她就站在桥中央,不动呢?” 由纪沉默了很久。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旧校舍陷入昏暗。灰尘在最后的光线里沉沉浮浮,像宇宙里无依的星辰。 “那我们就一起走过去。”她终于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四个人,从四个方向,一起走到她面前。然后,同时说出那句话。” 葵笑出声:“那画面也太诡异了吧。” “但那是她的选择。”由纪说,“如果她无法做出选择,那就意味着,在她的心里,我们的重量是一样的。那同样是一种答案。” 她走向门口,身影没入走廊的阴影里。 “走吧。明天开始练习。” 葵和凛跟在后面。下楼时,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粉笔画。 桥中央的小人,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那么小。 那么孤独。 楼梯转角,葵忽然拽住凛的袖子。 “喂。” “……嗯?” “如果那天,”葵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你被她选中了……别哭。笑给她看。” 凛怔住了。 葵松开手,快步下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旧校舍里回响。 凛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跳得很快。 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 18、回忆(2) 四年前,东京,花火大会前夜。 争吵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她们之间最后的地板。 林听坐在床上疯狂地扯下自己的首饰,那是“她”送给自己的脚链,项链,耳夹。 作为年上,“她”很少见地在林听面前小声啜泣。 “这些你拿回去吧。”林听把首饰塞到面前这个眼角噙泪却依旧明艳的女人手里,“如果没有爱,这些也都没有意义了。” 林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异常用力地去捋左手腕上那只羊脂玉镯。玉镯原本是贴肤戴着,沁着一层温润的光泽,此刻却仿佛死死咬住了她的皮肉。 她额角渗出细汗,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小臂,指甲陷进肉里,借助那一点疼痛带来的蛮力,终于将玉镯啵地一声褪了下来。 用力过猛,那枚温润的圆圈脱手飞出,装在冰冷的榻榻米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令人心悸。 林听看着那碎片,手腕上一圈明显的惨白勒痕开始慢慢泛红,像是被隐藏一年的委屈,终于浮出了肌肤。 她将碎片轻轻推过去,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它原本就不是我的尺寸,戴了一年,终究是碎了。” …… 是的,林听和“她”又在约好一起去看花火大会的前夜闹了很大的矛盾。 林听觉得像她自己这种讲求仪式感的人真挺莫名其妙的。大吵一架后她在心里决定最后好好看完最后一场烟火就分开。 第二天下午,林听像往常一样叫“她”起床,然后洗漱,“她”帮林听吹头发,然后一起去预约的浴衣店换衣服。 好好珍惜最后一天吧。林听这么想着。 一路上有些沉默,林听坐在后排,望向前面的车内后视镜,看着自己没睡好憔悴的脸,又偷偷瞟着在前面开车的“她”,心里不禁回忆起很多。 回忆起了她的每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和那些誓言以及如梦般的片段。 原来真的。没有人是特别的。 天暗了下来,烟火一朵朵升空。大家都借着难得的机会说些浪漫的话,林听却用指甲抠着手背,寻找说出“到现在为止谢谢你。再见。”的契机。 “右手给我。” 在身后给林听拍照的“她”突然说。 是想拍那种女友视角吧。林听想着。 眼眶湿湿的。 “要勇敢,好好说再见吧。”林听对自己说。 一回头却撞上身后人的目光。月光下,“她”的眼神又再次让她心口一窒。 “小听。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住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证明我的爱,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对你说请和我去加拿大结婚吧,但是我还是想送你这个。” 林听的手被拉起,右手无名指已经被带上一枚戒指。 在和“她”在一起之前,林听没有谈过超过两三个月的恋爱。她总会在每一次争吵后都觉得或许该结束了。但“她”,一次都没有选择放她走。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双眼睛配上乌黑的睫毛和翘起的眼角,显得韵味十足,“如果你感到痛苦,想逃,我可以追回你九十九次。” “那如果我逃一百次呢?” “她”叹了口气。 林听心里一紧。 “她”突然两只手抓住林听的手,像是想给自己某种信念感一样:“那最后一次,我陪你一起逃。” 大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在几朵巨大花朵升空和夜空下人群发出掌声的瞬间,“她”从背后凑到林听的耳边:“……” 林听没听清她说什么。 烟火散尽的时候,夜风忽然变得很凉。像是一直被捧在半空里的温度,在某一瞬被无情地抽走。 人群开始松动,河岸边的摊贩亮起了昏黄的灯,铁板烧的油烟味、章鱼烧的甜香味混杂在夜色里,热闹得不合时宜。 