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他的月光》 第一卷 第1章 庆功宴上的绑匪弟弟 我的纪录片《荒原之眼》在纽约拿了奖。 庆功宴设在陆家嘴顶层的旋转餐厅,香槟塔折射着黄浦江的灯火,同行们说着“华人之光”“女性导演的突破”这类漂亮话。我捏着酒杯,后背那道旧伤疤在礼服肩带下隐隐发痒——每次紧张或疲惫时就这样,十年了。 “晚意,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制片人老陈凑过来,“BBC有个极地项目……” 话音未落,餐厅的落地窗传来轰鸣。 不是雷声。 是直升机桨叶卷起的风压,震得水晶吊灯哗啦作响。一架纯黑色直升机像巨鸟般悬停在百米高空,舱门打开,软梯垂下。 宾客们惊呼着后退。 只有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从软梯上走下来的男人。 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得像军刀。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那双眼睛——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正穿过人群,精准地锁住我。 秦昼。 我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的青梅竹马,以及……我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踏进餐厅,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不疾不徐的声响。侍应生想上前,被他身后的两名保镖无声拦住。整个餐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直升机仍在窗外轰鸣。 “姐姐。”秦昼停在我面前三步处,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还是那样,左边唇角有个极浅的梨涡,看起来纯良无害。但我知道那都是假象。 “你来干什么?”我把酒杯放下,努力让声音平稳。 “接你回家。”他说得理所当然,伸手接过我肩上的披肩。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老陈试图开口:“秦总,我们正在……” “庆功宴结束了。”秦昼甚至没看他,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姐姐累了,需要休息。” 我后退一步:“秦昼,我有自己的公寓。” “那是过去时。”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我为你准备了新家。我们的家。” “我们的?”我几乎要笑出来,“秦昼,我们十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我妈的葬礼,你当时……” “当时我说会等你。”他打断我,向前一步,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现在你回来了,姐姐。” 他身后的保镖上前,礼貌但强硬地隔开了老陈和其他人。秦昼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个邀请的姿势。 “是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他轻声问,眼睛里闪着某种危险的光,“直升机上准备了毛毯,姐姐怕冷,我知道。”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手机镜头举了起来。 我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十年了,秦昼好像根本没变——还是那个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不讲理的话的男孩。只是现在他长大了,手段升级了,从当年堵在我教室门口,升级到直接开直升机闯庆功宴。 “你这是绑架。”我压低声音。 “这是回家。”他纠正,手又往前递了半分,“姐姐,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耐心不好。” 这句话是警告。 我想起十四岁那年,因为我和同学看电影晚归半小时,他在我家门口等到深夜,初冬的雨里站成一座雕像,第二天就高烧四十度。我妈说:“小昼这孩子,执拗起来吓人。” 现在他二十八岁,执拗升级成了什么? 直升机还在轰鸣。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腕——不是把手放进他掌心,而是像小时候牵他过马路那样,抓住他的手腕。这个细微的差别让他眼神软了一瞬。 “走吧。”我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秦昼笑了,那笑容真切了几分。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手指穿过我的指缝,十指相扣。力道很紧,紧得发疼。 “好,回家。” 他牵着我走向软梯,保镖围成半圆隔开人群。我回头看了一眼,老陈张着嘴,苏晴——我最好的闺蜜——正从门口冲进来,满脸震惊。 我朝她做了个口型:“报警。” 然后就被秦昼半扶半抱地带上了软梯。 高空的风凛冽,我的礼服裙摆翻飞。秦昼用身体挡在我外侧,手臂环住我的腰。“怕吗?”他在我耳边问。 “怕你手一松,让我自由落体。”我冷笑。 他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我勒进他怀里。“永远不会。”声音被风吹散,但里面的偏执清晰可辨,“姐姐永远是我的,死也是。” 直升机舱门关闭,隔绝了外界。 机舱内部是定制的,真皮座椅,小吧台,甚至有个迷你书架——上面全是我喜欢的导演传记和电影理论书。毛毯是羊绒的,和我公寓里那条同款。 秦昼帮我系好安全带,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喝点什么?热牛奶?还是你以前喜欢的柚子蜂蜜茶?”他问,已经转身去翻柜子,“我都准备了。” “我想喝点能让我忘记现在处境的。”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上海夜景越来越远,“比如伏特加,纯的。” 秦昼顿了顿,回头看我,眼神很认真:“姐姐,酗酒伤身。我可以给你热牛奶加一点蜂蜜,助眠。” “秦昼。”我揉着太阳穴,“十年不见,你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庆功宴上绑走,然后和我讨论健康饮食?” “不是绑。”他又开始那个纠正游戏,“是接。而且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姐姐。”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在陈述天气。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偏执狂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从不撒谎,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真理里。 直升机朝浦东的方向飞去,最终悬停在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这不是酒店,是住宅楼,上海最贵的那种。楼顶有停机坪,连接着顶层复式的私人入口。 舱门打开,秦昼先下去,然后伸手接我。 “欢迎回家,姐姐。”他微笑。 我站在停机坪上,夜风吹得我发抖。秦昼立刻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雪松香。 面前是扇双开的铜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块泛着蓝光的显示屏。 秦昼牵着我走过去,屏幕自动亮起,扫描了他的虹膜。 “咔哒”一声,门开了。 暖黄色的光从里面倾泻而出,混合着檀香和某种熟悉的花香——是我妈生前最爱的晚香玉。秦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走进去,然后愣在原地。 挑高七米的大厅,一整面墙是落地窗,俯瞰着黄浦江夜景。装修是我最喜欢的北欧极简风,但细节处透着诡异的熟悉感:沙发上的抱枕是我大学时画的设计图印制的;书架上有我童年那套绝版漫画;甚至茶几上那盆多肉,都和我公寓里养死的那盆一模一样。 “喜欢吗?”秦昼关上门,那声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准备了三年。每一个细节都按照你的喜好。” 我转身看他,声音发干:“秦昼,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就是……”他缓步走近,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姐姐是我的月亮。月亮当然要住在为她准备的夜空里。” 他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抬手想碰我的脸,被我躲开。 手悬在半空,他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温柔:“累了?卧室在楼上,我带你……” “我要回家。”我打断他,“我的家,不是这个……这个仿制品。” 秦昼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那种让我后背发凉的笑。 “姐姐。”他轻声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唯一的家。” 他走到那面落地窗前,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整面玻璃瞬间变成显示屏,上面是整栋楼的三维结构图,每个房间、每条通道都清晰可见。 “这栋楼有七十二层,我们所在的是顶三层复式。”秦昼的声音像在介绍产品,“所有出口——电梯、楼梯、消防通道——都需要我的虹膜或指纹授权。窗户是特制的,最高防护等级,只能打开十五度通风。” 他转过身,看着我:“地下车库有六辆车,全部装了GPS和自动驾驶备用系统,目的地权限同样需要我授权。” “你这是非法拘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不。”他摇头,“这是保护。以及……” 他走回我面前,这次不容我躲闪,双手捧住我的脸。掌心温热,力道却强势。 “这是爱,姐姐。”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拂在我唇上,“我用十年时间,建了一个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世界。现在你回来了,就该住在这里。” “如果我说不呢?” 秦昼笑了,梨涡又出现。 “那就……”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们慢慢来。姐姐,我有的是耐心。” 他松开我,牵着我走向旋转楼梯。 “今晚先休息。明天我带你看花园,你一定会喜欢。”语气轻松得像在规划周末出游。 走到楼梯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秦昼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了然道:“门禁系统午夜十二点到凌晨六点会进入睡眠模式,期间任何开启尝试都会触发警报,同时我的手机和卧室内的控制台会收到通知。”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姐姐不用担心,安保系统很安静,不会吵到你睡觉。除非……有人想离开。” 我握紧了楼梯扶手。 秦昼还在微笑,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这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用十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了我最华丽的牢笼。 而我现在,正式入笼。 --- 第一卷 第2章 顶层豪宅与虹膜锁 主卧在二楼。 秦昼推开门,暖色调的灯光自动亮起。房间很大,有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落地窗外是个玻璃围合的空中花园。装修依然是我的审美,甚至床品的颜色——雾霾蓝——都是我最喜欢的。 诡异的是,这个房间的布局和我纽约公寓的卧室,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浴室的水温已经预设好了,四十二度,你最喜欢的温度。”秦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衣柜里有睡衣,都是洗过烘干的。护肤品在洗手台左边抽屉,全是你常用的品牌和系列。”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整整三排睡衣,丝绸的、棉质的、法兰绒的,款式从保守到性感一应俱全。每件睡衣的左胸口,都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昼”字。 “秦昼。”我拿起一件,“这是什么?” “标记。”他答得坦然,“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弄混了。” “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别人吗?” “暂时没有。”他微笑,“但以防万一。” 我把睡衣扔回衣柜,转身看他:“我需要手机。苏晴肯定在找我,我得报平安。” 秦昼从西装内袋拿出我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走了——递过来:“电量充满了。不过姐姐,这里的信号需要特殊授权才能连接外网。” 我解锁,果然,信号栏是空的。 “WiFi呢?” “同样需要授权。”他走近几步,在我面前停下,“姐姐想联系谁,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接通。” “我想自己联系。” “不行。” 两个字,干脆利落。 我抬头瞪他,他表情平静,甚至带着点无辜:“外界很乱,姐姐刚回来,需要安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会处理。” “苏晴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今天试图拦直升机。”秦昼的语气冷了一度,“还说要报警。姐姐,她在把你往危险的地方推。” 我觉得太阳穴在跳痛:“危险的是你!秦昼,你这是犯罪!” “犯罪?”他歪了歪头,像在思考这个词,“我爱姐姐,想保护姐姐,怎么会是犯罪呢?” 这种完全自洽的逻辑让人无力。 我放弃争论,走到床边坐下。疲惫感像潮水涌上来,纽约飞上海的时差,庆功宴的应酬,再加上这场荒唐的“绑架”,我的体力槽已经见底。 秦昼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状态。 “姐姐先休息。”他声音放软,“明天我们再聊。浴室有新的毛巾和浴袍,需要什么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 他退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对了。”他回头,“门没有锁。姐姐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如果我想离开这个房间呢?” 秦昼笑了:“姐姐可以自由探索这个家。除了……”他顿了顿,“出口。但其他地方,都是你的。” 门轻轻关上。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听着外面完全安静下来。起身检查房间:没有摄像头——至少肉眼可见的没有。浴室和衣帽间也正常。窗户如他所说,只能推开一条缝,而且外面是玻璃花园,再外面是……百米高空。 我洗了个澡,水温确实精准得可怕。护肤品甚至是我惯用的那款小众品牌,连批号都是新鲜的。 换上睡衣时,我看着胸口那个小小的“昼”字,感到一阵荒谬。 十年。 秦昼用了十年,从一个偏执的少年,长成了一个偏执的……建筑大师。他建的不是房子,是一个以我为原点的宇宙,在这个宇宙里,所有物理法则都服务于一条:林晚意属于秦昼。 吹干头发后,我试着开门。门确实没锁,走廊亮着柔和的夜灯。 我走出去。二楼有三个房间,主卧、次卧,和一个书房。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有光。 推门进去,我愣住了。 这不是书房,是个小型放映室。墙上挂着一百寸的屏幕,屏幕下方是整面墙的蓝光碟片架。我走过去随手抽了几张——全是我参与过的纪录片,从学生时代的习作,到最新的《荒原之眼》。甚至有一些我早就丢失的素材带,也被转制成了数字格式。 屏幕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我走近,看清了内容。 那是秦昼的笔迹,日期是十年前,我妈葬礼那天。 10月23日,雨 姐姐今天哭了。我想抱她,但她推开了我。 她说要去美国,去很远的地方。 我说我会等她。 她笑了,笑得很苦,说“小昼,别等,过你自己的生活”。 她不懂。 我的生活就是她。 从她十五岁为我挡下那一刀开始,就注定了。 我会等她。 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她,强大到她不需要去任何“很远的地方”。 等她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指尖在颤抖。 十五岁那件事……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那年秦昼十四岁,被校外的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我刚好路过,想拉他走,推搡中有人掏出水果刀。我把秦昼护在身后,后背挨了一刀,伤口从肩胛骨划到腰侧,缝了二十八针。 我记得秦昼当时吓傻了,一直哭,一直说“姐姐对不起”。 后来混混被抓了,我养了三个月的伤。秦昼每天放学来我家,给我补课,念小说,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但坚持要亲手削。 再后来,伤好了,疤留下了。 我也就慢慢忘了。 原来有人没忘。 不仅没忘,还把它变成了人生的基石。 “姐姐?” 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转身,秦昼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那儿,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笔记本上,表情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被发现的坦然。 “睡不着?”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过笔记本,合上,放回书架。 “秦昼,那件事……” “是我欠姐姐的。”他打断我,声音很轻,“一辈子都欠。所以姐姐,让我还,好吗?” 灯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亮得让人心悸。 “用这种方式还?” “用任何你需要的方式。”他靠近一步,“只是别离开我。姐姐,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得快疯了。” 他说得那么真诚,真诚到让我觉得,如果我拒绝,才是那个残忍的人。 “我想睡觉了。”我后退,避开他的目光。 秦昼点点头:“好。需要牛奶吗?助眠。” “不用。” “那晚安,姐姐。”他微笑,“做个好梦。梦里有我最好。” 我快步离开书房,回到主卧,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我听见走廊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停留了几秒,又慢慢远去。 我滑坐到地毯上,抱住膝盖。 手机还是没信号。我试着拨紧急电话,听到的是忙音。打开相机,对着房间拍了几张——相册里立刻出现了照片,但当我试图分享时,APP提示“网络不可用”。 秦昼没说谎。在这个“家”里,我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不知坐了多久,我起身走到窗边。玻璃花园里种着真实的植物,晚香玉在夜色中散发幽香。透过玻璃,能看见上海永不熄灭的灯火,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 秦昼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月亮当然要住在为她准备的夜空里。” 可月亮是自由的。 它不属于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用整个宇宙来爱它。 --- 第一卷 第3章 “姐姐,这次是永远”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主卧的智能窗帘自动拉开了一半,晨光透过玻璃花园,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温度刚好。旁边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秦昼工整的字迹: 姐姐,早餐在三楼阳光房。 衣服在衣柜第二层,今天天气转凉,建议穿那件米色针织衫。 ——小昼 “小昼”。他用了小时候的自称。 我掀被下床,拉开衣柜第二层——果然挂着一件米色针织衫,搭配浅咖色长裤。连内衣的尺码都分毫不差。 穿戴整齐后,我打开卧室门。走廊里飘来咖啡和煎培根的香气。 顺着香味上到三楼,是个半开放式的阳光房。玻璃穹顶,绿植环绕,中间摆着一张原木长桌。秦昼背对我站在料理台前,正在煎蛋。 他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和休闲裤,身形挺拔,动作娴熟。晨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这个画面……竟然有种诡异的温馨感。 如果忽略我们身处百米高空监狱的话。 “醒了?”他回头,露出笑容,“咖啡刚煮好,姐姐喜欢的深度烘焙,加一点奶不加糖。” “你记得很清楚。”我在餐桌前坐下。 “关于姐姐的一切,我都记得。”他把煎蛋和培根装盘,端过来,又转身去倒咖啡。 早餐很丰盛:煎蛋火候完美,培根酥脆,还有新鲜的水果沙拉和烤得刚好的全麦面包。咖啡香气醇厚。 秦昼在我对面坐下,自己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片吐司。 “你就吃这么点?” “看着姐姐吃,比什么都满足。”他托着下巴,眼神专注得像在欣赏名画。 我被看得不自在,转移话题:“今天有什么安排?” “带姐姐熟悉家里。”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我们聊聊天。十年没好好说话了。” “我想先联系苏晴。她一定急疯了。” 秦昼放下杯子,金属杯底碰触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晴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说。 “处理?”我警觉起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告诉她,姐姐需要静养,暂时不方便见客。”秦昼语气平静,“她起初不同意,我给她看了你的实时视频——你睡着的样子,很安稳。她才勉强接受。” 我猛地站起来:“你拍我睡觉?!” “只是确认姐姐安全。”他抬眼看我,眼神无辜,“而且视频已经删了。姐姐如果不信,可以检查我的手机。” “秦昼,这是侵犯隐私!” “这是关心。”他纠正,也站起来,绕过桌子走近我,“姐姐,外面的世界很吵,很乱。你刚拿了奖,会有无数人找你:媒体、合作方、甚至想蹭热度的人。我不允许他们打扰你。” “那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 “现在你的生活是我。”他停在我面前,低头看我,“姐姐,这十年你在外面飞够了,现在该回家了。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只需要……接受。”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我拍开他的手。 “最好的生活?”我笑出声,“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 “不是笼子。”他固执地纠正,“是家。我们的家。” “没有自由的家,就是笼子!” 秦昼沉默了。 阳光房里很安静,只有绿植的自动灌溉系统发出细微的滴水声。他盯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被强行压下去。 良久,他开口,声音很轻: “姐姐要的自由,是什么样的?” “能出门,能工作,能见朋友,能自己决定吃什么穿什么去哪儿!”我一口气说完,“而不是像个玩偶一样被你摆布!” “玩偶?”他重复这个词,忽然笑了,笑容有点惨淡,“姐姐觉得,我这十年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摆布一个玩偶?” 他转身走向阳光房边缘,那里有一整面墙的控制面板。他点了几个按钮,玻璃穹顶缓缓打开一条缝,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姐姐你看。”他指着外面的城市,“这座楼,这个‘笼子’,我花了三年时间建造。每一块砖,每一片玻璃,都是我亲自选的。因为我想给你最好的。” 他回头看我,眼睛有点红: “你说想出门——可以,但必须有我陪同。因为外面不安全,姐姐太单纯,容易被人骗。” “你说想工作——可以,但必须是安全的工作。拍摄纪录片?可以,但题材要审核,拍摄地要评估,团队要调查。” “你说想见朋友——可以,但必须是我认可的朋友。苏晴?她太冲动,会带你去做危险的事。” “至于吃什么穿什么……”他走回我面前,“姐姐的胃不好,不能吃辣不能吃冰。姐姐皮肤敏感,只能穿纯棉真丝。这些我都记得,比姐姐自己都清楚。” 他握住我的手,这次力道很轻,像在捧着易碎品: “所以姐姐,你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但必须是在安全的范围内。” “谁定义安全?你吗?” “是。”他坦然承认,“因为只有我知道什么对姐姐最好。” 这种对话进行不下去。他的逻辑是个完美的闭环,坚不可摧。 我抽回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他后退一步,“姐姐可以随便转转。除了……”他顿了顿,“地下室的影音室在装修,暂时不能去。其他房间都可以。” 他给了我一定范围的自由,像在驯养宠物时,给予有限的探索空间。 我离开阳光房,开始在房子里游荡。 三层复式,面积大得惊人。除了卧室、书房、阳光房,还有健身房、桑拿房、室内恒温泳池、甚至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的书,又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走到一楼,试着去开大门。手刚碰到门把手,墙上的显示屏立刻亮起,提示“请进行身份验证”。旁边有个虹膜扫描仪和指纹识别器。 我对着扫描仪眨了眨眼。 “识别失败。请重试。” 再试,还是失败。 我放弃,转身时看见秦昼站在楼梯口,手里端着咖啡,静静地看着我。 “姐姐想出去?”他问。 “透透气。” “玻璃花园就可以透气。”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我被他牵着走回二楼,穿过主卧,进入玻璃花园。 花园比昨晚看起来更大,种植着各种植物,甚至有个小池塘养着锦鲤。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温暖舒适。 秦昼走到花园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控制台。他按了几个键,我们面前的玻璃墙……缓缓变得透明。 不,是消失了。 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变成了某种全息投影,投射出360度的城市全景。我们仿佛站在悬空的玻璃台上,脚下是百米高空,四周是流动的云和城市天际线。 我本能地后退,秦昼揽住我的腰。 “别怕,玻璃还在。”他在我耳边说,“只是视觉上透明了。姐姐不是想看外面吗?这样看,最完整。” 确实完整。完整的,被隔离在外的世界。 “这是最新技术。”秦昼的声音带着自豪,“姐姐想看到哪里?我可以调整视角。看外滩?还是陆家嘴?或者……你想看纽约?虽然有时差,但现在时代广场应该也很亮。” 他说话时,手臂环着我的腰,下巴轻轻搁在我肩头。这是个亲昵到过分的姿势。 “秦昼。”我轻声说。 “嗯?” “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臂收紧: “因为姐姐是我的月亮。月亮应该挂在夜空里,被所有人仰望,但……只能被我拥有。” 他转过我的身体,让我面对他。 晨光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盛着太浓的感情,浓到让人窒息。 “十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就发誓。”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我心上,“等你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这次是永远,姐姐。” 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你可以生气,可以闹,可以打我骂我。我都接受。” “但你不能离开。” “因为如果你离开……”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有种破碎感: “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看着他,这个我从小照顾的弟弟,这个用十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一座囚笼的男人。 忽然觉得,被困住的不止是我。 还有他。 他用金线编织了这张网,把我网在中央。但他自己,何尝不是站在网的边缘,战战兢兢地守着,生怕一阵风就把一切吹散。 “秦昼。”我说,“你这样……不会快乐的。” 他笑了,笑容干净得像少年: “姐姐在,我就快乐。” 然后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像完成一个仪式: “现在,我们去吃早餐?