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逢春》 第五十七章 墓室石桥 她这一声叹息悠怨而绵长,声音像是投入静谧湖心的石子,在地宫中一层一层的远远传开去。 谢晚宁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这墓葬下面的地沟,手指在墙上有节奏的轻轻敲着,耳朵也始终留意着墓室深处的动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 二十,十九,十八……四……三……二……一! “动!”谢晚宁突然打了个响指,眸光大盛,与此同时—— “咔哒!”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听起来不过就像是水滴突然间从空中坠落,在地面上打起了一个不起眼的水花罢了,却瞬间有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那些玉石石柱缓缓下沉,而那甬道斜坡却在无声无息之间缓缓抬升,直直铺向远方。 谢晚宁很是满意的笑了笑。 这设计果然巧妙的很。 她先前观察那金光变幻与地面倾斜的规律时,便隐约察觉到这机关似乎与时辰相关,而并非死路,尤其是在那玉石剑林西北角的上方穹顶,在她刚刚险些坠落时,骤然瞥见了一个不甚起眼、却与周围奢华格调格格不入的简易沙漏装置,而其中红色的沙粒正悄然滑落。 墓室里,放个沙漏做什么? 而且这沙漏不大,看起来也不像能运转百年之久的样子,为何今日还能保持流动? 那就说明一件事—— 这沙漏会定时翻转,它便是这地宫墓室里计时的工具。 只不过谢晚宁没有机关设计的经验,只能推翻出来大概,并不知道这沙漏对应的机关到底是好是坏,索性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决定不如停下来观察一番,说不定能收获意外的惊喜,现下看来果然有用。 刚刚她假意睡觉,一是为了麻痹可能存在的其他机关感应,二来也是为了等待沙漏流尽,开启新的通路。叶景珩这混蛋虽然抢了她的“暖铺”,倒也阴差阳错地让她更能集中精神计算时间。 眼看着那青石砖已经铺成一道狭窄的桥梁,谢晚宁自然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于是便伸手准备叫醒地上还在睡觉的家伙,然而不知是地宫里空气稀薄导致更易深睡,还是周围实在安静的适合睡觉,总之地下原本呼吸均匀的叶景珩却突然有了异动。 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头紧紧锁起,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搭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绷紧。 梦魇了? 谢晚宁推了推他的胳膊,“喂,起来出发了!” 然而叶景珩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警醒,哪怕是谢晚宁这样推他也并未醒来,平日里那总是带着嘲弄与慵懒的俊美面庞,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神色。 “……别……”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齿缝间溢出的呓语从他的唇边溢出。 谢晚宁微微一怔,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嘴贱又能打,居然也会做噩梦? 不过现在不大是好奇的时候。 她抬眼看了一下那沙漏,又看了看前面已经铺出来的那一条唯一通道。 翻转至这边,那沙漏的漏速便变得极快,而那条小道看起来又窄又长,若是再慢一会儿,等那沙漏漏尽,他们要是过不去,等待他们的只怕还是会是那可怖的玉石剑林。 “叶景珩,醒醒。”谢晚宁皱着眉头掐了他一把,“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 然而她这一掐,叶景珩不仅没醒,反而适得其反,叶景珩状况却变得更加糟糕。 他像是坠入了某种回忆的深渊,身体竟也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仿佛正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沉而破碎的呜咽。 “……不是我母妃……啊,我要杀了父……” 更多的碎片词语逸出,带着一种深切的惊惧与委屈。 谢晚宁心头一动,不再迟疑,伸手就对着叶景珩那张俊脸就是一耳光。 “叶景珩?给老娘醒醒!” “啪!” 这一巴掌听上去又响又亮,多少是带了一些私人恩怨的。 被这样一巴掌呼在脸上,叶景珩终于睁开了双眼。 然而睁眼那一刹那,他眼中没有任何刚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片未及收敛的,几乎要冰封千里的狠厉与惊惧,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带着嗜血的杀意直刺而来,那目光锐利至极,让谢晚宁的手下意识地缩回了一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叶景珩瞳孔骤缩,显然是认出了她,那骇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狼狈与自嘲,随即又被惯有的慵懒模样所覆盖。 “吵什么?”他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自然地掩饰了方才的失态,“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多事。连本王睡觉都要管?” 谢晚宁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想起他 之前提起“试毒”时那轻描淡写下的冰冷,再结合方才那声“母妃”…… 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燕王殿下,童年远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富贵逍遥。 “谁想管你?”谢晚宁压下心中的探究,决定暂时不戳破,只是撇了撇嘴,指向墓室深处,“我是想告诉你,再睡下去,咱们就真得在这里长眠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墓室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与之前“扎扎”声截然不同的“咔嗒”脆响。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那令人眩晕的金光不知何时已悄然减弱,而在那片原本是致命陷阱的玉石剑林上空,穹顶竟无声地滑开了几道缝隙,数块巨大的、与周围墙体颜色一致的厚重石板,正沿着看不见的轨道,缓缓延伸、对接,最终在那片死亡陷阱之上,已经完全形成了一座横跨裂隙、通往对面主墓室的悬空石桥。 叶景珩眸子一缩。 桥面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但在幽暗的光线下,这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没那么多时间了!” 谢晚宁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看见那沙漏几乎漏尽,“再不过去,桥塌了可别怪本姑娘没等你。” 第五十八章 苦中作乐 话音未落,谢晚宁已经飞身而起,纤细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凌空而去,瞬间踏上那狭窄的石桥。 “莽撞。” 叶景珩笑骂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紧随其后,就是起身时,眉头一皱,动作微微停滞,然而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如常,快步跟上。 “莽撞有的时候不一定是坏事,”谢晚宁头也不回,“但是真躺在那里等机会,那便是坐以待毙。” 叶景珩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身影轻盈如燕,速度极快,偶尔脚尖踩在狭窄的桥面上一点,飞速掠过桥下那森然林立的夺命玉林,幽冷的光泽倒映出二人的身影,直直奔向前方。 眼看已行至桥心,距离对面仅有数丈之遥。 “咔嚓!”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谢晚宁和叶景珩都也算是大楚练武之人中的翘楚,故而听力极佳,自然也听见这一声,两人面色都是轻微的一变。 “不好!” 谢晚宁瞥见那沙漏已然漏尽,立刻飞身拼命向对岸冲去,“快跑,桥要翻了!” 话音刚落,整座石桥便是剧烈的一震,随即竟开始从中段缓缓翻转,原本平坦的桥面瞬间开始倾斜,两人的脚趾哪怕使劲抠住地面也无济于事,更要命的是,翻转的桥体正要将他们抛向下面缓缓升起的尖锐玉石。 谢晚宁在异动发生的瞬间已做出反应。 她内力灌注双脚,死死吸附住光滑的石面,但桥面翻转的力量太大,身形依旧不受控制地向侧面滑去,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妈的,真倒霉! 谢晚宁暗骂一声,认命的闭上眼。 一会儿扎上去的时候,希望自己不要姿势太难看。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那骤然下坠的趋势。 “小心!” 谢晚宁一怔,抬头。 面前正是叶景珩。 刚刚他厉喝一声,在桥面倾斜的刹那,足尖猛地发力,身形拔高尺余,同时手腕一抖,将腰带一展,灌入了内力的腰带顿时坚硬如铁,“锵”地一声刺入尚未完全翻转的桥体边缘,这才借此稳住身形,现在他正单臂挂在腰带上,另一只手死死拉住了她。 “抓紧!”他声音因用力而紧绷,手臂肌肉贲张,承受着两人下坠的巨大力量,而那腰带虽然质量极佳,可此刻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重量,加上与石桥不停摩擦,几乎要抽丝断裂, 全靠叶景珩一腔真力勉强维持。 “你看今天这事儿闹的。”谢晚宁苦笑一声,“竟然让我们燕王爷又脱衣服,又解腰带的……” “别废话了。”叶景珩实在想不通这女人竟然到这个时候还能有这调侃的心思,“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苦中作乐,懂不懂?” 谢晚宁摇摇头,借着他这一拉之力,腰肢一拧,另一只手“飞星”短剑出鞘,同样狠狠刺入桥体,“这样分散一下力量,我们应该都还可以多撑一会儿。” 此刻两人如同风中飘萍,悬吊在持续翻转的石桥之下,身下便是致命的玉剑尖峰。 “这鬼皇帝!”谢晚宁咬牙骂道,抬头看向上方还在缓慢翻转的桥体,“他是不想任何人过去吗?” “你看对面!”叶景珩急促道。 只见对岸的墓室墙壁上,随着石桥的翻转,竟也悄然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谢晚宁目光一亮。 没错,那才是真正的入口! “我数三声,一起荡过去!”叶景珩当机立断。 “好!” “一!” “二!” “三!” 两人同时收手,借助身体下坠和之前积蓄的摆动之力,如同两只灵巧的雨燕,险之又险地向着那道缝隙扑去! “噗通!” “噗通!” 几乎是前后脚,两人狼狈地滚入缝隙后的空间。就在他们进入的刹那,身后的缝隙迅速合拢,将那翻转的石桥和恐怖的剑林彻底隔绝在外。 劫后余生,两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谢晚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真是一次愉快的合作啊,燕王殿下。”她侧过头,看向同样气息未平的叶景珩,扯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 叶景珩不知怎得脸色竟隐隐有些发白,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接着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起身打量着周围。 谢晚宁有些奇怪的挠了挠脸。 不对呀! 这家伙怎么脸都白了? 在她的印象里,叶景珩好像没有这么弱啊! “看来这就是主墓室了。”叶景珩观察一圈后,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们得找一找,看看这里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谢晚宁也爬起来,撅着个屁股到处敲敲打打。 这里似乎是一间巨大的圆形墓室,比外面 更加恢弘。穹顶高悬,到处镶嵌着夜明珠,隐约让人想起深夜抬头看见的满天繁星;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壁画和古老的铭文,密密麻麻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懂,而墓室中央,是一座高高垒起的白玉祭台,上面摆放着一具巨大的雕刻着龙纹的青铜棺椁。棺椁周围,散落着无数金银玉器,宝石珍玩,之前诱人的金光,大半来源于此。 “这上面写的什么?”谢晚宁看向叶景珩。 叶景珩闻言走上前,凝神细看,半晌才缓缓念道。 “朕,承天受命,统御八荒……然生死轮回,天地至理。肉身虽朽,神魂不灭。今暂眠于此,待星移斗转,紫气东来之日,便是朕神魂归位,重临人间之时……故留此往复之桥,通天之途,以待朕归……” 他念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原来如此。这位明武皇帝,到死都做着长生不死、灵魂回归的美梦。他认为死亡只是灵魂暂时出窍,总有一日会归来,所以在他的陵墓里,不仅要有一条进来的路,还要留一条‘出去’的路,方便他的‘神魂’归来。这翻转的石桥,并非绝杀之局,而是一条考验,亦是一条为他‘归来’预留的通道。真是……痴心妄想。” 谢晚宁听完,也不禁哑然。 这位皇帝的执念,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人死如灯灭,经历百年,只怕他的肉身都已经腐烂成灰,哪里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承受他所谓的灵魂回归?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谢晚宁的目光急切地在棺椁周围的陪葬品中搜寻。 按照记载,明武皇帝晚年沉迷炼丹求药,他的陪葬品中,很可能就有各种珍稀药材和成药。 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 听令哐啷的翻找了一堆,忙碌半天的谢晚宁眼睛终于一亮,在一个不起眼的玉盒旁,她发现了几卷保存完好的帛书,以及几个密封的玉瓶。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奇异的药香顿时溢出,令人精神一振。 但是更让她欣喜的是,那瓶身上刻着三个小字—— “噬心散解。” 正是许淮沅所中之毒的解药! 谢晚宁紧紧握住玉瓶,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等她带着这瓶药回去…… “贪财的女人,”叶景珩的声音从墓室另一侧传来,“喂,看这里。” 谢晚宁翻了个白眼,将那瓶药在 怀中放好,循声望去,只见叶景珩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星象图壁画前。 壁画上,星辰罗列,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尤为突出。而在“摇光”星的位置,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景珩指着那凹槽,又指了指穹顶上模拟的星空,“当外面的天光通过特定孔洞照射进来,与这星象图某一时刻吻合时,就能触动机关,或许这里就是出口。” 谢晚宁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外面破解北斗七星机关的经历,以及明武皇帝对“星移斗转”、“紫气东来”的执念,赞同的点点头。 现下,就要做一件事。 等。 等待正确的时机。 不过谢晚宁心中倒不觉得沉重。 反正现在已经找到了救许淮沅的解药,又有了出去的线索,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在这神秘而危险的明武皇帝地宫中,耐心等待那个“正确时机”的到来而已,这也没什么难的。 第五十九章 她看上他什么? “我说……” 叶景珩突然向她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开口道,“你不会真以为,这一百年前的药还能用吧?” 他的神情颇有些怪异,谢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刚刚揣的药瓶不知在什么时候露了出来,赶紧尴尬的向里面推了推。 “就算是没用,带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就怕等你出去了,那 “你知道这些地方怎么去吗?”陈一刀高兴的问道,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了有关秋境的信息,他能不高兴吗? 同时怒喝一声,两人顿时就使出重招,轰然巨响之下,两人顿时就各自被对方的气劲震的连连跌退,一阵的血气翻涌,一番拼斗,聂枫退了五步,而叶孤城却是蹬蹬连退十多步才停下。 听见喊声本来陈一刀想停下来的,可是李辉可能是真的饿坏了,什么都不管继续拉着陈一刀跑。今天是星期五,再等一下午就可以回家了,而李辉的钱早在前天就花光了,所以没办法只能吃陈一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了。 随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她是他的恋人,倒不如说是他的私人物品。 “好,你们坐在门口等着,我现在就去。”南宫伟业说完匆匆离开。 天皇钟扫飞了唐飞却并未就此收手,那元龙这次是铁了心想要镇杀唐飞,此时眼看着唐飞受创,又岂肯就此放过,指挥神钟对着唐飞便再度扫来。 最后一件东西,则是被装在了长条木盒中,虽然看不见,但就是猜也猜的出来了。 云过是什么人,他是半步大神八层天的无上强者,爆发出来的力量无限接近于大神,岂能被相当于半步大神一层天的吸扯之力扯碎。云过无视吸扯之力,继续前进。吞天眼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无底洞。 想那家主竟然在此时悟到了先天之境,如若顺利,必定进阶了。而自己……折腾到最后却一无所获。 合同鉴定之后,郭奕召开高层会议,宣布一切照旧。成虞化工的规模虽然比新概念广告和成虞日化大的多,但作为一个产品较为单一的生产型企业,只要它的技术核心不出现断层,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却是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毒三娘,生生停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好,多谢大师兄关心,既然每个入门的弟子都要去一趟后山,那我自然也要去的,请大师兄和各位师兄带路吧,我随你们去就行…”萧遥假装客气的对着画枫和青燕等人说道。 楚知秋 的毫不在意让武尊那弟子有点不自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领着那中年大叔离开。 说完他很不耐烦的一挥手,一股天帝之力将楚天戈挪移到了战龙殿最尾端的一座偏殿之内,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恩人,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山洞,我们赶紧进去吧…”萧力赶紧对着萧遥说道。 易爱和战神联盟,双方看见这个阵仗,都停止了战斗。因为易爱他们,此刻要守护还未苏醒的周德武。而战神联盟,却想等待神级强者死亡,在发起进攻。 钟瑶瑶听了我的话,她在那里很高兴,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俩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我俩就坐车回到了公寓。 然而就在这时,丽娜脑袋中忽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导致身体在空中一滞。 第六十章 他在发烧 “叶景珩!” 谢晚宁大惊,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坠落下来的身体。然而触手竟然是一片滚烫! 他在发烧? 谢晚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又想起之前石桥翻转时,他为了救她,单臂悬挂承受了两人重量,后来又强行发力荡到对岸…… 那之后,他的脸色便不大好了。 纵是她本身有些修为,但面对如此厉害的催眠术,也是难以抵挡,须臾间便昏昏沉沉。 行省有别于王国与公国,是直接隶属于帝国的行政区域,伽兰德行省的统辖范围,就算是狮子王国和龙歌王国的领土相加乘以二,也犹有不如。 这两人实力到底是厉害,本来一分钟的时间,仅仅只是几息便恢复了过来。 这队士兵的头目显然认识海石,一见之下,当即冷笑着上前嘲讽道。 闻言,秦凡心中一凛。这个齐宇显然已经将他的背景跟资产全都调查清楚了,一副吃定了秦凡的样子。 放下豪言,说只要东流国有人能够不依靠灵力,将其驯服,便将这皇级魔驹赠送给他。 林雪觉得,没有举办婚礼仪式,没有爱情宣誓,没有戴上戒指,自己的婚姻似乎少了一样东西,并不完美。 “爷爷放心,我有分寸。”秦力深知他爷爷此番话的用意,暗暗记了下来。 “婆婆,这水灵居是您修的?看来您以前也是身价不菲呀?这老宅也花了不少钱吧?”马程峰问道。 不错,就是何时攻破,而非是如何攻破。拔都萨莱城被谢无忌的四路大军围困多时,早已是危若累卵,只要谢无忌想,随时都可以将之一举击破,只是付出的代价或许会稍大一些罢了。 里面有王超,有巴立明,有唐紫尘,可能唐紫尘挂了……毕竟后来她没有再出现,扑街的可能性很大。 景发的后背被蛇尾砸得皮开肉绽,但趴在蛇头上依然保持着弓着背的姿势。 至于李世民没啥好担心的,无非被吓唬一番,然后让李世民还阳后开一个水陆法会,到时候让玄奘高调登场,然后观音出现,送上锡杖袈裟,西天取经开始。 众人这才看清楚场景,那些虾兵蟹将们有的大部分漂浮在水面,他们有的想要回到水中,却发现水宛若凝固了。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催眠自己,负在身后的两手捏得越发紧了,生怕自己催眠不住自己,一时冲动上前解救她。 一边被贺氏紧紧的抱 着,一边看着柳元梁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暖,也不枉她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他一边说一边来到南面墙壁前,左前爪抬起,轻轻一挥,只见一阵无形的波动在房间里荡漾开去,像是他刚才打开了一个什么阵法。 这倒是错怪导演了,因为俞铭今天要拍的戏份都是在妖界的片段,为了方便加特效和背景设置,自然最好是在绿幕里面拍摄,等到拍摄人间的画面时,自然也会将拍摄现场移到这边儿。 “是为了你父亲之事吧?”一句浑厚的老者声音从洞内缓缓飘来。 可是长剑被沈浩轩钳住,葛剑只好弃剑后退,躲过沈浩轩这一击。 “他们不敢过来了,不用怕。你们到城里去还是从城里出来?”子云看着他们胸口的绣的门派叫‘紫羽宫’,三人也知道是子云帮了他们的忙,自然也是放下了戒备。 第六十一章 往事梦中 打了个饱嗝,又溜到外面抽了根烟,这才拍拍屁股,往周琳琳的办公室过去。 鹿知知道悦仙楼的确有滥做保人的前科,但还不至于居心不良。这回只想吓吓曲安,不想闹大。万一惊动了陈松海和陈柳川,惹得秋岚出面,最终免不了三哥收场,要嫌他做事鲁莽。 自然,那都是从买家的角度来看。作为变卖珍藏的人,心里总归不那么好受,想不出那些公道的话来。 刚刚想要与他商量自己的法宝双枪的改造工作,谁想杀风景的事情马上到了,很简单,白宫来人了,正是为水寒而来。 风千想自己去找徐广或者徐虎,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他虽然来过徐府,但是对这里也不是特别熟悉。 龙啸说完,转身向帅府而去。逃是逃不了的,龙杰也只得带着千千跟了过去。此时的边城街道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哨,可见龙啸防范的非常严密。当然,他这样做不仅是要拦住龙杰二人,还要防范无孔不入的聂无争。 的确是那个家伙居然卡在了一个墙角里动不了了,这还真的是很奇怪。 无论是什么修为的存在,只要触碰到那至高法则所形成的毒圈,就必死无疑。 这样狼狈过?这样的境遇也完全刺激了阿隆索的斗志,凭借着同样顽强的防守,再加上叶枫在这次尝试中的有些操之过急。雷诺赛车又一次险险地挡在了威廉姆斯赛车之前,朝着第六弯奔去。 “您这是怎么了?”驻守此处的今井兵部见少主去而复返又一脸落魄之色连忙关切问道。 我愣了一下,那个房间空了有半年多了,巫婆不是一直都不舍得给被人用的么?难道是因为唐熙的关系,特别关照我,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胜男心思敏锐,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李通玄和秦秋兰的互动,眸子中诧异之色涌动间,还隐藏着一丝担心之色。 下次再见面时。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是不是就会开心了呢。奕少卿如是想着。 这四处,除了相思楼,其他几处大多江湖人是不敢招惹的,而现在多了一处,焚情宫,到底是正是邪?到底是医人还是害人?这,确实是不太好定义。不过今日,大多有名的门派都收到了焚情宫的请柬。 蓝星儿的无视让君墨轩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但这是在赴约的路上,自然是不能上前追问原因,但心里似乎又有些气不过蓝星儿对自己的冷漠,一时间让他的内心烦躁不已。 奇怪了,难道两人之间的默契竟好到了这样 的地步?还是范颖始终是两人间的一根刺,不曾真正祛除,只待着时机来临便生成粗檩亘隔他们之中? 自己如果去了那种地方,不亚于掉进了魔窟,苏茜见此,抬脚便跑,但光头佬的手下们,早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昨晚的赶路也有了成效,还没有到正午,陈虎便看到的那条蜿蜒的大河分出了一条岔流,他眼睛一亮,立刻顺着走了下去。 尽管心中颇有微辞,但顾客是上帝的真理她还是明白的,最重要的是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他们两个下了飞船,身上被换了一身蓝色的制服,不过是最低等的制服。 白天的极光夹杂着太阳光变得更加炽烈起来,尤其是到中午只要一出去强烈刺眼的光芒让人眼睛难受…。 龙大的前身不过是一具化神境的尸体,化龙境的魂魄,以及一些还算宝贵的药材。 姜有为考虑再三,不打算继续撩拨亚月菜斋,而是默默地查看魂灵收容器。 “这”林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吱吱呜呜,却不知说些什么。 随后,她脸色轻微的变化,但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将丹药收好。 弥生实在没招了,只能比较着记忆里对焰马尾的印象,尝试逆推。 “世间万物,皆是缘分牵引,我受命运牵引来到此处,而江叔又在命运的指引下,冲我一跪,让这份缘,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突然里面洗衣液的货架上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林夏锦皱眉,手里紧紧握着武士短刀。 詹姆士感觉头大,不过姜有为能买到这里的别墅,貌似不是一般人,他也不好严厉阻止,只能等两人打赌分出胜负在继续前进。 可偏偏这蛋壳就是一点一点地裂开,林烨又不敢贸然的上前去帮忙,只能等它自己完全裂开从里面出来。 “喂~林影彬!”龙迹也伴随着林影彬的脚步一头扎进了迷雾之中。 他的仇家,不断的上门寻仇,想要杀聂政,以及聂政的母亲和姐姐来报仇雪恨。 幸亏缝纫之神对于罗毅感觉不错,这次只给他一个教训,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敢这么做,估计早就被弄死了。 就在罗毅警惕的望着黑暗神官时,突然,黑暗神官一脸疯狂的将手中的大剑刺向自己,好像,此刻他刺的不是自己,而是罗毅一般,那疯狂的样子,让人不禁为之一寒。 等到俩人都认可后,白羽一行人离大蓝洞也就一里的距离了。“问题很简单,就是海为什 么是蓝色的。”白羽自己都有点想笑了,但是还是忍着。这个问题对于夏耀荣应该不难。果然。 不过,考虑到法师脆弱的防御,用霸体去和敌人硬钢显然是不现实的。 从豪华的限量版跑车到手工定制的晚礼服,各种古玩和玉器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这次八长老身边带的人都杀气十足,一看就是长年在刀口舔血的人,不知道他们的手上有多少的冤魂,有多少的枉死者。 “吓人?哼,她吓人的地方可多着呢。倘若,往后真让她当了当家主母,你们一个个的,可得留神了。”柴氏的语气略带嘲讽,心里还是有些介意,她刚刚对沈月尘的赞美之意。 第六十三章 棋局将定 叶景珩吐了半天,几乎要将肝胆都吐个干净,直到最后吐无可吐了,这才堪堪停住,下意识的想拿帕子擦擦嘴,然而刚举起一半,又想起这帕子上的液体来源不明,只得嫌恶的丢掉,对着自己那袖子沉默半晌,最终抬起胳膊,勉为其难的擦了擦嘴。 然而一转头,就看见谢晚宁双目含笑,靠墙而立的模样,那眼底全然都是调侃之意,顿时反应过来,眯起眼睛。 “你敢耍我?” 他这话带着怒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气息也随之急促。然而这一急一怒之下,胸口那股盘踞不散的滞涩感,竟像是被冲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这声质问猛地一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内息,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谢晚宁,“你故意气本王,是为了让本王淤堵的气血……恢复运行?” 谢晚宁没有没空理他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只是挥了挥手,就地坐了下来。 他们被困在这里不知多久了,外面的情况如何?十一若是亲眼见他们落入此地,只怕不会安心照顾许淮沅,那只能交给阿兰若了,那个丫头大大咧咧的,手脚又重,许淮沅那个病秧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她这边想的入神,也就没注意头顶之上,隐约有银光一闪。 “咚咚咚!” 大楚,冀京。 “你是说,许淮沅一行人失去了消息了?”叶菀立在宫内的秋水湖边皱起眉头,“连叶景珩也不知去向?” “是……” 知夏看着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斟酌着开口,“据咱们的探子讲,许大人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奴婢想,会不会是……” “不会!”叶菀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很是决然的开口,“父皇给他下药多年,他都如此顽强的撑着,去边关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生命垂危?再乱讲,小心本宫对你不客气。” 闻言知夏立马闭了嘴,然而瞥见叶菀那因为搭在栏杆上几乎发白的指尖,却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公主嘴上虽说着不可能,实际内心还是担忧许大人的吧? 作为一个奴婢,她尚且知道陛下为了给未来新皇铺路,早已对许淮沅暗中下手多次,而边境地区苦寒异常,对许大人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若说他突然暴毙也不是没有可能,公主运筹帷幄,冰雪聪明,又怎会参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只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唉…… 想想也是无趣,贵为公主享的已是富贵之极,可即便如此, 面对生老病死,也同那普通人别无二致。 看来世事无常,纵然天家贵胄亦不能免…… 知夏正想着,却突然瞥见不远处,太子叶承稷正一脸疲惫的从秋水湖的另一侧小径而来,她立马轻轻咳了咳,低声提醒:“公主,太子殿下过来了。” 叶菀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那个人影,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松开,恢复了惯常的端庄持重,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在这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等的就是他。 她转过身,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妹妹对兄长的浅淡关怀。 “皇兄。”叶菀微微颔首。 叶知琛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怠,连那身明黄常服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他看了眼叶菀,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是皇妹啊,在此赏景?” 叶承稷也不是傻瓜,对面前这个扮猪吃虎的妹妹防备非常,看见她便立马生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秋水湖的冷风,竟也比得上你宫中的暖阁了?” “不过是心中烦闷,出来透透气。”叶菀语气平和,目光关切地落在叶知琛脸上,“倒是皇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政务太过繁忙,也要多加注意休息才是。” 叶承稷心中警惕更甚,敷衍道,“劳皇妹挂心,不过是些寻常琐事……”他话音猛地一顿,转而道,“只是这些不省事的外敌,频繁犯我大楚边境,总得用心一二,多加费心罢了。” 叶菀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顺着他的话轻声接道,“是啊,这国事繁杂,处理起来最是伤身。想来父皇往日也是如此夙夜忧叹,忧心不已……哦对了,父皇年事已高,龙体近日可还安泰?我们做儿女的,现在也无法得见父皇,也总不免多忧心几分。” 她面上一片关怀之色,似乎是单纯关心自家年迈的老父亲身体状况,然而这幅模样落在叶承稷眼底却让他冷笑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打得什么主意。 她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父皇病倒的这些日子,宗室之中正值壮年的子弟们莫名其妙的死的死,伤的伤,再远一点的要么名声扫地,要么突染怪疾成了残废,总之除了自己和那远赴边疆的叔叔叶景珩以外,基本上都因为种种原因,同坐上大楚的皇位没了关联。 说实话,他本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自己是太子,地位稳固的很,可是这些日 子以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些岌岌可危,于是暗中派人去查,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才发现这一切都同自己这个妹妹脱不开干系,而且最令他害怕的是,做了这些事儿叶菀似乎完全没有隐藏证据的意思,甚至还微笑着将证人送到了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皇兄要查这些事情?那便查吧,这是证人,喏,别走偏了。” 叶承稷觉得叶菀简直是疯了。 自古以来,身为这宫中的女人,若是能得宠,那最好的结局便是在冀京给她找个人品好,家境优的达官子弟嫁了,若是不得宠,那就是政治棋子,送到某个偏远的不听话的小国家那里做个筹码便也算发挥余热。 所以,哪一个公主不安分守己,听着父皇和自己的话,只求许个好人家,不必吃尽苦头远嫁一方,可她倒好,偏要同自己对着干! 怎么?难道她就这么想扶持皇叔叶景珩上位? 他们什么时候成一队的了? 若是让叶菀知道此刻叶承稷的想法肯定要嗤笑出声。 叶承稷的想法还是过于保守了,他不知道,叶菀根本不屑于做垫脚石,她的真实意图是自己稳坐龙椅,而其他人皆是她脚下泥。 然而此刻,叶承稷本想直接拒绝回应叶菀这话,然而余光一瞥,突然看见父皇几位妃子正划船从湖面而来,遥遥看见他们,便撑停了船,差了小太监来问叶承稷皇帝的病情如何了。 叶承稷顿时有些头大。 他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偏偏要从这女人们最爱来的秋水湖边过? 面前这些妃子虽年轻,却正是朝中几位重臣之女,看她们那模样,只怕也是听见了自己同叶菀的对话的,若是自己若不回应反倒显得心虚,似乎是被她这话拿住,只得对着小太监含糊几句算是交差。 “父皇……自有太医精心调理,你只消告诉娘娘们不必忧心即可。” 他试图就此打住,那小太监闻言也立马点点头,正准备躬身应下,却突然听见叶菀开口。 “娘娘们也是关心父皇,”叶菀却像是没听出他的回避,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太医调理自是尽心,只是我前日恍惚听人提起,似乎父皇夜间有些……睡不安稳?甚至对皇兄你也颇为不满,多次斥责?唉,但愿是讹传才好。皇兄常在御前,若真如此,还需劝父皇以龙体为重……而且有些事,既然已定下章程,皇兄你也要多加留心,也免得下面的人胡乱揣测,徒增烦忧。” 小太监刚躬下的腰立马抬起一半,似乎要听着叶承稷的应答才好复命。 叶承稷几乎要把大牙咬碎。 这个女人! 她的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关心父皇、体恤兄长,却字字戳在自己和那些妃子最敏感的心事上—— 谁不想知道有关皇位继承和朝局稳定的大事儿? 而且,听她这一番话像是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已经坐不稳了一般! 叶承稷本就因皇帝病重、朝局暗流涌动而心力交瘁,此刻被叶菀这番“体贴入微”的关怀搅得心烦意乱,那根紧绷的弦在“定下章程”和“胡乱揣测”的刺激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脱口而出,“太医院都已束手,父皇谁人不骂?他时清醒时糊涂,连……” 话一出口,他猛地惊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后面“连人都认不清”这几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叶菀,却见她只是一脸愕然与恰到好处的悲伤,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了。 “皇兄……此话当真?父皇他已经不大清醒了吗……” 叶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演得情真意切。 叶承稷懊悔得几乎要咬碎牙齿,他再不敢多待一秒,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匆匆打断她,只对那小太监道,“你只对娘娘们说一切安稳无恙便是,若是惊吓到她们,小心我要你好看!” “是。” 看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走了,叶承稷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便立马拂袖而去,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叶菀毫不在意的站在原地,望着叶承稷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浅笑一点点冷却,最终化为一片冰封的沉静。秋水湖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却吹不散她眼中骤然凝聚的风暴。 父皇看来……大限将至。 若是连神智都不清醒的话,只怕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 她原先还想着等乌鹊回来了再来起事,可现下看来时间,不多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垂手侍立的知夏,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知夏,你去联系天机楼的人。告诉他们,本宫有笔大生意要和他们做。” 知夏心头一凛,立刻应道。 “是。奴婢即刻去办。只是……公主,天机楼向来认钱不认人,这事儿是国本大事,若要他们全力相助,代价 恐怕……” 叶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一丝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狠绝。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这次办事漂亮,助本宫成事,本宫登基之后,不仅许以重金,还会送他们一份……梦寐以求的大礼。” “大礼?”知夏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公主指的是……” 叶菀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云卷云舒,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她轻轻吸了口气,红唇轻启,吐出的名字却让知夏瞬间屏住了呼吸—— “乌鹊。” “他们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家伙,若是此刻得知在我们手里,会不会显得我们很有诚意?唉,虽然有些可惜,乌鹊在边疆的成功,为本宫这个推举者在冀京谋了不少利,她的价值还没完全利用完……对了,你去告诉他们,他们如果想,本宫会告诉他们,乌鹊的确切踪迹。” 知夏瞳孔骤缩,心中骇浪滔天。 她一直都明白,公主为了那个位置,已经准备押上一切,甚至连曾经或许有过些许情分的“自己人”,也能毫不犹豫地作为交易的筹码,但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乌鹊是公主欣赏不已的优秀女子,可如今为了投诚,竟也能毫不犹豫的献出去,那……像自己一样的卑贱的奴仆呢? 会不会下场更惨? “奴婢……明白了。” 知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去安排。 叶菀独自立于湖边,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 棋局,已到了最后落子的时刻。而她,绝不会手软。 第六十四章 因祸得福 地宫之中,接连几声的脆响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压抑的沉寂,也让谢晚宁从纷乱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叶景珩同样锐利起来的目光。 两人隔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十分有默契的点点头—— 看来,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脆响过后,便是片刻的沉寂,然而谢晚宁并不着急,她知道这肯定是机关启动的声音,索性悠闲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抬眼。 头顶上,那幅巨大的星象图壁画中,“摇光”星位的凹槽果然已被银光充盈,落下一道闪耀的光芒,接着平平无奇的墙面上,竟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谢晚宁伸着脖子瞧了瞧,咋舌,“乖乖,竟然还有一条小道……这是又要去哪?” 她之所以会发出如此感叹,只是因为缝隙后并非她想象中的密室,或者是通往外界的大门,而又是一条向下倾斜、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径,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古老、陈腐的难闻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走!” 叶景珩倒是没有犹豫,当先一步,侧身从缝隙中挤了进去。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谢晚宁叹了一口气,只得紧随其后。 石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阖上,隔绝了身后的一切光芒这里的小径没有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墓穴中回荡。 谢晚宁吹亮了火折子,一抬眼便发现两侧石壁打磨的比之前的还要光滑,不由得凑近看了,接着“咦”了一声。 “怎么了?”叶景珩脚步一顿,回首好奇又警惕的看向她。 “可有什么不妥?” “倒是没什么不妥……” 谢晚宁摇摇头,打着光凑近了些,又用指腹摸了摸那墙壁,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刻了字。” 叶景珩挑挑眉,不由得也凑近了些,这才发现那整块的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墙面上的确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案,但是其书写倒是与大楚文字不同,谢晚宁不怎么看得懂。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两人凝神细看。 “喂,你看的明白吗?上面写的什么?” 谢晚宁摸了半天也没明白在说什么,只得转头看向叶景珩,“你读书多应该知道吧。” 墓道小径,距离本就狭窄,二人又因为一同观看着文字,所以离得极近,叶景珩本在专心看那些文字图案 ,没防备谢晚宁突然转头,瞬间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杂在四周腐朽衰败的气味之中,不知怎的令他有些心神荡漾。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闻的味儿。 他下意识的也转过头去,想闻见更多让他动心的味道。 然而不过片刻,那香气便转瞬即逝,谢晚宁已经直起身子,抬手将那快灭的火折子吹了又吹。 “好家伙,差点给弄灭了……”谢晚宁鼓起腮帮子,将那火折子吹得旺了些,这才抬头,“喂,问你话呢,看出来没有?” 她笑的坦荡而自然,像是一轮明月映照空中,衬得叶景珩心中刚刚浮起的旖旎瞬间变得不那么上的了台面。 他咬了咬牙,转过头去。 “这是前朝最早时期的文字,后来被废除了,所以你看不懂……我年幼时偶然在藏书阁里瞧见过,也只认得些许,不一定能读全。” 叶景珩开口,一边看一边为谢晚宁翻译。 二人边走边说,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文字记载的,都是前朝晋国的兴衰史,从开国太祖如何于乱世中崛起,平定八荒,到历代君王的文治武功,甚至一些宫廷秘辛,皆有涉猎。 然而最令二人感到心惊的是,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壁刻上,刻着这样一段铭文,大意是: “……国运有数,盛衰有时。朕,承天命而起,亦知天命终有尽。后世苏氏子孙若逢国破家亡、血脉凋零之际,可循天机,开启宝库,内有金帛如山,神兵利器,以期我朝东山再起!” 谢晚宁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前面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竟是前朝皇室遗留的战备资金和复国资本! 不过还有一件事,谢晚宁不大理解。 “这老皇帝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他早已预见王朝难以万世一系,故倾举国之力,暗藏复国火种,以待苏氏血脉崛起……不过这人也太奇怪了,”谢晚宁咋舌,“你说他给后世子孙留的财宝埋在他的墓里,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子孙还能知道有这件事吗?” “谁知道呢……” 话音未落,叶景珩突然面色一变。 轰隆隆!!! 整个地宫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石桥翻转时更加猛烈,仿佛天倾地陷,头顶的石块也都开始不停开裂,碎石如雨般砸落。 “不好!地宫要塌了!”叶景珩厉声喝道,一把拉住谢晚宁就想向前奔去。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只听“哗——” 的一声巨响,冰冷又带着浓郁腥气的地下水,不知从何处岩层裂缝中疯狂涌入,瞬间就淹没了脚踝,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谢晚宁眉头一蹙。 这么突然……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触动了机关? “走!” 叶景珩再也顾不得其他,紧紧抓住谢晚宁的手腕,逆着汹涌的水流,拼命朝着前方冲去。 但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瞬间便没过了他们的腰间,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人站立不稳,而没走几步转眼水位激涌,已经迫及颈项。 “到这里来!” 叶景珩的声音在咆哮的水声中显得模糊不清,谢晚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胳膊一紧,然后就被扯入了叶景珩怀里,接着两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便将她紧紧圈了起来。 “混蛋!你敢吃老娘豆腐?受死吧咕噜噜……” 谢晚宁眉头一竖便要抽刀,然而嘴张太大,水瞬间涌了过来,让她后面的话模糊不清起来,在叶景珩听来便是一阵咕咕噜噜的气泡音,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谢晚宁在说什么,不过此刻他很明显也并不想知道—— 那个女人能有什么好话等着他? 于是叶景珩索性将谢晚宁的头一摁,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 “混蛋咕噜噜噜噜…… 她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下一秒水势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她和叶景珩瞬间便被水流冲得撞上墓道之内那刻满字的黑曜石墙壁,撞得她皮痛肉痛到处痛。 就在她以为就要这样漂流着不知去哪里的时候,运气极好的他们突然撞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被水流激烈的冲刷半晌早已摇摇欲坠,此刻被他们两个一撞,竟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于是两人便被这大水推着,旋转着,碰撞着滚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叶景珩始终将她的头按在他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抵挡一切的碎石水波的断骨冲力,无论被天地之力的巨大水流冲成怎样的狼狈的姿势,冲得如何天旋地转不辨方向,他始终神奇的将谢晚宁抱在他心口上方。 最后一刻,一股巨大的浪头迎面拍来,彻底吞没了两人的身影。强大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黑暗的甬道中横冲直撞。谢晚宁只觉得天旋地转,饶是叶景珩护着,然而水势太大,还是有冰冷的水不断灌入口鼻,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窒息昏迷之时,身体猛地一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 “噗 通!”“噗通!” 刺眼的阳光取代了地宫的幽暗,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两人重重摔落在一条湍急的山溪之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叶景珩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谢晚宁也趴在溪边的石头上,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他们竟然……被地下水直接从地宫里冲了出来! 谢晚宁趴在石头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边正升到头顶的太阳,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出来了…… 总算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一旁的叶景珩咳嗽半天,勉强支起身体,靠在最近的一颗树上疲惫的喘息着,身上湿漉漉的,到处是泥巴和这地上的落叶,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自己了,只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不远处的地上,谢晚宁一副死狗状,将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毫不顾忌形象的躺在地上傻笑,身上脸上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总之到处是脏兮兮一片,可唯有那一双眼晶亮,亮得肆无忌惮收敛不住,仿佛这世上所有的难事都不重要,天地之间只有此刻欣喜。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时候也微微笑了起来。 谢晚宁倒是没注意到某人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傻笑完了她便支起胳膊,回头向后望去。 他们此刻正在一座山峰的峭壁上,周围树木茂密,而环顾周围,只有几道新的裂缝正在汩汩涌出水流,哪里还有地宫的出口? “这墓穴倒是奇怪,”谢晚宁酸溜溜的开口,“把我们弹出来,自己就悄悄阖上了,这下好了,百年皇陵,前朝秘辛,无尽的财宝线索……都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崩塌与洪水,再次被深埋于地底,我们岂不是又那“藏苏之库”失之交臂了?” 谢晚宁抹去脸上的水渍,望着那奔流的溪水,心中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五味杂陈。 银子啊,珠宝啊,无数的灵方妙药啊…… 唉,应该偷偷揣一点出来的…… 看着她颇为痛心疾首的模样,叶景珩哑然失笑,刚想调侃她几句,抬头却看见不远处形状奇特的山峰,眸子闪了闪,“我倒觉得……我们运气不错。” “哪里不错?你是说在墓穴里被冲得七荤八素的运气不错?”谢晚宁又重新趴下,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大树,“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是说……” 叶景珩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峰,确定是自己心中所想,这才开口,“这场水竟 然把我们冲到了你最想来的地方。” “我最想来的地方?”谢晚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询问,“我最想来哪里……” 话说一半,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叶景珩。 “你是说,这里是……天游峰?” “没错,”叶景珩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传说古时候曾有天神下凡,在此游览时发觉凡间疾苦,所以便留了下来在此救助百姓,后仙法耗尽化为仙石,却依旧立在山顶俯瞰大地,天游峰也因而得名。你看,前面那座山峰的山顶不就像一个神仙背手而立吗?我以前来过几次,不会认错,前面就是天游峰的主峰了。” 谢晚宁回头,果然看见前面山峰之上有一个人形石像,姿态傲然,负手而立,虽是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成,然而却莫名给人一种仙气飘飘之感。 果然像个神仙。 谢晚宁顿时又惊又喜。 按照原计划,他们离天游峰实际上很有些路程,谁知道在这明武皇帝的古墓里经历了一场大水,居然就把他们这么快的送到了天游峰脚下,简直是因祸得福。 “那还等什么?”谢晚宁瞬间弹了起来,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手一挥。 “让我们去爬它,征服它,轻松拿捏它!” 叶景珩挑挑眉,不置可否。 半个时辰后。 “我承认我刚刚说话大声了一点。” 谢晚宁又一次趴下了。 不过与刚刚不同的是,刚刚谢晚宁是趴在地上,现在她是趴在树上垂着的藤蔓上。 “谁能想到这山居然这么难爬,连个石阶也没有,这小路又这么的滑,山体又这么的笔直……我感觉我要飞升了。” 叶景珩在前面一手攀着藤蔓,一手扣着石壁,颇有些艰难的回头道,“应该就这一截了,前面的路就好走一些了。” “好吧……” 谢晚宁长叹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突然听见头顶上有脚步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是个练家子! 第六十五章 平安无恙 二人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此刻他们正悬挂于峭壁之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于面前的这一根手腕粗的藤蔓,而头顶上方树枝浓密,灌木丛生,根本无法辨别此刻来的是敌是友,这深山老林之中,若来的是淳朴善良的樵夫便也罢了,就怕是心术不正,打家劫舍的剪径小贼,那他们二人此刻便危险了。 虽然二人武功已在大楚属于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毕竟是多事之秋,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二人对视眼便都很默契的停下了动作,不再发出来任何声音。 头顶之上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在他脚下这样方寸之地竟然悬挂着两个大活人,没有丝毫犹豫,脚步声也在逐渐远去。 谢晚宁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时,却在下一秒又屏住了呼吸。 面前依旧是那手腕粗的藤蔓,只是不知何时,转出了一条粗粗长长的条状物体。 扁头,灰褐色,生着点淡绿的斑纹,混在山石那满处的断枝落叶中,竟可以假乱真。 那是一条健壮的毒蛇,此刻正用它那阴黄的眼盯着叶景珩,细长的蛇信子在空中微微一露,接着飞快的一收,而叶景珩因为角度问题,对他面前的危险浑然未觉,只侧耳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竟抬手准备继续往上爬。 眼看着他就要抬手将那毒蛇的身体当做藤蔓捏住,而那蛇也微微抬起身体,瞄准叶景珩的脖颈,蓄势待发。 “头拿开!” 就在叶景珩抬手的一瞬间,谢晚宁厉喝一声,突然抽出“飞星”,抬手对着那已经探出半个身子,露出尖锐毒牙的灰褐色毒蛇便是狠狠一劈,接着一挑。 叶景珩在谢晚宁出声提醒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危险,只是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但是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此刻他双手悬挂于藤蔓之上,只得仰面倾身向后浅浅倒去,正好躲开那毒蛇攻击的同时,给了谢晚宁可操作的空间,那毒蛇刚刚展开半个身子便被谢晚宁一剑劈成了两半。 接着,叶景珩便觉得有什么冰凉柔滑的东西擦过了他的脸,咝咝一响,随即兜在了他那被谢晚宁撕扯过后,略显狼狈的衣襟里。 他低头,正巧与那蛇眼对视,立马反应极快的抽出一只手来,将那腰带一抽,连惊讶都没有,一脚将那半截蛇尸踢下了悬崖。 “你倒是镇定,”谢晚宁调侃了一句,“一般人不应该是稍微惊讶一下,感慨一下吗?” “你若是像我一样,年幼时曾被丢进过蛇窟之 中,任万蛇啃噬,你也会像我一般镇定的。” 叶景珩答的云淡风轻,“再者这蛇头虽然被砍了下来,但还是有一定的咬人几率的,我若是因为在那里惊讶一下,感慨一下,若是被咬了,岂不完蛋?” 谢晚宁愣了愣,看着一脸淡然的叶景珩,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童年经历。 骗人的吧? 被丢进蛇窟之中,受万蛇啃噬,这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的事情,他哪怕童年生活过得再不幸福,也好歹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会有如此遭遇? 但是…… 看叶景珩这模样,又不像说谎的样子。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室家族,竟能让他有如此可怕而又残忍的遭遇?他这狠辣的性格,会不会也跟他童年的生活有关系? 谢晚宁还没想多久,接着脸色便是一沉。 因为此刻毒蛇虽然除去,可头顶上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因为刚刚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声厉喝而瞬间一顿,接着便向后一转,“沙沙沙”的穿花拂叶之声骤然响起,那脚步声又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谢晚宁目光一闪,眸中厉色一现。 她并不后悔刚刚自己出声提醒,毕竟那时情形紧急,若是晚了一分一秒,叶景珩便要被那毒蛇吻上,到那时情况只怕会比现在更糟糕。所以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下,谢晚宁早已做好了与头顶上那人对抗的准备。 即便那真是剪径的恶人,那与之周旋也好,奋力拼杀也罢,总有那么一线生机,她相信自己和叶景珩的实力。 捏紧手中的“飞星”,她目光如炬,侧耳倾听。 在那脚步声逐渐逼近,将将要到正前方时,谢晚宁突然手一松,飞身而起,一脚踏在叶景珩的肩膀上,接着提气凝神,抬剑便往来人的脖子上架。 她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周身草木被她这骤然一飞而震得瑟瑟作响,而早有防备叶景珩的也不曾料到谢晚宁居然会踩着自己肩头飞身而上,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肩上那脏兮兮的鞋印,顿时有些头大。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够温柔贤淑一点? 然而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一个弯儿,便看见飞身而上的谢晚宁在空中姿势非常潇洒的提剑一甩,接着便十分惊讶一般,“啊”了一声,整个人像失去了重心一般,连剑也忘记收回来,又开始迅速的下坠。 怎么回事? 叶景珩眉头一蹙,顾不得许多,也只好松了手,脚尖在石壁上重 重一点,飞身而上胳膊将谢晚宁的腰肢一揽,顺势扯住藤蔓,再狠狠一荡,借助那力量,堪堪的落在了那悬崖之上的地面。 接着他抬起头,待看清来人时也有些惊讶。 “主子!” 面前,身着锦衣的少年满脸惊喜的扑过来,不是叶景珩的贴身侍卫月七又是谁? “主子……您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哇?” 月七目光在叶景珩身上转来转去,顿时吸了口冷气。 先不说主子那珍贵的墨狐锦衣去了哪里,也不必说为何主子只着单衣一件,还腰带未束,露出精壮的胸腹来,单说主子那向来洁白如雪的衣服上为何有一只脏兮兮的脚印?又为何领口处似被人撕扯过,凌乱不堪? 他们尊贵的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月七看着看着,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谢晚宁,目光鄙夷。 主子失踪三日,身边只有乌鹊这个女人,那毫无疑问,这一切定是她所作所为! 自己早就有点疑惑了,主子长得极美,又有这么好的身体摆在她面前,第一天,她可以不动心,第十天她也可以不动心,可她憋的过初一,月七才不相信她能憋得过十五! 你瞧这可不是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吗,一到这种没人的地方,这女人的本性便暴露出来了! 于是,月七越看谢晚宁便越觉得不顺眼,越看叶景珩便越觉得自责与愧疚。 都是他一时疏忽,才让这女人对主子伸出了邪恶的毒手! 看那衣襟的模样,主子定是狠狠挣扎过的! “属下该死!属下竟迟了这么久才找到您……” 这话说到最后,月七竟隐约带了些哭腔。 他这副表现着实让谢晚宁和叶景珩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吗…… 不过谢晚宁的注意力没有在他身上放多久,她的目光越过月七的肩头,看向了他身后的另一个少年。 不远处,那人虽着一身黑衣,然而越发衬得皮肤冷白,面容清俊,俊秀挺拔,像一把未入鞘的薄刃,锋利、寒冷,却在看见谢晚宁的那一刹那,眼底疲惫尽消,连眼窝处那片青黑色的阴影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淡了些许。 十一。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站着,隔着浓密的灌木丛,安静的望着谢晚宁。 此刻,他们距离不远,头顶碧云天,脚踩黄叶地,他的眸子倒映她神采奕奕,满面惊喜。 还 好,她平安无恙。 他没有讲当自己亲眼看见谢晚宁被地缝吞噬,在消失在他面前时那无法言喻的心慌与绝望;也没有讲自己磨破了双手,带着淋漓的鲜血依旧执着的翻掘地面,只为找到她的痕迹;更没有讲自己连夜的奔波,只为曾经谢晚宁提到过,她要去天游峰。 去看看,去看看。 心底有这样的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她武艺这般高强,人又良善,上天定然怜惜她,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那么如果她活下来,一定就会去天游峰,为许淮沅寻求药引! 如果她活着,如果她活着…… 怀揣着这样的念想,他日夜兼程,连水都不肯多喝一口,只为赶着时间来到这里等她,而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平安的她。 然而日夜的期盼化为现实,当看见谢晚宁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惊喜过后,十一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滋味。 她平安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果然是为那一个男人寻求活下去的良方。 “十一!” 谢晚宁十分惊喜的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我还以为是强盗,准备先行拿下,没想到隔空看见是你,我真是又惊又喜。不过你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你我多年默契,心有灵犀?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谢晚宁便十分得意而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坦荡而光明,如同被月光淘洗过,是那般的纯洁而又洁净。 犹如当年初见。 惨如人间炼狱般的小巷里,下满了厚厚的雪,却有那鲜红的未干的血迹,在那样洁白的雪地里冒着热气。 彼时,瘦弱不堪的他被五花大绑视为案板上的鱼肉,被人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拖拽在那混合了泥沙与血腥气的雪地中,他挣扎不得,想向人求助,然而视线所及,也只有自己那饿得皮包骨头的亲生父母看着那交换而来的孩子而露出的贪婪的目光。 他懂易子而食,本就是这残忍世道里,保留下来的最后一丝人性。