林听被人流裹着往前挤了一步。 手却忽然一空。 她下意识回头,“她”的身影被人群短暂地遮住,只剩下浴衣下摆的一角在光影里晃了晃。 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紧。 “在这儿。”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听被重新牵住手。 掌心贴合的触感温热而真实。 可不知为什么,那种被重新抓住的感觉,却比失去的那一瞬还要让人心慌。 “我们回去吧。” “她”轻声说。 林听点了点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过去。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安静。 车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倒影,红的、蓝的、白的光带,被车速拖得很长。 电台里播放着不知名的情歌,女声轻柔而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不会分开”“永远在一起”。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在两人中间,像是在等林听去牵。 林听望着那只手,很久很久。 却始终没有伸过去。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声响。 “你在想什么?” “她”没有回头,只是忽然问。 “在想……等会儿回去之后,先洗澡,还是先收拾行李。” 林听的声音很轻。 “这么着急吗?” 林听没有接话,只是把目光移向窗外。 车驶过跨河大桥。 黑色的水面被城市的灯光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她忽然想起白天碎掉的玉镯。 那些没有声音的裂痕。 到旅馆楼下的时候,已近深夜。 大厅里只剩下值夜的前台。 白炽灯打下来,地板反射着略显冷清的光。 电梯一路向上。 狭小的空间里,连呼吸声都被放得很大。 “她”忽然伸手,轻轻替林听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系带。 “有点松了。” 她说。 林听一怔,点了点头。 房门被刷开。 走廊里的灯光在关门的瞬间被隔绝在外。 房间很安静。白色的床铺,整齐得像从未有人躺过。 林听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往里走。 “怎么了?” “她”问。 林听摇摇头,低头去换鞋。 鞋跟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一切都被刻意放轻了。 她们各自洗了澡。 林听站在浴室里任水流从头顶冲下来。热水落在皮肤上,慢慢带走夜风留下的凉意,可心底却始终冷着。 她看着镜子里被水汽模糊的自己,像隔着一层看不清的雾。 出来时,“她”已经坐在床边,看着手机 ,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你先睡吧。” 林听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现在?” “她”愣了一下。 “嗯。”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头。 林听走到桌边,打开行李箱。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一件一件叠自己的衣服。 动作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什么。 “你明天几点走?” “她”在身后问。 “下午。” “我送你。” “不用。” 林听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空气里有短暂的凝滞。 “她”没有生气,只是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林听身后,轻轻抱住她。 怀抱依旧温热。 熟悉得让人想哭。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走了?” “她”贴在她耳边,小声问。 林听的手停在半空。 行李箱里那件白色衬衫正要被放进去。 她没有回头。 “我只是……想清楚了。” 她说。 “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我们为什么总是在吵架。” “因为我不够好?”“她”的声音很低。 林听闭了闭眼:“不是。” “那是因为你不爱我了吗?” 林听沉默了很久,久到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低的风声。 “我不知道。你自己清楚。” 她最终这样说。 这个答案,比“是”或“不是”更残忍。 “她”的手在她腰间微微收紧了一下,像是想确认她还在,又像是确认她正在离开。 “你还记得吗。”“她”忽然说,“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林听记得。 那是她们交往的第二个月,也是她第一次提出分手。 当时她说的也是“不知道”。 “那一次你后来留下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次呢?” 林听没有回答。 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 拉上拉链,“咔哒”一声。