煎蛋要凉了。” 他牵着我往回走,玻璃墙恢复原状。 我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城市在脚下铺展,那么近,那么远。 而我被困在这百米高空的玻璃花园里,身边是我偏执的弟弟,和一句“这次是永远”。 早餐确实凉了。 但秦昼不在意。他重新加热,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眼神满足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而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该怎么从一个月亮,变回一个能自己走路的人。 即使那个夜空,华丽得让人眩晕。 --- 第一卷 第4章 AI管家与人类囚徒 早餐后,秦昼接了个工作电话,去书房处理“紧急事务”。 他离开前把我安置在阳光房的沙发上,递给我一本摄影集——巧合得很,正是我在纽约跳蚤市场买过又弄丢的那本限量版。 “姐姐在这里休息,我半小时就回来。”他单膝跪在沙发前,仰头看我,“需要什么就按这个。” 他指向沙发扶手内侧的一个不起眼按钮。我这才发现,这栋房子的每个房间都有类似的呼叫装置。 “按了之后呢?会有真人来服务?” “会有‘管家’来。”秦昼微笑,站起身,“这栋房子里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是最专业的。” 最专业的。他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等了约莫五分钟,然后从沙发里起身。 这座“空中监狱”有三层,但昨晚和今早的活动范围都被秦昼有意无意地限制在二楼主卧和三楼阳光房。一楼我只匆匆瞥过一眼,今天我要好好看看。 旋转楼梯的木质扶手温润光滑,我下到一楼大厅。落地窗外是玻璃花园的另一视角,阳光透过水幕墙折射出彩虹。大厅左侧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右侧则是一扇紧闭的门,昨天没来得及探索。 我走过去,手放在门把上——没锁。 推开门,是个约五十平米的空间,布置得像高级酒店的行政酒廊。吧台后站着一个人,穿着标准的管家制服,背脊挺直,正在擦拭玻璃杯。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露出标准的四十五度微笑:“林小姐,上午好。需要什么服务吗?” “你是……” “我是管家零七,为您服务。”他放下杯子,绕过吧台走来。动作流畅得有点……过于标准。 我打量着他。三十岁左右的亚洲男性长相,五官端正得像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笑容弧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瞳孔的焦距似乎不会随着距离变化而调整。 “零七?”我问,“你是第几个管家?” “目前宅邸内共有十二名服务人员,我是第七号。”他微笑,“秦先生嘱咐过,林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们。” “我想出去走走。”我试探道,“你能帮我开门吗?” 零七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抱歉,林小姐。出口权限需要秦先生亲自授权。不过,如果您想散步,玻璃花园和室内恒温泳池都是不错的选择。需要我带您去吗?” “不用了。”我盯着他,“你们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 “我们轮班值守,确保宅邸二十四小时有人服务。”他微微鞠躬,“林小姐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我向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真人吗?” 零七的表情纹丝不动——事实上,我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表情就完全没有变过。连眨眼频率都规律得可怕。 “我是为您服务的管家,林小姐。”他回避了问题。 “让我看看你的手。” 零七顺从地伸出双手。手掌皮肤纹理逼真,指甲修剪整齐,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掌纹。但当我触碰时,皮肤温度是恒定的三十六度五——精准的人体温度,却缺少活人的细微波动。 我用力捏了一下。 零七依旧微笑:“林小姐,您弄疼我了。” 但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疼痛该有的波澜。 “抱歉。”我松开手,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走出门后,我靠在墙上,心跳加速。 秦昼没撒谎。这栋房子里所有的服务人员——可能都不是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像玩解密游戏一样在这栋豪宅里游荡。我遇到了“园丁零三”,正在玻璃花园里修剪植物的年轻女性;遇到了“厨师零五”,在厨房准备午餐的中年男人;还遇到了“保洁零九”,推着清洁车在走廊里工作的妇人。 每个人都彬彬有礼,每个人都笑容标准,每个人都回避“你是真人吗”这个问题。 最诡异的是,当我故意把一本书从书架上碰掉,“刚好”路过的“图书管理员十一”会在书落地前稳稳接住,然后微笑着放回原处,说:“林小姐,请小心。” 他们的反应速度……不太像人类。 我回到三楼阳光房时,秦昼已经回来了。他坐在我之前坐的沙发上,手里翻着那本摄影集。 “姐姐回来了。”他抬头,笑容真实得多——至少眼睛会弯,嘴角的梨涡会加深,“逛得开心吗?” “秦昼,那些服务人员……”我走到他对面坐下。 “怎么了?”他合上书,专注地看着我。 “他们不是真人,对吧?” 秦昼眨眨眼,然后笑了:“姐姐发现了啊。” 他站起来,走到阳光房的控制面板前操作了几下。墙壁上的显示屏亮起,分成十二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个服务人员的实时画面。 “这是最新一代的仿生人管家。”秦昼的语气带着技术宅介绍心爱玩具的兴奋,“外观、触感、甚至体温都和真人无异。他们搭载了最先进的人工智能,能完成所有家务和服务工作,而且……” 他转头看我,眼神亮晶晶的: “绝对忠诚,永不背叛。不会偷拍姐姐的照片卖给媒体,不会泄露姐姐的行踪,也不会被外人收买。” 我明白了。这是又一层保险。 “所以你让机器人包围我。”我说。 “是保护。”他纠正,“而且他们很贴心。姐姐想听什么音乐,想吃什么菜,想去哪里散步,只要告诉管家,他们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不会帮我开门。” 秦昼的笑容淡了些:“姐姐,我们说好的。安全第一。” “我没和你说好任何事!” “那就从现在开始说好。”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仰头看我——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这样能让我俯视他,给他一种“我在仰望姐姐”的错觉。 “姐姐,这个家很安全,很舒适。你想要什么都有。”他握住我的手,“为什么非要出去呢?外面有什么好的?” “有自由。” “自由……”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一颗陌生的糖果,“自由就是危险,就是不确定,就是可能受伤。姐姐,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又飘向我的后背。那道疤,他永远忘不了的疤。 我抽回手:“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秦昼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那我会很难过。”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姐姐出不去。没有我的授权,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如果我把你打晕,用你的指纹和虹膜呢?”我故意挑衅。 秦昼笑了,那种“姐姐好天真”的笑。 “首先,姐姐打不过我。”他说,“其次,即使你真的拿到我的生物信息,系统还有第二重验证:我的实时意识状态。如果我处于非清醒状态,所有出口会自动锁死七十二小时,直到我亲自解除。” 他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把我困在他和沙发之间: “姐姐,这座房子是我为你打造的城堡。城墙很厚,护城河很深,吊桥的开关……只有在我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才会放下。” 我们的脸离得很近,我能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所以,”我迎上他的目光,“我是你的囚徒。” “你是我的公主。”他纠正,然后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公主就该住在城堡里,被好好保护。” 他直起身,看了眼手表:“午餐时间快到了。今天厨师做了姐姐喜欢的椰子鸡,还有你念叨过的云南菌菇汤。我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 “秦昼。” “嗯?” “这些机器人……会一直看着我吗?” 他回头,笑容温柔又残酷: “他们不是看着姐姐,是保护姐姐。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 然后他补充道: “就像我一样。” --- 第一卷 第5章 收买机器人失败纪实 午餐确实丰盛。 椰子鸡的汤底清甜,鸡肉嫩滑。菌菇汤用了至少七种云南野生菌,香气扑鼻。还有清炒时蔬、虾仁蒸蛋,和一小碗煮得恰到好处的米饭。 秦昼坐在我对面,自己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在给我夹菜。 “姐姐多吃点,你太瘦了。”他把鸡腿夹到我碗里,“在纽约肯定没好好吃饭。” “我吃不了这么多。”我把鸡腿夹回去。 他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鸡腿,表情有点受伤:“姐姐……嫌弃我夹的菜?” “不是,我真的吃不了。”我解释,“而且我不喜欢吃鸡腿,太油。” 秦昼的表情更受伤了:“可是小时候,姐姐总是把鸡腿让给我……” “那是小时候。”我打断他,“秦昼,十年了,人会变的。” 他沉默地看着碗里的鸡腿,良久,轻声说:“是啊,十年了。” 气氛忽然有点沉重。 我试图缓和:“不过汤很好喝。” 秦昼立刻抬头,眼睛又亮起来:“真的吗?我研究了三个月云南菜谱,还专门请了云南厨师来做培训……虽然是培训机器人,但配方是正宗的!”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如何还原云南菌菇的风味,如何控制火候,如何在不用味精的情况下提鲜。那个瞬间,他像个急于展示成果的孩子。 我忽然意识到:这顿午餐,这些菜,可能真是他“研究”出来的。为了我。 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但也更警惕了。这种全方位的“爱”,密度太高,会让人窒息。 午餐后,秦昼又要去处理工作。这次他说需要两小时。 “姐姐可以午睡,或者看电影,看书,做什么都行。”他站在玄关处穿外套,“我很快回来。” “你要出门?”我问。 “就在楼下。”他说,“这栋楼的六十八到七十层是我的公司总部。姐姐如果想我,随时可以下来找我。” 他指了指电梯:“那部电梯可以直达,不过需要权限。姐姐如果想来,可以让管家联系我,我上来接你。” 电梯也需要权限。意料之中。 秦昼离开后,我在一楼大厅里踱步。 管家零七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微笑等待吩咐。其他机器人各司其职:园丁在花园,保洁在清洁,厨师在整理厨房。 我走到零七面前:“我想喝杯咖啡。” “好的,林小姐。请稍等。” 零七走向咖啡机,动作流畅地操作。我趁这个机会,压低声音说: “零七,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转头看我,笑容不变:“请吩咐。” “我想出去一趟,就一个小时。你能帮我开门吗?我可以给你……报酬。”我试探道,“秦昼给你设定过接受报酬的程序吗?” 零七眨了下眼——频率精确的眨眼。 “林小姐,我的核心指令第一条是:保护林小姐安全。第二条是:防止林小姐离开秦先生。”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帮助林小姐离开’违反第二条指令,因此无法执行。” “那如果是秦先生同意了呢?” “如果秦先生授权,我会执行。” “但你现在不能去问他,对吧?他在工作。”我循循善诱,“这样,你帮我开门,我出去一小时就回来。秦昼不会知道的。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零七又眨了眨眼:“林小姐,我没有个人账户,也不需要金钱。” “那你需要什么?升级?更好的零件?我出去后可以帮你买!” “我的需求由秦先生定期维护和升级。”零七把泡好的咖啡递给我,“林小姐,您的咖啡。小心烫。” 谈话进入死胡同。 我接过咖啡,想了想,换了个方向:“那你能帮我联系外面的人吗?我的朋友,苏晴。我想和她说句话。” “抱歉,林小姐。外部通讯需要秦先生授权。” “如果我自己有手机呢?” “宅邸内的信号屏蔽系统只会放行经授权的设备。”零七微笑,“林小姐,建议您享受这里的设施。恒温泳池今天的水温是二十八度,很适合放松。” 他在试图转移话题。 我放弃和零七沟通,转向其他机器人。 在玻璃花园里,我找到园丁零三。她正在给一株兰花施肥,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 “零三,你能帮我个忙吗?” 零三抬头,露出和零七如出一辙的标准微笑:“请吩咐,林小姐。” “我想摘一朵花,送给秦先生。”我指了指她手边那株开得正好的蝴蝶兰,“你能帮我包装一下吗?要漂亮的包装纸和丝带。” “好的,林小姐。”零三放下工具,“请稍等,我去取材料。” 她离开花园。我迅速蹲下,在她刚才工作的工具箱里翻找——也许有通讯工具,或者能用来撬锁的东西。 结果很失望:全是园艺工具,修剪刀、铲子、小耙子,每件都干净得像新品。而且修剪刀是钝的,显然是特制的“安全版”。 零三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包装纸和丝带。她熟练地剪下一朵蝴蝶兰,包装好,递给我:“林小姐,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不用了,谢谢。” 我拿着包装好的花,走出花园,心里盘算下一个目标。 厨师零五在厨房清洁台面。我走进去,他立刻转身微笑:“林小姐,需要什么吗?” “我想学做一道菜。”我说,“秦先生喜欢吃什么?” 零五眨眨眼:“根据数据记录,秦先生没有特别偏好的食物。他的饮食以营养均衡和健康为原则。” “那……他讨厌什么?” “秦先生没有明确表示讨厌任何食物。” “他小时候不吃香菜。”我说,“现在呢?” 零五停顿了一秒——他在调取数据。 “数据库中没有相关记录。”他说,“如果林小姐想学做菜,我可以教您。今天下午有烘焙课程,您可以学习制作戚风蛋糕。” 又一个死胡同。 保洁零九在二楼走廊擦窗户。我走过去:“零九,能帮我个忙吗?” “请吩咐,林小姐。” “我的项链掉到床底下了,能帮我找找吗?” “好的,林小姐。”零九放下抹布,跟着我走进主卧。 她跪下来,探身到床底。我趁机快速扫视她推着的清洁车:清洁剂、抹布、手套、垃圾袋……没有手机,没有工具,甚至没有一根像样的棍子。 “林小姐,床底下没有项链。”零九爬起来,手里空空如也。 “哦,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假装翻找床头柜,“谢谢你。” 零九离开后,我坐在床边,感到一阵无力。 这栋房子是个完美的系统。秦昼是系统的核心,十二个机器人是执行单元,而我是被保护——或者说被囚禁——的对象。系统里没有漏洞,至少我还没找到。 窗外阳光正好,玻璃花园里的植物生机勃勃。恒温泳池的水面波光粼粼。书架上是我爱看的书,影音室里是我爱看的电影。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我没有自由。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玻璃映出我的脸,看起来有点苍白。 秦昼说,这是城堡,我是公主。 但公主如果想离开城堡呢? 童话里没说。 --- 第一卷 第6章 绝食抗议与昏倒的看守 秦昼下午三点回来时,带了一盒马卡龙。 “姐姐,你最喜欢的Pierre Herm【表情】,我让助理从巴黎空运来的。”他把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是十二种颜色的马卡龙,像彩虹糖。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其实一页都没看进去。 “我不饿。”我说。 秦昼的手顿了一下:“姐姐中午也没吃多少。厨师说你几乎没动筷子。” “没胃口。”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仰头看我:“姐姐不高兴?”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我合上书,“被关在这里,连窗户都打不开。” “窗户可以开十五度通风。”他纠正。 “秦昼!”我把书扔在沙发上,“你明白我的意思!” 秦昼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来,坐在我旁边。他没碰我,只是看着茶几上的马卡龙。 “姐姐,我们好好谈谈。”他说,“你要怎么才肯接受这里?” “放我出去。” “除了这个。” “那没什么好谈的。” 秦昼深呼吸,我能看到他胸口起伏。他在克制。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里吗?”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有红血丝,“不是因为我想控制你,是因为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受伤,怕你离开,怕你……像十年前那样,一去不回。”他的声音低下去,“姐姐,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时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你,不能留住你。” “所以你现在强大了,就要把我关起来?” “是保护!”他提高音量,然后又立刻压低,“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大声。但是……你能不能试着理解我?” “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秦昼,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个人,我需要正常的生活。” “这里的生活就是最正常的!”他也站起来,“安全,舒适,应有尽有!姐姐,外面有什么好?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那是自由!” “自由比安全重要吗?”他走到我身后,声音在颤抖,“姐姐,你背上那道疤,每次我看到都恨不得替你去挨那一刀。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一点点可能,我都要掐灭!” 我转身看他。他眼睛红了,不是要哭,而是一种偏执的疯狂。 “所以你要关我一辈子?” “是爱你一辈子。”他伸手想碰我,我后退一步。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让我走。” 秦昼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缓缓放下手,笑了。那个笑容又惨淡又偏执。 “不可能。”他说,“姐姐,这辈子都不可能。”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我绕过他,走向楼梯:“我累了,去休息。” “姐姐……” 我没回头。 那天晚上,我没吃晚饭。 秦昼让厨师做了我最爱的海鲜粥,亲自端到卧室。我坐在阳台上看夜景——其实只能看到玻璃反射的室内倒影——没理他。 “姐姐,多少吃一点。”他把粥放在小圆桌上,“你胃不好,不能饿着。” “我不饿。” “你中午就没吃。” “我说了我不饿。” 秦昼站在我身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关门声。 粥在桌上慢慢变凉。 深夜,我躺在床上,胃开始隐隐作痛。长期不规律的纪录片拍摄生活让我的胃很脆弱,饿不得,也撑不得。 但我忍着。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武器:绝食抗议。 凌晨一点,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秦昼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走到床边,蹲下来,借着夜灯的光看我。 我知道他来了,但闭着眼睛装睡。 他伸手,极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然后探了探我的鼻息——确认我还活着。这个动作让我心里一颤。 “姐姐……”他极轻地呢喃,“别这样对我。” 我没动。 他在床边坐了大概十分钟,然后起身离开。我听到门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他下楼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我继续绝食。 早餐是鲜虾云吞和豆浆,秦昼亲自端上来。我看了一眼,摇头。 “姐姐,求你。”他声音沙哑,“吃一点。” “我要自由。”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那我什么都不吃。” 秦昼端着托盘的手在抖。他深呼吸,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 中午,我没下楼。秦昼让机器人送餐上来,我让机器人原样端回去。 下午三点,秦昼再次出现在卧室门口。他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姐姐,我们谈谈。”他说,声音虚弱。 “条件不变。”我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秦昼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这次他没仰头看我,而是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 “姐姐,如果你继续不吃东西……”他顿了顿,“我会很难过。” “你难过,我就会吃吗?”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姐姐,你在惩罚我。” “我在争取我的权利。”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这是你逼的。” 秦昼笑了,笑容破碎。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我下意识想去扶,又忍住。 “好。”他说,“姐姐想惩罚我,我接受。但别伤害自己。” 他转身离开,脚步虚浮。 我忽然有点不安。 晚餐时间,我没等到送餐的机器人,也没等到秦昼。宅邸里异常安静,连机器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我走出卧室,在走廊里遇到管家零七。 “秦先生呢?”我问。 “秦先生在书房。”零七微笑,“他嘱咐不要打扰。” “他吃饭了吗?” “秦先生今天没有进食要求。” 我心里一紧。秦昼有低血糖的老毛病,小时候就经常因为不按时吃饭而晕倒。 我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敲门。 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秦昼?” 还是没声音。 我推开门。书房里没开主灯,只有阅读灯亮着。秦昼坐在书桌后,背对着我,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秦昼?”我走过去。 他还是没动。 我绕到书桌前,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右手垂在椅子边,手指微微抽搐。 “秦昼!”我蹲下来,拍他的脸,“醒醒!” 他睫毛颤了颤,没睁眼。 我赶紧按了他手表上的紧急呼叫按钮——这是他昨天告诉我的,说如果有紧急情况就按这个。 不到三十秒,零七和另一个机器人冲进来。零七迅速检查秦昼的状况:“血糖过低,需要立即补充糖分。” 另一个机器人已经拿来葡萄糖口服液。零七扶起秦昼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下。 我看着秦昼苍白的脸,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搅在一起。 几分钟后,秦昼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先是涣散,然后聚焦在我脸上。 “姐姐……”他声音微弱,“你来了。” “你为什么不吃饭?”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尖锐。 他虚弱地笑了笑:“姐姐不吃,我也不吃。” “你疯了!” “可能吧。”他伸手想碰我,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但是姐姐……你心疼了,对吗?” 我哽住。 零七说:“秦先生需要进食和休息。” “我扶你去卧室。”我说。 秦昼摇摇头:“姐姐先吃,我就吃。” 我瞪他。他也看着我,眼神固执又脆弱。 僵持了十几秒,我败下阵来。 “好,我吃。”我说,“你也吃。” 秦昼眼睛亮了亮:“真的?” “真的。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按时吃饭。” “姐姐也按时吃。” “……好。” 零七立刻说:“我让厨师准备晚餐。” 晚餐是在书房吃的。简单的清粥小菜,我和秦昼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吃。他吃得很慢,但每一口都认真吞咽。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绝食抗议,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他的控制,是输给了……心疼。 秦昼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看着我:“姐姐,我们休战,好不好?” “休战?” “我不逼你立刻接受这里,你也别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抗议。”他轻声说,“我们慢慢来。你给我时间适应,我给你时间……学习怎么放心。” “学习放心?” “嗯。”他点头,“学习相信,即使不把你关起来,你也不会离开。学习相信,外面的世界不会伤害你。学习相信……我可以不用恐惧失去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像个在黑暗里待久了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光。 “那需要多久?”我问。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姐姐愿意陪我学吗?” 我看着他。这个偏执的、病娇的、把我关起来的男人,此刻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里全是恳求。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发烧到三十九度,还非要等我放学回家才肯吃药。我妈说:“小昼这孩子,就听晚意的。” 那时我觉得被需要很幸福。 现在,这种需要变成了枷锁。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说,“我们慢慢来。”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干净得像卸下了所有盔甲。他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没躲。 他握住我的手,手心滚烫。 “谢谢姐姐。”他说,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可以放松,“我会学的。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学。” 窗外的夜色渐浓。 这场抗争以我的妥协告终。但我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秦昼,这个偏执的看守,用他的昏倒,赢得了第一回合。 但我没告诉他的是:妥协不代表投降。 我只是换了种战术。 从正面进攻,转为持久战。 --- 第一卷 第7章 365件“所有物”睡衣 “休战”的第三天,生活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秦昼真的开始“学习放心”——至少表面上是。他允许我在不“陪同”的情况下在宅邸内自由活动,虽然活动范围依旧限于这三层楼。机器人管家们依旧无处不在,但秦昼要求他们“保持三米以上的礼貌距离”。 “给姐姐空间。”他这样吩咐零七,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我,像是在展示某种进步。 我也在观察他。这个曾经会因为我和同学多说几句话就闹别扭的男孩,如今学会用更“成熟”的方式表达占有欲:比如早餐时“不经意”地提起他推掉了所有晚上的应酬,比如“刚好”在我看书时坐在同一张沙发的另一端处理邮件,比如睡前“顺路”来我卧室送一杯热牛奶。 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划定领地后,用看似慵懒的方式宣示主权。 冲突发生在第四天下午。 那天下雨,玻璃花园的自动顶棚合拢,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催眠般的声响。我在二楼闲逛,路过一间之前没注意过的房间——位于主卧隔壁,门是暗灰色的,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 门把手转动顺畅。 推开门,我愣住了。 这间房比主卧稍小,但被改造成了一个步入式衣柜。不,用“衣柜”形容太轻了——这是一个服装陈列室。 