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别人腹中的食物,于是就在那刀横在自己颈间准备放血的时候,他趁其不备,将那人撞进了水煮得正沸腾的热锅里,然后,起身,逃命。 他只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接着便是肉被水烫熟的恶心味道,然后便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想后面会发生什么惨烈又血腥的故事,他只知道向前逃命,不能停下来的逃命。 然而太久没吃 到东西的他最终还是无力的倒在了雪地里。 她救了他,带他回了天机楼,从此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时间久了,他也便动了心,只是他看的明白,她从未有过这般心思。 那便不提吧。 将那些心事隐入心底,或许他们还能是彼此的亲人。 十一淡淡一笑,竟难得幽默的接了话,“可不。” 谢晚宁的笑“嘎”一声噎在嗓子里。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怪怪的? 然而并没有细想的谢晚宁立马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许淮沅呢?他怎么样?” 接着谢晚宁便惊讶的得知,他们两个竟然在地宫中被困了三天,而这三天里,许淮沅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反而又吐了几次血,脉象已是极弱,阿兰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她从云羌带来的草药胡乱塞给许淮沅吃了,竟也勉强提起了些许他的气息,所以现在许淮沅正由阿兰若照看着。 谢晚宁闻言心中十分着急,立马便要去寻那紫阳真人,然而还没有所动作便被众人拦下,只因天色渐晚,夜间正是众多猛兽的出没时间,加上晚上视线不好也看不清方向,偏偏天游峰以山势险峻着称,若是仅仅迷路便也罢了,可若是不小心掉下悬崖,只怕得不偿失,不如今夜先寻一处背风之地养精蓄锐,明日早早起来再做打算。 谢晚宁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道理如此,便也没执拗着非要出发,可毕竟此事同许淮沅的性命攸关,这天游峰又这么大,那紫阳真人又不知到底在何处修行,许淮沅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那么久。 于是这一夜她心绪繁杂,几乎无眠,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外面,眼巴巴的瞅着月亮什么时候能下去,太阳什么时候能爬上来,好让她即刻启程。 而就在天将亮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却突然动了动。 第六十六章 三试诚心 “嘿——山有木兮木有枝,半是枯柴半是痴!欲问前路何方是,且看盘中局中子!” 谢晚宁一个激灵,再也按捺不住坐起身来。 这山里还有人! 会不会是那传说中的紫阳高人? 她这一动,身边本也睡得不熟的叶景珩等人也起了身,几人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了那歌声的方向,于是立刻循声而去。 穿过草木繁茂的小径,谢晚宁的心越发激动,不到片刻,便找到了唱歌的主人。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麻衣、满脸络腮胡的老樵夫,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身后堆着一摞刚砍的柴火。然而他年纪虽大,行为却乖张的很,一脚踩在石头上,而另一脚则随意垂下,半跻着鞋子晃来晃去,露出黢黑粗糙的后脚跟,嘴里还叼着半根不知哪棵树上纤细的枝子。 “老人家……” 月七才刚开口,就被那老樵夫一个眼刀杀了回去,“后生如此无礼!看不到老夫正在思考吗?打扰到老夫解不开这棋局,小心老夫让你好看!” 谢晚宁这才注意到,他面前摆着一副残破的木质棋盘,上面星罗棋布。 只是……那棋子虽满,却是黑白子纠缠在一起的“死局”。 可那老樵夫却好似浑然不觉,说完话,便再看也不看他们,依旧自顾自地哼着歌,打量着那棋局。 谢晚宁见状,便上前恭敬询问,“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问完就走……请问您可知紫阳高人仙居何处?” 老樵夫却将眼皮一翻,对着谢晚宁上下打量许久,这才懒懒的转过眼,接着又指了指棋盘。 “路?路就在这儿,你们若是有本事,那就走走试试吧。” 月七先被这樵夫抢白一顿,又见这人如此无礼,顿时有些生气。 他平日里是身份尊贵的燕王第一侍卫长,哪里有人敢同他这样说话? “老人家,你莫不是在戏耍我们?” “耍你?老夫没那个功夫。”那老樵夫正眼都没给他一个,“要摆架子就滚远点,不要吵到老夫!” “你!” “月七!” 月七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退后几步,回到了叶景珩身后。 “这才对嘛,剑拔弩张的做什么?” 那老樵夫得意洋洋的开口,“年轻人总是脾气暴躁,以后多修身养性吧!” 接着他将目光又投在了谢晚宁身上,再次开口,“破了这局,老夫便指给 你们真正的路。破不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要扰了山神清静。” 叶景珩扫了一眼棋盘,便知是故意刁难,冷笑道,“此局分明是死局,黑白互相绞杀,无气可生,无眼可做,如何能破?” 老樵夫嘿嘿一笑,“都说它是死局,它便是死局了?年轻人,眼界放开阔些。” 谢晚宁凝神细看那棋盘,她于棋道不算精通,却心思灵动。她注意到棋盘边缘,有几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落子点,极其微妙。 不过,她倒是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观察着老樵夫的神态。 那老樵夫意态悠闲,神情自得,仿佛预料到她根本解不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的,那老樵夫看着依旧沉思的谢晚宁也逐渐没了耐心,“我说年轻人,解不开就回去吧,何必为难自己?” 这世上人人皆有所求,可是大部分人却少了那份悟性,只懂得向云外伸手,却少有人懂得仰望的姿势。那纵将机缘送至眼前,看不懂的依旧只是块顽石。 何必来? 他“呸”一声吐掉那树枝,一边哼歌一边穿好鞋子,准备背着柴火离开,然而眼神不经意的向棋盘上一瞟,身形却突然顿住。 “你……” 谢晚宁微微一笑。 她并不去动那些纠缠的棋子,而是伸手,将棋盘旁边一块当做凳子的小石头,拿起,轻轻放在了棋盘一个完全无关、甚至不算格子的角落空地上。 “前辈,”她朗声道,“路,未必只在棋盘之内。此‘棋’既然无解,不如跳出棋枰,另辟蹊径。此石虽非棋子,置于此地,可算‘破局’?” 老樵夫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他盯着谢晚宁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洪亮,震得林鸟惊飞。 “好个‘跳出棋枰’!小丫头有点意思!罢了,往东三里,有一处寒潭,你们前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他随手一指,再也没有同几人说话,只是背着柴火依旧哼着歌儿离开了。 谢晚宁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老樵夫所指的方向。 云雾缭绕。 几人依言向着那樵夫所指之处而去,路程不远,不一会儿便果然见到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潭水色幽碧,恍若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然而翠绿之中,却又寒气逼人,令几人不自觉地都紧了紧衣裳。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饶是这潭水如此寒冷,潭边却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衣着单薄,姿态 端正,正优哉游哉地垂钓,可若是细细看去,就能发现那鱼钩竟是直的。 谢晚宁挑挑眉。 平日里倒是听说过有奇人爱不加鱼饵钓鱼,只是用这直钩…… 她倒是从没听过如何能钓到鱼。 十一皱了皱眉,伸手拉住了谢晚宁,“此人颇有些古怪,要小心些。” 谢晚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老人家,请问您知道紫阳真人现居何处吗?” 那渔夫却头也不回,慢悠悠道。 “你们寻人,有缘自会相见。想要问路?可以,帮老夫钓起这潭中的冰魄银鳞鱼,老夫便告知你们答案。” “这山里怎么都是些怪人?”月七嘀咕一声,“今天遇见的这两个人,不是要下棋,就是要钓鱼,怎么问个路还要做这些事情?” 叶景珩闻言,眸中光芒一闪,然而却一言未发。 “好,那……” 谢晚宁话刚说一半,十一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不可轻信,我疑心其中有危险,你且退后。”十一将她一挡,沉声开口,“捉鱼是吧?我来。” 话音刚落,他便运力于掌,接着手一抬拍向水面,尝试用内力震鱼,然而刚刚聚集在一起的鱼儿受惊四散。 叶景珩眸色一动,手指微微一弹,正想用暗器射中几条,然而那渔夫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刻开口。 “老夫刚刚说的很清楚了,是钓鱼,不是用内力震鱼,更不是使用暗器!若是再动这歪心思,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紫阳在哪儿了。” 十一与叶景珩皆是一顿,目光交汇片刻,叶景珩则上前一步。 他负手观察着渔夫的神态和那直钩,又看了看幽深的潭水,沉思片刻,“只要钓到鱼即可?” 那渔夫斩钉截铁的开口,“钓到鱼即可。” 叶景珩闻言,手便向谢晚宁一伸,“水囊,拿来。” 谢晚宁有些疑惑,但是还是顺从的将水囊取了下来,“你要喝吗?里面的水怕是不多了。” “无妨。” 叶景珩伸手接过,走到渔夫身边,并未去动鱼竿,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取出水囊,将里面仅剩的清水倒入潭中。 他此举实在怪异,连那渔夫也有些好奇的伸着脖子转头来看。 叶景珩等了片刻后,躬下身子伸手去捞,那潭水寒冷刺得他双手通红,他却恍若未觉,不到一会儿挥了挥袖口,轻声道。 “前辈垂钓,意不在鱼。我等寻人,心在于诚。这清水虽陋,聊表敬意。不知晚辈这份诚意,可能换来前辈一指?” 渔夫缓缓转过头,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他看了看叶景珩,又看了看那倒入潭中的清水,忽然将鱼竿一提,那直钩上竟凭空挂着一片晶莹剔透、形如鱼鳞的冰片! 此鱼非鱼,却亦是鱼。 “呦,你悟性倒是不错。诚意到了,‘鱼’自然就来了。”他朗声一笑。 “喏,往西,过一线天,自有分晓。” 穿过狭窄的一线天,在一片毒瘴弥漫的山谷入口,他们又遇见了一个背着药篓、步履蹒跚的老妪,正对着几株色彩斑斓、一看便知有剧毒的草药唉声叹气。 “哎呀,这‘七星海棠’和‘腐骨灵花’相伴相生,药性相冲,老婆子我想取它们的花蕊入药,可一碰这海棠,灵花便谢;一触那灵花,海棠便枯。难啊,难啊!” 老妪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你们几个年轻人,帮老婆子我想想办法?若是成了,老婆子我就告诉你们这山里一个天大的秘密!” 又来? 月七愁眉苦脸。 饶是他再笨也知道这只怕是见到紫阳真人的各种考验,可这没完没了的,实在让他有些头疼。 叶景珩皱眉,觉得这要求荒谬,谢晚宁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十一却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两株剧毒之物。 “你可以吗?” 谢晚宁压低声音,“这玩意儿只怕不好搞。” “放心吧,”十一点点头,“阿兰若除了酿酒,也最善草药,我与她接触这么久,多少也认得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晚宁自然也不会阻止,只叮嘱他“小心些”便退至一旁。 十一专心致志的观察着那些花,思考片刻,倒是没有试图去分离它们,而是从袖中取出峨眉刺,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七星海棠”的叶片粉末,又刮下一点“腐骨灵花”的花粉,然后将两者混合在一起,置于一片宽大的树叶上。 既然相伴相生,药性相冲,何不使其相克相激?此混合之物,或许本身便是一种全新的药引,而非非要取其纯净花蕊。 以毒攻毒,正是破解之道。 老妪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见他所做所为,又看着那混合的粉末,眼中精光爆射。 她盯着几人,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 “好!好一 个‘以毒攻毒’!你们三人不仅有心,有诚,更有胆识和急智,如此团结协作,未来可期!罢了,看来你们确与紫阳真人有缘。顺着这山谷出去,我半山腰有间木屋,或许能暂时歇歇脚。” 她挪动步伐,准备转身回去。 然而,前方的路却被一道纤细的胳膊一拦。 老妇人抬首,“小姑娘,你这是何意啊?” “老人家,多谢您收留之恩。”谢晚宁笑嘻嘻开口,“不过我观您处理药材的手法精妙,可是精通医理?” 老妇人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沙哑道,“山里人,讨生活的手艺罢了。” 说完她绕开谢晚宁,准备离开。 谢晚宁却丝毫不动,拦在她面前,不再迂回,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 “前辈,戏弄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 “什么意思?”那老妇人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眨眨眼,“什么戏弄,什么现身?” “您便是紫阳真人,”谢晚宁见她还在伪装,只得苦笑一声,“樵夫也好,渔民也罢,都是您所扮,若非如此,又怎么在我们还未开口时便知我们要去寻紫阳真人?” 那老妇人明显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一丝懊悔的神情,接着结结巴巴的开口,“啊,那是因为……因为……” “前辈,晚辈知道您目的不过是想要考验我们是否真心实意,可……” 想到许淮沅如今的处境,谢晚宁心中颇为难过,她不由得上前一步,语气恳切。 “若是为己便也罢了,可如今并非是晚辈心不诚,意不坚,只是晚辈怕……要救助的那人等不到我们一关又一关的接受您的考验……还请您出手相助。” 老妇人身形一顿,缓缓直起腰。那一刻,她周身那股平凡、甚至有些佝偻的气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浑浊的眼睛变得清亮而深邃。 “小丫头,眼力倒是不差。不错,老夫便是紫阳。没错,那些指错的路,不过是筛掉些心不诚、缘不够的庸人罢了,可是……” 他看着谢晚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话音一转,“老夫凭什么要帮你?” 第六十七章 先礼后兵 紫阳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扬起,枯瘦的手指拂过那银色的头发,一掀,竟连头到颈都扯下一层皮来,露出张完全不一样的脸。 他随手将面具拢入宽大的袖中,接着拢起长长的袖子,立在院子正中,半侧身斜挑眉望过来。 不同于刚刚几张脸的沧桑之感,紫阳真人露出的真实容貌,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的实际容貌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年轻。 谢晚宁听叶景珩说过,这紫阳高人年事已高,她想他山中修行多年,好一点也便是仙风道骨,差一点风餐露宿的便早早沧桑,可……面前这人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 他皮肤光滑紧致,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泛着健康的莹润光泽,毫无褶皱,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如春雨般光泽潋滟,唇色是自然的嫣红饱满,若非那眼神中沉淀着与外表年龄截然不符的深邃与淡漠,简直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刚刚弱冠、不识愁滋味的翩翩少年郎。 “这天下每日垂死之人何止万千,”紫阳真人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浸透世事的淡漠,与这张年轻的脸形成奇异而强烈的反差,“若每个找上门来的都要老夫相救,老夫岂不是要累断这把……年轻的骨头?” 他甚至略带戏谑地自嘲了一句,但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前辈!” 潭边不知何时弥漫起稀薄的雾气,缠绕在他月白色的衣袂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飘渺不定,声音也在这雾气中显得格外空灵而疏离。 “给老夫一个不得不破例的理由。”他目光扫过面露急切的谢晚宁,带着审视,“若说得通,老夫即刻救人;若说不通——” 他广袖随意一甩,带起一阵微寒的山风。 “你们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谢晚宁心急如焚,上前一步,将所有焦灼与恳求都写在了脸上。 “前辈!医者父母心!今日晚辈所求不过是救一男子,他一生为国为民,恪守道义,鞠躬尽瘁!如今年纪轻轻却遭遇毒手,命悬一线!求前辈垂怜!” 紫阳真人看着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开口,“丫头,我问你。你今日要救之人是布衣百姓还是簪缨世族?” “是大楚翰林院学士许淮沅,”谢晚宁眸子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赶紧开口回答,“前辈,医者仁心,晚辈恳求您,救救他!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承担!” 她言辞恳切,几乎声泪俱下。 然而,紫阳真人只是静静听着 ,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悲情戏码。 “小丫头,”他淡淡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情深义重,感人肺腑。然,老夫早年发过誓,不救朝堂之人。规矩既然已经立下,便是用来遵守的。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那些朝堂之人,为了一己之私纷争不断。救一人,或许害百人。老夫避世已久,不愿再染因果。你的道理,动不了老夫的铁石心肠。” 谢晚宁眼底刚刚亮出的光瞬间一点点熄灭下去,绝望如同冰水,一点点浸透谢晚宁的四肢百骸。她身形微晃,几乎要支撑不住。 “回去吧!”紫阳真人看了看已经暗黄的天色,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诸位,请自便。” 他一挥袖子,拍了拍衣服,起身准备离去。 “前辈!” 却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休再啰嗦!”紫阳真人颇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我知道你们的确是人中龙凤,但是……” 他的话一顿,皱了皱眉。 只因面前的谢晚宁突然跪了下去。 她跪在那松软的泥土之上,直直挺着腰,向着几步之遥的自己,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伏于尘埃,脸贴着那满是泥泞的土地,在天游峰那彻骨的寒风和寂静中,低声,却平静的道。 “请您救许淮沅。” 请救许淮沅。 四面无声,一旁树木之上,枯黄的叶子悠悠降落。 十一突然转过头。 这个长到十七八岁,别说软过膝盖,便是脖子也没软过的少女,突然就在这平常茅庐前,尘埃里,对着这样一位老者跪了下去。 只为那个人。 叶景珩也在看,向来潋滟的眸子波光闪动。 他想到了许久之前,他将她捉来百般折磨,只为让她低头服软,可饶是如此,这个向来坚韧的女子别说对他了,甚至就是面对命运,也从未有低头的意思。正是她,也让他知晓,世界上有另一种女子,刚强坚韧,独立自信。 可如今,这个无比骄傲的,毒舌的,坚韧刚强的少女,竟为许淮沅跪下向陌生人哀恳?为那个男人跪倒在泥泞肮脏的地面之上? 叶景珩心一阵阵紧缩,缩得热血上涌头晕眼花。 紫阳真人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有了几分动容,然而最终还是转过脸。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紫阳真人淡淡看着远方逐渐昏暗的山色,“而且你跪在这里是做什么,威胁我?” 谢晚宁急急辩白,“自然不是……” “既然喜欢跪,那便随你吧!”紫阳真人却好像失去了听她说完的耐心,自顾自的甩了甩袖,进屋去了。 紫阳真人说到做到,他忙忙碌碌,一会儿看花,一会儿做饭,就是没有再理会院子里的几人。 终于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一弯铁青的月,镶嵌在臧蓝的天幕上,月色森冷,照得山林一片幽翠。 谢晚宁依旧倔强的跪在原地,哪怕睫毛和发丝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霜气。 叶景珩终于叹了口气,“你这样又是何必?” “但凡有一线生机,我自然不会放弃。”谢晚宁答得坚定,目光晶亮的直视着那茅庐窗户射出来昏黄的灯光。 “他若是还不肯呢?”叶景珩看着她那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你难道还要继续跪下去?” “想得倒是美……” 谢晚宁笑着磨了磨牙,后面的话说得匪气十足。 “俗话说‘先礼后兵’,我好歹也是大楚第一杀手,一直跪着我不要面子的?放心若是过了今日他还不同意,那我也等不及了,直接把他一刀敲昏了带走。” 叶景珩沉默了。 好吧,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 可是…… 他抬头看向山间逐渐上升的寒气。 山中不比他处,跪这么一晚上,她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想到这里,叶景珩与一直沉默守在谢晚宁身后的十一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在彼此眼底都看见了相同的顾虑。 于是,叶景珩袖口突然动了动,接着谢晚宁的身子便晃了晃。 头…… 怎么有点晕? 还没等谢晚宁细想,就觉得浑身一软,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叶景珩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立马明白过来。 