像是某种迟来的落锁。 她转过身:“你睡吧。”,林听又继续说,“明天还要上班。” “她”看着她,眼里的情绪一层一层叠上来,却都被生生压住。 “好。” 她最终这样说。 那一夜,她们没有再说一句分手。 也没有再说一句挽留。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背对着彼此。中间隔着一条不算宽,却再也无法跨过去的空隙。 天亮得很早,东京的清晨一贯安静。 林听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床上。 她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杯已经凉掉的水。 旁边放着便签,字迹很熟悉。 【我去上班了。门卡放在柜子上。路上注意安全。】 林听把那张便签折好,放进了口袋。 洗漱完,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时,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轮子在地毯上滚动的声音。 电梯下行。 一层一层,像在逐一退出她们共同生活的楼层。 到达一楼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冲动。 想回头。 想再看一眼那间房。 但她没有。 她只是走出旅馆的旋转门。 清晨的风很干净。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东京像刚刚醒来。 有那么一瞬间,林听忽然怀疑,昨夜的花火、戒指、告白、争吵,是不是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可当她低头时,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仍旧安静地存在着。 金属在晨光下闪了一下,刺得她眼眶发热。 她抬手,把戒指慢慢地摘了下来。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就像做过无数次的心理预演一样熟练。 戒指被放进了随身的小收纳盒。 “啪”的一声,盒子合上。 街角的红绿灯由红转绿,人群开始前行。 林听拖着行李,汇入其中。 她没有回头。 *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林听已经回国,昨天整理去花火大会录的视频才隐约听清了“她”的那句话。 “她”说:“我爱你。” 林听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河岸边那句迟到的“我爱你”。 她想。 如果当时听清了。 我会不会就逃不掉了。《 》 19、暗潮 林听在青空坂女子高校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女高中生一样,上午八点半上课,下午两点半放学。 和佐仓凛一起回家,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去茶道部上部活。有时远远地看着藤井由纪和白鸟幸子站在一起,突然抱住旁边的凛露出一副姨母笑。 “诶老大?你不是之前说跟她俩老死不相往来了嘛?”凛突然被人拥入怀中,下意识皱起眉头,抬手想推开林听的脸,但笑的很是开怀,“怎么转变心意啦?” “哪有,说了那番话才不妨碍我磕cp。”林听笑容不减,手不断地张开握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抒发自己心里“我产品是真的”的兴奋。 “你最近心情好像很不错诶。” 凛抽身出来,后撤一步上下打量着林听,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说完那番话后的一段时间心里很伤心,但是过了几天心里就舒畅很多,就像心里什么大石头放下了一样。” 林听抿起嘴,眼珠子灵动地左右移动。 “但是真的很好磕不是么?” 凛仿佛想起了什么,张开嘴:“你忘…”。 但最后还是没开口。她揣起手,站到林听的身边,看着远处的两个人,点点头,也露出了蜜汁姨母笑:“你还真别说。她俩还真好吃。” “是吧是吧?平日里生人勿近的高冷高智感学生会会长,只对温温柔柔的茶道部部长嬉皮笑脸。你别看现在由纪好像要a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 “当深夜之时,两人近在咫尺,”林听两只手分别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互相靠近,“清冷会长取下禁锢的银框眼镜,温婉部长取下束缚的白色发带,大家展现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一面……” “我站幸子左位你站啥。”林听突然转移话题,皱眉认真地问凛。 凛被这个问题打了个猝不及防,呃呃啊啊几声连忙举手:“报告老大!我也这么站!” 林听把手放在嘴前哈着热气,似乎是觉得不管用,也学着凛的样子把手揣进校服里:“你猜由纪穿这么大的风衣干嘛。” “什么?”风声有些大,凛上扬了声音。 “穿巨大的风衣不就是可以趁妻子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包住妻子吗!”林听用更大的声音回道。 站在远处给幸子整理围巾的由纪好像听到了什么,转过身四处望了望,没看到声音的来源。 “幸子,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什么风衣…妻子…” “差点就被发现了。”