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玻璃柜,柜内灯光柔和,照亮里面悬挂的衣物。正中央有个圆形岛台,上面整齐叠放着配饰。 我走进去,随手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丝巾,按色系排列。 再拉开一个——是袜子,同样分门别类。 起初我只是好奇秦昼的收藏癖。但当我走到左侧墙面时,呼吸停了一瞬。 这一整面墙,挂的全是睡衣。 丝绸的、纯棉的、法兰绒的、真丝的。长款的、短款的、吊带的、保守的。纯色的、印花的、刺绣的。粗略估计,至少上百件。 而每件睡衣的左胸口,都绣着那个小小的“昼”字。 不是标签,是刺绣。银线或同色线,精致得像奢侈品品牌的logo。 我随手取下一件香槟色的真丝吊带裙。触感冰凉柔滑,是顶级面料。翻到胸口位置,那个“昼”字用银线绣成花体,周围还绣了一弯极小的月亮。 月亮? 我又取下一件浅灰色的棉质睡衣。同样位置,“昼”字周围绣着星星。 再一件,绣着云朵。 每一件睡衣的“昼”字周围,都有不同的装饰图案,但主题都是夜空:月亮、星星、云朵、流星…… 我忽然想起秦昼说过的话:“姐姐是我的月亮。” 所以这些睡衣……是他的月亮专属制服? 荒谬感涌上来,混合着被冒犯的愤怒。我数了数,这一面墙有十二个分区,每个分区挂着大约三十件睡衣。三百六十件,再加上岛台抽屉里可能还有,差不多就是…… “三百六十五件。” 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转身,秦昼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杯茶。他脸上带着那种“被发现了小秘密”的混合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炫耀。 “一天一件,刚好一年。”他走进来,递给我一杯茶,“不同季节、不同材质、不同心情。姐姐每天都可以选喜欢的。” 我接过茶杯,没喝,盯着他:“秦昼,这是什么?” “睡衣啊。”他理所当然地说,走到我身边,伸手抚过那排真丝睡衣,“都是我亲自选的料子,找了最好的师傅手工制作。刺绣图案也是我设计的,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我不是问这个。”我把手里的香槟色睡衣举到他面前,“这个字,什么意思?” 秦昼看着那个“昼”字,眼神温柔:“是我的名字。也是……所有权的标记。” “所有权?”我几乎要笑出来,“秦昼,我是人,不是物品!不需要标记所有权!” “需要的。”他认真地看着我,“这样就不会弄混,不会被人偷走,不会……” “不会什么?”我打断他,“秦昼,这里除了你和我,就只有机器人!谁会偷我的睡衣?!” “以防万一。”他固执地说,“而且姐姐,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每件睡衣上都绣着我的名字,就像我每晚都在拥抱你。” 浪漫? 我把睡衣扔回柜子:“我觉得这很变态。” 秦昼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姐姐,这是我的心意。” “心意是尊重,不是标记!”我指向那面墙,“三百六十五件!秦昼,你做这些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为什么不把这些用在正常的事情上?!” “这就是我最正常的事情。”他的声音冷下来,“姐姐,为你准备一切,是我这十年最重要的工作。” “工作?”我气笑了,“你的工作就是把我当洋娃娃打扮?!” “是当公主供养!”他提高音量,又立刻克制住,“姐姐,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可我不想要!”我走到岛台边,随手抓起一件叠好的睡衣——淡蓝色的纯棉款,胸口绣着“昼”字和星星,“这种东西,一件就够了!三百六十五件?秦昼,你有病!” 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秦昼的表情凝固了。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的东西——被最在意的人刺伤要害的痛楚。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是,我有病。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那件淡蓝色睡衣,动作很轻,像在对待易碎品。 “这件的面料是埃及长绒棉,透气亲肤,适合夏天空调房。刺绣用的是婴儿也可接触的安全线。”他抚摸着那个“昼”字,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选了七种蓝色才定下这个颜色,因为姐姐的眼睛在光下会有一点蓝。” 他把睡衣放回岛台,转身看我: “三百六十五件,每件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姐姐喜欢的颜色、材质、款式,这十年你的变化——从喜欢卡通到喜欢简约,从怕冷到怕热——我都记着,都体现在这些睡衣里。” 他指了指那面墙: “这不是变态,姐姐。这是……爱。我用我的方式,爱你。” 我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偏执。 “可你的方式让我窒息。”我说。 秦昼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答应了姐姐,我会学,学用你能接受的方式。”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但在那之前,”他伸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能不能……允许我保留一点点我的方式?就一点点。” 他的眼神近乎恳求。 我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秦昼,这些睡衣……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那个字。”我指向他胸口,“‘昼’。我是林晚意,不是秦昼的所有物。” 秦昼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茶水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他的手在抖。 良久,他说:“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字呢?姐姐会穿吗?” “会考虑。”我实话实说,“衣服本身很漂亮。” 秦昼的眼睛亮了一瞬:“真的?” “但前提是没有那个字。” 他放下茶杯,走到那面睡衣墙前,静静看了几秒。然后伸手,取下了那件香槟色的真丝吊带裙。 “这件是姐姐最喜欢的颜色。”他说,手指抚过那个银线绣的“昼”字和月亮,“料子也是姐姐最喜欢的真丝。我找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师傅,手工一针一线做的。” 他转身看我,眼神里有种决绝: “姐姐,如果我现在把它毁了,你会开心吗?” 我没说话。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有点惨淡:“我猜不会。姐姐会说我浪费,说我有病,说我……” 他没说完,忽然双手抓住那件睡衣的领口,用力—— “撕拉——” 真丝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愣住了。 秦昼面无表情,继续撕扯。他的动作并不狂暴,甚至可以说很冷静,就像在执行某个既定程序。香槟色的真丝在他手中变成碎片,银线绣的“昼”字被撕裂成两半。 碎片落在地上,像凋零的花瓣。 他撕完后,拍了拍手,看向我:“姐姐,这样能接受了吗?” “你……”我喉咙发紧,“你疯了?” “可能是。”他点头,然后走向下一件睡衣——那件淡蓝色的,“这件也要撕吗?还是姐姐想亲自动手?” “秦昼!停下!” 他已经抓住了那件淡蓝色的领口。 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你别这样!” 他低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姐姐要我怎样?留着这些睡衣,你说你窒息。撕了它们,你说我疯了。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秦昼松开手,那件淡蓝色睡衣滑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来,轻轻抚平褶皱,挂回原位。 然后他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真丝碎片。一片,两片,动作细致得像在捡拾珍珠。 “姐姐去休息吧。”他说,没抬头,“这里我会收拾。”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蹲在地上,西装裤的膝盖处微微褶皱,手指一片片拾起他亲手设计、亲手监制、可能期待了很久想看我穿上的睡衣碎片。 那一瞬间,我感到的不是胜利,而是一种深重的疲惫。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我转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秦昼还在捡碎片,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 回到主卧,我坐在床边,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声响——他在收拾残局。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 一小时后,秦昼敲门进来。他已经换了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喝点牛奶,助眠。”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昼……”我开口。 “姐姐早点休息。”他打断我,微笑,“明天天气应该会晴,玻璃花园的玫瑰开了,姐姐可以去看看。” 他转身要走。 “那些睡衣……”我说。 秦昼停在门口,没回头:“姐姐不喜欢,就不该存在。很简单。” “可那是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如果让姐姐难受,那就不是心意,是负担。”他终于回头,笑容很淡,“姐姐,我说了,我会学。从接受‘我的爱可能是你的负担’开始学。” 他轻轻带上门。 我坐在黑暗里,很久没动。 床头柜上的牛奶慢慢变凉。 午夜时分,我被隐约的声音吵醒。不是雨声,是某种规律的、机械的声响——嗒,嗒,嗒。 我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那间原本是客房的房间,门缝下透出灯光。 我赤脚走过去,停在门外。 声音更清晰了:是缝纫机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规律而执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秦昼的背影。 他坐在一台老式缝纫机前——那是我妈年轻时用的那台,我认得。深棕色的木质机身,金色的花纹,踏板被他踩出熟悉的节奏。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浅蓝色的布料,正在缝纫。灯光在他头顶打下阴影,他的侧脸专注得近乎虔诚。 台子上,已经放着几件完工的睡衣。我看到了香槟色真丝的碎片——被他重新拼接、缝合,胸口的位置,那个“昼”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精致的月亮刺绣。 他在重做。 用撕碎的布料,一针一线,重做。 嗒嗒嗒,嗒嗒嗒。 缝纫机的声音在深夜里,像某种固执的心跳。 我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毯上。 秦昼没有停。他踩踏板的节奏稳定,手推动布料的动作熟练——我都不知道他会用缝纫机。我妈教过我,我没学会,他却学会了。 为了给我做睡衣。 三百六十五件。 一件一件,亲手参与。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手工课作业做不好,急得快哭。秦昼默默拿过去,用他那双当时还肉乎乎的小手,笨拙但认真地帮我缝完。针脚歪歪扭扭,但我交作业时,老师表扬了我。 回家后我高兴地抱了他,说:“小昼最好了!” 他当时脸红了,小声说:“以后姐姐的作业,我都帮姐姐做。” 原来有些承诺,他真的记了一辈子。 只是兑现的方式,扭曲得让人心痛。 缝纫机的声音持续到凌晨三点。 我坐在地毯上,听着那规律的嗒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微亮。我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不知道是秦昼什么时候出来给我盖的。 走廊尽头的房间,灯还亮着。 缝纫机的声音,停了。 --- 第一卷 第8章 撕毁与重做的循环 清晨七点,秦昼准时出现在餐厅。 他穿着熨帖的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精神看起来不错——至少表面上是。 “姐姐早。”他微笑,递给我一杯鲜榨橙汁,“昨晚睡得好吗?”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通宵的痕迹,但他掩饰得很好。 “你昨晚没睡?”我问。 “睡了。”他转身去拿吐司,“质量很好。” 说谎。但我没戳穿。 早餐是西式的:培根、煎蛋、烤番茄、蘑菇,还有刚烤好的可颂。秦昼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吃。他切培根的动作精准,咀嚼的频率规律,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完美机器。 吃到一半,他忽然说:“今天会有裁缝上门。” 我抬头:“裁缝?” “嗯。”他喝了口咖啡,“给姐姐量尺寸,做一些新衣服。睡衣……也需要补充。” 他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秦昼,关于那些睡衣……”我开口。 “姐姐不用在意。”他打断我,笑容温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次我会注意,刺绣……可以放在不显眼的位置。或者,姐姐想要什么图案?除了夜空主题,我还可以设计其他系列。” 他在给我选择权。用一种扭曲的方式。 “我不要三百六十五件。”我说,“十件就够了。” 秦昼切煎蛋的刀叉顿了一下:“可是姐姐,每天穿不同的睡衣,心情会好。” “我心情好不好,不取决于睡衣数量。”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好,那就十件。但每季要更新,因为姐姐的喜好会变。”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我知道。 早餐后,裁缝来了。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姓陈,手里提着老式的皮质工具箱。她话不多,但手法专业,量尺寸时手指轻巧得像蝴蝶。 秦昼全程站在旁边,像个监工。不,更像艺术总监。 “腰围这里留两公分空间,姐姐最近瘦了,但可能会恢复。”他说。 “肩线要柔和,姐姐不喜欢束缚感。” “袖长到这里,露出手腕最细的部分。” “面料用真丝和纯棉,其他材质姐姐可能会过敏。” 他记得我所有细节,甚至我自己都没注意过的细节。 陈裁缝一一记下,偶尔抬眼看看我,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同情?好奇?我说不清。 量完尺寸,秦昼送她到门口。我听到他压低声音说:“先做十件睡衣,款式按我之前给你的图册,但刺绣……只要月亮图案,不要字。” “秦先生,确定不要‘昼’字了吗?”陈裁缝问。 “嗯。”秦昼的声音很轻,“姐姐不喜欢。” “那其他衣服呢?外套、裙子……” “那些再说。”秦昼说,“先让姐姐接受睡衣。” 脚步声远去,秦昼回到客厅。他坐在我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像个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 “陈师傅手艺很好,以前给很多明星做过衣服。”他说,“姐姐会喜欢的。” “秦昼。”我看着他,“你不需要这样。” “怎样?” “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不需要记住我所有喜好,不需要……这么累。” 秦昼笑了:“姐姐,这不是累,是幸福。为你做这些事,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他说得那么真诚,我无法反驳。 那天下午,秦昼去公司开会。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姐姐,那间衣帽间……你可以进去。里面的东西,随你处置。” “处置?” “撕掉,剪掉,烧掉,都可以。”他看着我,“如果那样能让姐姐舒服一点。” 他没等我回答就离开了。 我在客厅坐了半小时,然后上楼,再次推开那间衣帽间的门。 三百六十五件睡衣还挂在墙上,香槟色真丝那件的位置空了,浅蓝色那件也不在——应该还在秦昼房间,等着被修复。 我走到那面墙前,伸手抚过一件件睡衣。 米白色的纯棉款,绣着云朵和“昼”。 浅粉色的丝绸款,绣着星星和“昼”。 墨绿色的丝绒款,绣着流星和“昼”。 每一件都精致,每一件都用心,每一件都写着“你是我的”。 我取下一件墨绿色的丝绒睡衣。冬款,触感温暖厚重,适合寒冬的夜晚。胸口那个“昼”字用深绿色丝线绣成,几乎和底色融为一体,但仔细看,依然清晰。 我拿着这件睡衣回到主卧,坐在床边看了很久。 然后起身,从抽屉里找出剪刀。 剪刀很锋利,闪着冷光。我捏着睡衣的领口,刀尖对准那个“昼”字。 只要剪下去,这个标记就消失了。秦昼的“所有权声明”就失效了。 可我的手在抖。 我想起昨晚,秦昼坐在缝纫机前的背影。想起他一片片捡起真丝碎片的模样。想起他说“我的心意如果让姐姐难受,那就不是心意,是负担”。 剪刀的刀尖刺入布料。 “嘶——” 轻微的开裂声。 我剪了。从“昼”字的左上角开始,沿着刺绣的边缘,小心地剪开丝线。深绿色的丝线一根根断裂,那个字逐渐残缺、消失。 剪完后,胸口的位置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但“昼”字不见了。 我把睡衣摊在床上,看着那个空缺。 没有想象中解气,反而有点……空落落的。 就像擦掉了某人小心翼翼写下的情书。 我把剪刀放下,拿着睡衣走出房间。路过垃圾桶时,犹豫了一下,没扔。 而是拿到洗衣房,放进洗衣机,选了轻柔模式。 洗衣机开始运转,水声哗哗。 我靠在墙上,看着滚筒里那抹墨绿色旋转。 晚上秦昼回来时,我带他去洗衣房。 洗衣机刚好结束工作,发出提示音。我打开舱门,取出那件墨绿色睡衣——已经烘干,温暖蓬松。 我把它展开,递到他面前。 胸口的位置,“昼”字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平整的丝绒。 秦昼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有红血丝:“姐姐……剪掉了。” “嗯。”我把睡衣塞进他怀里,“字剪掉了。衣服……很暖和,我留着冬天穿。” 秦昼抱着那件睡衣,手指摩挲着胸口那片丝绒。他的指尖在颤抖。 “姐姐……”他声音哽住了,“谢谢你……没扔掉。”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字,不是不喜欢衣服。”我说,“秦昼,你可以对我好,但不要标记我。我不是物品。” 他用力点头,把睡衣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我记住了。”他说,“以后……不标记了。” 那天晚上,秦昼又进了那间有缝纫机的房间。 但这次不是做新衣服,而是修改。 我半夜起来喝水时,看到门缝下的灯光,和隐约的拆线声——他在拆其他睡衣上的“昼”字。 一件一件,拆掉他的标记。 嗒嗒嗒的缝纫机声没再响起,只有细碎的、拆线的声音,持续到很晚。 第二天早上,衣帽间有了变化。 三百六十五件睡衣还在,但每件胸口那个“昼”字都消失了。有些拆得干净,只留下极浅的针孔痕迹。有些拆得匆忙,还残留几根丝线。 秦昼站在我身边,轻声说:“都处理好了。姐姐……可以穿任何一件。” 我看着那一墙失去标记的睡衣,忽然觉得它们有点可怜。 就像被剥夺了名字的士兵。 “其实……”我开口,“如果只是小小的、不显眼的刺绣,我……” “不用勉强,姐姐。”秦昼打断我,微笑,“你说得对,爱不是标记。我学到了。” 他说“学到了”,眼神干净得像真的明白了。 但我知道没有。 因为那天下午,陈裁缝送来了新做的十件睡衣。我打开包装时,秦昼站在旁边,眼神期待得像等待夸奖的孩子。 睡衣很漂亮,面料高级,做工精致,胸口绣着各式各样的月亮图案:满月、弦月、新月、月食…… 没有“昼”字。 但当我翻到睡衣内侧的标签时,愣住了。 标签不是普通的洗标,而是一小块丝质绣片,上面用极小的字体绣着一行字: “给晚意。昼。年月日。” 每件睡衣的标签上,日期都不同。从今天开始,往后推了十天。 秦昼凑过来,指着标签解释:“这里写的是制作日期,方便姐姐知道哪件是新的哪件是旧的。还有……我想留个签名,就放在里面,姐姐看不到,但我知道它在。”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样……可以吗?” 我捏着那块小小的绣片,感受着上面细微的凸起。 他把标记从胸口移到了内侧,从显眼处藏到了隐蔽处。像小孩子偷偷在日记本里写喜欢的人的名字,以为别人发现不了。 幼稚。偏执。但……莫名有点可怜。 “可以。”我说。 秦昼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嗯。”我把睡衣叠好,“但只有这十件。以后的衣服,不要这样了。” “好!”他用力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那……其他衣服,我可以在洗标旁边绣个小月亮吗?真的很小的那种,就……” “秦昼。” “好吧,不绣了。”他立刻投降,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姐姐接受这十件,我就很开心了。” 他开心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而我抱着那十件睡衣,心里清楚: 这场关于标记的战争,我赢了表面,输了本质。 因为秦昼的偏执没有消失,只是学会了伪装。 他把“昼”字从胸口移到了内侧,把明目张胆的占有,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暗恋。 但占有,依然是占有。 只是换了一件更温柔的外衣。 --- 第一卷 第9章 凌晨三点的缝纫机 接受那十件新睡衣后,秦昼明显放松了许多。 他开始允许我更长时间单独待在房间,甚至允许我在没有机器人“陪同”的情况下在玻璃花园里待一下午——当然,花园是全封闭的,唯一的门需要权限才能打开。 “姐姐在适应这里。”他对零七说,语气里带着欣慰,“她在慢慢接受。” 零七微笑回应:“是的,秦先生。林小姐今天在花园里看了三小时书,情绪稳定。” 他们对话时,我就在不远处给一盆兰花浇水。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 情绪稳定。像在描述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但我没说什么。我在执行我的新策略:表面配合,暗中观察。 秦昼的偏执有其规律。比如他每天会固定时间检查我的位置: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晚上八点、睡前十一点。通过机器人管家的汇报,或者直接来“看看”。 比如他对我接触的物品有特殊关注:我碰过的书,他会在我离开后去翻看;我用过的茶杯,他会收起来自己清洗;我睡过的床单,他坚持每天更换,换下来的他会亲手折叠——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 再比如,他对“新”东西有某种执念。那十件新睡衣,他每天会问我“今天穿哪件”,然后根据我的选择,调整第二天的安排:如果我选了真丝款,他会让厨师准备更精致的晚餐;如果选了纯棉款,他会提前打开地暖,说“棉质睡衣在温暖环境里最舒服”。 他像在通过我的选择,解读我的情绪,然后调整他构建的这个世界。 而我,开始利用这一点。 第三天,我选了那件淡蓝色的纯棉睡衣——就是他通宵重做的那件。标签内侧绣着“给晚意。昼。2023.10.28”。 秦昼看到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姐姐喜欢这件?”他问,声音里压着高兴。 “嗯,舒服。”我轻描淡写。 那天晚上,他给我热牛奶时多放了一勺蜂蜜——我记得我小时候喜欢这样。我没说破,喝了。 第四天,我选了香槟色真丝吊带裙。就是那件被他撕碎又重做的,标签日期是2023.10.27。 秦昼盯着那件睡衣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这件……我修补过,针脚可能不够完美。” “看不出来。”我说,“很漂亮。” 他笑了,那个笑容有点脆弱:“姐姐不嫌弃就好。” 那天他推掉了晚上的视频会议,在阳光房陪我看了部电影——我选的,《楚门的世界》。他看得格外认真,结束后问我:“姐姐觉得楚门可怜吗?” “可怜。”我说,“他活在一个被设计好的世界里,却不自知。” 秦昼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但如果那个世界很美好呢?如果他出去后,发现真实世界更残酷呢?” “那也是他的选择。”我看着屏幕里楚门推开那扇门的背影,“人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选择痛苦的真实,或幸福的谎言。” 秦昼没再说话。那天晚上,他失眠了。我半夜起来,看到书房亮着灯,他坐在桌前,面前摊着那本十年前就开始写的笔记本。 第五天,我故意没选新睡衣,而是穿了件普通的旧T恤——我从纽约带回来的,洗得有点发白了。 秦昼看到时,表情僵了一瞬。 “姐姐……不喜欢新睡衣吗?” “喜欢,但偶尔也想穿自己的衣服。”我说,“这件T恤跟了我五年,有感情了。” 秦昼盯着那件T恤,眼神复杂。那上面没有他的标记,没有他的心意,甚至不是他准备的。它代表着我的过去,一段他无法参与的、独立的时光。 那天他一整天都很安静,处理工作时心不在焉,午餐时几乎没说话。 下午,我看到他在衣帽间里,拿着那件旧T恤发呆。然后他做了件让我哭笑不得的事:他把T恤小心地叠好,放进一个真空收纳袋,抽空空气,贴上标签,写上“姐姐的旧物-需妥善保存”。 他在用他的方式,“收纳”我的独立。 我意识到,秦昼的偏执是个无底洞。我每让一步,他就会前进一步。我每展露一点“接受”,他就会想要更多。 而我的耐心在消耗。 冲突在第六天晚上爆发。 那天我洗澡时,发现沐浴露换成了新品牌。不是我常用的那个。 我裹着浴袍出来,问秦昼:“沐浴露怎么换了?” “那个品牌被收购了,配方可能会变。”他解释,“我找了成分更安全的替代品,姐姐试试看?” “我想用原来的。” “原来的买不到了。”秦昼说,“但新的一样好,我测试过。” “测试?” “嗯,我让实验室做了成分分析,也亲自试用了一周。”他认真地说,“确保不会引起过敏,香味也是姐姐喜欢的栀子花调。” 他连我洗澡用什么都要控制。 积累了几天的烦躁在这一刻爆发。 “秦昼!”我提高音量,“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用什么沐浴露,穿什么睡衣,看什么书,都是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管?!” 秦昼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从惊讶到受伤,再到一种熟悉的偏执。 “姐姐,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他声音发紧。 “可我不需要!”我抓起那瓶新沐浴露,走向卫生间,“我要我原来的!就算买不到,我也要相似的味道,而不是你‘测试’过的!” 我打开水龙头,想把那瓶沐浴露倒掉。 秦昼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姐姐,别浪费。这瓶很贵,而且……” “而且什么?”我瞪他,“而且是你‘精心挑选’的?秦昼,够了!我受够了你的‘精心’!” 我用力挣扎,沐浴露瓶掉在地上,盖子没拧紧,乳白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秦昼看着地上的液体,又看看我,脸色苍白。 “姐姐……”他声音发抖,“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你做的一切?” “我不讨厌你,我讨厌你的方式!”我甩开他的手,“秦昼,爱不是控制!不是把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是人,不是你的养成游戏!” 秦昼后退一步,背撞在门框上。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时,眼神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他说,“姐姐想自己决定,那就自己决定。” 他转身离开浴室,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这是宅邸的智能控制系统。”他把平板递给我,“姐姐可以自己调整:室温、灯光、音乐、甚至菜单。机器人管家的指令权限,我分一半给你。你想用什么沐浴露,我明天让零七去买十个品牌,你自己选。” 我看着他,没接平板。 “秦昼,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他问,眼神执拗,“姐姐告诉我,重点是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这么生气?” 他的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手里拿着自以为正确的地图,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我忽然觉得很累。 “重点是你没有把我当成平等的人。”我说,“你把我当成需要你保护的、需要你安排的、需要你‘养育’的对象。秦昼,我不是你的责任,不是你的项目,不是你的……作品。” 秦昼的手垂下来,平板电脑的屏幕暗下去。 “可姐姐就是我的责任。”他轻声说,“从你为我挡下那一刀开始,就是我的责任。这辈子都是。” 又是那道疤。又是十五岁。 那件事像个诅咒,把我们绑在一起。他用愧疚编织成爱,用责任浇筑成牢笼。 “如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如果那天我没为你挡刀呢?如果受伤的是你呢?” 秦昼摇头:“没有如果。事实是姐姐为我受伤了,所以我欠姐姐的。这辈子都欠。” “我不需要你还!” “可我需要还!”他提高音量,眼睛红了,“姐姐,你不明白吗?如果我不还,我会疯掉!这十年我每天做梦都梦到那一天,梦到你的血,梦到我有多无能!