这个狗贼! 居然又暗中放毒! 可惜,谢晚宁还没来得及怒骂出口,便昏了过去。 她落在了十一的怀里。 两个本互相看不惯对方的男人,在此刻因为担忧谢晚宁,竟生出了难得默契。 “她这几日奔波劳累,你带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叶景珩淡淡开口。 “知道。”十一答的简单,“只是她醒来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说完,叶景珩又看了一眼昏睡的谢晚宁,抬脚向那茅屋而去,抬手,敲门。 无人应答。 叶景珩锲而不舍,抬手,再敲。 “滚滚滚!” 屋内,紫阳真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接着“哗啦”一声拉开门,怒骂。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紫阳真人前辈。” 叶景珩躬身一礼,“晚辈有样东西想给您看看。” 紫阳真人不耐烦的抬眼,却在看见叶景珩的脸时明显愣了愣,然而很快便恢复如常。 “老夫不看,赶紧拿走!” 叶景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胸前贴身的内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与郑重,指尖再伸出时,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顶上的络子已经褪去原本的颜色,显得又沉又旧,那玉的质地也算不得顶好,却异常温润,显然常年被人贴身佩戴,蕴养出了独有的光泽。 玉佩上刻的花纹样式也极其古朴,似乎是繁复的缠枝莲纹,工艺精湛,但在莲纹缠绕的中心,却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颜色深紫近黑的奇异图形,形似一朵灵芝,却又有些不同—— 那正是极其罕见、只在医家秘典中才有记载的“紫玉芝”图样。 叶景珩没有递出去,只是将它静静托在自己掌心,微微向紫阳真人的方向倾斜,他的目光低垂,落在玉佩上,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夫面前……” 紫阳真人话说一半,那原本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神在接触到那枚玉佩的瞬间,却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猛地踏前一步,原本闲适的姿态荡然无存,那双潋滟的眸子死死锁住玉佩,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洞穿! 他年轻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是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瞬间唤醒的、沉埋已久的剧烈情绪。 “……缠枝莲……永结同心……还有这……‘紫玉芝’……” 他声音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喃喃出声。 他记得多年前,那个女子说最喜欢这紫玉芝的图案,于是他便雕了这东西送她,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师门学艺的小弟子,买不起什么好玉,只能用这样的东西来替代。 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给她的东西…… 太久 远了……久远到他几乎遗忘了那一段青葱年少的记忆…… 不过,这东西为何……会在这年轻人手里? 紫阳真人突然震了震。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叶景珩,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探究,有追忆,更有一种深切的、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楚。 “这玉佩……你……你究竟是谁?” 叶景珩终于抬起眼,迎上紫阳真人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俊美的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沉寂与哀凉,他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母亲的遗物。她名……淑媛。临终时,唯此物紧握在手,不肯松开。” “淑媛……淑媛……阿媛!” 紫阳真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巨力击中,身形猛地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木门才堪堪稳住。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的冷漠、疏离、玩世不恭都已褪去,只剩下满满的沉痛与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恍然。 “难怪……难怪初见时便觉眼熟……你这眉眼神情……竟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默了默,紫阳真人又一次开口,这次语气不再傲慢,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母亲……走时可有遗憾?” “自然是有。”叶景珩唇边突然扯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 “她这一生想嫁的人为道不为心,推开她便也罢了,还自私的认为富贵至极便是最好的去处,于是便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以至于她含恨而终,被一碗毒药送了性命,你说,她有没有遗憾?” 紫阳真人怔怔的站着,没有看叶景珩,听得前半句,他笔直的身姿突然有些微微佝偻,然而听到“被一碗毒药送了性命”时浑身一震,连退几步,大惊抬头。 “你说什么?阿媛她……她是……” “没错,是被人毒死的。”叶景珩冷笑开口,“那药真毒啊,不让她立死,却她痛苦挣扎多日,才勉强咽了气。” “那你为何不来寻我?”紫阳真人目光中满是恸色,“阿媛应该知道,只要有口气在,我都能救活……” “你当我没找过你?”叶景珩笑意森凉,“可你得知是我来寻,恨不得逃出三座山头,可有给我机会?” 第六十八章 往事依依 紫阳真人周身一震,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顿时塌了下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 回应他的只有灯花在火中“啪”一声绽开的声音,如同多年前。 在山中苦寻草药以求通过师门考核的他,怎么也找不见那最重要的芫花,眼看就要到约定时期,他不由得在一处潭水边灰了心。 淑媛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她从他身后走来,不小心踢起一颗石子,激起的水花四溅,溅了他一脸。他抬头,便见浅绿衣衫的少女立在身后冲他歉意的挥着手。 那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纪,那盈盈的笑意,那比月中桂树还要轻俏的身姿,还有那将晨间轻雾都照薄了几分眸子,令他的心狠狠颤了颤。 为表达她的歉意,也为了能同她多呆一刻,鬼神神差的,年轻的紫阳真人便答应了带着她一起去寻那芜花,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爬了两个山头,芜花自然是没有找到的,反而一路上的相互照顾,却让彼此的感情升了温,甚至不善雕琢的他,还情不自禁的买了那玉石,连夜雕刻出她最爱的花朵,送给了她。 虽然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却彼此心知肚明,而这份情谊也让久不见紫阳归门特意寻来的师尊一眼便看了出来。 于是便有了一夜的促膝长谈。 年轻的淑媛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天月亮从东山迁到西山再到朝阳升起,一路上默默关心她的俊郎少年便再也不愿见自己。 想及当年,紫阳真人苦笑一声,闭上了眼,遮住了心底无尽的感伤。 其实见到师尊那一刻,他便早已料到,师门严谨,而自己又出身药家名门,无论是师父还是父母,都不可能允许自己同一个乡野之中的粗野女子有所瓜葛。他的夫人,将来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必然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容貌才学,药学天赋,缺一不可。 与其等到他们出手,让淑媛“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他面前”,还不如他自己放手,趁着感情还不深,彼此还未不可分离,让这一切结束。 至少,还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于是他便推她于千里之外,借口她命富贵,定有机缘嫁入富贵人家,自己不敢高攀,只求她以后能幸福安康。 说这话时,他不敢看她那双几乎不敢置信的眸子,也不敢瞧那落地即破碎的泪珠,只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只是他没有想到,师尊竟然能做的那样绝—— 为了以绝后患,他竟将迷昏的淑媛,送至来师门作客的皇帝房中,将生米煮成了熟饭,至此二人再也没有续前缘的机会。 紫阳想起那天自己双目猩红的看着淑媛带着泪痕坐上回宫的轿撵,想起自己与师尊决裂,叛出师门自成一派,这么多年同山野为伴来压抑内心痛苦的思念,他抬起头。 说什么为道不为心,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心? 他也想过做闲云野鹤的游医,等此间事了,便可永远默默陪在她身侧,可命运弄人,将她推上那锦绣玉围的皇宫,用高高的宫墙束缚掉他追逐她的自由。 他曾想这样也好,以后她可以享尽人间奢侈,总好比他能给她的不过是最简单的爱。 于是不知是无法直视内心的情感,还是终究对她有愧,总之他是越发的抗拒见她,也抗拒听见她的消息,就此一过便是半生。 然而此刻,这样一个平凡的夜里,她的儿子就这样平静的告诉他—— 她死于一碗毒药,死于他本可以救她的那个时候。 他震惊,他惶恐,他不能拒绝的听见凝冰化冻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后。 他仰起头,闭上眼。 月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下颌。 勾勒出长睫之下,细细流下,微微反光的水滴。 就在这片死寂的哀伤中,一直沉默如磐石的叶景珩,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淡淡的,轻轻的,却透着无尽寒意。 “可是你现在知道了。” 紫阳真人猛地睁开眼,猝然撞进叶景珩那双与他母亲肖似,却冷彻骨髓的眸子里。 叶景珩向前一步,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他垂眸,那双凤眸一转,静静落在他的身上。 “当年你为保她性命而放手,是第一次错;得知她入宫却选择避而不见,是第二次错;听见我来寻你避而不见,这是第三次错。而现在,你手握救人之术,却因沉溺于过往的自责而犹豫——这是要将当年的错误,延续成第四次、永无可赎的大错吗?” 他每说一句,紫阳真人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这是我欠你们母子的,”紫阳真人声音发抖,“你只消告诉我,是谁给她下了毒,我定要……” “定要什么?” 叶景珩嘲讽的笑了笑,“我母亲已经死了,死在那座吃人的宫墙里!你现在流的每一滴泪,说的每一句悔恨,她都听不见,也救不回!用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所以,我母妃的仇现在用不到你了,我自己会报,”叶景珩将那玉佩小心收好,“不过,你欠我的现在就可以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紫阳真人霍然抬头,顺着叶景珩的目光向外看去。 院子里,谢晚宁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卧在十一为她铺好大衣的石桌上安然入睡。 紫阳真人沉默片刻,开口,“那个丫头同你……总之,她不是个平常的姑娘……” “我自然知道。”叶景珩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中不知怎得竟带了些骄傲。 “但很多事情,或许正因如此才有意义。” “什么?” 谢晚宁“唰”的站起身来,因为太过震惊,面前的茶杯都险些被她掀翻,“紫阳真人真的同意和我们下山去救许淮沅?” “你慢些,不怕烫到?”叶景珩替她将水杯推得远了些,开口,“我说的话还能有假?自然是千真万确的。” “我被你迷昏了过去一夜,他就这样同意了?”她犹豫了一下,对着叶景珩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我看那家伙是个顽固的,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妻子儿女作伴,你不会是……牺牲了些什么吧……” “噗——” 一旁的月七刚喝进去的茶水瞬间喷了一半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就看见自家主子的脸瞬间一垮。 “你在浑说些什么?” 叶景珩气的眉毛倒竖,“信不信本王……” 话还没说完,感受到他阴恻恻杀意的谢晚宁已经缩头跑远了。 紫阳真人果然同叶景珩说的一样,今日早饭刚过,他便飘飘然出现,同他们一起下了山。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同一直守候在城内客栈的阿兰若汇合。 阿兰若眼下挂着乌青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见到几人自然喜不自胜,了解前因后果后立刻同紫阳真人交代了自己这些日子用了什么草药,许淮沅各有什么反应,而时隔几日,再见许淮沅的谢晚宁心绪也颇为复杂。 许淮沅比以往更瘦了许多。 他躺在客栈那简陋的床榻上,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长,衬得那床榻仿佛宽若黄河,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几乎看不出身体的轮廓,薄得如同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露在外面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皮肤也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仿佛……生命力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 往日里那双总是盈着温润清亮的眼眸也无力至极的闭着,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深重的阴影,整个人像是个了无生气的玩偶。 他的唇瓣毫无血色,只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可即使如此,那气息也轻浅得如同冬日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缕残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阿兰若在一旁红着眼眶低声道,“这几日,喂进去的汤药多半都吐了出来,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我只怕也没办法了……” 紫阳真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走到榻前。他并未立刻把脉,而是先轻轻掀开许淮沅的眼皮看了看瞳仁,又凑近探了探他唇边微弱的气息,眉头越皱越紧。 接着,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许淮沅瘦削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上。他的指尖冰凉,落在许淮沅同样冰凉的皮肤上,许久都没有动静,仿佛在感受着一种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脉动。 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紫阳真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紫阳真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那双年轻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搭脉的手指甚至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终于,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目光扫过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的谢晚宁、面色沉凝的叶景珩,以及焦急的阿兰若和十一,声音低沉得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情况……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凶险百倍!”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榻上的许淮沅。 “‘噬心散’之毒,已非仅仅侵入心脉,而是……已然与他的神魂生机纠缠在了一起!毒性正在吞噬他最后的生命本源!”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底。 “他中这毒已经太久了,寻常解毒之法,已无力回天。若强行用药驱毒,恐怕毒未清,他这盏本就油尽灯枯的性命之火,便要先行熄灭了!” 紫阳真人目光锐利地看向谢晚宁和叶景珩,一字一句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搏一线生机,但……九死一生!” “那也要救。” 谢晚宁立刻开口,声音急切,“请真人放心,若是可以救活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他这毒即使要驱,只怕时间也要久一些,这里人员太过繁杂,多有不便,绝非治疗他的好地方……喂,把他衣服脱了,”紫阳真人开口,顺手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针袋,使唤着十一,“我先施针暂时压制住他的毒性,然后带他回天游峰。” 十一沉默着上前,顺道白了一眼紫阳真人。 若非为了谢晚宁,他才不会对紫阳真人这样言听计从。 然而紫阳真人可不管这些,权当没看见,写了一份药方后,吩咐人立刻抓药去熬,接着认真的往那榻上一坐,开始做自己的事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怕打扰他,几人默默退了出来,只留了叶景珩和自告奋勇的月七在里面帮忙。 救治过程漫长而艰难。在熬药的间隙,或是在施针后的疲惫时刻,紫阳真人偶尔会看着叶景珩的侧影出神,那双年轻的眼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关于过去岁月的复杂情愫。而叶景珩,则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那枚玉佩所揭开的一切,又被他深深地埋回了心底。 “兰若,这些日子……真的多谢你了。”谢晚宁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你,只怕我们就算请来了紫阳真人,也……” 阿兰若挑挑眉,“哎呀,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许大人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谢晚宁明显清减了的脸上扫过,语气软了下来,“你这一趟,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谢晚宁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见阿兰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担心许大人,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她在衣服里东摸西摸,最后才从不知道哪里掏出略微有些褶皱的两封信来,颇有些尴尬的捋了捋,见那皱纹怎么也去不掉,只好放弃挣扎。 “这有两封信来说是给你的,我不认得大楚文字,又怕搞丢了,所以特意贴身带着,谁知道还是弄得有点皱了……” “皱便皱了有什么要紧?” 谢晚宁正想笑她这模样实在可爱,低头一见那信的落款脸色顿时一变。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六十九章 宫中夜谈 信有两封,一封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纸张是现下冀京最流行的云蓝笺—— 自然是叶菀的手书,要她立刻启程回冀京; 然而此刻,她的心神全然系在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内,系在那个气息奄奄的人身上,根本顾不上叶菀这要她立刻启程的书信。 所以谢晚宁一刻也没犹豫,指尖一松,那封信笺便如同失去生命的蝶,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她立马拆开另一封。 而另一封信是许家管家写给许淮沅的,不像叶菀那般出手便是名贵的纸张,不过就用了平常的信纸,写了几个大字: “老夫人病重,请少爷速回。” “老夫人……” 谢晚宁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位慈祥的老人面容。 说实话,她同许老夫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也就是个在许家那些日子晨起晚睡时请个安说两句话罢了,感情并不深,可许淮沅自幼失父,是许老夫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教他诗书,育他成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厚的长辈。可现在,许淮沅这种情况…… 谢晚宁叹了口气。 看来,这冀京哪怕不想因为叶菀回,也得替许淮沅回去一趟了。 