凛玩笑般地推了一把林听,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欸,我记得下节课是家政课。三桥老师上次说要教我们缝御守,她说可以送给喜欢的人。”林听很自然地牵起凛的手,带着她朝教室方向走去,“你想缝什么样的御守?” 凛低头望着林听修长的手,任凭她带着自己穿过在走廊上聊天嬉戏的同学。她看着她的手,心里涌出很多思绪。 由纪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小听在她们四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她现在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她面对现实? 我不想拯救什么,在这里我和她就够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凛,在面对对林听的感情问题时总是变得胆怯。 由纪、幸子、葵的脸一一在凛的脑海里闪过,在与她们共享的记忆里,由纪与林听共浴,幸子强吻林听的画面挥之不去。 就连在葵还没有和林听闹掰的时候,她也不如葵受宠,她好像永远是最后被支配的那一个。 她为什么要听她们的话?听林听的话就够了。 “你喜欢什么?” 凛甜甜地笑起来,蹦着到林听身边,一手挽住她的手臂,一手搭上她的肩膀。 “我喜欢猫,我很喜欢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喜欢猫啊?那狗狗呢?” “狗狗也可以呀。”林听笑。 “那我就缝猫。” “缝好送给谁啊?不会要给我吧?” 凛停下脚步,站在教室门前,松开了林听。闭上眼睛一瞬后就又睁开:“刚刚眼睛有点不舒服。” 林听站在原地回头看她。 “嗯!要缝御守给你,你也给我缝一个吧。” 凛快走几步,重新扣上她的手,再次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肯定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凛听了这句话后,原本预计的失落感却并没有涌上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莫名喜悦。 医务室种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 * “我感知不到佐仓凛的记忆了。”由纪忽然停下脚步,把头转向身边的幸子。 “我试试。”幸子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眼睛回道,“我也感觉不到。” “我猜是因为在我们四人都意识到我们的记忆可以相通以后,我们可以有意识地不让自己的记忆流通。但在此之前我们是没有这个意识的。”由纪面色凝重地回正头,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望向天空。 “她突然封闭记忆,可能要出事了。” 与此同时的葵正坐在二年a班的教室里,老师在台上讲,她在下面画小人。 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好想像以前那样和她一起吃饭,和她一起回家,和她一起聊天。 但是既然是自己主动离开的,现在又腆着脸回去未免也太丢脸了。 葵望向窗外,一只白色的山雀落在枝头,啁啾地叫着。忽然飞来一只漆黑的乌鸦,两鸟因为一只肥美的虫子打了起来。 “这白鸟胆真大,这么大乌鸦也敢上。”葵觉得这只白色山雀有点蠢,颇有些不屑地小声说道。 葵用气声喊着同桌:“喂,喂,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家政课。” 家政课啊,三桥那家伙说了要缝御守的吧。想给她缝。 至于那个成天跟在林听后面的跟屁虫,肯定会缝只丑不拉几的秋田犬给她。笑死了,还真以为像狗一样掏出真心就会有收获。 葵打开草稿本,从笔袋里拿出自动铅笔,按动出芯,在纸上画着御守草图。 空白的纸上逐渐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布偶猫,小猫在花丛之中,伸出一只爪子玩球。 再加只蝴蝶吧,黑色的,须要长,鳞片要织金。 在课上缝好之后,就塞到她的储物柜里,林听心思那么细腻,一定会知道这是谁塞进去的。 想到这里,葵不禁笑出声来。 “星野同学。”讲台上传来威严的声音。 然后她就会来主动找自己了吧,问:“葵,这是你放在我柜子里的吗?”我只需要装作很不在乎地“嗯”一声,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了。 葵几乎压不住嘴角。 “星野葵!” “在!” 葵这时候才听清老师的喊声,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站到教室后面上课!你们是青空坂高校二年级最好的班,也是我们学校最好的学生!要有清楚的自觉,不要为了谁谁想些有的没的!” 她拿起书,转过身背着老师翻了个白眼,在教室后面靠墙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笔记。 “再过十天就要期中考了,大家要努力啊,不要给我们a班拖后腿。” 要考试啊,林听她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这次通过得了吗,要是没考好她会很伤心吧。 不行,要想办法给小听急救一下。必须送她去私塾补习,就说自己去的私塾有免费试读机会,假装随口提起就好。 但是我要用什么理由出现在她面前呢?偶遇会不会太明显?直接说好像又太直接了,完全不像我啊。