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还,用我的一切对你好,让你再也不会受伤!”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很大: “姐姐,你就不能……就接受我的还债吗?就让我对你好,不行吗?” 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滚烫。 我看着他,这个被愧疚和偏执折磨了十年的男人。他建造了这座华丽的监狱,不是为了囚禁我,是为了囚禁他自己——囚禁在那个十四岁雨夜里无能为力的男孩。 我抬手,擦掉他的眼泪。 “秦昼,你不欠我。”我说,“那天我是自愿的。我是姐姐,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他摇头,用力摇头:“不,是我没用。如果我再强一点,姐姐就不用受伤。如果我再……” “秦昼!”我打断他,“听我说:你不欠我。从来都不。” 他愣住,眼泪还在流。 我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沐浴露瓶子,放在洗手台上。 “沐浴露的事,算了。”我说,“这个味道……也挺好的。” 秦昼看着我,嘴唇在颤抖:“姐姐……” “但仅此一次。”我看着他的眼睛,“以后我的事,让我自己决定。你可以建议,可以关心,但不能替我做决定。可以吗?” 他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好……好。” 那天晚上,秦昼又进了那间有缝纫机的房间。 但这次不是修改睡衣,也不是做新衣服。 我半夜被隐约的音乐声吵醒——是轻柔的钢琴曲,从那个房间传来。 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秦昼背对着我,坐在缝纫机前。但他没有在缝纫,只是在……踩踏板。嗒嗒嗒,嗒嗒嗒,缝纫机空转着,针头上下起落,没有布料。 他在听缝纫机的声音。 就像有些人听雨声、听白噪音助眠一样,他在听缝纫机规律的声音。 台子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我十五岁和他的合照。那是我受伤前拍的,我搂着他的肩膀,对着镜头笑,他有点害羞,但眼睛亮晶晶的。 秦昼看着那张照片,脚一下一下踩着踏板。 嗒嗒嗒,嗒嗒嗒。 像心跳,像计时,像某种固执的念经。 我靠在门框上,看了很久。 最后轻轻带上门,回到卧室。 那一夜,缝纫机的声音响了很久。 嗒嗒嗒,嗒嗒嗒。 像在编织一个永远织不完的梦。 而我躺在黑暗中,明白了一件事: 我和秦昼的战争,不是输赢的问题。 是怎么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一种能让我们都活下去的关系。 废墟里有他的愧疚,有我的愤怒,有那道二十八针的伤疤,有十年分离的空白。 而重建的工具,可能只有两样: 时间。 和那台凌晨三点还在响的缝纫机。 --- 第一卷 第10章 闺蜜报警与警察上门 缝纫机事件后的第三天,上午十点。 我正在玻璃花园里修剪一株长疯了的薄荷——机器人园丁把它修剪得太规整了,反而失了野趣。秦昼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声音隐约传来,是流利的德语,讨论着我不太懂的并购条款。 宅邸里很安静,只有机器人管家们无声移动的细微声响。 然后门铃响了。 不是宅邸内部那种柔和的提示音,而是大门的门铃——我住进来一周,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尖锐,持续,带着一种外来的、不容忽视的侵略感。 我放下园艺剪,看向一楼大厅。 秦昼的会议显然也中断了。我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快步走下旋转楼梯,脸色很冷。 零七已经站在门厅的监控屏幕前,回头看向秦昼:“秦先生,是两位警察,还有……苏晴小姐。” 秦昼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向玻璃花园里的我,眼神复杂——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被一种“终于来了”的平静取代。 “开门。”他说。 零七按下开关。那扇厚重的铜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 最前面的是苏晴,我的闺蜜。她今天穿了件机车皮衣,粉色短发在晨光里像燃烧的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担忧。她身后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表情严肃。 “晚意!”苏晴一看到我,立刻冲进来,却被零七礼貌但坚定地拦住。 “苏小姐,请稍等。”零七的声音毫无波澜。 “你让开!”苏晴瞪着零七,然后看向秦昼,“秦昼!你非法拘禁!我报警了!警察就在这里!” 那两名警察走进来。男警察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女警察年轻些,手里拿着执法记录仪。 “秦昼先生?”男警察开口,“我们接到苏晴女士报警,称你涉嫌非法限制林晚意女士的人身自由。请配合调查。” 秦昼站在楼梯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今天穿了深灰色的家居服,看起来慵懒随意,但气场丝毫未减。 “张警官,李警官。”他居然叫出了他们的姓氏,“请坐。零七,倒茶。”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男警察说:“不必了。我们想先和林晚意女士单独谈谈。” “可以。”秦昼点头,然后看向我,“姐姐,你愿意和他们谈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但我听出了里面的潜台词:你可以谈,但结果不会改变。 苏晴已经挣脱零七,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晚意!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伤害你?你别怕,警察在这里,他不敢怎么样!” 我看着苏晴,一周不见,她瘦了些,眼圈发黑,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 “我没事。”我说,“苏晴,你怎么……” “我怎么找来的?”苏晴咬牙,“我查了一周!你那天的直升机是秦昼私人机队的,我托了航空公司的朋友才查到降落地点。然后蹲守了三天,才确定你在这栋楼里!” 她转头瞪向秦昼:“秦昼,我告诉你,今天我必须带晚意走!你这是犯罪!” 秦昼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苏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拘禁姐姐,我是接她回家。” “回家?”苏晴气笑了,“她家在徐汇!不是你这栋金丝雀笼子!” “这里就是她的家。”秦昼平静地说,“法律意义上的。” 两名警察走到我面前。女警察打开记录仪,男警察说:“林女士,我们是浦东分局的民警。苏晴女士报警称你被限制自由,你能具体说说情况吗?” 我看了看秦昼。他正端起零七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没看我。 “我……”我开口,声音有点干,“我一周前被秦昼……接来这里。之后一直没出去过。” “是你自愿的吗?”男警察问。 “一开始不是。”我实话实说,“但后来……” “后来他洗脑你了是不是?”苏晴急道,“晚意你别怕!实话实说!” 秦昼放下茶杯,陶瓷碰触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姐姐,如实说就好。”他看着我说,“包括我们之间的关系,包括妈妈的文件,包括……所有事。” 他的眼神很稳,稳得让我不安。 我深吸一口气,对警察说:“秦昼是我弟弟,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一起长大。一周前他从我的庆功宴上……用直升机把我带到这里。之后我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过,因为……” 我顿了顿:“因为所有出口都需要他的生物识别授权。” 男警察皱眉,看向秦昼:“秦先生,是这样吗?” “是。”秦昼坦然承认,“但这是为了保护姐姐的安全。” “安全?”苏晴冷笑,“你有什么权力决定她的安全?!” 秦昼没理她,起身走向书房:“稍等,我拿点东西。” 他离开后,苏晴抓紧我的手,压低声音:“晚意,等会儿警察问你,你就说你是被迫的!说你想走!他们会帮你的!” 我看着苏晴焦灼的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是真心为我好,但她也无法理解我和秦昼之间那摊浑水。 “苏晴,”我轻声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简单不简单!”苏晴眼睛红了,“他这是绑架!非法拘禁!要坐牢的!晚意,你别被他吓住了,他……” “姐姐没有被吓住。”秦昼的声音传来。 他走回客厅,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文件夹看起来有些旧了,边缘微微磨损。 他走到警察面前,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林晚意女士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养母,林婉女士的遗嘱补充文件。”秦昼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汇报工作,“以及她生前签署的精神监护授权书。” 我愣住了。 苏晴也愣住了:“什么?” 秦昼把文件递给男警察。男警察接过,和女警察一起翻阅。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看到秦昼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歉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终于亮出了底牌。 “文件经过公证,具有法律效力。”秦昼解释道,“林婉女士在遗嘱中明确表示:由于林晚意女士年幼时经历过心理创伤,且长期从事高危职业(纪录片拍摄),她担心女儿的心理健康和人身安全。因此指定我为林晚意女士的特殊监护人,在她出现‘自我伤害倾向’或‘处于高危环境’时,有权采取必要措施保护她。” 他顿了顿,补充道: “文件里明确列举了‘高危环境’的定义,包括:前往战乱地区拍摄、独自深入无人区、与有潜在危险的对象合作等。而林晚意女士最新接手的纪录片项目——关于亚马逊雨林非法伐木——完全符合定义。”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妈……给我指定了监护人?秦昼?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苏晴抢过文件翻看,脸色越来越白:“这……这不可能!晚意妈妈怎么会……” “文件签署日期是八年前。”秦昼说,“那时林姨刚确诊癌症晚期。她找我谈过,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姐。她说姐姐太要强,太不在乎自己的安全,需要有个人看着。” 他看向我,声音轻了些: “她说:‘小昼,晚意就交给你了。她要是犯傻,你要拦着她。用任何方法。’” 我妈会说这种话?那个从小就鼓励我“想飞就飞”的妈妈? 男警察看完文件,抬头看我:“林女士,你知道这些文件的存在吗?” 我摇头,声音发哑:“不知道。” “文件是合法的。”女警察低声对同事说,“公证处印章、律师签名齐全。监护条款虽然……特殊,但在法律框架内。” “可是!”苏晴急了,“就算有文件,秦昼现在的行为也超出了‘保护’的范围!他把晚意关在这里,切断对外联系,这明显是非法拘禁!” 秦昼又拿出一个平板电脑。 “这是过去一周宅邸内的监控记录。”他说,“姐姐可以自由活动,饮食起居正常,情绪稳定。我们每天都沟通,她从未表达过‘想离开’的意愿。” 他顿了顿,看向我:“对吧,姐姐?” 他在逼我表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苏晴的眼神在说:说你想走!快说! 秦昼的眼神在说:姐姐,你知道该怎么说。 警察的眼神在说:我们需要真相。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想说“我想走”,但想到秦昼昏倒那天的脸色,想到缝纫机的声音,想到他说“姐姐不吃我也不吃”。 想说“我不想走”,但想到被标记的睡衣,想到无处不在的机器人,想到那道永远打不开的门。 最后我说:“我……需要时间思考。” 苏晴的表情垮了:“晚意?!” 秦昼的嘴角微微上扬。 男警察合上文件夹,叹了口气:“林女士,从目前证据看,秦先生的行为有法律依据。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不当限制,可以申请法院撤销监护权。但那是民事诉讼程序。” 他顿了顿,看向秦昼:“不过秦先生,即使有监护权,你也应该尊重林女士的意愿。过度限制自由可能引发其他问题。” “我明白。”秦昼点头,“我会注意。事实上,我和姐姐正在协商新的相处模式。” 他在撒谎。我们根本没有“协商”,只有他的控制和我的反抗。 但警察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女警察收起记录仪:“林女士,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苏女士,你的报警我们受理了,但就目前情况看,不构成刑事案件。” 苏晴不敢相信:“就这么算了?他这是非法拘禁!” “苏小姐。”秦昼开口,语气冷了下来,“你关心姐姐,我理解。但请你尊重法律,也尊重……林姨的遗愿。” 他提到我妈,苏晴哽住了。 警察准备离开。临走前,男警察又看了我一眼:“林女士,保重。” 他们走了。 零七关上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秦昼,和苏晴。 苏晴站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秦昼,最后目光落在那份蓝色文件夹上。 “晚意,”她的声音在抖,“你真的……不想走?”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昼走过来,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姐姐累了,需要休息。苏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不走!”苏晴红着眼,“晚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没有。”我说,“苏晴,你先回去。我……我需要时间理清一些事。” “理清什么?这还有什么好理清的?!”苏晴抓住我的手臂,“他就是个控制狂!变态!晚意,你醒醒!” 秦昼的眼神冷了。 “苏小姐。”他声音很低,“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错了吗?”苏晴豁出去了,“秦昼,我认识你十几年了!从小你就黏着晚意,她走到哪你跟到哪!那时候我觉得你是弟弟依赖姐姐,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是个——” “苏晴!”我打断她,“别说了。” 苏晴看着我,眼泪掉下来:“晚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在纽约的时候多自由,多耀眼。现在呢?你像个……像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句话刺中了我。 秦昼的手在我肩上收紧,声音冰冷:“零七,送客。” 零七走过来,礼貌但坚决地请苏晴离开。 苏晴甩开他的手,最后看了我一眼:“晚意,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不出来,我会找更好的律师,我会……” 她没说完,被零七半请半送地带向门口。 门打开又关上。 苏晴走了。 客厅里只剩我和秦昼。 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慢慢松开,转而握住我的手。 “姐姐,”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转头看他:“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他低头看着我们的手,“对不起让姐姐为难。但苏晴她……太冲动了。她只会把事情闹大,对姐姐没有好处。” “那份文件是真的吗?”我问。 秦昼点头:“真的。林姨亲手交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想等姐姐自己接受。”他看着我,“但苏晴逼我不得不亮出来。姐姐,我不是故意瞒你。” 他撒谎。他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拿出来,但他选择用“绑架”的方式开场,用绝食对抗,用缝纫机示弱。他在测试我的底线,在一步一步让我习惯这个牢笼。 而现在,他拿出了“合法”的盾牌。 我抽回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秦昼顿了顿,然后点头:“好。我去准备午餐。姐姐想吃什么?” “随便。” 他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外是自由,是苏晴,是正常的世界。 门内是秦昼,是法律文件,是我妈“最后能为我做的事”。 而我在门内。 手握着我妈亲手递出的,锁的钥匙。 --- 第一卷 第11章 母亲遗赠的“监护权” 秦昼准备的午餐很丰盛,但我一口都吃不下。 他坐在我对面,自己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姐姐还在想文件的事?”他问。 “嗯。”我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芦笋,“我妈……什么时候给你的?” “八年前,十月。”秦昼回忆道,“林姨做完第三次化疗,精神还不错。她约我在医院花园里见面,给了我这个文件夹。” 他顿了顿:“她说:‘小昼,晚意就交给你了。那孩子看着坚强,其实最让人操心。她要是犯傻要去危险的地方,你要拦着她。’” “她还说了什么?” 秦昼沉默了几秒:“她说……‘如果晚意恨你,你就让她恨。总比她在外面丢了命强。’” 叉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妈……真的说过这种话? 那个在我十五岁受伤后,抱着我说“我的晚意最勇敢”的妈妈?那个在我决定去纽约学电影时,卖掉一套小房子给我凑学费的妈妈?那个每次视频都说“注意安全,但别怕冒险”的妈妈? 她会把我交给秦昼“监护”? “我不信。”我说,“我妈不会这么做。” 秦昼起身,走向书房:“我拿原件给你看。” 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文件夹。这次他没直接给我文件,而是从里面抽出一封信。 信纸是淡黄色的,边缘有些泛黄,上面是我妈娟秀的字迹。 晚意,我的女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已经不在了。对不起,妈妈先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妈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你,最大的牵挂也是你。你太像年轻时的我了——勇敢,固执,为了理想可以不顾一切。但妈妈吃过亏,知道这种性格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妈妈做了个自私的决定:把小昼指定为你的特殊监护人。 别怪小昼,也别怪妈妈。妈妈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但请相信,这是妈妈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小昼这孩子,从小就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或许偏执,或许极端,但他的世界里只有你。把你交给他,妈妈放心。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被束缚了,觉得不自由了,想想妈妈的话:有时候,被爱束缚,比在自由里孤单要好。 妈妈爱你,永远。 ——妈妈 信纸在我手里颤抖。 是我妈的笔迹,我认得。还有她惯用的那个墨水颜色,偏蓝的黑。 甚至信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咖啡渍——我妈写信时总爱喝咖啡,经常不小心洒出来。 都是真的。 秦昼轻声说:“林姨写了两封。一封给你,一封给我。给我的那封……内容差不多,但多了句:‘如果晚意恨你,你就让她恨。这是妈妈的请求。’” 我闭上眼睛,信纸被我捏得发皱。 “为什么……”我声音发哽,“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看?” “因为我想等合适的时候。”秦昼说,“姐姐刚回来时情绪激动,直接给你看,你可能会觉得是伪造的。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我不想用林姨来压你。我想让姐姐自己选择……接受我。” “所以你先把我关起来,等我习惯了,再拿出这个?”我睁开眼睛看他,“秦昼,你这算什么‘让我自己选择’?” 秦昼低下头:“我承认,我用了手段。但姐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怕你走了。” 他伸手想碰信纸,我躲开。 “这份监护权,”我问,“具体什么权限?” “在法官认定你‘处于危险状态’或‘可能自我伤害’时,我有权限制你的行动范围,安排你的生活环境,并……代为处理你的部分事务。”秦昼说得很官方,但我知道这简短的几句话背后是多大的权力。 “谁认定我‘处于危险状态’?” “我。”秦昼承认,“根据林姨的授权,我是第一判断人。但如果有争议,可以申请第三方评估。” “所以你可以单方面宣布我‘危险’,然后把我关起来?” “理论上……是的。”秦昼看着我,“但姐姐,我不会滥用。这次是因为亚马逊项目确实危险,我才……” “那如果我想去逛街呢?想去见朋友呢?这也‘危险’吗?” 秦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姐姐,我们可以协商。比如逛街,我可以陪你。见朋友……要看是什么朋友。苏晴这种冲动的,暂时不行。” “凭什么?!” “凭她今天带警察来,想把姐姐从我身边带走。”秦昼的声音冷下来,“姐姐,她不是我认可的朋友。” 又是这句话。我“认可的朋友”。 我站起来,把信纸拍在桌上:“秦昼,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权选择我的朋友!” “但你没有权选择危险。”秦昼也站起来,“姐姐,林姨把你交给我,我就要负责。苏晴只会带你往危险的地方冲,就像当年她怂恿你去拍那个黑帮纪录片一样。”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秦昼说,“姐姐在纽约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你拍的每一个项目,去的每一个地方,合作的每一个人……我都查过。那个黑帮纪录片,苏晴是制片人,她明知危险还让你去,最后要不是运气好……”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次拍摄我们差点被黑帮发现,躲在集装箱里一整夜,苏晴和我都吓坏了。 “那是意外。”我说,“而且苏晴是为了帮我完成作品。” “但她没有保护好你。”秦昼走到我面前,“姐姐,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涉险。就像我,就像林姨。” “所以你们就用‘爱’的名义关着我?” “是用‘爱’的名义保护你!”秦昼的情绪也上来了,“姐姐,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人心很复杂!你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林姨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把你交给我!”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很大: “姐姐,你就不能……就乖乖待在我为你打造的安全世界里吗?这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非要出去?!” “因为我是人!不是宠物!”我甩开他,“秦昼,就算有我妈的授权,你也没权力这样对我!我会找律师,我会申请撤销监护权!” 秦昼的表情凝固了。 然后他笑了,那个笑容很冷。 “姐姐要和我打官司?”他问,“可以。但姐姐要知道,林姨的文件在法律上很完备。而且……” 他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份文件。 “这是林姨的心理医生出具的报告。”他把文件递给我,“证明林姨在签署文件时精神状况正常,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还有这三份公证处的公证文件,证明整个流程合法合规。” 他顿了顿,继续说: “另外,我咨询过律师。要撤销这种监护权,需要证明监护人‘滥用职权’或‘损害被监护人利益’。但过去一周,姐姐吃得好住得好,情绪稳定——这些都有监控记录。相反,姐姐之前从事高危职业,多次涉险,这些都有证据。” 他把文件一张张摊开在桌上,像在展示必胜的底牌。 “所以姐姐,”他看着我,“这场官司,你赢不了。而且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姐姐的‘心理健康状况’会成为焦点。法院可能会要求你做精神评估,到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到时候,我可能真的会被判定为“需要监护”。 我看着他,这个我从小照顾的弟弟,这个用八年时间——甚至更久——精心布局的男人。 他不是一时冲动把我关起来。 他是织了一张天罗地网,等我回来,然后缓缓收网。 而我妈,亲手递给了他网的线头。 “秦昼,”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秦昼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计划。我只是……执行林姨的遗愿。” “撒谎。”我盯着他,“我妈的文件是八年前的。但这栋房子,这些机器人,这些睡衣……你准备了至少三年。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秦昼沉默了。 良久,他承认:“是。我知道姐姐会回来。因为姐姐是月亮,我是夜空。夜空永远在等月亮。”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深情款款。 而我只觉得冷。 “我要回房间。”我说。 秦昼点头:“好。姐姐休息。晚餐我让厨师做清淡些。” 我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回头看他。 他站在客厅中央,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他手里还拿着那些文件,像握着王权的权杖。 “秦昼,”我说,“就算你有法律文件,就算我妈同意……我也不会认。” 秦昼抬头看我,眼神平静: “没关系,姐姐。我可以等。等姐姐认的那一天。” “如果永远没有那一天呢?” “那我就永远等。”他微笑,“反正姐姐在这里,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转身继续上楼。 回到主卧,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包里掉出那封信——我上楼时偷偷塞进口袋的。我展开已经发皱的信纸,再看那几行字: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被束缚了,觉得不自由了,想想妈妈的话:有时候,被爱束缚,比在自由里孤单要好。” 我妈……真的这么想吗? 还是说,她在生命的最后,被病痛和担忧蒙蔽了双眼,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或者……秦昼对她说了什么?影响了她的判断?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我被困在这里,不仅因为秦昼的偏执,还因为我妈的“遗愿”。 双重枷锁。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 楼下传来秦昼和机器人管家说话的声音,他在安排晚餐。 生活继续,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而我,第一次开始怀疑: 也许我真的……出不去了。 --- 第一卷 第12章 十年前醉酒录像的威力 晚餐是海鲜粥和几样小菜,清淡但精致。 秦昼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吃饭。他没再提文件的事,也没提苏晴或警察,只是偶尔给我夹菜,说“姐姐尝尝这个”。 气氛诡异得像个正常家庭的晚餐。 如果我忽略窗外百米高空,忽略门口需要虹膜识别的锁,忽略身边站着的机器人管家。 “姐姐,”秦昼忽然开口,“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抬头:“哪里?” “我们的旧家。”他说,“妈妈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我定期让人打扫,保持原样。” 我愣住了。 旧家。我和我妈,还有秦昼一起住了十年的那套两居室。在徐汇的老小区里,窗外有棵很大的梧桐树。 我妈去世后,房子空着。我说留着当纪念,秦昼说他会打理。 没想到他一直打理着。 “为什么突然想去?”我问。 “想和姐姐一起回忆。”秦昼微笑,“而且……那里有些东西,姐姐应该看看。” 他的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我看不懂。 第二天上午,秦昼真的带我去了旧家。 出门的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也可能是因为警察来过后,秦昼觉得需要展示一点“自由度”。 他亲自开车,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零七坐在副驾驶,后排只有我和秦昼。车驶出地下车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摩天大楼——我的“新家”,在晨光中闪着冷硬的光。 