只是这里留谁呢…… 阿兰若是个女子,毕竟不方便;叶景珩虽然此刻看起来不像是会抽风对许淮沅下手的样子,但是自己没在她身边看着,谁知道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会不会突然之间恶向胆边生? 看来,似乎只有十一最适合…… 只是,该怎么开口同这个向来一直追随自己的少年说呢? 思考片刻,一转头,谢晚宁便看见那立在不远处的少年。 天色将暗,夕阳从门窗缝隙中温柔的落下,将他倚着树干的身影勾勒得笔直而刚劲,似一棵寒雪侵压中依然傲立不倒的孤松。 就是在这样淡淡的余晖里,十一眼底眸光明灭,那些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谢晚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同十一相处七年,从未在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开口的尴尬。 而为什么会觉得尴尬,她有些想不通。 “许淮沅这边不能没有人陪着……我想……我是最适合留下来的那个人。” 谢晚宁愣了愣,没想到十一居然主动请了缨,而愣神的同时,她突然发现,这些日子,这个向来寡言少语的少年,似乎说话变的更多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惊讶,也或许是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十一突然笑了笑。 “冀京那个地方不适合我,我就喜欢这闲云野鹤的日子,而且我的武功最近退步很多,正好需要在天游峰这样的地方再精进精进,左右你也不放心叶景珩,不如让他跟你一起回冀京去,有的时候他那王爷身份,或许,还能护住你。” 他说的很多,又很快,谢晚宁听着,又去看他的脸色。 还好,十一看起来一切如常。 于是,她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也好,毕竟留你在这里我还是放心一些。”她松了口气,拍了拍十一的肩,“那个紫阳真人怕不是个好相处的,阿兰若肯定会愿意同呆在你一起,那一会儿我问下她,若是她也愿意留下,你们两个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闻言,十一默然站着。 他向来喜欢穿一身黑衣,此刻眉目沉在落日余晖的暗影里,只看见那消瘦却坚毅的轮廓,可那眸子依旧光芒闪烁,逼人的亮在一色模糊的黑里。 他转头,看向谢晚宁。 那目光仿佛能直达人心底,让谢晚宁顿时有些心虚的转开脸,咳了咳。 她的确是想着借此机会给十一和阿兰若一点单独相处的时光。毕竟十一这傻小子涉世未深,对什么情感一事单纯的很,到底对人家阿兰若是什么情感只怕也没搞清楚,不如就留下来好好想想,别一天天只顾着她谢晚宁的事儿,耽误了后半辈子的幸福。 可是刚刚十一这眼神,怎么倒好像有点嫌自己多管闲事一样? 十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 “好的,阿姐。” 谢晚宁挑挑眉。 阿姐? 这个称呼她可努力了许久都没让他叫出口,今天倒是巧了,居然能在此刻听见这一声期盼已久的呼唤? 十一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立刻又皱起眉催促着她去收拾行李。 看着那个鲜活明亮的身影转身离开,十一终于默默垂下了眼。 是的,阿姐。 我们都是自私的世人,爱着自己所爱,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而我的爱,不过是不想你为难。 冀京,许府。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当谢晚宁风尘仆仆地赶到许府时,已是几日后的黄昏。许府门前不似想象中那般慌乱,反而透着一股深宅大院特有的宁静,只是门楣上悬挂的灯笼似乎比往常黯淡了几分。 那管家见到她,先是惊愕,随即老泪纵横,激动得语无伦次,“少、少夫人!您……您怎么回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又伸着脖子向外望,“少爷呢?” “你家少爷有事耽搁了,暂时还没回来。”谢晚宁不敢直接将真相告知,只得打个哈哈,将话题转开,一边问一边快步向内院走去“老夫人怎么样了?” “老夫人她……前些日子确是染了风寒,加之思念少爷,心中郁结,病了一场。不过这两日用了药,已然好转许多,只是精神头还不太足,总是念叨着少爷……” 听到“已然好转”,谢晚宁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些许。她示意福伯不必通传,自己放轻脚步,走进了许老夫人所居的“静心斋”。 屋内药香袅袅,许老夫人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正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出神。她确实清减了些,鬓边的白发似乎也多了几缕,但脸色并非病入膏肓的灰败,更多是一种难以排遣的寂寥与担忧。 “母亲。”谢晚宁走到榻前,柔声唤道。 许老夫人闻声缓缓转过头,当看清来人是谢晚宁时,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注入了光彩。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天,居然是二妮回来了?你不是在那山上修行吗?快,快过来让我瞧瞧!” 二妮…… 好久远的名字。 她之前被叶景珩捉去,许淮沅怕许老夫人担心,便借口说她在山上的尼姑庵中礼佛修行,为许家祈福,令许老夫人大为感动,后来为了不让许老夫人怀疑,许淮沅带着谢晚宁的替身还时不时在许老夫人面前出现一下,讲的也全是谈经论道的事儿,故而直到今天,许老夫人都一直以为,谢晚宁从未离开过冀京,而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住在了尼姑庵里。 谢晚宁连忙上前扶住她,顺势在榻边坐下。 许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心疼地摩挲着她明显瘦削了的脸颊和带着奔波劳顿痕迹的眉眼,“瘦了,也黑了……这些日子山上怕是冷了吧?我本是打算去看你,可这身子竟又病了……唉,你不知道,沅儿他被派去了边关,虽有书信来说一切都好,可你也知道他那身子……眼看着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回,不知道他在那边可好,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的问题,句句不离许淮沅,许老夫人越说越伤心,不自觉流下了泪来。 谢晚宁心头一酸,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您放心,夫君他……一切都好。我来时还收到信,边关军务繁忙,他一时脱不开身,心里又实在惦记您,所以特意让我先回来替他看看您。他让我告诉您,他很好,让您千万保重身体,等他忙完这阵子,就回来看您。” 她不敢说出许淮沅中毒垂危的真相,怕这沉重的消息会彻底击垮这位刚刚好转的老人。 “好,好……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老夫人喃喃着,似乎松了口气,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他活不了太久了……还好当初娶了你进门,我瞧着他的身体也是渐渐好了起来,也多亏你有心,这些日子都在山上祈福祷告……好孩子,以后我们家不会亏了你。” 她拉着谢晚宁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许淮沅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如何聪慧,如何懂事,又如何倔强……说着说着,眼角便湿润了。 谢晚宁安静地听着,适时地递上茶水,为她掖好被角,偶尔还聊聊冀京之中贵女们的趣事。 许老夫人渐渐的也有了精神头,看着她,仿佛就看到了远方的儿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当晚甚至多用了半碗粳米粥。 好不容易忙活完,刚伺候老夫人睡下的谢晚宁,回到自己久未居住的院落,还未及换下沾满风尘的衣裳,叶菀的人便到了。 来的是一名面容肃穆的女官,手持叶菀的令牌,言简意赅,“公主殿下听闻姑娘已经回京,那便请即刻入府,有要事相商。” 谢晚宁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赶马的侍卫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许是太无聊,一边赶车,一边对着那天空自言自语。 “一会儿还出来吗?若是再用车,可得提前通知咱们一声,今夜怕是要下雨呢。” 谢晚宁听见了这话,抬眼看去。 天边,云朵又沉又厚,似乎果真要下雨了。 她喃喃开口。 “好像真的要变天了……” 跟随女官穿过重重宫禁,夜色中的皇宫显得格外幽深肃穆,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终于在御花园深处一座临水的暖阁中,谢晚宁见到了叶菀。 叶菀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只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未施粉黛,长发简单地绾起,正凭栏望着墨色的湖水。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凤眸依旧锐利,如同暗夜中的寒星。 “你终于回来了。” 叶菀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挥退了左右,暖阁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主殿下。” 谢晚宁微微躬身,准备行礼。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叶菀抬手虚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许老夫人……情况如何?” “劳殿下挂心,只是偶感风寒,加上思念成疾,如今已无大碍。” “那就好。” 叶菀点了点头,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件事,立马开口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正事儿。 “你在边关许久,不知如今这冀京城内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来看。” 她走到桌案前,指了指上面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密报。 “父皇病重,昏迷之时多,清醒之时少。太子叶承稷与其母族,联合朝中部分勋贵,动作频频,逼宫之势已显。他们甚至暗中调动了部分京畿卫队,只等父皇……便要将这皇城,乃至整个大楚,彻底掌控在手,可是……” 叶菀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本宫绝不允许他们得逞!这不仅是为了皇位,更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你说,叶承稷那个蠢货,哪里配坐上那个位置?” 她看向谢晚宁,目光灼灼。 “乌鹊,你在边关做的很好,本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仅需要你的武力,更需要你的胆识和你在军中的声望。” 谢晚宁眉头微微一簇,已然明白了叶菀的部分意图。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明日大朝会,”叶菀一字一句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随本宫一同上朝。” 谢晚宁瞳孔微缩,即便心中有所预料,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阵惊愕。 女子上朝? 这在大楚历史上,几乎是闻所未闻之事! 叶菀似乎看出了她的震惊,唇角勾起一抹奇妙的弧度。 “乌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规矩,本就是人定的。不要慌,明日,你只需站在本宫身边即可。”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章 朝堂之上 翌日,清晨。 随着老太监一声尖锐的呼喊,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按品级鱼贯而入,一如往常般抬起因为起太早而略显沉重的眼皮,看向在晨曦中沉默矗立着的巍峨的金銮殿,然后再抬脚迈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的白玉台阶。 龙椅上自然是空无一人的,只有太子一身华服,缓缓从后殿而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和安公主殿下驾到——” 这声音不知为何,竟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尾音也颤颤巍巍的,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不同于那声音的不自信,叶菀的步伐又快又稳。 她盛装而来。 头上戴着华美凤冠,身穿玉绣锦衣,庄重典雅的朝服将她衬托得威仪万千,每一步都带着皇家独有的优雅与气度。然而更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是,在公主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竟跟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脸生,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女官服,头戴纱帽,不佩钗环,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丽,却不知怎得,竟好像带着战场才能磨砺出的锐气与杀意。而在这样多的目光注视下,她神色平静,目光澄澈,坦然迎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惊愕或质疑,甚至鄙夷的视线。 正是谢晚宁。 “这……成何体统!” “女子岂能踏入金銮殿?” “那女官模样的又是谁?” “此乃议政重地,和安公主来此何意?” 短暂的死寂后,低沉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百官中蔓延开来,尤其是那些崇尚古礼的迂腐老臣,更是皱紧了眉头,面露不悦。 太子叶承稷站在百官之首,看着踏入金殿的叶菀和谢晚宁,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冷嘲的弧度,静观其变。 叶菀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御阶之下,遥遥对着皇位一礼,接着站定。谢晚宁则依着昨夜商议好的,沉默地立于她身侧后方。 待殿中稍稍安静,叶菀环视全场,开口。 “诸位大人,父皇多日圣体欠安,未能临朝。然,国事不可废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终微微一笑,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本宫欲向朝廷举荐一位栋梁之才。” 原是荐才! 众人这才了然,然而眼巴巴向外望了半天也没看见这个所谓的“栋梁之材”。 “皇妹,你对我大楚的拳拳之心真是令本宫感动。” 叶承稷在前面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也罢,那人才呢?带上来吧。也让大家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你冒着违反祖制的风险也要做出这一步。” “皇兄,我举荐的人就在殿中。” 叶菀仿佛没听见他那阴阳怪气的话,微笑着开口,“就是我身边的这位。” 什么! 举荐一个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两个字。 叶菀却不理会这些,她朗声道。 “本宫身旁这位,名为谢云。”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谢云! 原来她就是谢云? 提起她在边关所为,想必无人能否认其功绩。 戎人围困镇北关,粮草断绝,援军无望之际,是她,率孤军深入敌后,奇袭戎人大营,焚其粮草,夺其军资,解了镇北关燃眉之急; 是她,在守城战中,身先士卒,凭借过人武勇与智谋,多次击退戎人猛攻,稳定军心; 更是她,在边军群龙无首之际,稳定局势,与将士同甘共苦,直至援军到来! 这些他们每一个人都曾听过,甚至有的人还曾大肆赞扬过她的功绩,可……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了谢晚宁身上。 从没人说过,这谢云是女流之辈啊! “谢云以一介女子之身,于国难之际,挺身而出,智勇双全,忠义无双,立下如此赫赫战功!” 叶菀的声音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试问,如此功臣,难道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囿于后宅,使其才华埋没,令其功绩蒙尘吗?”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面露不忿的老臣。 “古有女王商好披甲征战,辅佐帝王;近有前朝云溪替父从军,流传千古!我大楚立国,靠的是文治武功,选贤举能!何时变得如此迂腐,竟以男女之别,来断定一人之才德功绩?”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谢晚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说得这一切都同自己没有关系。 “可……可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啊……” “没有先例,那便由你我,来开这个先河!女子的功绩,值得被人看见,而大楚的未来,更需要打破陈规的勇气!” 说罢,叶菀深吸一口气。 “故此,本宫以大楚和安公主之名,正式向朝廷举荐谢晚宁,授其‘靖安司都尉’之职,掌京城部分戍卫稽查之权,协理军务咨询,望其能继续为国效力,护卫京畿安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众人目光一变。 靖安司都尉! 虽然并非位极人臣的要职,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拥有兵权与执法权的武职官位! 今天,竟要授予一个女子? 朝堂之上,瞬间哗然,有激烈反对者—— “不可!万万不可!”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子为官,国之将亡啊!” “此例一开,礼崩乐坏,纲常何在?” 更有苦苦哀求者—— “公主三思!” “公主若是想要嘉奖这女子,不如厚赏其夫家,给个官职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以太子太傅周谨为首的一批老臣更是当即出列,情绪激动,恨不得以头抢地,就地撞死在大殿上。 周谨须发皆张,指着谢晚宁,对叶菀厉声道。 “殿下!此女……此女若老臣没记错,乃是许淮沅之妻!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已属不该,如今竟妄图踏入朝堂,简直荒谬!谁知道她在边关那些所谓功绩,是否沾了她夫君的光,亦或是用了什么……哼,妇人之术,蛊惑军心,欺世盗名!” 这话极其恶毒。 不仅否定了谢晚宁的一切,更是将脏水泼向了至今生死未卜、为国尽忠的许淮沅! 一直沉默立于叶菀身后的谢晚宁,猛地抬起了头。 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非议,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玷污许淮沅的清白。 那双原本澄澈平静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叶菀正欲开口驳斥,却见谢晚宁一步踏前,竟越过了她! 谢晚宁今日虽依制换上了叶菀提前为她准备的象征品阶的玄色女官服制,但动作间依旧是那份属于江湖与战场的利落与悍勇。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身形如电,瞬间欺近周谨身前。 “老匹夫!安敢辱我夫君!” 一声清叱,伴随着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啪!啪!” 左右开弓,正反两下,又快又狠!谢晚宁含怒出手,力道何其之大,周谨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踉跄着向后倒去,头上的官帽都歪到了一边,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金銮殿再次陷入死寂!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竟敢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动手! 疯了疯了! 周谨被打懵了,刚张开嘴想喊“放肆”,谢晚宁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她眼神冰冷,顺手抄起旁边一名吓呆了的官员手中握着的象牙笏板,手腕一翻,用那光滑的板面,朝着周谨的脖颈侧面精准地一敲! 周谨闷哼一声,眼睛一翻,肥胖的身躯软软地瘫倒在地,竟是被她直接打晕了过去。 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刚开始还举臂高呼跳的最欢的几个顿时噤若寒蝉,低着头藏进了人群。 最前面,叶承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化为更深的阴沉,而支持叶菀的官员们亦是面面相觑,虽觉解气,但也觉得此举太过惊世骇俗。 故而一时间竟无人敢说话。 谢晚宁丢开笏板,仿佛今日所为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环视全场,声音清亮而冰冷,带着冷冷的杀伐之气。 “我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而我夫君许淮沅,为国戍边,呕心沥血,容不得半分污蔑!谁再敢妄加揣测,口出恶言——” 她手一指,“便如此獠!” 她目光冰冷,所及之处,一些原本想喊侍卫的文官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被她此刻的气势所慑。 叶菀看着这一幕,眼中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 她适时上前,开口。 “周大人年事已高,一时激动,昏厥过去。来人,扶周大人去偏殿休息,传太医好生照料。” 众人同情目光顿时投向那位“年事已高,一时激动昏厥”的周大人。 好家伙,这是被动昏厥了。 而太子叶承稷此刻终于忍不下去了,冷声道,“皇妹!此女如此桀骜不驯,在我大楚朝堂之上都敢公然对命官行凶,咱们又岂能给她授予官职,执掌兵权?这明明是目无法纪……” 叶菀却淡然一笑。 “皇兄,非常之时,需有非常之人。谢都尉性情刚烈,正是护我京畿安宁所需之魄力。况且,是周大人言语失当,辱及功臣在先。此事,本宫自有分寸。” 经过谢晚宁这一番“武力震慑”和叶菀的强势掌控,朝堂上的反对声浪虽然依旧存在,但气势上明显弱了下去。最终,关于谢晚宁任命的议题,在激烈的争吵和未达成明确共识的情况下暂告段落,陷入了僵持。但这对叶菀来说,其实已然足够。 退朝时,叶菀与谢晚宁并肩走出金銮殿。阳光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有些刺眼。 谢晚宁虽说是女子,但是今天这样一闹,自然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愿意留在宫里太久,便早早出了宫。 而回到琼华殿,只剩下叶菀和知夏二人时,叶菀便亲自给倒了自己一杯茶,轻饮一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倒是做成一件大事,”叶菀目光深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逼她太甚,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知夏很自然的为她续上茶水。 她确实觉得此事操之过急,但既然公主要这样做,必然有她的打算。 “奴婢不敢。只是……今日之举,恐怕树敌众多。” 叶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镇定。 “树敌是必然的。但我带她上殿,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三重考量。” 她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暮色渐合的皇城。 “其一,自然是为她正名,争取一个足以匹配的功绩,也能让她在未来拥有话语权和自保能力的身份。靖安司都尉虽官职不算顶尖,但手握实权,是关键一步……我不能让功臣寒心。” “其二,”叶菀转过身,目光灼灼,“我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尤其是给那些被礼教束缚、空有才华却无处施展的女性看!我要让她们知道,我叶菀,重视才干,不拘一格!只要有能力,女子一样可以登堂入室,参与国政!今日之举,便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必将激起千层浪。会有更多隐藏于闺阁、市井的女性英才看到希望,她们会来投奔我,这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走到知夏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雄心。 “而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为我自己。” “父皇时日无多,叶承稷虎视眈眈。我若想在那把龙椅上坐稳,仅靠现有的支持者和权谋平衡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打破常规,树立一个全新的、锐意进取的形象。力排众议,擢升女子为官,正是向天下宣告,我叶菀,与那些固步自封的兄长、与那些墨守成规的老臣,截然不同!我有魄力打破千年桎梏,有能力引领大楚走向新的方向!这,才是帝王应有的气度与格局!”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一章 谁的皇嫂 夜色如墨,衬得冀京城内越发安静。 谢晚宁回到许府后又去同暗自担心的老夫人说了半天话才让忧心一片的老人安定下来,待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家仆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起曾经和许淮沅相处的日子,有些忧郁的揉了揉眉心。 果然,人上了年纪就开始感慨和怀念往昔了…… 年芳十八的谢老太感叹完便没有多沉溺于其中,疲惫的伸了个懒腰便迈进了屋子。 她今日的确有些累了。 昨天自己奔波一天赶回冀京,夜里便被叶菀唤进宫里,一夜没有休息好,今日起的又早,在朝堂之上先掌掴老臣,后又放下狠话,早已是身心俱疲惫。 夜深了,潮气开始慢慢上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庭院花草的、极淡的腥气。 院中那棵极其茂盛的老槐树在夜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似乎掩盖了某些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谢晚宁眼神一凛,唇角却勾起了抹冷峭的弧度。 这群人动作倒是快。 朝堂上的风波才刚来了个头,转眼夜幕降临,就有人送人头来了。 她佯装毫无察觉,缓步走向窗户,作势要关,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窗户的瞬间,身后两道凌厉的劲风骤然袭来! 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直取她后心与脖颈要害。 很显然,这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谢晚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形猛地一矮,比那最灵巧的猫儿还要敏捷,身子一压,腿一弹,便向侧前方滑开半步,跳出窗去,恰好避过了左右两方的夹击。 与此同时,她甚至没有回头,反手向后一弹! “唰——” 那两人大惊,赶紧抽身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一声凌厉的鸣声划破夜空,黯淡的月光下迅速漾开了一抹盈盈翠绿的光,那速度之快,快到甚至他们都还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暗器,便觉得那光已经奔至眼前。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左边那名杀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快,连暗器也使得如此之狠辣,他低头一看,便见自己持刀的右臂竟被齐腕削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而那断臂旁边,只有两片血淋淋的槐树叶子躺在一旁。 另一名杀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攻势未停,手中短匕改刺为划,也冲了出来,抬手便要抹向谢晚宁的腰腹。 他带着必死的杀招而来,一副打定主意“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架势。 可谢晚宁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她足尖一点,手腕顺势在腰间一抽,再转身过来时,“飞星”已在手中完全展开,抬手便将那匕首一挑丢了出去。 然而那人却也不甘示弱,眼见匕首并不奏效立刻又从后背掏出柄长刀来砍。 “咚!” 武器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黑沉的夜里火星四溅。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 谢晚宁的剑法是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直接的杀戮技巧,快、准、狠,于是当对方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她的飞星顿时缠绕而上,精准地刺穿了那名杀手的咽喉。 先前被断腕的杀手见状,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任务,捂着断臂处,踉跄着就想翻墙逃走。 “想走?” 谢晚宁冷哼一声,抬脚便追了上去,“不留点什么下来?比如……谁派你来的?” “呃……” 杀手身形突然一僵,竟径直从墙头掉了下来,接着再无声息。 院落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谢晚宁持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唇角。 就这么死了? 她现在功力已经这么强悍了吗? 就是随便怒喝一声,竟能将这些家伙活活……震死?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有人隔着门压低声音,“夫人,可需要帮忙?” 听声音,是许淮沅留给她的暗卫。 他们得过嘱咐,主要任务是保护谢晚宁,但是能让她自己解决的事情,一般不会出手。 “自然需要。把他们收拾干净。”谢晚宁应声,顺便将飞星收了起来,“另外,替我好好查查他们的来历。” “是,夫人!” 门外,暗卫首领恭敬应声。 与此同时,皇宫。 皇宫之内一如既往地烛火通明,某个角落里,却有侍女提着精致的红木饭盒穿过花廊快步而行,走到一处灯火较暗的地方,她突然脚步一顿,环顾一圈后,竟将食盒放下,打开盒子。 接着,鬼鬼祟祟的掏出一个小纸包,抖了抖,一点几近无色的粉末,从她指尖滑落,融入了那晶莹剔透的羹汤之中。 她将那纸一团,刚盖上食盒的盖子,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廊下突然转出一队巡夜的侍卫,伸手将她一拦,“你是哪个宫里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还请大人们行个方便,”那侍女被吓了一跳,赶紧开口,“奴婢是琼华殿的云晓,咱们公主要喝玫瑰露,所以特意派奴婢去取来的。” 那领头的侍卫同云晓是同乡,闻言便提起灯笼照了照,果然看见是云晓那张略微有些蜡黄的小脸,这才放下心来,开口。 “果然是你这个丫头……赶紧回去吧,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才规定了宵禁的时候,你家主子居然这个时候还敢让你在外面乱跑,不怕你被抓住受罚吗?” 云晓苦笑着开口,“咱们做奴婢的,这几时去做什么活儿,哪有的选……” “行了,快回去吧,”那侍卫笑着挥挥手,“再晚就进不去宫门了。” 云晓赶紧应声,拎着食盒一路小跑而过。待她走后,侍卫群里却有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开口。 “咦,地上那是什么?” 侍卫长低头,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见地上丢着被揉成一团的小纸团,挑了挑眉。 “一个纸团罢了,大惊小怪!”他一脚将那纸团踢开,手一挥,“继续巡逻!” 琼花殿内。 “公主,玫瑰露来了。” 一进殿门,云晓便轻轻开口。 “嗯,”叶菀头也未抬,“放下吧,我等会吃。” “是。” 云晓应声,将那盅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玫瑰露轻轻放在叶菀手边的案几上。 “殿下可别用太晚,”云晓的声音细若蚊蚋,“这露刚做出来,还热乎呢,凉了怕伤胃。” 叶菀恰好此时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过云晓,觉得有些眼生,顺口问了一句。 “怎么是你送来的?知夏呢” 云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连忙躬身回道。“回殿下,知夏姐姐突然肚子不适,怕耽误了殿下用羹,奴婢……奴婢便自作主张替她了。” 叶菀凤眸微眯,打量了她一眼,就在云晓有些胆战心惊的时刻,叶菀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云晓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叶菀独自坐在案前,烛火跳跃,映得她面容明暗不定。 她伸出手,指尖在温热的盅壁上轻轻摩挲,却没有动。 不一会儿,琼花殿内,宫灯次第熄灭,琼华殿的主殿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仿佛主人已经安然入睡。 后半夜,东宫。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卫们的高声呼喝。 “有刺客!” “抓刺客!” “别让刺客跑了!” 东宫的门被猛的拉开,叶承稷衣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极其清醒的迈步而出。 他负手立在院内,看东宫侍卫们乱哄哄地举着火把、持着刀剑,到处追捕那个身形飘忽,如同鬼魅般的黑影。 那“刺客”身手好像极为敏捷,不停的在亭台楼阁间穿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引得侍卫们东奔西跑,喊杀声震天,眼看就要捉住,却又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他逃脱。 混乱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从前院蔓延到后院,又从后院波及到内院。侍卫们被那“刺客”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喊打喊杀声越来越近,最终,竟直直地朝着与东宫相邻的、叶菀所居住的琼华殿方向涌去。 叶承稷脸上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保护公主!快!刺客往琼华殿去了!” 叶承稷微笑着,立刻带着心腹侍卫,摆出一副关切紧张的模样,也跟着人群冲向琼华殿。 “你们先走几步,务必保证皇妹安全!” 叶承稷高声喊道,语气焦急。 “是!” 一转眼,众人已经涌到琼华殿外,可就是闹出这样大的声音,那殿门依旧紧闭,里面一片漆黑,连看守的侍女此刻也不见踪影。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些耳力好的侍卫,似乎隐约听到了从殿内传来…… 女子压抑的娇喘和男子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而暧昧。 他们颇有些尴尬的看向姗姗来迟的太子殿下。 叶承稷却好像没看见,还带着众人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那声音完完全全落在众人耳朵里,这才停住了脚,与此同时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震惊、愤怒与痛心”交织的复杂表情。 “什么声音……” 他指着殿门,声音颤抖,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激动。 “这……这成何体统!这可是皇宫之中啊……皇妹她……她怎能如此不顾皇家颜面……” 众人面面相觑。 “唉……父皇病重,皇妹这里又出这样的事儿……”叶承稷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诸位大人,为了皇室清誉,今日说不得,本宫也要僭越一回了!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身边早有安排好的官员和侍卫立刻附和。 “殿下,此事关乎皇家体统,绝不能姑息!” “打开殿门,一看便知!” “对!打开殿门!” 群情“激愤”之下,叶承稷仿佛被迫无奈,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琼华殿紧闭的殿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砰!” 殿门洞开,里面的情形瞬间暴露在众人火把的亮光下。 只见殿内烛火不知被谁点燃了几盏,光线昏黄暧昧。而床榻之上,锦被凌乱,听见动静的男人惊慌失措地从榻上滚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抓扯着衣物试图遮掩那赤裸的身体。 而榻上,隔着帘幕,隐约可见一名云鬓散乱的女子香肩半漏,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人群惊吓到,发出一声尖叫,慌忙用锦被裹住自己。 叶承稷心中狂喜。 “叶菀!你竟敢在宫中行此苟且之事,淫乱宫闱,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皇兄这是在找我?深更半夜,带着这么多人闯我琼华殿,所为何事?” 叶承稷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叶菀穿着一身整齐的常服,披着件斗篷,在知夏和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脸上带着淡淡的得体笑容,从殿外另一侧的回廊转角处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 叶承稷舌头打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里,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叶菀……不是应该在殿内吗? 那她在这里,榻上的女人又是谁? 叶菀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殿门口,目光扫过殿内那狼狈不堪的男子和榻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哟,本宫这殿里,何时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她掀开帘子,目光落在那榻上女子脸上,惊呼一声。 “咦?这……这不是皇嫂吗?” 皇嫂? 谁的皇嫂? 她叶菀的皇嫂不就是…… 仿佛有一声惊雷,顿时炸响在叶承稷耳边!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榻上那女子。 此刻那女子也恰好抬起头,露出了那张他熟悉无比、此刻却写满惊恐与羞愧的脸—— 正是他的正妃,太子妃李氏! 轰隆! 叶承稷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站立不稳。 “殿下!”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二章 夜半诈尸 待人群散去,知夏这才端着新做好的甜羹放在叶菀的案头。 “公主,今日闹了一天了,您吃了这甜羹好歹睡一会儿,再这么熬下去,天都要亮了,您的身子金尊玉贵,哪能受得住天天如此?” 叶菀却满面红光,毫无困意。 “知夏,你可看见刚刚叶承稷的脸色?” 她笑意深深,顺手端起甜羹来,用小瓷勺搅和几下便送入口中。 “就凭他也来想害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想起刚刚因为太过震惊而昏死过去的叶承稷那被搀扶出去的颓废模样,叶菀便觉得好笑,摇摇头,觉得今日这碗甜粥也分外香甜,不自觉又多喝了几口。 “不过说来也怪,你正巧不在,那丫头竟能抓住时机,如此巧妙的将那碗下了药的玫瑰露送进来……他们准备的还真是充分,要不是我存了一层警觉,倒还真中了他们这下三滥的招数!” 知夏浑身一震,立马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今日贪嘴,竟让公主陷于如此境地……”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跪下了?”叶菀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将那甜羹一饮而尽,“你现在也越发小题大做了……起来起来,本宫也乏了,你伺候更衣吧。” “是。” 知夏赶紧起身照顾叶菀,待忙完一切,自己则在榻边坐下,抱着膝盖透过窗户那繁复的花纹,抬起头望着那漫天的繁星,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东宫,寝殿内。 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男子暴怒的咆哮,瞬间冲破了夜的沉寂。 “混账东西!愚不可及的蠢妇!” 太子叶承稷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昔日维持的温文儒雅早已荡然无存,他指着瘫坐在地,钗环散乱的太子妃李氏,恨不得狠狠抽她几个巴掌。 “说!你这么晚进宫干什么去了?” 李氏抽抽噎噎,“殿下!妾也没有想到……妾冤枉!今夜妾本已准备安歇,结果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来传信,说殿下您有紧急要事唤臣妾即刻入宫……” “放屁!”叶承稷怒从心头起,连言语举止都顾不得了,“你是猪脑子吗?别人让你进宫你就进宫?让你去琼华殿你就去?你的脑子呢?被狗吃了吗?” 李氏泪水涟涟,万分委屈地辩解道。 “臣妾……臣妾起初也疑心,可想到您今夜确实宿在东宫,之前又隐约听您与谋士们商议说今日要做件大事……臣妾怕误了您的正事,这才……这才慌慌张张跟着那太监来了……路上臣妾还想着,是不是……是不是父皇他……已然龙驭上宾,传位给您,需要臣妾在场……谁曾想……谁曾想那轿子七拐八绕,竟把臣妾抬到了琼华殿那边,里面黑灯瞎火的,臣妾还没反应过来,就……就被那污秽之人拉扯……然后你们就……” “需要你在场?你有什么用?”叶承稷反唇相讥,“还有,什么天黑看不清路?这等拙劣的借口也说得出口!你分明就是存心要毁了孤!毁了孤的大业!” 叶承稷重重的甩了甩袖子,恨恨的坐下,喝了一口冷茶,这才慢慢冷静些许。 其实事已至此,叶承稷心里早已明白这怕不是偶然之事。 叶菀这个女人果然够狠,居然将计就计,连消带打,不仅破了他的局,还反手将污水扣在了他的正妃头上! 然而…… 明白归明白,这口恶气却如何能咽得下? 他苦心布局,不仅没能扳倒叶菀,反而让自己成了整个皇宫、乃至即将传遍天下的笑柄! 一想到明日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会如何看他,史官会如何记载今晚这荒谬绝伦的一幕,他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就算如此!你进了宫,难道不会分辨方向吗?琼华殿与东宫装扮甚是不同,你竟毫无察觉?你就是蠢!蠢钝如猪!” 叶承稷刚被压下的怒火又冲了起来,口不择言。 “那男人本是给叶菀准备的!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如今满朝文武、皇宫内外都看见你衣衫不整的与野男人共处一室!孤的脸面,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就算……就算日后孤能顺利登基,这件事也会是孤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李氏起初还在伏地哭泣,然而听到那句“那男人本是给叶菀准备的”时,猛地抬起头。 “催情香……琼华殿……” 李氏喃喃自语,又想起那偶然间听自家夫君说什么要办的大事,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逐渐清晰起来。 “殿下……您说的大事……是不是就是……就是设计陷害和安公主?用这等……这等下作手段?” 叶承稷正在气头上,被她这般质问,更是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厉声承认。 “是又如何?你们此等妇人,名声毁了就完蛋了,饶是她叶菀再有通天的本事,以后也是个身败名裂的结局……只恨你这蠢妇坏事!如今这番布局全完了!你让孤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你怎么不去死?” 李氏身形剧烈的晃了晃,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而悲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好啊……” 她望着叶承稷,声音因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 “叶承稷,你和你那好妹妹叶菀,当真是一脉相承!为了权力,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们兄妹斗法,为何偏偏要拿我做棋子?我做错了什么?” 她越说越悲愤,“我李氏一族兢兢业业辅佐于你……我自嫁入东宫,恪守妇道,操持内外,何曾有过半分懈怠?到头来……到头来竟是我成了你们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如今,你居然还要我死?凭什么?” 她声声泣血,句句诛心,而叶承稷则被她骂得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太子妃这滔天的冤屈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恼羞成怒,却又无法面对李氏那悲愤欲绝的眼神,最终只能狠狠一甩袖袍,色厉内荏地吼道。 “放肆!孤懒得与你这疯妇多言!” 然后几乎是逃般大步冲出了寝殿,将李氏绝望的哭泣与咒骂隔绝在身后。 空荡华丽的寝殿内,只剩下太子妃李氏瘫软在地,望着那摇曳的烛火,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 翌日,朝堂之上。 尽管叶承稷勉强打起精神,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试图维持住大楚这位储君的威仪,可他那泛青的眼圈,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偶尔流露出的烦躁,都逃不过底下那些老狐狸们的眼睛。 于是乎,今日大臣们奏事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叶承稷,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同情,有鄙夷,有探究,更有甚者,带着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那种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听得不大真切,却更让叶承稷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他想起今日乘着马车路过街头,隐约听到那些极低的议论声: “听说……太子妃那般,是因为太子殿下他……咳咳,力有不逮,闺房失和已久啊……” “嘘……慎言!不过……空穴不来风,若非如此,太子妃何至于……” “真是……皇室不幸啊……” 这些荒诞不经的流言,如同毒蛇般钻入叶承稷的耳中,让他气血翻涌,几乎要当场失控。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知道,哪怕这消息流传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满城皆知,定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要彻底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这个人除了自己那位好妹妹叶菀,还能有谁? 好容易熬到散朝,叶承稷几乎是逃离了金銮殿。回到东宫,他立刻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咆哮着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然而,清静并未持续多久。不到一刻钟,书房外便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和李氏的亲生父母—— 李尚书及其夫人悲切焦急的声音。 叶承稷自然是不见的,阴沉着脸打发小厮去说自己身体不适,而不久之后小厮便回来禀告,说那李尚书夫妇不过是想女儿了,想接她回去小住几天。 叶承稷懒得理他们,现在只恨不得将李氏这个丢尽脸面的包袱赶紧丢掉,于是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同意了,于是,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头发花白的李尚书夫妇两人颤颤巍巍搀扶着自己那遮的严严实实的女儿出了门。 可这一去,李氏便再也没回来,没有人知道回到李家的太子妃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到了半夜,李府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和李尚书夫人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的儿啊——” 然后半盏茶的功夫,一辆小马车从李府的后门鬼鬼祟祟的出来,一路上风驰电掣,直直驶进了太子府邸的后门,有人透过那扬起的马车窗帘,隐约看见太子妃李氏那不正常的惨白的脸色,随即,一切复归于沉寂。 接着,消息便传了出来—— 当夜,太子妃李氏“因深感愧对殿下与皇家,无颜苟活于世”,在李府偏殿“自愿”悬梁自尽。 消息传出,冀京哗然。 茶馆酒肆之中,平民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太子妃没了!” “哎呦,怎么就想不开了呢?那事儿……虽说丢人,但也不至于……” “你懂什么?那可是皇家!脸面比命重要!她不‘自愿’死,难道等着被赐死?那更难看!” “我看啊,那李氏死得冤!分明是太子和他妹妹斗法,拿自己老婆填了坑!” “嘘!小声点!不要脑袋了?不过……这话在理,那李氏也是高门贵女,落得这个下场,啧啧……” “听说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呢……” 人人都知道李氏死得蹊跷,死得不甘,但事已至此,她的死成了平息这场风波的唯一方式,也是维护皇家那摇摇欲坠的颜面最后一块遮羞布。 然而,皇家的“体面”并未维持多久,便又掀起了波澜。 因着夜半被捉奸的缘故,李氏的葬礼办得极其低调仓促,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堂堂的太子正妃,她的灵堂竟只是设在太子府一个偏僻冷清的角落里,一切相应的排场全无,只是临时搭了个简陋的小棚子,除了两个被指派来守夜且满脸不情愿的仆从,府内甚至连大门都未曾悬挂白幡,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只等七日后停灵结束,便准备草草发丧了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这种明目张胆又刻意为之的轻慢与冷漠,却更加坐实了外界的种种猜测,一时间各种言论也喧嚣尘上,让太子府内外弥漫着一股不安且浮躁的气息。 停灵第三日的深夜。 负责守夜的两个家丁一如往常般缩在灵堂外的角落里,紧紧抱着手臂,听着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声,只觉得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天越发冷了。 然而就在他们两个围着火盆取暖时,突然听见灵堂之内,“咯噔”一声微弱,接着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木板上划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指甲? 两个家丁齐刷刷的抖了抖。 那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大。 “喂……你……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其中一个哆嗦着问道。 “别……别自己吓自己!哪有什么声音?”另一个强自镇定,但声音也有些发颤,“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安慰自己的话自然谁都会说,可那两人控制不住的脸色惨白,头也不敢抬,只得装作听不见,那纸钱不停的往火里面扔。 然而灵堂内,那口薄棺突然发出了“吱嘎——”一声轻响。 两个仆人浑身一僵,惊恐地互望一眼。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不断撞击着棺盖! “鬼呀——” 两个仆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冲出灵堂,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尖叫。 “有鬼啊!太子妃诈尸了!闹鬼了——”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三章 一场法事 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太子府的夜空,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的恐惧。 当叶承稷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家丁早已吓破了胆,被人摁在地上神情恍惚,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什么“死去的太子妃心中有怨气,化成厉鬼了要索命呢”。 叶承稷虽然不信这李氏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架不住那两个家丁不停重复这些充满诡异气氛的话,夜风呼啸之中隐约还是觉得有些怕,于是立刻派了几个胆子大的壮汉去瞧了,然而没过一会,那几个壮汉便回来了,在叶承稷惊疑不定的眼神里摇了摇头,示意在灵堂里什么都没看见。 叶承稷这才放下心来,先将这两个造谣生事的家丁打了一顿,又派了两个胆子大的去灵堂烧纸,然后便摆了摆手,回屋睡觉去了。 然而,他真没想到,这一夜过得并不平静。 才刚刚入睡,叶承稷又被一声尖叫吓得从榻上滚了下来,他气恼的在侧妃的搀扶下起身,搜着自己磕碰的发青的膝盖,唤来了贴身的小厮,这才得知,那后派去的两个此刻比刚刚两个叫的更凶,跑的更快,原因竟然是他们遭遇了比之前更恐怖的事情。 “奴才看的真真的,”其中一个率先开口,抖如糠筛,“那棺材板被太子妃一把掀开,她就那样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盯着我们看……” “正是正是!”另一个吓得面色惨白,双眼无神,“她还说冤呢,要……要找您评评理……” “混账!” 叶承稷被他最后这一句吓得汗毛倒竖,根本不敢再听下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让他们闭了嘴,接着又勉强撑着体面开口。 “再乱说,小心割了你们的舌头。” 然而说归说,叶承稷这一晚上可谓是翻来覆去,胆战心惊。但凡听到一点动静,都疑心是那太子妃李氏的鬼魂来寻他了,吓得他连脚趾头都不敢伸出被窝去。 待到天色将明,鸡叫了三遍以后,叶承稷实在支撑不住才勉强睡去,然而在梦中却又梦到了李氏那惨白的脸色以及她向自己伸出的僵硬的手指。 “我——命——好——苦——还——我——命——来——” 于是太子府中又发出了第三波凄厉的惨叫。 自此,太子府闹鬼的传言如同野火燎原,迅速传遍了冀京的大街小巷。市井坊间衍生出无数个版本: 有说太子妃冤魂不散,不能投胎,所以夜夜坐在自己的寝殿里哭泣; 有说看到她一身白衣,在灵堂附近飘荡,逢人就露出自己因为上吊而收不回去的那长长的舌头; 更有甚者,说那晚棺材板是自己掀开的,李氏就坐在棺材里,瞪着流血的眼睛…… 流言愈演愈烈,逼得叶承稷焦头烂额、颜面扫地。于是为了稳定人心,也为了证明自己心中无鬼,更是为了摆脱自己连夜的噩梦,他只得硬着头皮,下令从宫外请来了几位“得道高僧”入府做法,驱邪镇鬼,时间也专门请师傅算了,就定在二月初二的夜里。 “这叶承稷胆子真是小。” 谢晚宁笑着摇摇头,“那夜里我只不过蹲在棺材里挠了挠棺材板,吓了他们一下,他自己便噩梦连天……你说他对自己那个无辜枉死的太子妃是不是还是有愧疚啊?” “愧疚……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但是心虚肯定是有的,反正你把他吓得不轻,前几日上场我瞧着他,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而且总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生怕来人是那李氏厉鬼所化,找他索命的。” 对面叶景珩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颗黑棋落在棋盘之中,唇色如樱,“该你了。” 谢晚宁瞥了一眼,随意的落下了一颗白棋。 自从回到冀京之后,叶景珩便时常以各种名义来拜访。许淮沅不在,谢晚宁按照冀京中“内阁女子不见外男”的惯例次次给拒了去,直到今日,二人在街上相遇,叶景珩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掳上马车,带到了这所郊外的他的小别院里,美名其曰:“切磋棋艺”。 谢晚宁自然懒得理他,本想着唤来踏雪逃之夭夭,可叶景珩却顺带着告诉她了许淮沅近日的消息—— 紫阳真人已经带他回了天游峰,好消息是山中正好有解这噬心散的草药且许淮沅隐隐有清醒的迹象; 坏消息是因为许淮沅实在中毒太深且毒性复杂,紫阳真人还未曾尝试这草药效果如何。 谢晚宁听后心情复杂。 开心的是许淮沅终于有救了,然而这份开心之后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和紧张。 她知道许淮沅这身体被毒药浸润已久,不可能不留有后症,那紫阳真人的药若是能够根治便罢,可若不能,只怕许淮沅的以后也会过得痛苦十分。 可说到底,她再担忧,再紧张此刻也是无济于事。毕竟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让许淮沅活着,其他的事情…… 总有办法的吧? 所以从叶景珩这里得到了最想知道的消息的谢晚宁有点不好意思卸磨杀驴,索性也就坐下来敷衍了一下,顺道聊了聊冀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儿,这不正好就聊到了叶承稷和他那府邸闹鬼的故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吓成这个样子。”谢晚宁耸了耸肩,“本来按照叶菀的意思是,只要让他府里的下人们信以为真,这消息很快就会传的满城风雨,而为了避免这种现象继续扩大,叶承稷必然要想想办法,那时我们就可以借机让他身败名裂,可是现在他既然想要找些高僧来府里,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叶景珩笑了笑,懒懒推了推棋子,似乎一瞬间也有些兴趣缺缺。 “这不是正中了叶菀的下怀?我手下的人探听到,叶菀这些日子已经精心挑选了几名身手矫健、胆大心细的心腹死士,命他们混在受邀前来驱邪的法师队伍之中,顺利进入了戒备看似森严、实则因闹鬼传言而人心惶惶的太子府,也就是叶承稷那个蠢货被自己吓得紧张兮兮的,竟连这些也不曾发觉。” 话说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谢晚宁,“对了,那天晚上你也要去吗?” “哪天晚上?” 谢晚宁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而看见叶景珩那瞬间鄙夷且仿佛写着“自然是所谓驱邪那日的晚上啊,真是蠢笨如猪”的目光后,立马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 “自然是要去的,我可是肩负重任。” 叶景珩皱了皱眉,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道,“其实,我近些日子总觉得不大妥当……虽说此刻叶菀大事未定,但若是此事能成,只怕离她举大事之日也不远了。我与她相处多年,明白她这个人最是阴险狡诈,现在既然已经知晓你真实身份,且最是需要助力的时刻,难免会出卖你换取更大的利益,现下既然用的到你,你便是安全的,可那之后呢?你自己万事得多留个心眼。” 二月初二,龙抬头。 是夜,法事正在进行。 太子府的小别院内烛火通明,映得人影幢幢。暗黄的桌面上摆着数十盏长明灯,灯芯也噼啪微响,吐出缕缕青烟,与殿角紫铜蟠螭熏炉中逸出的檀香交织缠绕,氤氲满室。那香气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压在人胸口,混合着纸钱焚化的焦糊气,形成一种奇异又窒闷的氛围。 十数名身披赤金袈裟的僧人跌坐蒲团,低眉垂目,手捻念珠,梵唱之声如同潮水般低低涌起,嗡嗡然弥漫开来。那诵经声初听庄严肃穆,久了却只觉得千篇一律,单调而绵长,配上那沉闷的木鱼“笃、笃”敲击,一下下,仿佛不是敲在木鱼上,而是敲在人的心尖上,催得人昏昏欲睡,又莫名烦躁。 叶承稷一身素服,端坐于主位紫檀扶手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椅臂。 他已经问过了带头做这法事的高僧,说今夜仪式一做,超度完成,那李氏便再也不可能来纠缠于他了。按理来说,他正是应该放心才对,可今夜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安感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不由得微微倾身,视线越过僧人们光亮的头顶,投向别院外沉沉的夜色。 父皇今日难得的清醒了些许,可是不知道哪个多嘴的竟然将他府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皇,令那位久居上位的老人看他的目光竟隐隐约约有了些意味深长的意味。 叶承稷好歹也是在宫中长大,经历过权力的斗争,自然看得出来父皇这是动了换太子的心思,内心颇有些惶恐。 不过好在,清醒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吃了药后,父皇便又沉沉的睡过去了。看着苍老的叶知琛的脸庞,叶承稷竟隐隐约约有了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要是他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就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出去,而且因为内心太过紧张与惶恐,出门前居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十分的狼狈。 叶承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或许只要自己坚持够久,只要父皇没有下令废掉他这个太子,他就是有希望登上皇位的。 不是他自负,而是现下叶氏皇族一脉也只有他还算是有钱有势且身体健康的,虽然因为郑妃李氏的事情让他名声有些狼藉,但是长远来看,唯有他可以担起这大任! 他想着入神,也就没有发现就在这看似肃穆的法事队伍中,几名身形略显魁梧、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偶尔锐利闪动的“僧人”,正随着众人一起诵念,宽大的袖袍之下,指节却微微绷紧,悄然按向了藏于僧袍深处的冰冷硬物。 直到—— “拿命来!” 突然,混在法师中的一名死士瞅准时机,猛地从宽大的法袍下抽出短刃,如同猎豹般扑向叶承稷。 这一下变起肘腋,所有人都惊呆了! 叶承稷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从他那继承大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本身也有些武艺傍身,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同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挡。 “铛!” 兵刃相交,火星四溅。 “哪里来的刺客?竟敢借机在我府上生事?” 他怒目圆睁,怒骂道,“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而那人却冷笑一声,接着叶承稷脸色便是一变。 那刺客身后竟然又冒出几个持刀的家伙,飞身而来。 该死!他竟是如此大意,把这群人放到了府里,而且还离他这么近!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 那几名假扮法师的死士目标明确,武功竟也颇为高强,将叶承稷的侍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将刀架在叶承稷的脖子上。 “一群废物,不知道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叶承稷眼见着自己的侍卫根本指不上,又是一声怒骂,被迫又拿起刀剑来自卫。 然而奇怪的是,今夜他的武功似乎格外的好,平日里总觉得晦涩沉重的身体此刻却觉得身轻如燕,一刀挥下去一个死士便倒了下去。 叶承稷有些惊讶,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个死士又扑了上来,然而他却格外的轻松,又是几招便将那死士放倒。 这两人的死亡让叶承稷内心大喜。难道是因为自己这几日辗转反侧,不思饮食,所以身轻体健? 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因祸得福,对自己的武功有所助益。 他信心大涨,居然主动扑了出去。 可是那群死士却并不恋战,转身就向府外逃窜。 叶承稷正在兴头上,眼见刺客要逃,冲动彻底吞噬了理智。 “给孤追!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他赤红着眼睛,亲自提剑追了上去。 刺客们身手极好,对冀京城的地形似乎也颇为熟悉,并不直线逃离,而是引着叶承稷及其侍卫在街巷中绕圈,时而现身挑衅,时而隐匿踪迹。叶承稷追得火起,越是追不上,那股被戏弄、被羞辱的怒火就越是旺盛,想要将他们捉住,千刀万剐的心也越发的强烈。 喜欢病骨逢春请大家收藏:()病骨逢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