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起教学课本,向教室外面迈步走去。 “诶诶,纱织,你是不是会算塔罗?”葵来不及把书放在自己的桌上,就一个箭步上去抓住正准备往外面走的纱织。 纱织对葵突如其来的搭话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里,佐仓葵长得好看又是校长的女儿,一直是个趾高气扬的形象。她呆了几秒,才僵硬地点头。 “嗯对。怎么啦?你要算吗?” “嗯……你能不能算……就是那个。” “那个?哪个?” “就是那个!” “恋爱?” 葵没想到她一下就戳中了自己心中所想,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说话也变得结巴:“啊,对对,就,就是那个。” 纱织看着她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带了些调笑的意味:“是哪个呀?是咱学校里的,还是外校的?” 葵想到自己平日里的形象,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用手背冰了下脸,重新用那股漫不经心的劲说道:“外校的我看不上。” “那就是这栋楼里面的女孩子咯?你总不可能喜欢男老师吧。” 葵听见后面这句话脸又腾地红了,这次比前面一次红的更彻底,不仅脸红,脖子也连着一起红。 “肯定不可能啊!!谁要喜欢男的啊!!” 她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 “你得告诉我你喜欢谁我才能帮你算啊,不然算出来不准的。”纱织悠哉悠哉地慢慢说道,“你也不想错失良缘吧?” “嗯……就是,我能不能说个大概的啊?不说名字行吗。” “也行,你说吧,说仔细点。” “她之前很坏,但其实她是个内心很敏感,很容易愧疚的好人,她喜欢蓬松的头发,所以头发扎得也松松散散的,喜欢打绿色领带,喜欢小猫……” “喂,你报林听身份证号不就得了。” 纱织无语地看着面前红得像火腿肠的,用双手捂着脸的黑长直高挑少女。《 》 20、心事 “行,我不说了。不过我记得你们两个不是闹掰了吗?怎么……” “你照做就好。”葵撇开脸,微微低头,借发丝遮住泛红的脸颊。 纱织不再多说什么,坐回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塔罗牌,抽出一块黑丝绒桌布铺在桌上,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说出你的问题吧。” “我想问……”葵踌躇了半天,才缓缓吐出那个名字,“嗯…和林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谁和林听的未来呀?”纱织坏心眼地眨了眨眼睛。 葵露出嗔怒的神色,小声地说:“我呀!” “哦~你和林听的未来会怎么样啊。”纱织满意地眯起眼睛,点点头。 牌在她手中被打散,充分混合,整理成一行扇形。 “听从你的心,在这里面选三张吧。” 葵抿起嘴,眉头皱起,瘦削修长的手指在牌上空悬着,似乎难以作出决定。良久后,她选择了最左边一张和最右边一张,以及正中间一张。 纱织抽出牌,一边查看着牌上的图案,一边念出牌面。 “星币ace逆位,星币国王正位,圣杯骑士正位。” “什么意思啊?” 少女的黑色长发松松地从肩头垂下,跟着她双手撑在桌上的动作。顶光给她的发丝照上光泽,在她的眼下投出睫毛的阴影。平日里那股清高,此刻在她的眼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懵懂。 “想知道么?”纱织狡黠地笑笑,向后仰坐,肆无忌惮地说:“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帮你解读。” 听到对方要谈条件,葵立马收回手,直起身来,带上几分戒备:“什么条件?” “哎呀佐仓大小姐,你别急嘛,不是什么大事,这可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呢。”纱织往前挪了挪椅子,眉眼弯弯地看着葵,她稍稍起身,让自己更靠近葵,“我要你向林听表白。” 葵有些错愕地看着纱织:“啊?” “对,我要你向她表白,在下个月花火大会的时候。” 那天由纪在医务室里的话依旧格外清晰,像烟雾般淡淡地萦绕在葵的脑海里。 干脆先答应下来吧,反正后面照不照做她也不知道,先知道牌面意思再说。 葵垂眸,双眼望向纱织。 “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啦。”纱织兴奋地拍拍手,“现在我来帮你解读。” 她的手指向最左边那张逆位牌:“大体而言,这张牌象征着丧失机会,说明两人关系现实基础薄弱,你们在某些方面存在分歧。逆位则显示双方对未来的实际承诺尚未完全达成一致。” 手指移动向中间印有带着皇冠的人的牌:“它象征着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在你们之间,有人显现出稳定可靠的特质,存在务实的守护力量。如果能将刚刚的实际问题处理妥当,关系有长期发展的潜力。” “最后是这张。”纱织勾起嘴角,“这代表邀请和机会。它显示你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具备创造美好回忆的能力。” “所以我刚刚才让你先答应我,就是因为我刚刚看出牌面有挽救的余地。只要你肯主动迈出一步,你就会得偿所愿。” 纱织坐回座位,向后一仰靠上椅背。她微微偏着头,微笑着直勾勾看着葵,眼神清澈得像能一眼望到底,可当真的望进去,却有什么捉摸不定的在闪烁,让人怀疑那笑意是否抵达啦眼底。 葵莫名地觉得,面前的女生不仅仅是在“看”她,而是在“阅读”她。 “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是觉得花火大会不是时候,我也没办法。”纱织惋惜地低下头,好像爱而不得的是她自己一样,“怕就怕,这是最后一次能有进展的机会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 葵简短说了声“谢谢”,转身回到了座位。 到底应该怎样,她心里大概有了方向。 窗外的白山雀和乌鸦忽然飞离,扑棱棱冲向天空,只留下光秃的树枝颤动。 天空下,青空坂高校的另一头,学生会室窗边的风铃响了。 会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由纪靠坐在办公桌上,面色凝重,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几秒钟后,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她最近眼皮总是没来由地跳,心里不安,总感觉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会发生。 花火大会上的事情都和葵凛她们说好了,应该不会出事吧? 应该吧……? 但不会出事的前提,是她们都遵守她定下的规则。 要是…… “会长。”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由纪身子一颤,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回过头来看是谁在叫她。 “是你啊,怎么了。” 那人上前,附耳说了句什么。由纪默默握紧了拳头,眉头锁得比之前更深,她摆摆手,示意那人出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 * 凛对着自己手上颇为潦草的小猫御守沉思。 这是一只初具猫形的朴素棕色小猫,边缘用黑线收口,露在不织布表面的黑线长短不一。猫眼睛一大一小,左眼是眼黑,右边是眼白。猫嘴往右歪,几乎要歪到眼睛上去。下面连接着装有香料的白色小布包,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 林听发觉身边的人好像没了动作,趁着提针的间隙往旁边瞧,手却比眼睛回来的更快,下意识想扎进布料,一个不小心就扎进了指甲缝。 “啊!” 林听如触电般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丢,右手食指和拇指紧紧捏着被针扎的指头,呲牙咧嘴地忍着痛,猛地把针往外一抽。 凛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御守,探头过去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只瞟了那么一眼,她就向讲台上喊道:“三桥老师!林听针扎进指甲缝了!” 三桥老师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愣,手里的粉笔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她快步从讲台上走下来。 林听还捏着手指,眼角因为疼痛泛起一点生理性的水光,偏偏又不好意思,声音压得很低:“没事老师……就是扎了一下。” 凛却比她反应还大,急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扎在指甲缝里了,流血了!” 三桥老师一听“指甲缝”,脸色也严肃了几分:“那不行,这个地方最容易感染。走,去医务室。” 林听下意识摇头:“老师不用——” “别逞强。”三桥老师语气很干脆,“凛,你陪她去一趟,剩下的人继续做御守。” 凛立刻点头:“好。” 她伸手去拿林听的书包,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住,转而小心翼翼地去扶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动作生涩又克制。 “你慢点走。” 林听被她扶着站起来,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真的不严重……” “严重不严重,医生说了算。”凛语气很认真。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走廊里的光比教室暗一些,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带着午后的凉意。林听的指尖还在一阵一阵地抽疼,心却因为凛过于紧张的神色,慢慢软下来。 “你刚刚……喊那么大声。”林听小声说,“大家都看过来了。” 凛的耳根一下子红了。 “我一着急就忘了控制音量了……”她有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怕你真的被扎得很深。” “又不是被钉子扎。” “可针更细。”凛嘟哝了一句。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时,里面只亮着一盏台灯。值班的校医正在整理药品,见她们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怎么啦?” “她被针扎到指甲缝里了。”凛抢着回答。 林听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把手伸过去。 校医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又用棉签擦了擦:“还好,不算深,就是疼得厉害一点。消个毒就行了。” 