这是我一周来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街道,行人,店铺,红绿灯。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秦昼从后视镜里看我:“姐姐在看什么?” “看自由。”我说。 他笑了:“姐姐,你一直很自由。只是自由的定义……我们可以重新讨论。” 车开到徐汇,拐进熟悉的小区。梧桐树还在,叶子开始泛黄。楼下的小花园里,几个老人在打太极。 一切都没变。 除了我。 秦昼停好车,带我上楼。楼道里还是那股熟悉的霉味混合着饭菜香。三楼,左边的门。 他拿出钥匙——老式的金属钥匙,不是电子锁——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屋子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我妈最爱的碎花沙发,我高中时买的书架,秦昼的房间门上还贴着他小时候画的火箭。 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我走进去,手指拂过茶几表面——一尘不染。秦昼真的定期打扫。 “姐姐的房间也保持着。”秦昼说,“我去烧水泡茶,姐姐随便看看。” 他走向厨房。我听到开水壶的声音,还有他打开橱柜拿茶叶的声响——他知道茶叶放在哪里,和十年前一样。 我走向我的房间。 推开门,少女时期的痕迹扑面而来。墙上贴着电影海报,书桌上堆着参考书和DVD,床上铺着印有星星的床单。 梳妆台上有个相框,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拍的。我戴着纸皇冠,笑得没心没肺,秦昼站在我旁边,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已经比我高了,但脸上还有少年的稚气。 照片里,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眼睛看着镜头,但身体微微倾向我。 那时候我就该察觉的。他对我的占有欲,早就有了苗头。 “姐姐。” 秦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端着两杯茶,一杯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茶香袅袅。 “想看看其他房间吗?”他问。 “我妈的房间……” “保持原样。” 我走进我妈的房间。床铺整洁,衣柜关着,梳妆台上还放着她用了一半的护手霜。仿佛她只是出门买菜,很快就会回来。 鼻尖发酸。 秦昼站在门口,轻声说:“我每次来,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像林姨还在。” 我没说话,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些小物件:发夹、零钱、药盒、还有……一个U盘。 黑色的U盘,上面贴着小标签,写着“给晚意”。 我拿起U盘,看向秦昼:“这是什么?” 秦昼的表情僵了一瞬:“我不知道。可能是林姨留下的。” “你不知道?”我盯着他,“你不是定期打扫吗?没看过这个?” 秦昼走过来,看着U盘,眼神复杂:“我看过。但……这是林姨留给姐姐的,我没打开过。” 他说没打开过,但我不信。 “有电脑吗?”我问。 秦昼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书房有。” 我们走进书房——其实是我妈以前用的房间,改成了书房。电脑是台老式的台式机,居然还能开机。 秦昼站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他的紧张。 U盘插入,读取。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晚意21岁生日”。 我双击打开。 视频开始播放。 画质一般,像是用手机拍的。场景是这间客厅,但布置得花里胡哨——气球、彩带、桌上摆着蛋糕和酒瓶。 镜头晃动,然后对准了沙发。 我看到二十一岁的自己。 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脸喝得通红。我手里拿着酒瓶,正对着镜头傻笑。 旁边坐着苏晴,她也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在唱歌。 拍摄的人是谁?镜头外传来一个男声:“晚意,许个愿!” 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陈默——不是秦昼的特助,是同名不同人。那段短暂的恋情,持续了三个月。 视频里的我摇头晃脑:“愿望……我要拿奥斯卡!不对,是戛纳金棕榈!我要当最牛的纪录片导演!” 苏晴起哄:“好!为未来的大导演干杯!” 我们碰杯,喝酒。 然后镜头外的陈默说:“晚意,那你以后成了大导演,会不会不要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我大手一挥:“不会!你们都是我的……呃……后宫!特别是小昼!” 镜头猛地晃动了一下。 秦昼的声音从镜头后传来,很轻:“姐姐,你喝多了。” “我没多!”二十一岁的我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镜头,“小昼,你来!姐姐跟你说……” 画面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稳定下来——手机可能被放在茶几上了,镜头仰拍。 我看到年轻的秦昼走进画面。他那时十九岁,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清瘦,眉眼间还有少年的青涩,但看我的眼神已经深沉得不像十九岁。 我扑过去抱住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小昼,”我醉醺醺地说,“你以后……要一直跟着姐姐,知道吗?姐姐去哪,你就去哪。” 秦昼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声说:“好。” “还有!”我捧住他的脸,凑得很近,“等你长大了……娶姐姐好不好?”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苏晴的歌声停了。陈默也没说话。 镜头里的秦昼看着我,眼睛很亮,亮得像要把我吸进去。 “姐姐,”他说,“你说真的吗?” “真的!”我用力点头,“姐姐最喜欢小昼了!比喜欢任何人都喜欢!” 然后我打了个酒嗝,补充道:“不过你要快点长大……姐姐等不了太久……” 话没说完,我就醉倒在他怀里。 视频到这里结束。 最后画面是秦昼抱着我,低头看着我睡着的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屏幕暗下去。 书房里死寂。 我坐在电脑前,手放在鼠标上,指尖冰凉。 秦昼站在我身后,呼吸声很轻。 良久,他说:“这就是林姨留给你的。” 我转头看他:“我妈为什么留这个给我?” “她说……”秦昼的声音有点哑,“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的爱是负担,是禁锢,就看看这个视频。看看当年的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那是醉话!”我站起来,“秦昼,我那时候喝多了!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是清醒的。”秦昼看着我,“姐姐,那句话我记了十年。你说‘等你长大了,娶姐姐好不好’。我当真了。” “那是玩笑!” “对我不是。”秦昼走近一步,“姐姐,你醉酒后说的话,可能是真心的。只是清醒后,你忘了,或者……不敢承认。” “我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躲着我?”秦昼问,“为什么去纽约,为什么十年不回来?如果不是林姨去世,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我被问住了。 是,我躲着他。从意识到他对我的感情超出姐弟开始,我就慌了。那时候我二十一岁,他十九岁,我觉得他还小,可能只是一时混淆了亲情和爱情。我想拉开距离,让时间冲淡一切。 所以我申请了纽约的学校,一去就是十年。 我以为时间会让他清醒。 没想到时间让他更偏执。 “秦昼,”我艰难地说,“就算我那时候说了那种话,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说过醉话。” “但承诺就是承诺。”秦昼固执地说,“姐姐,你亲口说的,要我娶你。我一直在等,等姐姐回来兑现承诺。” “所以你就用法律文件把我关起来,逼我兑现一个醉酒的玩笑?” “不是逼。”秦昼摇头,“是保护。在姐姐准备好之前,我会保护好姐姐。等姐姐准备好了,我们再谈……兑现的事。”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而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年轻的秦昼抱着醉倒的我,眼神专注得像在看全世界——忽然明白了。 这个视频,是我妈留给我的“答案”。 她在告诉我:秦昼的偏执不是突然的,是有根源的。而那个根源,部分来自于我。 我在醉酒时给了他承诺,然后清醒后逃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守着那句话,等了十年。 十年里,他把那句醉话当成圣旨,把那个拥抱当成契约。 然后等我回来,用他所有的力量,要“兑现”。 “姐姐,”秦昼轻声说,“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不是无缘无故关着你。是你在十年前,亲手给了我钥匙。”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 “你说要我娶你。我说好。” “所以姐姐,别逃了。这次,我们真的在一起,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等了我十年,用十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一座牢笼的男人。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屋内,时光停滞在十年前。 而我站在现在,手里握着过去的承诺,面对着一个偏执的未来。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抽回手,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秦昼点头:“好。我在客厅等姐姐。” 他离开了书房。 我重新坐下,看着暗下去的电脑屏幕。 脑海里回荡着二十一岁的我的声音: “等你长大了……娶姐姐好不好?” 十九岁的秦昼回答: “好。” 一个醉酒的玩笑。 一个十年的等待。 一场无法挽回的误会。 而我妈,把这一切录下来,留给我。 像是在说: 晚意,这是你种的因。 现在,该你收果了。 --- 第一卷 第13章 第三天的低血糖昏厥 从旧家回来后的两天,我和秦昼陷入一种冰冷的僵持。 他不再试图用柔情攻势,我也不再激烈反抗。我们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必要的对话——比如“吃饭了”、“门锁了”——几乎零交流。 但秦昼的偏执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他开始更严密地监控我的饮食起居。 机器人管家会准时汇报我的三餐情况。如果我某顿吃得少,下一顿秦昼就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然后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我吃。如果我不动筷子,他也不吃。 第三天中午,这种对峙升级了。 厨师做了我喜欢的清蒸鲈鱼和上汤菠菜,但我没胃口——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份监护文件和我醉酒的录像。我只喝了半碗汤,就放下了勺子。 秦昼坐在对面,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 “姐姐再吃点。”他说,声音平静。 “饱了。” “你只喝了汤。” “我不饿。” 秦昼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压抑的焦灼。良久,他说:“姐姐,你在用绝食抗议。” “我没有。”我实话实说,“我只是没胃口。” “那就逼自己吃。”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在我碗里,“姐姐,身体最重要。” 我看着那块鱼肉,忽然觉得很累。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像一层厚厚的蛛网,把我越缠越紧。 “秦昼,”我抬头看他,“就算我饿死了,你也要用我妈的文件,把我埋在这里吗?”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姐姐……”他声音发颤,“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说?”我站起来,“反正我的人生已经被你安排了,不是吗?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见谁——你都安排好了。那我的死活,你是不是也安排好了?” “林晚意!”秦昼也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眼眶通红,手在抖。 “你就这么恨我?”他问,声音破碎,“恨到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我不是惩罚你,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那种窒息感,“我只是没胃口!” “那就吃一口!”他端起我的碗,递到我面前,近乎哀求,“就一口,姐姐。算我求你。” 我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太多情绪:恐惧、焦虑、偏执,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 但我不想妥协。 “我说了,我不饿。” 我推开碗,转身离开餐厅。 碗掉在地上,摔碎了。米饭和鱼肉洒了一地。 我没回头,径直上楼。 那天下午,我在玻璃花园里坐了很久。秦昼没来找我,机器人管家们也都避开了这个区域——显然是他吩咐的。 傍晚时分,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穹顶,声音沉闷。 零七走过来,轻声说:“林小姐,晚餐准备好了。秦先生请您……” “我不吃。”我打断他,“告诉他,我今晚都不吃了。” 零七停顿了一下:“秦先生说,如果您不吃,他也不吃。” “随他。” 零七离开了。 夜幕降临,雨越下越大。宅邸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晚上九点,我回到卧室洗澡。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烦躁。 洗完出来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声响。我拉开门,看到秦昼背对着我坐在走廊的地毯上,背靠着墙壁,头垂得很低。 “你在这干嘛?”我问。 他缓缓抬头。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等姐姐。”他说,声音虚弱,“等姐姐……愿意吃饭。” “我说了我不饿!” “我饿。”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涣散,“姐姐不吃,我也不吃。今天……一天都没吃。” 我这才想起来,中午他确实一口没动。晚上他让零七来叫我时,也没提他自己。 “你疯了吗?”我蹲下来,“秦昼,你快去吃饭!” 他摇头,动作很慢:“姐姐先吃……我就吃。” 又是这种自毁式的威胁。 我站起来:“随便你。” 我转身回房,关上门。但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犹豫了三秒,我重新拉开门。 秦昼侧躺在地毯上,蜷缩着身体,手按在胃部,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秦昼?”我蹲下来推他。 他没反应。呼吸很轻,脸色白得像纸。 “零七!”我朝楼下喊,“零七!快来!” 零七几乎是瞬间出现的——他可能一直在附近待命。他迅速检查秦昼的状况,然后按了手表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血糖过低,心率偏慢,需要立即补充糖分。”零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动作很快。另一个机器人拿来葡萄糖口服液,零七扶起秦昼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下。 秦昼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涣散,然后聚焦在我脸上。 “姐姐……”他声音微弱,“你……吃了没?”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关心这个。 我喉咙发紧:“你先管好你自己!” 葡萄糖开始起作用,秦昼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想坐起来,但手软得撑不住身体。零七扶着他,让我帮忙。 我们一左一右把他扶到卧室床上。零七说需要监测一段时间,又拿来仪器给秦昼测血糖。 数值低得吓人。 “秦先生有低血糖史,不应该空腹这么久。”零七说,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不赞同。 秦昼靠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我忘了。” 他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逼我。 机器人管家退出去后,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俩。雨声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昏暗。 秦昼看着我,眼神像受伤的小动物:“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让你担心了。”他说,“还让你……看到我这么没用的样子。”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他轻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别说傻话!” “会吗?”他固执地问。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会。”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很淡,但真实:“那就好。至少……姐姐是在乎我的。” 他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我的手背。我没躲。 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姐姐,”他声音越来越轻,“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吃饭,好不好?” 我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想起小时候他发烧,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别走”。 十年过去了,有些东西根本没变。 他还是那个会用自毁来留住我的偏执小孩。 而我,还是那个会心软的姐姐。 “好。”我说,“我答应你。” 秦昼的眼睛亮了亮,然后慢慢闭上,像是终于可以放松了。 “谢谢姐姐。”他喃喃道,握着我的手,沉沉睡去。 我坐在黑暗里,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手被他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 窗外的雨还在下。 而我明白,这场绝食抗议,我输了。 不是输给他的控制。 是输给了心疼。 --- 第一卷 第14章 “你赢了”与颤抖的手 秦昼睡得很沉。 低血糖昏迷加上情绪波动,让他体力透支。我试着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松开。 最后我放弃了,就让他握着,靠在椅子上打盹。 半夜,我被轻微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发现秦昼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看我,眼神清醒得不像刚睡醒的人。 “姐姐没回房?”他轻声问。 “你拉着我。”我实话实说。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我们交握的手,然后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 手松开后,我的手指有点发麻。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说:“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秦昼坐起来,靠在床头,“就是……有点饿。” 现在是凌晨三点。宅邸里一片寂静。 “我去让厨师做点东西。”我站起来。 “不用麻烦。”秦昼说,“姐姐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但我已经走出卧室,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里很干净,所有厨具都闪着冷光。我打开冰箱,里面食材齐全。犹豫了一下,我拿出鸡蛋、火腿和吐司。 秦昼的厨房设备都是顶级品牌,但我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搞明白那个智能灶台怎么用。煎蛋的时候差点糊了,吐司也烤得有点过。 最后端上楼的是两份简陋的三明治和两杯热牛奶。 秦昼看到托盘时愣住了。 “姐姐……做的?” “嗯。”我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将就吃吧。” 他拿起三明治,看了很久,然后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好吃吗?”我问。 他点头,眼睛有点红:“好吃。姐姐做的……都好吃。” 我们沉默地吃完这顿凌晨的加餐。牛奶的温度刚好,喝下去整个人都暖了。 吃完后,秦昼把空杯子放回托盘,然后看着我:“姐姐,我们休战,好不好?” “休战?” “我不逼你立刻接受这里,你也别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抗议。”他说得很认真,“我们慢慢来。你给我时间适应,我给你时间……学习怎么放心。” 又是“学习放心”。这个词他提过好几次。 “怎么学?”我问。 秦昼想了想:“比如……姐姐可以试着相信我,相信我不会伤害你。而我……试着相信,即使不把你关起来,你也不会离开。” 他说这话时,眼神像个在黑暗里摸索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光。 “那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姐姐愿意陪我学吗?” 我看着他。灯光下,他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干净,甚至有点脆弱。 这个偏执的、病娇的、把我关起来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求原谅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我妈信里的话:“有时候,被爱束缚,比在自由里孤单要好。” 也许她说得不对。 但也许……我可以试试第三条路。 在束缚里,争取一点自由。 在爱里,划出一条边界。 “好。”我说,“我们慢慢来。” 秦昼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嗯。”我站起来,收拾托盘,“但有几个条件。” “姐姐说。” “第一,我要能联系外界。不是随时,但每天至少一小时,可以用手机,可以上网。” 秦昼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好。但我要在旁边。” “第二,我要有私人空间。比如我的卧室、浴室,你不能随意进来,也不能让机器人监控。” “可以。”他说,“我明天就调整系统权限。” “第三,”我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觉得不舒服,你要听。如果我让你停下某种行为,你要停。” 秦昼沉默了几秒:“那如果……我是为了姐姐好呢?” “为了我好,也要我同意。”我说,“秦昼,爱是尊重,不是单方面的‘为你好’。” 他思考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然后他说:“好。我答应。” “你确定?” “确定。”他点头,“因为我想要的是姐姐心甘情愿,不是姐姐的妥协。” 他说得那么认真,我几乎要相信了。 但我知道,偏执不会一夜之间消失。这只是一纸脆弱的停战协议。 “那……”秦昼小心翼翼地问,“姐姐现在愿意去睡觉了吗?你看起来很累。” “你呢?” “我没事了。”他微笑,“姐姐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餐。” 我端着托盘离开他的卧室。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秦昼还靠在床头,灯光洒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秦昼。”我说。 “嗯?” “下次再这样不吃饭,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他笑了,那个笑容干净得像少年:“知道了,姐姐。”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冰冷的,颤抖的,但握得很紧。 我想起他昏倒前说的那句话:“姐姐不吃,我也不吃。” 想起他醒来后第一句话是:“姐姐吃了没?” 想起他吃我做的三明治时,红了的眼眶。 这个男人的爱扭曲、偏执、让人窒息。 但也是真的。 真到可以用自己的健康做筹码。 真到连昏迷时,都只关心我有没有吃饭。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玻璃花园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秦昼,你赢了。 不是赢在控制,是赢在你的偏执里,那一点真心。 而我输在,对那点真心,还狠不下心。 --- 第一卷 第15章 第一顿共进的早餐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想起昨晚的“停战协议”。想起秦昼苍白着脸说“我们休战”,想起我做的简陋三明治,想起他说“我想要的是姐姐心甘情愿”。 起床洗漱,换了衣服。下楼时,听到厨房传来声响。 不是机器人管家的机械动作声,是有人在做菜的声音——锅铲碰撞,油在锅里滋滋作响,还有……哼歌的声音? 我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秦昼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深蓝色的围裙,上面印着幼稚的小星星图案,和他一身熨帖的家居服格格不入。 他正在煎蛋,动作娴熟,手腕一翻,鸡蛋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完美落回锅里,蛋黄完整。 旁边的小锅里煮着粥,香气四溢。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露出笑容:“姐姐早。马上就好,你先坐。” 我走到餐厅坐下。餐桌已经摆好了:两套骨瓷餐具,水晶杯,中间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是我喜欢的花。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整个空间温暖明亮。 秦昼端着托盘走出来,一一摆上桌:煎蛋火候完美,培根酥脆,烤番茄上撒着香草,还有一小碗燕麦粥和水果沙拉。 他自己面前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片吐司。 “你就吃这么点?”我问。 “看着姐姐吃,比什么都满足。”他在我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看我,眼神专注得像在欣赏名画。 这种被凝视的感觉还是让我不自在。但想起昨晚的协议,我忍住了没说什么。 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煎蛋。确实好吃,蛋黄是溏心的,调味恰到好处。 “怎么样?”秦昼问,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学生。 “很好。”我说。 他笑了,笑容满足而纯粹。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喝自己的白粥。 我们安静地吃早餐。阳光,花香,食物热气腾腾。如果不是知道这栋房子的真相,这几乎像个完美的早晨。 吃到一半,秦昼说:“姐姐,关于你昨天提的条件,我调整好了。” 他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我:“这是宅邸系统的临时权限。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你可以自由使用网络和通讯。其他时间系统会屏蔽外部信号,但内网可以使用——你可以看电影、看书、或者和机器人管家下棋。”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个简洁的界面,显示着“林晚意-临时权限”,下面有倒计时和功能列表。 “为什么是上午十点?”我问。 “那个时间我通常在开会。”秦昼说,“姐姐可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他在履行承诺。虽然只给了一小时,但至少给了。 “第二个条件,”他继续说,“你的卧室和浴室,我已经从监控系统里移除了。机器人管家不会进入,我也不会。但……” 他顿了顿:“如果姐姐在里面超过两小时没有动静,系统会发出安全提示。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姐姐有低血糖史,我怕你晕倒没人知道。” 这个理由我无法反驳。 “第三个条件,”秦昼看着我的眼睛,“我会努力做到。但如果有时候我控制不住……姐姐要提醒我。直接说‘秦昼,停下’,我就会停。” 他说得很认真。 “你真的能做到?”我怀疑。 “我会努力。”他重复,“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学。” 吃完早餐,秦昼收拾餐具——没让机器人动手,自己端着托盘去了厨房。我听到水流声,他在洗碗。 我走到玻璃花园里。阳光很好,植物生机勃勃。那株薄荷又长出了新芽,我蹲下来摸了摸。 九点五十分,秦昼从厨房出来,已经换上了西装。深灰色的三件套,衬得他身形挺拔。 “我去公司了。”他说,“十点整,姐姐的权限会开启。一小时后自动关闭。如果需要延长,可以按系统里的申请按钮,我会收到通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姐姐也可以用那个时间和苏晴联系。但……我希望姐姐不要让她太担心。就说你很好,在休养。” 他在给我画框。可以联系,但内容要“合适”。 “知道了。”我说。 秦昼走到我面前,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极轻地碰了碰我的头发:“姐姐今天……很漂亮。” 说完他就收回了手,像怕我反感。 “我走了。”他说,“晚上见。”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午餐厨师会做椰子鸡,姐姐记得按时吃。” “你也是。”我说。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明亮:“好,我也按时吃。” 门关上。宅邸里安静下来。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 十点整,权限开启的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的“网络连接”图标亮了。 我第一时间打开微信。消息爆炸般涌来,大部分是苏晴的。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晚意!你怎么样了?!回话!!” 我打字:“我没事。在休养。” 几乎是秒回:“真的没事?秦昼没对你怎么样?” “没有。他……在学着改变。” “改变?晚意,你别被他骗了!那种控制狂怎么可能改?!” 我看着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苏晴又发来一条:“你给我个地址,我偷偷来看你。或者我们约在外面见面,别告诉他。” 我犹豫了。 可以吗?趁着这一小时权限,约苏晴见面?秦昼会知道吗?他会有什么反应? 倒计时在跳动:55分钟、54分钟…… 最后我回复:“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理清一些事。” 苏晴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说:“好。但我只给你一周。一周后如果你还不出来,我就想办法救你。我说到做到。” 对话结束。 我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搜索“特殊监护权撤销条件”,跳出一堆法律条文。我看了几条,心越来越沉——秦昼说得对,要撤销很难,尤其在我妈的文件如此完备的情况下。 除非我能证明他“滥用职权”或“损害我的利益”。 但过去几天,除了限制自由,他确实在“照顾”我。甚至昨晚的低血糖,也是因为我不吃饭导致的。 这是个死循环。 我关掉浏览器,打开新闻网站。世界还在照常运转:政治、经济、娱乐。我的纪录片获奖的消息已经过了热度,只有少数电影媒体还在讨论。 那个在纽约领奖的林晚意,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倒计时还剩十分钟时,我收到秦昼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按时吃饭。” 我回复:“知道了。” 他没再发来。 十一点整,权限自动关闭。网络断开,手机又变回一块高级板砖。 我把手机放下,走到窗边。 窗外是上海的天际线,车流如织,行人匆匆。每个人都自由地走着,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而我站在百米高空的玻璃后,看着他们。 秦昼说,我们在学习。 他学习放心,我学习……在笼子里生活。 午餐时,椰子鸡很美味。我吃得很慢,想着苏晴的话,想着那些法律条文,想着秦舟今早离开时的笑容。 机器人管家站在不远处,微笑等待吩咐。 生活继续,在这个有边界的世界里。 而我不知道,这场“学习”,最后会走向哪里。 我只知道,今天早上的煎蛋很好吃。 秦昼洗碗的背影,有点笨拙,但认真。 而阳光照进玻璃花园时,那些植物真的在生长。 也许,这就是停战的第一天。 也许,这就是“慢慢来”的开始。 --- 第一卷 第16章 “我要拍你”与千万投资 休战的第二天,我发现了秦昼承诺的“自由”的真相。 上午十点,手机权限准时开启。我花了前二十分钟浏览新闻——世界一如既往地喧嚣,我的名字已经沉到娱乐版第三页。然后我打开邮箱,处理积压的工作邮件。 大多数是合作邀请:电视台的访谈、电影节的评审邀约、新项目的提案。我逐一礼貌回绝,用的理由是“个人原因,暂时休息”。 只有一个邮件让我停顿了半晌。来自亚马逊雨林保护组织,关于我之前咨询的非法伐木纪录片项目。他们说,本地向导已经联系好了,最佳拍摄窗口是下个月,雨季开始前。 “林导演,如果您确定参与,请尽快确认。这个窗口期很短,错过就要等明年。” 我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悬在键盘上。 下个月。雨季开始前。也就是……三周后。 三周后,我应该在哪里?在这栋百米高空的玻璃房子里,穿着秦昼准备的睡衣,吃着机器人烹饪的饭菜,每天获得一小时“放风”时间? 还是应该在南美洲的雨林里,带着摄像机,追踪非法伐木者的踪迹,拍摄那些即将消失的树木和挣扎的原住民? 光标在回复框里闪烁。 十点五十五分,手机弹出提示:“权限将在五分钟后关闭”。 我关掉邮箱,打开微信。苏晴又发来几条消息,问我情况。我回了句“还好”,她秒回:“什么叫还好?具体点!” 我没再回复。 十一点整,网络断开。手机变回一块精致的板砖。 我坐在阳光房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城市。阳光很好,玻璃花园里的植物绿得刺眼。机器人管家零七在不远处擦拭玻璃茶几,动作标准得像流水线作业。 一切都很完美。 一切都很窒息。 秦昼中午没有回来。零七说他有重要的并购谈判,会晚归。午餐是椰子鸡——又是椰子鸡,秦舟知道我小时候喜欢,但这周已经吃了三次。 我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 下午,我在宅邸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三楼有个小图书馆,书架上的书都是我的喜好:电影理论、纪实文学、旅行随笔。我抽出一本《隐形的现实》,翻开扉页,看到一行小字: “给姐姐。2019年购于纽约斯特兰德书店。想象姐姐也在那里。” 日期是我在纽约的第二年。那家书店我常去。 所以秦昼不仅监控我的生活,还……模拟我的生活?买我看过的书,去我去过的地方? 我把书放回去,继续走。 二楼走廊尽头有扇门,我之前没注意过。门是深灰色的,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我试着转动把手——锁着的。 “林小姐。”零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我一跳。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悄无声息。 “这间房是?”我问。 “储藏室。”零七微笑,“存放一些不常用的物品。需要我打开吗?”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我感觉不对劲。如果是普通储藏室,为什么锁着?而且这栋房子的智能系统,为什么会有“不常用物品”需要锁起来? “不用了。”我说。 零七微微鞠躬,退开。 但我记住了那扇门。 傍晚,秦昼回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到我时眼睛还是亮了。 “姐姐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一边解开领带。 “还行。”我说,“那扇灰色的门后面是什么?” 秦昼的动作顿了顿:“储藏室。怎么,姐姐想进去看看?” “可以吗?” “可以。”他点头,“但里面都是旧物,灰尘很大。姐姐如果想看,明天我让人打扫一下再……” “现在就想看。” 秦昼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然后他笑了:“好。” 他走到那扇门前,把手放在门边的指纹识别器上。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秦昼按开灯。 确实是个储藏室。大约二十平米,堆着纸箱、旧家具、还有一些用防尘布盖着的东西。空气里有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我走进去,随手打开一个纸箱。里面是一些旧书和杂志,看起来确实是我妈以前的收藏。 另一个箱子里是旧照片和相册。我翻看了一会儿,看到很多小时候的照片:我牵着秦昼的手去幼儿园,我们俩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我帮他过生日吹蜡烛…… 秦昼站在门口,轻声说:“这些是从旧家搬过来的。林姨的东西,我都留着。” 我合上相册,看向房间深处。那里有几个更大的箱子,封得很严实。 “那些呢?” “是我的一些旧物。”秦昼走过来,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姐姐,该吃晚饭了。这些改天再看。” 他牵着我往外走,顺手关灯关门。门锁再次“咔哒”一声锁上。 晚餐时,我一直在想那间储藏室。秦昼的反应太自然了,自然得有点刻意。 “姐姐有心事?”他问。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秦昼,我想做件事。” “什么事?” “拍纪录片。”我说,“就在这里,拍你。” 秦昼愣住了。 他的表情很精彩:先是惊讶,然后困惑,最后……是一种狂喜的亮光。 “拍……我?”他重复,“姐姐要拍我?” “嗯。”我点头,“既然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总得找点事做。拍纪录片是我的专业,你是我的……观察对象。” 我没说“囚禁者”,没说“弟弟”,用了“观察对象”这个中性词。 秦昼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几乎要溢出来。 “姐姐终于……”他声音发颤,“终于愿意看着我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蹲下,仰头看我——又是这个姿势。 “姐姐想怎么拍?需要什么设备?场地?人员?我都可以安排!”他的语气兴奋得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这栋房子够大,哪里都可以拍!我也可以配合,全天配合!” “不需要那么夸张。”我说,“就日常记录。我需要一台专业的摄影机,一些基础设备,还有……剪辑用的电脑。” “我现在就安排!”秦昼立刻拿出手机,“姐姐要什么型号?ARRI?RED?索尼最新款?” “普通的就好……” “不行!”他打断我,“姐姐的作品,必须用最好的设备!这样,我让助理把市面上所有顶级设备都买一套,姐姐挑着用!” “秦昼,”我无奈,“纪录片不需要那么多设备。一台可靠的摄影机,几个镜头,录音设备,就够了。” “那就买最好的!”他坚持,“姐姐,这是你复出的第一部作品,必须完美!” 他已经在打电话了:“陈默,联系器材公司,把最好的纪录片拍摄设备列个清单……对,现在就要。预算无上限。” 他挂了电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姐姐,还有呢?需要团队吗?灯光师、录音师、助理……” “就我一个人。”我说,“这是个人项目。” “那怎么行!姐姐会累的!”秦昼皱眉,“至少需要个助理帮你拿设备,或者……” “秦昼。”我打断他,“这是我的作品,听我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听姐姐的。” 但他又补充:“不过我会在旁边陪着。姐姐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那天晚上,秦昼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饭都没好好吃,一直在查资料、打电话、安排事情。 我听到他在书房里对助理说:“对,明天早上九点前,设备必须送到。还有,把三楼那间空房间改造成剪辑室,隔音要做好,设备按最高标准配……”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他在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心情复杂。 我提出拍纪录片,初衷很简单:一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保持专业能力;二是用镜头观察秦昼,理解他的偏执根源;三是……也许,也许能通过这个项目,让他逐渐放松控制。 但秦昼的理解完全跑偏了。 他把这当成我的“认可”,当成我“愿意看着他”的证明。他甚至可能觉得,这是我要和他“共同创作”的信号。 晚上十点,他拿着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来找我。 “姐姐,我看了些纪录片拍摄的资料。”他说得很认真,“拍摄周期、主题规划、人物访谈……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确定主题和风格。姐姐想拍什么样的?人物传记式?日常观察式?还是……” “日常观察。”我说,“记录你在这里的生活。” 秦昼的眼睛又亮了:“那……姐姐会一直拍我吗?每天?” “看情况。” “我会配合的!”他立刻说,“姐姐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什么时候拍就什么时候拍。我保证不躲镜头,不回避问题。” 他说得那么真诚,我几乎要愧疚了。 但想起那道锁着的门,想起那些标记的睡衣,想起那份监护文件——愧疚感又消失了。 “秦昼,”我说,“拍摄过程中,我可能需要问你一些问题。关于你的想法,你的过去,你的……一些行为。” “都可以问!”他毫不犹豫,“我对姐姐没有秘密。” 这句话他说得太快,快得不像真的。 “那间储藏室,”我试探,“里面真的只有旧物?” 秦昼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当然。姐姐不信的话,明天我们可以一起整理。” “好。” 他看着我,眼神柔软:“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了解我。”他轻声说,“以前你总是躲着我,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现在你主动要拍我,要观察我……我很高兴。” 他靠过来,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 “姐姐终于,愿意看我了。” 这个姿势太亲密,我下意识想后退,但他伸手环住我的腰,力道很轻,但不容挣脱。 “姐姐,”他在我耳边说,“我会让你看到最好的我。我保证。” 他的呼吸拂在我耳畔,带着雪松的清香。 我身体僵硬,但没推开他。 因为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拍摄项目,可能不仅仅是我观察他的工具。 也可能成为他“表演”的舞台。 他会给我看他想让我看的样子,隐藏他想隐藏的部分。而我,要通过镜头,看穿那些表演,看到真相。 这是一场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博弈。 而赌注,是我的自由。 “秦昼,”我说,“拍摄明天开始。” 他松开我,眼睛弯成月牙:“好。我准备好了。” 他离开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手机忽然震动——晚上十一点,不是权限时间。我拿起来,看到是秦昼发来的消息: “姐姐,我让陈默订了十台不同型号的摄影机,明早到。你喜欢哪个就用哪个,不喜欢的我捐给电影学院。” 然后是第二条: “还有,我让人在三楼布置了专业的剪辑工作站。双屏,顶配,存储空间100TB,应该够用。” 第三条: “姐姐晚安。期待明天。”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玻璃映出我的脸,表情复杂。 秦昼在为我的“作品”兴奋,在为我的“关注”狂喜。 他不知道,这可能是刺向他的刀。 也可能,是困住我的网。 但无论如何,游戏开始了。 从明天起,镜头开启。 而我,既是导演,也是演员。 既是观察者,也是囚徒。 --- 第一卷 第17章 镜头对准病娇的第一天 早上八点,门铃响了。 不是访客,是送货。秦昼昨晚订购的拍摄设备,准时送达。 我下楼时,看到客厅里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零七和另一个机器人正在拆箱,动作机械但高效。秦昼站在一旁监督,手里拿着清单核对。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姐姐醒了?正好,设备都到了。你看看喜欢哪台。” 他拉着我走到箱子前,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第一个箱子里是台ARRI Alexa Mini,电影级摄影机,机身小巧但性能强悍。旁边配套着一整套蔡司镜头,从广角到长焦。 第二个箱子是索尼VENICE,另一款顶级电影机。 第三个、第四个……整整十台摄影机,涵盖了市面上所有高端型号。旁边还有各种配件:三脚架、稳定器、无线图传、录音设备、灯光器材…… “这些……”我喉咙发干,“多少钱?” “不重要。”秦昼摆手,“姐姐挑顺手的用。不喜欢的我捐掉,或者放储藏室。” 他说“储藏室”时语气自然,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飘了一下。 “我用不了这么多。”我说,“一台就够了。” “那就都试试!”秦昼拿起那台Alexa Mini递给我,“姐姐先试试手感。这台很轻,适合手持拍摄。” 我接过摄影机。金属机身冰凉,重量适中。开机,取景器亮起,画面清晰锐利。 透过取景器,我看到秦昼的脸。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近乎虔诚的光。 我下意识按下了录制键。 “姐姐开始拍了?”秦昼问,声音里有压不住的兴奋。 “嗯。”我把镜头对准他,“自然点,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他有点手足无措,“姐姐想拍我什么?” “日常。”我说,“比如……你早上一般做什么?” 秦昼想了想:“我……先喝咖啡,然后看新闻,处理邮件,健身……” “那就做这些。”我把镜头推近,“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 “怎么可能当姐姐不存在。”他笑了,但努力调整状态,“好,我试试。” 他走向咖啡机,开始煮咖啡。动作依旧流畅,但明显比平时僵硬。倒咖啡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洒出来。 “姐姐……”他回头看我,“我有点紧张。” “为什么紧张?” “因为姐姐在看着我。”他老实说,“用镜头看着我。感觉……很正式。” 我关掉录制,放下摄影机:“秦昼,放松。这只是日常记录,不是正式采访。” “但这是姐姐的作品。”他认真地说,“我想表现得好一点。” “自然就是好。”我重新拿起摄影机,“继续。” 这次他稍微放松了些。煮咖啡,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偶尔喝一口咖啡。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镜头里的秦昼很好看。轮廓分明,睫毛很长,专注时眉头微皱。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偏执,这几乎是个完美的画面。 拍了大约十分钟,我放下摄影机:“好了,素材够了。” “这就够了?”秦昼意犹未尽,“姐姐还可以多拍点,比如我去健身,或者处理工作……” “慢慢来。”我说,“纪录片是长期项目,不着急。” 秦昼点头,但眼神有点失落,像没被喂饱的宠物。 上午十点,我的网络权限开启。我没有立刻上网,而是拿着摄影机在宅邸里转悠,拍摄空镜。 玻璃花园、阳光房、旋转楼梯、书房的一角……我想用这些画面建立空间感,展现这个“世界”的样貌。 秦昼跟在我身后,保持三米距离,但眼神一直追随着我。每当我回头看他,他就露出微笑。 拍到那扇深灰色的储藏室门时,我停下脚步。 “秦昼,”我把镜头对准门,“这里面可以拍吗?”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里面……没什么好拍的。都是灰尘。” “我想看看。”我坚持。 秦昼走过来,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几秒,他按了指纹。 门开了。 我举起摄影机走进去。储藏室还是昨晚的样子,纸箱堆叠,防尘布覆盖。光线昏暗。 我拍了一圈,镜头扫过那些箱子。秦昼跟在我身后,呼吸声有点重。 “这些箱子都装的什么?”我问,镜头转向他。 “旧物。”他说,“林姨的,我的,还有一些……姐姐以前的东西。” “我的东西?” “嗯。”秦昼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比如这个,是姐姐大学时的笔记和作业。我帮你收着。” 箱子里确实是我大学时的东西:电影史的笔记,剧本作业,还有一些涂鸦。纸张已经泛黄。 我又拍向其他箱子。秦昼一一介绍:“这个是林姨的旧衣服,我留着当纪念。这个是我的旧书和玩具。这个……” 他停在一个较大的箱子前,犹豫了。 “这个是什么?”我把镜头推近。 “……没什么。”秦昼试图用身体挡住箱子,“姐姐,这里灰尘大,对设备不好。我们出去吧?” 他的紧张太明显了。 我没坚持,关掉摄影机:“好。” 我们走出储藏室,秦昼立刻关上门,像松了口气。 “姐姐,”他说,“其实有些东西……我不想被拍进去。可以吗?” “比如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他点头:“是我的……一些私人日记和资料。和姐姐无关的。” 他说“和姐姐无关”,但我不信。 不过我没戳穿:“好,尊重你的隐私。以后拍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直接喊停。” 秦昼的眼睛亮了:“真的?” “嗯。”我点头,“这是基本原则。” 他笑了,那个笑容很干净:“谢谢姐姐。” 那天下午,我在三楼新布置的剪辑室里熟悉设备。秦昼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是顶配:双4K显示器,专业调色台,音响系统,还有一整面墙的硬盘阵列。 我试着导入早上拍的素材。画面很清晰,秦舟在晨光中煮咖啡的镜头甚至有电影感。 但看着这些画面,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镜头太“安全”了。 我只拍了秦昼温和、克制、甚至有些紧张的一面。没有拍他的偏执,没有拍他的控制,没有拍那些让我窒息的瞬间。 我在美化他。 或者说,我在自我审查。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拍下那些黑暗面,秦昼会有什么反应?他会允许这些素材存在吗?会允许我剪辑成片吗?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秦昼端着水果盘进来:“姐姐忙了一下午,休息一下。”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站在我身后看屏幕。画面上正播放他喝咖啡的镜头。 “我上镜吗?”他问,有点不好意思。 “挺好的。” “姐姐拍得真好。”他轻声说,“原来在姐姐镜头里,我是这样的。” “什么样?” “嗯……”他想了想,“很平静,很……正常。” 他说“正常”时,语气里有种渴望。 “你本来就很正常。”我说。 秦昼摇头:“我不正常。我知道。但姐姐的镜头让我看起来正常……这很好。” 他靠近一些,手轻轻搭在我椅背上: “姐姐,你说如果我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是不是就真的会变成正常人?” 这个问题太沉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昼也没等我回答,继续说:“我会努力的。为了姐姐的镜头,我会努力做个正常人。” 他说得那么认真,我几乎要相信了。 但傍晚时分,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看清了真相。 我在玻璃花园拍摄植物特写,秦昼在客厅开视频会议。会议似乎不太顺利,我隐约听到他提高音量的声音。 “这个条款不能接受……对,我说了不行……那就终止合作。” 他的语气很冷,和在我面前那个温顺的弟弟判若两人。 我悄悄把镜头转向客厅。透过玻璃门,我看到秦昼坐在沙发上,侧脸线条紧绷,眼神锐利如刀。他在训斥屏幕那头的人,话语简短但压迫感十足。 这才是真实的他。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秦总,不是那个煮咖啡会手抖的弟弟。 我录了一分钟,然后关掉摄影机。 秦昼结束会议后,又变回了温和的样子。他走到花园里,笑着问:“姐姐在拍什么?” “拍植物。”我说,“你会议结束了?” “嗯,一点小事。”他轻描淡写,“姐姐晚上想吃什么?厨师买了很新鲜的和牛,可以做寿喜烧。” “都好。” 晚餐时,秦昼又恢复了那种专注看我的状态。给我夹菜,问我味道如何,说些轻松的话题。 但我脑子里全是下午那个冰冷的他。 晚上,我在剪辑室看今天的所有素材。白天温和的秦昼,下午冰冷的秦昼,交替出现在屏幕上。 我忽然明白了:秦昼在“表演”。 在我面前,他扮演一个正在“学习正常”的弟弟。在镜头前,他表演一个“值得被记录”的对象。 而真实的他,可能藏在那些我拍不到的地方——比如那间储藏室,比如那个他不想被拍的箱子。 我关掉剪辑软件,坐在黑暗里。 手机震动,是秦昼的消息: “姐姐还在忙吗?早点休息。” 我回复:“马上睡。” 他又发来:“今天很开心。谢谢姐姐拍我。” 我看着这句话,心里五味杂陈。 秦昼,如果有一天,我拍下了你最不想被看到的一面,你还会说“谢谢姐姐拍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把这些素材剪成片,告诉世界你是怎样的偏执狂,你还会觉得“很开心”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个纪录片不能只拍表面。 我要拍真相。 哪怕真相会伤人。 哪怕真相会让我失去这脆弱的“休战”。 因为我是纪录片导演。 我的职责是记录真实,不是制造幻象。 即使那个幻象,看起来很美。 即使那个幻象里,有一个“正在变好”的秦昼。 和一个“似乎接受”的林晚意。 --- 第一卷 第18章 监控室里的被观察者 拍摄进入第三天,我开始调整策略。 我不再只拍秦昼准备好的“日常”,而是尝试捕捉更多即兴的、未经设计的瞬间。比如他早上刚睡醒时迷茫的表情,比如他处理工作难题时紧皱的眉头,比如他偶尔走神时空洞的眼神。 秦昼逐渐习惯了镜头的存在,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他会主动问我“今天想拍什么”,会配合我调整位置和光线,会在拍摄间隙偷偷看回放,然后问我“这段能用吗”。 但他始终守着一条底线:某些时刻,他会明确说“姐姐,这段别拍”。 比如他接某些电话时——不是工作电话,是一些听起来很私密的对话。他会走到我听不到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话。 比如他进入那间储藏室时——他每天会进去一次,大约十分钟,出来时神色如常,但坚决不允许我跟拍。 再比如,每天下午三点,他会消失半小时。我问零七,零七说“秦先生在休息”。但我经过他卧室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不是打电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这些禁区像拼图的缺失部分,让我越来越好奇。 第四天上午,发生了一个意外。 我在书房拍秦昼工作的镜头。他坐在书桌前,对着三块显示屏处理数据,神情专注。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 我拍了大约二十分钟,摄影机忽然提示电量低。我转身去拿备用电池,不小心碰倒了书架旁的一个摆件——是个水晶地球仪,秦昼很多年前送的生日礼物。 地球仪掉在地上,摔碎了。 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秦昼猛地抬头。看到地上的碎片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不是愤怒,不是责备,是一种……近乎恐慌的空白。 他站起来,动作太快带倒了椅子。几步冲到我面前,但不是看地球仪,而是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检查: “姐姐有没有受伤?手有没有被划到?” 他的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 “我没事。”我说,“对不起,我……” “没事就好。”他打断我,声音还在抖,“东西不重要,姐姐没事就好。” 但他松开我后,蹲下来看着那些碎片,眼神很空。他伸手想捡,我拦住他:“小心割手,让机器人来收拾。” 秦昼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碎片。良久,他轻声说:“这个地球仪……姐姐十八岁生日时,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 我想起来了。那年他十五岁,刚上高中。我生日时,他送了个水晶地球仪,说“希望姐姐能去世界上所有地方”。 当时我很感动,但后来那个地球仪一直放在书架角落,渐渐被我遗忘。 没想到秦昼还记得。记得这么清楚。 “对不起。”我真心实意地道歉。 秦昼摇头,站起来,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没事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让人再买一个。” 他按了呼叫铃,零七很快进来收拾。秦昼没再看那些碎片,回到书桌前继续工作。 但我注意到,接下来的半小时,他频繁走神。鼠标在一个文件上停留很久,却没有点击。眼睛看着屏幕,眼神却是散的。 