消毒水一沾上,尖锐的刺痛立刻顺着神经窜上来。 林听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手,倒吸一口气。 凛几乎是同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忍一下,很快的。”她低声说。 那声音一点也不稳,却很认真。 林听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点疼也没那么难忍了,乖乖没有再动。 消完毒又贴了小块创可贴,校医叮嘱道:“这两天别再做细活了,碰水注意点。” “谢谢老师。”林听乖乖道谢。 出了医务室,天色正好,远处操场传来零星的笑闹声。 凛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肩膀微微塌了下来。 “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她小声说。 “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吧。”林听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不一样。”凛一本正经,“你是突然疼,我是突然怕。” 林听脚步一顿。 这句话说得太直白,又太自然。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好的手指,声音轻轻的:“谢谢你啊,凛。” “谢什么……” 凛挠了挠脸,像是被“谢谢”两个字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刚刚一直走神,才害你分心看我。” 林听怔了一下:“你不是在认真看御守吗?” 凛摇了摇头,语气很诚实:“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嫌弃这个小猫太丑。” 林听忍不住笑出声。 “它是很丑。”她如实说。 凛瞬间僵住。 下一秒,林听又补了一句:“但丑得很可爱。” 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 “真的。”林听点头,“像你刚刚做的时候那样,一边假装冷静,一边偷偷纠结半天。” 凛被说中心事,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你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因为你什么都写在脸上。”林听轻声说。 她们一路并肩往教室走回去。 教室里还亮着灯,大家依旧低头做着御守,好像她们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 凛帮林听拉开椅子。 “你坐,我来帮你收拾。”她说。 “哪有让你一个人做的道理。”林听忍不住抗议。 “你受伤了。”凛态度很坚定,“这是特殊情况。” 她说完就低下头,替林听把桌上的布料铺平,又把掉到一旁的针线都整理好。 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林听看着她的侧脸,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影子。 “凛。” “嗯?” “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发呆?”林听装作随意地问。 凛的手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两秒,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才小声说:“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会让我忘记在想什么。” 这回答太直,太笨拙。 却也太真。 林听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到。 “那现在呢?”她问。 凛抬头看她。 “现在我在想,你刚刚疼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这个回答比表白更让人心软。 林听想了想,认真回答:“嗯……有一点点。” 凛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认真。 “以后我会注意的。”她说,“不会再让你因为我分心了。” 这话说得太郑重,像是在做一个小小的承诺。 林听忍不住弯起眉眼。 “可我不讨厌因为你分心。” 凛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轻轻“啊”了一声,像是什么慢半拍地被理解了。 而理解到的那一刻,脸上的红色几乎要烧起来。 她慌乱地低头继续缝线,针脚却明显乱了一下。 “你、你别乱说话。” “小气。”林听轻声笑。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着。 一人缝线,一人看着。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窗帘,教室里偶尔有人低声交谈,针线穿过布料发出极轻的“嗤”声。 这一刻安静得过分。 却也甜得过分。 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只为了多留一会儿,让这点小小的、青涩的心事,慢慢发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