我悄悄把摄影机对准他,录下了这些瞬间。 中午吃饭时,秦昼很沉默。直到我主动提起上午的事。 “那个地球仪,你当时怎么想到要送那个?” 秦昼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容有点苦:“因为那时候……姐姐说想去环游世界。你说想当纪录片导演,走遍全球,拍所有值得记录的故事。” 他顿了顿:“我买地球仪,是想告诉姐姐: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地球上某个地方,想着你。” “可后来我还是走了。”我说,“去纽约,一去十年。” 秦昼低头拨弄碗里的米饭:“嗯。所以那个地球仪……其实没什么意义。姐姐想去哪里,还是会去。我留不住。”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握着筷子的手很紧。 那天下午,秦昼又消失了半小时。我趁着网络权限开启的时间,查了些资料——关于偏执型人格障碍,关于童年创伤的长期影响,关于“过度保护”的心理机制。 越查,心情越沉重。 晚上,秦昼说要给我看个东西。他带我上到三楼,打开一间我之前没进过的房间。 门打开时,我愣住了。 这间房很大,约五十平米。三面墙都是显示屏,每面墙又分割成几十个小屏幕。屏幕上是这栋房子的各个角落:客厅、餐厅、走廊、花园、书房……甚至我卧室的门前——但如秦昼承诺的,卧室和浴室内部没有监控。 只有我的剪辑室,也不在监控范围内。 “这是……”我喉咙发干。 “安保监控中心。”秦昼语气自然,“整栋房子的公共区域都在这里显示。24小时有人值守——当然是机器人。” 他走到控制台前,敲了几个键。一块大屏幕亮起,显示着当前时间,和所有摄像头的状态。 “姐姐不用担心隐私。”秦昼说,“你的私人空间我都屏蔽了。这些只是为了保证安全。” “你每天在这里看这些?”我问。 “偶尔。”秦昼说,“主要是零七负责。我只有担心姐姐的时候,才会来看一眼。” 他切换到一个画面,是玻璃花园下午时分的录像。画面里,我正蹲在地上拍一株植物,神情专注。 “比如今天下午,姐姐在花园里待了两小时。我有点担心,就来看了一眼。”秦昼微笑,“看到姐姐很投入,就放心了。”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看着满墙的屏幕,感到一阵寒意。 这就是秦昼的世界:一切尽在掌控,一切都在视线之内。他用这些摄像头,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而我,是这个领域的核心,也是被监视的中心。 “姐姐想试试吗?”秦昼问,“可以调取任意时间段的录像,可以放大,可以追踪移动轨迹……” “不用了。”我说,“我有点累,想休息。” 秦昼的笑容淡了些:“姐姐……不喜欢这里?” “只是不习惯。”我实话实说,“被这么多眼睛看着。” “它们不是眼睛,是保护。”秦昼固执地纠正,“姐姐,如果没有这些,万一有坏人进来,万一姐姐出事……” “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机器人。”我打断他,“哪来的坏人?” “以防万一。”他说,又是这个词。 我们沉默地对视。 墙上的屏幕闪着冷光,映在我们脸上。 最后秦昼先妥协:“姐姐不喜欢,我们就不待在这里。我送姐姐回房间。” 他送我下楼。走到卧室门口时,他忽然说:“姐姐,你知道吗,其实你也在‘监视’我。” 我回头看他。 “你的镜头。”秦昼指了指我手里的摄影机,“每天都在拍我,记录我。从某种角度说,你也在‘监控’我。” 他说得对。 我的纪录片拍摄,本质上也是一种观察,一种记录。和这些摄像头没有本质区别。 只是我的镜头只有一个,他的摄像头有几百个。 我的镜头在他知情同意下工作,他的摄像头……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存在。 “所以,”秦昼轻声说,“我们是一样的,姐姐。你观察我,我保护你。我们都在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关注着对方。” 这个类比让我不舒服,但无法反驳。 “晚安,姐姐。”秦昼说,“明天……还想拍我吗?” 他的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一丝不安。 “拍。”我说,“明天继续。”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很亮:“好。我等姐姐的镜头。”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我回到卧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呼吸。 墙上的屏幕,我手里的镜头。 他的监控,我的观察。 到底有什么区别? 也许区别在于:他的监控是为了控制,我的观察是为了理解。 也许区别在于:他的监控是全天候的,我的观察是有限的。 也许根本没有区别。 我们都是被困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他用摄像头编织牢笼,我用镜头寻找出口。 但出口在哪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会再次举起摄影机。 记录这个偏执的男人。 记录这个华丽的牢笼。 记录我自己,如何在观察中,寻找答案。 而答案,可能就藏在那些他不想被拍的瞬间里。 藏在那个神秘的储藏室箱子里。 藏在他每天消失的半小时里。 我需要耐心。 需要时间。 需要更多的镜头。 因为真相,从来不会主动走到光下。 它躲在阴影里,需要有人去找。 而那个人,现在是我。 手握摄影机的我。 既是囚徒,也是侦探。 既是导演,也是演员。 在这个由爱之名的牢笼里,上演一场关于真相的追逐。 而观众,可能只有我自己。 或者,还有一个正在监控室里,看着我举镜头的他。 --- 第一卷 第19章 上锁房间的秘密 地球仪事件后,秦昼明显更小心了。 他开始主动规避那些可能引发情绪的“旧物话题”,把更多时间花在配合我的拍摄上。甚至允许我拍摄一些工作场景——当然是经过他筛选的、不涉及商业机密的日常会议。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隐瞒什么。 储藏室的门锁升级了,从指纹识别变成了虹膜+指纹双重验证。每天下午三点的“消失半小时”变得更规律,雷打不动。而且他进出储藏室的时间,严格控制在十分钟内,像在执行某种程序。 我的好奇心被勾到顶点。 拍摄第七天,机会来了。 秦昼上午有个重要并购签约仪式,必须亲自出席。他罕见地没让我陪同拍摄,只说“商业场合太枯燥,姐姐在家休息更好”。 他离开后,宅邸安静得只剩下机器人管家的机械脚步声。我坐在剪辑室里看素材,心思却飘向那扇深灰色的门。 十点,网络权限开启。我查了下秦昼公司的新闻,签约仪式正在直播。画面里,他穿着深灰色西装,神情冷峻地签字、握手、面对镜头简短发言。那个在镜头前会手抖的弟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气场强大的商界精英。 仪式预计持续两小时。 我关掉直播,走出剪辑室。零七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林小姐需要什么?” “随便走走。”我说,“你不用跟着。” “秦先生吩咐,要确保您的安全。”零七微笑。 “我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安全?”我反问,“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危险区域?” 零七的处理器似乎卡顿了一秒——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机器人不会有情绪波动。 “没有危险区域。”他回答,“但储藏室等地方存放易碎物品,建议不要单独进入。” 他在提醒我,也在警告我。 “知道了。”我转身往反方向走。 但一小时后,我还是站在了储藏室门口。 秦昼的签约仪式进入媒体问答环节,直播还在继续。我有足够的时间。 门锁闪着幽蓝的光。我试着把手放上去——当然没用。又试着凑近虹膜扫描区,屏幕显示“识别失败”。 需要秦昼的生物信息。 或者……其他方法。 我在门口站了五分钟,观察门框和墙壁的连接处。很严密,没有缝隙。门是实木加金属内衬,踹是踹不开的。 正打算放弃时,我注意到门框右上角有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很小,大约10x10厘米,覆盖着金属网。 我回房间找了把裁纸刀——秦昼给我拆快递用的。又找了个小手电筒。 回到储藏室门口,我踩在椅子上,用裁纸刀撬通风口的金属网。螺丝很紧,我费了很大劲才卸下两个。 金属网松动了。我把它掰开一个角度,手电筒照进去。 光线在灰尘中划出一道通道。 储藏室内部比我印象中深。堆放的箱子后面,似乎还有空间。最深处靠墙的位置,立着几个高大的柜子,柜门是玻璃的,但反光太强,看不清里面。 我调整手电角度。 光斑扫过玻璃柜的瞬间,我呼吸停了。 柜子里不是旧物。 是人偶。 穿着衣服的人偶,大约半人高,整齐排列。从身形和发型看,是女性。 最左边那个人偶,穿着初中校服——我母校的校服,蓝白相间,洗得发白。人偶的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没有五官,是一片空白。 中间那个人偶,穿着高中校服。同样的无脸。 右边那个人偶,穿着我大学时常穿的那件灰色卫衣——领口有个小破洞,我记得。 再往右,是更成熟的着装:西装套裙、晚礼服、甚至……一件婚纱。 婚纱是象牙白的,设计简约,裙摆铺开在柜子里。人偶戴着头纱,但脸依旧是空白的。 手电筒的光在颤抖。 我数了数,一共十二个人偶。从初中到成年,每个阶段都有对应的服装。所有衣服都是我的尺寸,所有搭配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最后一个人偶,穿着我现在常穿的家居服——秦昼准备的那些睡衣中的一套。 这个人偶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晶地球仪。 和昨天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扶住墙,深呼吸,再看向柜子。 玻璃柜下方有标签。我眯起眼睛辨认: “姐姐成长记录-实体档案01-12号。持续更新中。” “实体档案”。 所以还有“数字档案”? 我跳下椅子,金属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来不及收拾,冲回剪辑室。 秦昼给我用的电脑是顶级配置,但显然经过了特殊设置——不能访问某些文件夹,不能安装未经授权的软件。 但我是纪录片导演,常年和各类设备打交道。我知道一些基础的技术手段。 我插上一个空白U盘,尝试进入系统的安全模式。秦昼的IT团队很厉害,但他们在设计系统时,可能低估了一个纪录片导演的技术焦虑——我们常年在野外拍摄,早就学会了自己解决设备问题。 二十分钟后,我绕过了一层基础权限。 在一个隐藏分区里,我找到了名为“晚意数据库”的文件夹。 点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夹,按年份分类,从2005年(我12岁,秦昼11岁)开始,一直到今年。 随机点开2007年的文件夹。 里面是照片扫描件:我初中时的作业本、考试卷、涂鸦画。每张图片都有详细的元数据:拍摄时间、地点、内容描述。 甚至有一张我咬过一口的苹果的照片——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课桌上。描述写着:“姐姐课间加餐,苹果品种为红富士,咬痕特征已记录。” 我快速滑动鼠标。 2009年文件夹:我开始留长发的照片,第一支口红的颜色试色卡(他居然做了色卡),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扫描件。 2012年文件夹:我和同学逛街时被偷拍的照片——角度隐蔽,显然不是摆拍。我试穿一件连衣裙的背影,标签备注:“姐姐适合宝蓝色,显白。” 2015年文件夹:我大学宿舍的书架照片,每本书的书名都被识别录入。我喝过的饮料瓶——空的,放在垃圾桶边,也被拍了。 越往后,数据越详细。 2018年,我开始拍纪录片。文件夹里有我所有作品的场记单、拍摄计划、甚至一些未公开的素材片段。 2020年,我在纽约。文件夹里有我公寓窗外的街景照片,每天一张,持续了三个月。备注:“姐姐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今天长出新芽。” 2022年,我妈去世。文件夹里有葬礼的照片,有我哭红的眼睛特写,有我在机场告别时的背影。 最后是今年,2023年。 最新的文件更新时间是昨天。内容是我在玻璃花园拍摄植物的照片——显然来自监控摄像头。备注:“姐姐今天在花园待了两小时十七分钟,情绪稳定,专注度良好。” 我关掉文件夹,手在抖。 这不是爱。 这是……数据采集。 秦昼用十八年时间,建立了一个关于我的数据库。从物理实体(人偶、旧物)到数字信息(照片、扫描件),全方位地记录、归档、分析。 他把我的人生,变成了他的研究项目。 走廊传来脚步声——零七。他可能在监控里看到我进了剪辑室很久没出来。 我快速退出隐藏分区,拔掉U盘,打开正常的剪辑软件。画面正好停在前天拍摄的素材:秦昼在阳光下煮咖啡,回头对我微笑。 那个笑容干净又温暖。 和数据库里的冰冷数据,形成残酷的对比。 敲门声响起。 “林小姐,午餐准备好了。”零七的声音透过门传来。 “马上来。”我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关掉电脑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屏幕。 秦昼的笑容定格在那里。 而我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这个对我笑了十八年的男人,到底是在看林晚意,还是在看他数据库里的“研究对象”? 我是活生生的人。 还是他收藏里,最珍贵的那个标本? --- 第一卷 第20章 小学作业与用过的口红 午餐我一口没吃。 零七第三次询问时,我放下筷子:“撤了吧,我不饿。” “秦先生吩咐,要确保您按时进食。”零七说,“是否需要更换菜品?” “不需要。”我起身,“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回到剪辑室,反锁了门。坐在黑暗中,脑子里全是那些数据库的画面。 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那支口红的色卡。 那些偷拍的照片。 还有储藏室里,十二个无脸人偶。 秦昼的偏执,比我想象的更系统、更精密、更……恐怖。 下午两点,秦昼回来了。我听到他在楼下问零七:“姐姐呢?” “在剪辑室。午餐没用。” 脚步声快速上楼。他在门外敲门,声音急切:“姐姐?开门。” 我坐着没动。 “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好吗?我们谈谈。” 我还是没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有所有房间的钥匙。 门开了。秦昼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表情。 “姐姐为什么不吃饭?”他走进来,关上门。 “不饿。” “零七说你从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他走近,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又是那个姿势,“姐姐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问得很轻,但眼神锐利。 “看到什么?”我反问。 秦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储藏室的通风网松了。我回来时发现的。” 原来他发现了。 “所以你去看了,对吗?”他问,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终于被发现的释然。 “看了。”我说,“那些人偶,那个数据库。” 秦昼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时,眼神很平静:“姐姐吓到了。” “你觉得呢?”我声音发冷,“秦昼,那是人偶!穿着我衣服的无脸人偶!” “它们不是人偶。”秦昼纠正,“是模型。用来展示服装的模型。服装店不都用这种吗?” “服装店不会用客人的衣服!”我提高音量,“也不会按客人的成长阶段做一排!” 秦昼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我只是想保留一些回忆。姐姐每个阶段的衣服,我都留着。但衣服需要展示,所以用了模型。”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那数据库呢?”我问,“我咬过的苹果?用过的口红?那些偷拍的照片?” 秦昼转身,眼神里有种偏执的光:“那不是偷拍,是记录。姐姐的人生那么珍贵,每一刻都值得被记住。” “但我没有同意!” “你同意了。”秦昼说,“十八岁生日那天,你说‘小昼要帮姐姐记住所有开心的事’。我答应了。” “那是客套话!” “但我是认真的。”他走过来,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把我困在中间,“姐姐,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记录。你的每一次笑容,每一次哭泣,每一次成长……我都不想错过。” 他的脸离我很近,呼吸拂在我脸上: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变态。但我控制不住。姐姐是我的月亮,月亮每一天的样子,我都想记住。” “可我不是月亮!”我推开他,“我是人!我会变,会老,会死!你不能把我钉在标本架上!” 秦昼后退一步,眼神受伤:“姐姐觉得……我在把你当标本?” “不然呢?”我指着电脑,“数据化的人生,实体化的模型——这不是标本是什么?” 秦昼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说:“姐姐,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牵着我的手——力道很紧,不容挣脱——带我下楼,再次来到储藏室。 这次他直接打开了门,开了灯。 他拉着我走到那些人偶前,指着第一个初中校服的人偶: “这套校服,是姐姐初二时穿的。你穿着它,在运动会上拿了800米冠军。跑过终点时,你朝我挥手,笑得特别好看。” 他指向第二个高中校服的人偶: “这套,是姐姐高三成人礼穿的。你在台上发言,说想当导演,想记录真实的世界。我在台下鼓掌,手都拍红了。” 第三个,大学卫衣: “这件卫衣,是姐姐用第一笔纪录片奖金买的。你打电话告诉我时,声音特别骄傲。我说‘姐姐真棒’,你在电话那头笑了十分钟。” 他一个一个指过去,如数家珍。 每一件衣服,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停在那件婚纱前。 “这件……”他声音低下去,“是我设计的。从姐姐二十五岁开始设计,每年修改一点,改了三年。我想等姐姐回来,穿给我看。” 他转头看我,眼睛红了: “姐姐,这不是标本。这是我……爱你的方式。我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方法,留住和你有关的一切。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留住,它们就会消失。就像时间,就像记忆,就像……你会离开我。”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 “这里很小,只装得下姐姐。所以我必须把姐姐的一切都记下来,存在这里,存在数据库里,存在这些人偶身上。这样,就算姐姐走了,我也还有这些。” 他的心跳很快,很重。 “秦昼,”我声音发哑,“你这样……不累吗?” “累。”他点头,“但更怕忘记。怕忘记姐姐笑起来的样子,怕忘记姐姐说话的声音,怕忘记姐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手: “姐姐,爱一个人,不就是想记住关于她的一切吗?我只是……做得比一般人更彻底一点。” 我看着他,这个偏执到病态的男人。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关于我的博物馆。每一件展品,都是他从时间里抢救回来的碎片。 而参观者,只有他自己。 “那些偷拍的照片……”我说。 “不是偷拍。”他坚持,“是记录。姐姐在纽约时,我每天看你窗外的街景,想象姐姐在那里生活。姐姐拍纪录片时,我收集所有公开资料,想象姐姐在镜头后的样子。” 他抬头看我,眼泪掉下来: “姐姐,我不在的十年,只能靠这些‘记录’活着。现在你回来了,我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我抽回手,走到那个玻璃柜前。 手指抚过冰冷的玻璃,隔着它,触碰那些无脸人偶。 它们没有五官,因为秦昼不需要五官。他记忆里的我,不需要具体的脸,只需要那些衣服,那些物品,那些数据。 他把林晚意,解构成无数个片段。 然后一片一片,收藏起来。 “秦昼,”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这些人偶和数据库,就是你全部的‘我’了?” 秦昼的身体僵住了。 良久,他说:“姐姐不会死。我会保护姐姐,让姐姐活得长长久久。” “人都会死。” “那等姐姐死了,”他轻声说,“我就把这些都烧了,跟姐姐一起走。” 他说得那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转过身,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忽然觉得,可悲的不是我。 是他。 他被自己的爱困住了。用十八年时间,编织了一张以我为原点的网。然后自己站在网中央,再也走不出去。 “秦昼,”我说,“把这些收起来吧。我不想看到它们。” 他点头:“好。我明天就收。” “还有数据库,”我补充,“删掉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他的……随你吧。” 秦昼的眼睛亮了:“姐姐……不全部删掉?” “删掉你会死吗?”我问。 他想了想,诚实地说:“可能会。” “那就不删了。”我说,“但以后不准再偷拍。要记录,就光明正大地拍——用我的摄影机。” 秦昼愣住了,然后用力点头:“好!我用姐姐的镜头拍!光明正大地拍!” 他笑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像个得到原谅的孩子。 但我知道,问题没有解决。 只是从“他偷偷记录”,变成了“他可以用我的设备记录”。 本质上,他还是在收集“林晚意数据”。 只是现在,我同意了。 或者说,我妥协了。 因为看着他流泪的脸,我说不出“全部删掉”这种话。 就像看着一个孩子,要烧掉他珍藏多年的宝贝。 即使那些宝贝,是关于我的标本。 即使那些标本,让我毛骨悚然。 但那是他爱我的方式。 扭曲的,病态的,让人窒息的方式。 可也是真的。 真到可以为它去死。 所以我能怎么办? 只能叹口气,说:“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秦昼眼睛更亮了:“好!我让厨师做姐姐最喜欢的!” 他牵着我往外走,脚步轻快。 储藏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那些无脸人偶,留在黑暗里。 那些数据库文件,留在硬盘里。 而我和秦昼,走向亮着灯的餐厅。 像一对正常的姐弟。 如果忽略我手心的冷汗。 和他眼底,尚未褪去的偏执光芒。 --- 第一卷 第21章 数据化的人生 晚餐时,秦昼格外殷勤。 他不断给我夹菜,讲些轻松的话题,绝口不提储藏室和数据库。仿佛那场冲突从未发生,我们只是普通地吃了一顿晚饭。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观察我的反应。每当我表情稍有变化,他就会停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 他在怕。怕我反悔,怕我要求他真地删掉那些数据。 吃完饭,我主动提出:“我想看看数据库的其他部分。” 秦昼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克制住:“姐姐想看什么?” “全部。”我说,“既然要记录,我想知道你到底记录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内容……姐姐可能会不舒服。” “比如?” “比如……”他移开视线,“姐姐生病时的记录,情绪低落时的记录,还有……一些比较私密的时刻。” “有多私密?” 秦昼的耳朵红了:“比如姐姐大学时谈恋爱,和男友约会的一些……公开场合的照片。我只是从社交媒体上保存的,没有跟踪。” 他说“没有跟踪”,但我不信。 “打开看看。”我说。 秦昼带我去书房,打开他的私人电脑——不是给我用的那台。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后,进入了“晚意数据库”的主界面。 界面设计得很专业,像档案馆的管理系统。左侧是树状分类目录,右侧是预览区。 分类包括:影像资料、文字记录、实物扫描、音频文件、生物数据…… “生物数据?”我皱眉。 “比如姐姐的体检报告、血型、过敏原这些。”秦昼解释,“林姨以前给我的,说万一姐姐生病,医生需要知道。” 合理,但还是不舒服。 我点开“影像资料”,子分类按年份排列。随机点开2016年——我大四那年。 里面有几个相册:“毕业典礼”“纪录片首映”“旅行-云南”“日常生活”。 我点开“日常生活”。 第一张照片,是我在图书馆打瞌睡,头靠在书上。角度隐蔽,显然不是摆拍。 第二张,是我在食堂吃饭,餐盘里有青椒——我不吃青椒,但那张照片里,我在挑青椒。 第三张,是我下雨天没带伞,用书包顶在头上跑过操场。 “这些照片,”我问,“谁拍的?” 秦昼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雇了人。” “雇人偷拍我?” “不是偷拍!”他急忙解释,“是记录!而且我只要求拍公开场合,不涉及隐私!姐姐,我只是想……想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雇人跟踪是件很正常的事。 我继续翻。 2017年,我开始拍第一部正式纪录片。文件夹里有大量拍摄现场的偷拍照片:我在山区采访老人,我在街头发问卷,我在剪辑室熬夜…… 甚至有我累极睡在剪辑台上的照片。 “这张,”我指着那张睡着的照片,“也是你雇人拍的?” 秦昼点头,声音低下去:“姐姐那时候太拼了,每天只睡四小时。我很担心,但又不敢打扰你。只能通过照片,确认姐姐还……活着。” 他说“活着”时,声音在抖。 我关掉2017年的文件夹,点开2018年——我在纽约的第一年。 照片风格变了。不再是偷拍,而是街景、建筑、甚至天气记录。 “这些……” “姐姐公寓附近的街景。”秦昼轻声说,“我让在纽约分公司的人,每天上班路过时拍一张。我想知道姐姐每天看到的天空是什么颜色,街道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还有姐姐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我让他们用长焦镜头拍,看它长得怎么样。有段时间它快死了,我急得想飞去纽约救它。” 我愣住了。 那盆多肉我确实养死过。在纽约的第一个冬天,暖气太足,我忘了浇水,等发现时已经干枯了。我难过了一阵,然后买了盆新的。 我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人每天看着它,为它的生死焦虑。 “你怎么知道它快死了?”我问。 “叶片开始发皱,颜色变暗。”秦昼说得很专业,“我查了资料,应该是缺水。我让助理去敲门,假装是物业检查,提醒你浇水。但你没在家,助理就留了张字条。” 我想起来了。那年冬天确实有张匿名字条塞在门缝,写着“植物该浇水了”。我以为是邻居好心,没多想。 原来是他。 “后来它还是死了。”我说。 “嗯。”秦昼点头,“我看到空花盆时,难过了好几天。好像……好像姐姐的一部分死掉了。” 他说得那么认真,我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我继续往下翻。 2019年,数据库里开始出现我的作品分析。秦昼不仅收集了我的纪录片,还写了详细的观后感,分析了我的拍摄风格、主题偏好、甚至镜头语言。 2020年,他开发了一个预测模型,试图根据我过往的作品,预测我下一部会拍什么。准确率……居然挺高。 2021年,数据库加入情绪分析功能。他通过我公开的照片和文字(社交媒体、采访等),用AI分析我的情绪状态。图表显示,那一年我有37%的时间处于“压力较大”状态。 “这个准吗?”我问。 “不准。”秦昼老实说,“公开表现和真实情绪差距很大。所以后来我停了这项。” 2022年,我妈去世。数据库里那段时间的记录很少,只有一些公开的讣告和葬礼照片。但备注里,秦昼写了很多: “姐姐今天哭了三次。我要尽快完成并购,回去陪她。” “姐姐瘦了。让助理订了营养品,但她没收。” “姐姐决定回上海。终于。” 最后一条备注的时间,是我回国前一周: “准备迎接姐姐回家。一切都必须完美。” 看到这里,我关掉了数据库。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 秦昼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姐姐……生气了吗?” 我不知道。 生气吗?当然。被这样全方位地监控、分析、预测,任何人都会生气。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情绪。 这个人,用了十八年时间,建造了一座关于我的博物馆。从衣服到照片,从作品到情绪,从生活细节到人生轨迹。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馆员,日复一日地收集、整理、归档。 而他自己,是唯一的参观者。 “秦昼,”我转身看他,“你做这些……快乐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快乐。每天打开数据库,看到姐姐的一切都在那里,就很安心。就像……姐姐从未离开过。” “但我不在。” “在的。”他固执地说,“在数据里,在记忆里,在我心里。” 他走近一步,眼睛里有种狂热的光: “姐姐,你知道吗?这个数据库最厉害的功能,是模拟。” “模拟?” “嗯。”他点头,“我输入姐姐的所有数据——喜好、习惯、性格特征——系统可以模拟出姐姐在某种情境下的反应。比如,如果我问姐姐‘晚上想吃什么’,系统会根据姐姐的饮食偏好、当天情绪、甚至天气,给出预测答案。” 他顿了顿:“准确率有83%。” 我后背发凉:“你用这个……干什么?” “最开始是想预测姐姐的行为,比如姐姐会不会接某个危险项目,我该怎么阻止。”秦昼说,“但后来我发现,它最大的用处是……陪我说话。” 他的声音低下去: “姐姐在纽约的十年,我经常打开模拟程序,输入一些问题。比如‘姐姐今天过得好吗’,‘姐姐想我了吗’。系统会给出模拟回答。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听着那些回答,就好像姐姐真的在跟我说话。” 他说这话时,眼神脆弱得像一碰就碎。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个数据库,这些模型,这些人偶——都是他对抗孤独的工具。 我不在的十年,他用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虚拟的我。然后和那个虚拟的我说话,生活,假装我从未离开。 这不是爱。 这是病。 但病的根源,是孤独。 是十四岁那年,我为他挡下那一刀后,他再也无法摆脱的“必须保护姐姐”的执念。 是十八岁那年,我醉酒说“娶姐姐好不好”,他当真后的漫长等待。 是二十五岁那年,我飞去纽约,留他一个人在上海,用十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一座关于我的纪念馆。 “秦昼,”我说,“把模拟程序删掉。” 他身体一僵:“姐姐……” “删掉。”我重复,“如果你想和我说话,就来找我。真的我在这里,不需要模拟。” 秦昼的眼睛红了:“但姐姐……不一定想跟我说话。” “你可以试试。”我说,“从现在起,每天给你一小时。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会回答真的答案,不是模拟的。” 他愣住了,然后眼泪掉下来:“真的?” “真的。”我点头,“但条件是:删掉模拟程序,停止所有偷拍和预测分析。数据库可以保留,但只能是静态档案,不能再更新。” 秦昼用力点头:“好!我删!我现在就删!” 他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我看到他打开一个复杂的程序界面,输入确认密码,然后点击“永久删除”。 进度条开始走动。 他转头看我,眼泪还在流,但笑容很亮: “姐姐,我会学会的。学会和真的你说话,不是和模拟的你。” 我看着他,这个偏执到病态的男人。 他删掉了一个陪伴他十年的程序,像扔掉一根拐杖。 而我要做的,是在他学会走路之前,不让他摔倒。 这很难。 但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 在数据的牢笼,和真实的我之间,架一座桥。 让他慢慢走过来。 让我慢慢接受。 两个被困住的人,试图拯救彼此。 用真的对话,替代假的数据。 用活的感情,替代死的档案。 这很冒险。 但也许,值得一试。 因为数据库可以删除。 但爱不能。 即使那是扭曲的爱。 即使那是病的爱。 那也是爱。 而爱,值得一次拯救的机会。 即使拯救的过程,会像在刀尖上行走。 即使每一步,都可能流血。 但总比困在数据里,永生不死,也永不活着,要好。 --- 第一卷 第22章 心率手环与体温贴片 删除模拟程序后的几天,秦昼表现得很“乖”。 他严格遵守“每天一小时对话”的约定,问的问题从最初的“姐姐今天想吃什么”逐渐扩展到“姐姐怎么看这部电影的构图”“姐姐以前在亚马逊拍摄时遇到过什么危险”等更深入的话题。 我尽量诚实回答,同时观察他的反应。他会认真听,做笔记(是真的拿出笔记本记),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起来,他在努力用“真实对话”取代“数据模拟”。 但我低估了偏执狂的创造力。 第五天早上,我在早餐桌上发现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秦昼眼睛亮晶晶的:“给姐姐的礼物。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精致的手表。银色表带,圆形表盘,设计简约。 “喜欢吗?”秦昼期待地问,“我定制的。” 我拿起手表,分量很轻。表盘不是普通的指针或数字,而是一块小小的显示屏,显示着时间、日期,还有……我的心率数字? 68 BPM,平稳跳动着。 “这是……” “健康监测手表。”秦昼兴奋地介绍,“可以实时监测心率、血氧、睡眠质量、压力指数。如果数据异常,会自动报警。” 我放下手表:“我不需要这个。” “姐姐需要的。”秦昼认真地说,“你有低血糖史,睡眠也不规律。这个手表能提醒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还能在紧急情况下自动呼叫急救。” “秦昼,”我看着他,“你这是变相监控。” “不是监控,是关心!”他辩解,“姐姐,我保证数据只有我和医疗团队能看到,而且只用于健康分析。你看,这里还有紧急联系人设置——设了我,如果姐姐摔倒或者晕倒,手表会自动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拿出手表配套的手机App,展示给我看。界面确实很专业,有各种健康图表,还有用药提醒、饮水提醒等功能。 “医疗团队?”我抓住关键词。 “嗯,我聘请了私人医疗团队,远程监控。”秦昼说,“都是顶尖专家,随时待命。” 我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不仅监控我的行动,现在连我的身体数据都要监控。 “如果我拒绝戴呢?”我问。 秦昼的笑容淡了些:“姐姐,这是为你好。上次低血糖晕倒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上次是因为你不吃饭!” “但姐姐也没吃。”他固执地说,“如果我们都有健康监测,就能互相提醒。” 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手表——同款,黑色表带:“我也戴。姐姐可以随时查看我的数据。” 他把两只手表配对,操作手机后递给我:“看,现在姐姐的App也能看到我的数据了。公平吧?” 屏幕上,秦昼的心率显示72 BPM,比我略高。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今日步数:0(设备未佩戴)”。 “戴上试试?”秦昼拿起银色手表,动作自然地要帮我戴。 我后退一步:“我自己来。” 戴上手表的瞬间,表带自动收紧到舒适的程度。表盘亮起,显示连接成功。心率数字开始实时跳动:71...73...70... 秦昼满意地笑了:“很适合姐姐。对了,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片极薄的透明贴片。 “体温贴片。”他解释,“贴在腋下或腹部,可以连续监测体温,精度比手表高。特别适合女性生理期体温变化监测。” 我盯着那些贴片,终于忍无可忍:“秦昼,你够了。” 他愣住了:“姐姐?” “我是人,不是你的医学实验对象!”我摘下手表,扔在桌上,“心率、血氧、体温、睡眠——下一步是什么?脑电波?激素水平?你要在我身上装多少传感器才满意?” 秦昼的脸色白了:“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站起来,“你说要学习正常,要尊重我。结果呢?你发明了新的监控方式!从摄像头到数据库,现在到我的身体数据!秦昼,你有没有想过,我需不需要这种‘关心’?”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手表,声音很轻:“我只是怕姐姐生病。怕姐姐难受我不知道,怕姐姐需要帮助时我不在。”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自己!” “但姐姐上次就差点晕倒!”他抬头,眼睛红了,“在纽约时你胃出血住院三天,都没告诉我!要不是医院联系紧急联系人(他设了自己),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哽住了。 那是我在纽约第三年,因为拍摄压力大、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急性胃出血。确实住院三天,确实没告诉任何人。我以为自己扛过去了。 “你怎么……”我声音发干。 “医院打来的。”秦昼说,“我在姐姐的紧急联系人里填了自己,全世界所有医院都能查到。接到电话时我正在开会,直接飞过去了。但姐姐已经出院了。” 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这次力道很轻,像在捧易碎品: “姐姐,我知道你独立,你坚强。但你也会生病,也会脆弱。我只是想……在你需要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知道,能第一时间赶到。” 他的手掌温热,但我的手冰凉。 “所以你就用科技监控我?”我问。 “用科技保护你。”他纠正,“姐姐,这些设备市面上都有,很多老人和孩子都在用。我只是为你定制了更精准的版本。” 他说得有道理,但又完全没道理。 “如果我坚持不戴呢?”我问。 秦昼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我会很担心。每天都会担心姐姐是不是又胃疼了,是不是又低血糖了,是不是……”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我不戴,他就会焦虑。而他的焦虑,会以其他更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 我看着桌上那只银色手表。表盘上,我的心率数字还在跳动:75...76...因情绪波动而升高。 秦昼也看到了。他眼神一紧:“姐姐心率快了。深呼吸,别激动。” 我更气了:“你看!你已经在分析了!” “我只是关心……” “我不需要这种关心!” 我们僵持着。 最后,秦昼妥协了:“这样吧,手表姐姐可以只在白天戴,晚上睡觉时摘掉。体温贴片……生理期那几天用,可以吗?就那几天。” 他在讨价还价。 像在菜市场买白菜。 “我为什么要答应?”我问。 “因为……”秦昼轻声说,“如果姐姐不答应,我可能会做出更让你反感的事。比如每天问十遍‘你身体怎么样’,比如让机器人管家每小时给你量一次体温,比如……”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比如我亲自来确认。每时每刻。” 这句话是威胁,也是事实。 我知道他做得出来。 我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面盛着焦虑、偏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为你好”。 最后,我叹了口气。 “手表我可以戴。”我说,“但体温贴片绝对不行。生理期也不行。” 秦昼的眼睛亮了一瞬:“好!就手表!” “还有,”我补充,“App权限要对等。我能看到你的所有数据,你才能看到我的。” “没问题!”他立刻答应,“我现在就设置。” 他拿起手机操作。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在权限时间内)收到App推送,显示“配对成功,数据共享已开启”。 我点开App,确实能看到秦昼的所有健康数据。甚至有个“异常提醒”开关——如果他心率异常、血压异常,我会收到通知。 公平吗? 看似公平。 但我知道,这只手表会成为一个移动监控器。无论我走到哪里,秦昼都能知道我的心率、我的活动量、我是否在睡觉。 而他会用这些数据,“科学地”安排我的生活:心率高了就让我休息,步数少了就催我运动,睡眠质量差了就调整房间环境。 他用爱和科技,编织了一张更细密的网。 而我,同意戴上了网的第一个绳结。 秦昼帮我把手表重新戴上。他的手指拂过我手腕内侧,动作轻柔。 “姐姐,”他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让我关心你。”他说,“用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我看着他满足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这只手表,可能是一个开始。 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但无论如何,从今天起,我的心跳,成了他数据库里的实时数据流。 而我,在这数据流里,努力保持“正常”的波形。 像实验室里被观察的小白鼠。 穿着定制睡衣,戴着健康手表,生活在百米高空的玻璃笼子里。 被一个偏执的科学家,用爱和科技,精心饲养。 --- 第一卷 第23章 “这是科学护理” 戴上手表的第三天,我开始理解秦昼所说的“科学护理”是什么意思。 早上七点,手表轻微震动,显示“该起床了,晨间心率监测开始”。 我睁开眼睛,看到表盘上跳出建议:“建议先喝一杯温水,再缓慢起身。” 秦昼的解释是:“姐姐有体位性低血压风险,突然起床可能头晕。” 七点半,早餐时间。手表显示:“检测到进食,开始记录血糖波动预测。” 八点,我在玻璃花园散步。手表提醒:“当前步数已达标,建议休息。” 十点,我的网络权限开启。手表显示:“检测到屏幕使用时间增加,建议20-20-20法则(每20分钟看20英尺外20秒)。” 每一条提醒都贴心,每一条数据都精准。 每一条,都让我窒息。 秦昼自己的手表也戴着。他会时不时抬起手腕看数据,然后对我说:“姐姐,你心率有点快,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 或者:“姐姐今天深睡眠时间比昨天少12%,是不是做梦了?” 他甚至根据我的睡眠数据,调整了卧室的香薰配方。“深度睡眠阶段用薰衣草,快速眼动期用檀香,我让系统自动切换。” 我忍了三天。 第四天下午,爆发了。 我在剪辑室工作,专注地筛选素材。手表忽然持续震动,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检测到持续紧张状态,心率持续高于100BPM超过15分钟,建议立即休息。” 同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秦昼。 “姐姐,”他声音急切,“你心率太高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零七送安定茶上来。”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102...103...101... “我没事。”我说,“只是在专注工作。” “但数据不正常。”秦昼坚持,“姐姐,健康第一。休息十分钟,好吗?” “秦昼,”我尽量保持平静,“人在专注时心率升高是正常的。我在剪辑,情绪投入,心率自然会快。” “但持续15分钟就超标了。”他说,“健康手册上写,静息心率持续高于100就要警惕。” “我不是在静息!我在工作!” “那也应该控制强度。”秦昼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姐姐,你出来喝杯茶,我们聊聊天,让心率降下来。不然我要上来了。” 最后一句是温和的威胁。 我摘下耳机,看着屏幕上剪辑到一半的片段——正是秦昼在监控室介绍那些屏幕的画面。视频里,他神情自然地说:“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姐姐。” 而现实中,他用一只手表,完成了更直接的“保护”。 我关掉剪辑软件,走出剪辑室。 零七果然等在门口,端着托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 “林小姐,请用茶。”他微笑,“秦先生说,这款茶有安神效果。” 我接过茶杯,没有喝。 “秦昼呢?”我问。 “秦先生在书房。”零七说,“他也很紧张,心率刚才达到了110。” 我端着茶走向书房。门虚掩着,我看到秦昼坐在书桌前,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我的健康数据曲线图,心率那栏标红高亮。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我时眼睛一亮:“姐姐来了!快坐下,茶喝了吗?” 我没坐,把茶杯放在桌上。 “秦昼,我们得谈谈这个手表。” 他的笑容淡了些:“手表怎么了?数据不准吗?我让他们调校准程序……” “不是准不准的问题。”我打断他,“是你不该这样监控我。” “这不是监控,是护理。”他又开始那个纠正游戏,“姐姐,现代医学讲究预防为主。通过实时数据,我们可以提前发现健康风险,及时干预。” 他说得像在开医学研讨会。 “可我不是病人!”我说,“我不需要24小时医疗监护!” “但姐姐需要照顾。”秦昼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胃不好,睡眠差,压力大时容易头痛——这些都有数据支持。我只是在用科学的方式,帮你管理健康。” 他指着电脑屏幕:“看,这是姐姐过去三天的数据。睡眠质量波动很大,深睡眠占比从25%降到18%。我已经联系了睡眠专家,下周来给你做评估。” “我不需要睡眠专家!” “你需要。”秦昼固执地说,“姐姐,承认自己需要帮助,不丢人。” “我不需要这种帮助!”我提高音量,“我需要的是自由!是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的自由!不是被一只手表指挥的自由!” 秦昼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屏幕上也显示着心率数据:98...99...因情绪波动而升高。 良久,他说:“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没有这些数据,我会焦虑到无法正常工作呢?” 我愣住了。 “每次姐姐在纽约生病,我都是事后才知道。”他声音很低,“胃出血那次,我飞到纽约时你已经出院了。偏头痛那次,你吃了止痛药硬扛,三天没下床。还有低血糖晕倒那次……” 他抬头看我,眼睛红了: “姐姐,每次你生病,我都觉得自己很失败。说好要保护你,却总是错过。所以现在,我想用科技弥补。手表提醒我,我就知道姐姐可能需要帮助。数据正常,我就安心。” 他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口: “这里,每次姐姐的数据异常,都会疼。所以姐姐,就当是为了让我不疼,戴着它,可以吗?” 他的心跳很快,很重。透过衬衫,我能感受到那份焦虑的震颤。 又是这样。 用他的痛苦,绑架我的选择。 “秦昼,”我声音发哑,“你不能用你的焦虑,来控制我的生活。” “我不是控制,是请求。”他说,“姐姐,就试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调整方案。比如只监测基础数据,关掉所有提醒。或者……换更隐蔽的设备。” “更隐蔽?”我抓住关键词。 秦昼顿了一下,然后承认:“比如植入式芯片。体积更小,数据更准,而且……” “你疯了?!”我抽回手。 “我没疯!”他辩解,“很多慢性病患者都用植入式设备监测血糖、心率。技术很成熟……” “我不是慢性病患者!” “但你是我的姐姐!”他声音发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用最好的技术保护最重要的人,有什么错?” 逻辑又回到了那个闭环。 爱=保护=科技监控=为了你好。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张因为焦虑而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这个偏执的男人,把自己活成了一座人肉监控塔。而我是塔里唯一的囚徒,连心跳都要被计量分析。 “秦昼,”我说,“如果我不戴这个手表,你会怎样?”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说:“我会每半小时问你一次‘身体怎么样’。会让零七每小时给你量一次血压。会在你所有活动区域安装更多的生物传感器。因为……我必须知道姐姐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那样,姐姐会更不舒服。对吗?” 他说对了。 手表至少是隐蔽的。如果他真的让机器人每小时来量血压,安装更多传感器——我能想象那种窒息感。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屏幕暗着,但我知道它内部精密地运转着,收集我的每一次心跳,发送给那个焦虑的男人。 “一个月。”我说,“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自己决定戴不戴。” 秦昼的眼睛亮了:“好!一个月!” “还有,”我补充,“这一个月里,你不能因为数据异常就打断我工作。除非真的紧急——比如心率持续140以上,或者血氧低于90%。” “可是姐姐,健康……” “这是我的条件。”我打断他,“不然现在我就摘了。” 秦昼咬了咬嘴唇,最后点头:“好。听姐姐的。” 他操作电脑,调整了设置:“我把警报阈值调高。但姐姐要答应我,如果真不舒服,要告诉我。” “好。” 这场谈判结束。 我保留了有限的自由。 他获得了有限的控制。 我们都妥协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 因为一个月后,要么我习惯这种监控,要么我们会有新的冲突。 而秦昼,已经在想“更隐蔽的设备”了。 这个偏执的男人,在爱的名义下,不断试探科技的边界。 而我,在这个边界里,努力守住最后一点自主权。 像在蛛网上行走。 每一步,都要小心。 因为下面,是他用焦虑和爱编织的深渊。 而我,不想掉下去。 也不想,把他推下去。 所以只能走。 戴着监控的手表。 走在名为“科学护理”的钢丝上。 --- 第一卷 第24章 第一次系统报警 协议达成后的第一周,相安无事。 秦昼克制着不频繁查看我的数据,我也尽量忽略手表的存在。它安静地待在手腕上,像一件普通首饰,只在必要时轻微震动提醒——比如久坐超过一小时,它会建议我起身活动。 我开始习惯这种“被护理”的生活。甚至觉得,如果只是这样,也许可以接受。 直到第七天晚上,系统第一次真正报警。 那天晚上,我在影音室看电影——我自己选的,一部经典的恐怖片《闪灵》。秦昼本来想陪我看,但我拒绝了,说想一个人看。 他有些失落,但答应了,只嘱咐:“如果害怕就暂停,别硬撑。” 电影看到一半,杰克·尼科尔森开始疯狂劈门时,我确实有点紧张。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然后手表开始持续震动。 我低头一看,屏幕亮着红色警告:“检测到极度紧张状态,心率持续高于130BPM超过5分钟。建议立即停止当前活动,深呼吸放松。” 我没理,继续看。 三十秒后,影音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秦昼冲进来,穿着睡衣,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我的心率曲线——那根线在130的高位持续跳动。 “姐姐!”他声音发颤,“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暂停电影,无奈地说:“我在看恐怖片。” 秦昼愣了一下,看向屏幕。杰克·尼科尔森狰狞的脸定格在那里。 “恐怖片?”他重复,然后松了口气,但随即皱眉,“可是姐姐心率太高了,对心脏负担大。别看了,好吗?” “马上就结束了。”我说,“最后十分钟。” “但数据……” “秦昼,”我打断他,“我们说好的,除非真的紧急,不然你不干涉。” “心率130持续五分钟,已经是紧急了!”他指着手机屏幕,“正常成年人静息心率应该在60-100,姐姐这已经……” “我不是在静息!我在看恐怖片!”我提高音量,“人看恐怖片心跳加速是正常生理反应!难道我以后连电影都不能看了?” 秦昼沉默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心率数据,又看看我,眼神挣扎。 最后他说:“那……我陪姐姐看。如果心率再升高,我们就暂停。” 他没等我同意,就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电影继续。最后十分钟是高潮,节奏紧张。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表的震动又开始轻微提示。 秦昼立刻察觉:“姐姐,又快了。125了。” “我知道。” “要不……” “秦昼,闭嘴看电影。” 他抿紧嘴唇,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显然在查看详细数据。 电影结束,片尾字幕滚动。我的心率慢慢降回正常范围。 秦昼长舒一口气:“好了,降下来了。现在98,正常。” 我关掉投影,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手表屏幕和秦昼的手机闪着微光。 “满意了?”我问。 秦昼转头看我,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很亮:“姐姐,我不是想控制你。我只是……真的担心。” “我知道。”我说,“但你的担心过度了。” “可数据不会说谎。”他固执地说,“姐姐看恐怖片时,皮质醇水平肯定也升高了,这对身体不好。以后我们看些轻松的好吗?喜剧片,或者纪录片——姐姐喜欢的纪录片。” “秦昼,”我看着他,“如果我连看什么电影都要根据健康数据来决定,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愣住了。 “人活着不是为了保持最佳生理指标。”我继续说,“是为了体验。体验快乐,体验悲伤,体验紧张,体验放松。如果为了‘健康’,放弃所有可能引起波动的体验,那和……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有什么区别?” 秦昼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平缓下来的心率曲线,很久没说话。 最后他轻声说:“可是姐姐,如果你因为体验而受伤呢?如果你看恐怖片吓得心脏病发呢?如果……”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说,“秦昼,你不能替我做所有选择。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能。” 他站起来,在黑暗里走了几步,又走回来。 “姐姐,”他声音很低,“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恨不得把她放进无菌箱,隔绝所有危险,所有痛苦,所有可能伤害她的东西。” 他顿了顿:“但那样,她就不算活着了,对吗?” “对。”我说。 “可我控制不住。”他走回我面前,蹲下——又是那个仰视的姿势,“每次姐姐的数据波动,我都会想象最坏的情况。心率快了,怕你心脏病。血氧降了,怕你呼吸衰竭。步数少了,怕你抑郁。”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这里,住着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他亲眼看到姐姐为他流血,发誓再也不要让姐姐受伤。现在他长大了,有能力了,就用所有手段保护姐姐。哪怕那些手段……让姐姐讨厌。” 他的心跳很快,和刚才电影里我的心跳一样快。 “秦昼,”我说,“那个十四岁的男孩,需要长大了。” 他身体一僵。 “他需要知道,姐姐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负责。”我继续说,“他需要学会相信,姐姐会照顾好自己。他需要……放下那把十四岁的刀。” 秦昼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 “可是如果放下刀,姐姐又受伤了呢?”他问,声音破碎。 “那就受伤。”我说,“人活着就会受伤。但也会愈合。” 他摇头,用力摇头:“我不要姐姐受伤。不要。” “但那不是你能控制的。”我抽出我的手,“秦昼,爱不是控制。是信任。你信任我吗?信任我会照顾好自己吗?”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黑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手表屏幕微弱的光。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诚实得残忍。 “但我会学。”他补充,“就像学其他事情一样。学信任姐姐。” 他站起来,操作手机:“我把恐怖片加入白名单。以后姐姐看这类电影,警报阈值调高到150。可以吗?” 这是他的妥协。 “好。”我说。 “还有,”他顿了顿,“如果姐姐真的不舒服,要告诉我。不要硬撑。” “好。” 我们达成新的协议。 秦昼离开后,我独自坐在黑暗里。 手表屏幕暗下去,但我知道它还在工作。监测我的心跳,监测我的血氧,监测我的睡眠。 但至少,它允许我的心跳为恐怖片加速。 允许我的血氧为紧张波动。 允许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体验情绪的起伏。 这算进步吗? 也许吧。 一小步。 但对秦昼来说,可能是很大一步——他允许他最重要的“护理对象”,脱离最优数据范围,去体验“不健康”的情绪。 而对我来说,是在监控下,争取到的一点自由。 一点点,为虚构故事心跳的自由。 我摸着手表冰凉的表面。 忽然想,如果秦昼十四岁那年,我没有为他挡那一刀,会怎样? 他可能不会这么偏执。 我可能更自由。 但那样,我们可能就走散了。 像世界上大多数姐弟一样,长大后各奔东西,偶尔联系,客气疏远。 而不是像现在,他把我关在百米高空,我戴着监控手表,在爱和控制的钢丝上,艰难地寻找平衡。 是幸,还是不幸?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电影结束了。 心跳平复了。 而秦昼,大概正在他的卧室里,盯着我的心率曲线,确认它已经回到“安全范围”。 然后才能安心睡觉。 像守夜人,守着一串数据。 以为那样,就能守住他爱的人。 可怜。 可悲。 但也可……理解。 如果爱是一种病。 那我和他,都病得不轻。 他在病中监控。 我在病中被监控。 两个病人,在名为爱的隔离病房里,试图找到共存的方式。 而今晚,我们找到了一点点。 一点点,允许心跳为虚构故事加速的自由。 明天呢? 明天再说吧。 现在,该睡觉了。 手表会监测我的睡眠质量。 秦昼会看着数据入睡。 而我,会试着不做噩梦。 试着,不在梦里,又回到十四岁那条雨巷。 试着,不再为谁挡刀。 试着,只为自己活着。 哪怕戴着监控手表。 哪怕在百米高空。 哪怕爱,是一种温柔的囚禁。 我也要,在囚禁里,找到呼吸的方式。 一点点呼吸。 一点点自由。 一点点,属于林晚意的心跳。 而不是属于秦昼数据流里的,一个波形。 --- 第一卷 第25章 少年日记本 恐怖片事件后,秦昼似乎真的在“学习信任”。 他不再频繁查看我的健康数据,只在早晚各看一次“日报”——手表自动生成的健康摘要。警报阈值也按约定调高了,给了我更多情绪波动的空间。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其他方式填补监控的“空白”。比如更频繁地出现在我身边,用肉眼确认我的状态。比如聊天时,会“不经意”地提起:“姐姐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好像听到你翻身。” 他知道我睡眠浅,翻身声根本传不到他房间。这不过是他委婉的确认方式。 我装作没察觉,配合他的“学习进度”。 真正的突破发生在第九天下午。 那天秦昼有重要客户来访,对方是德国某工业集团的代表,谈一项技术合作。秦昼让我“避一下”,说商业谈判枯燥,怕我无聊。 我乐得清闲,在三楼阳光房看书。零七送来茶点时,托盘里除了茶点,还有一个深褐色的皮质笔记本。 “林小姐,秦先生吩咐把这个给您。”零七说,“他说您可能会感兴趣。” 笔记本很旧了,边角磨损,皮质封面有细密的划痕。没有锁,只用一根褪色的丝带系着。 “这是什么?”我问。 “秦先生的旧物。”零七微笑,“他说您看了就明白。” 零七离开后,我解开丝带。 翻开第一页,稚嫩但工整的钢笔字映入眼帘: “2009年9月1日天气:晴 今天姐姐上高中了。校服是蓝白色的,很好看。 我要快点长大,长大到可以保护姐姐。” 落款:秦昼,14岁。 日期是我高一开学那天。那年秦昼初三,14岁。 我往后翻。 “2009年10月23日天气:雨 姐姐今天淋雨了,回家打喷嚏。我煮了姜汤,她喝了。 以后下雨天我要去接她,带伞。” “2009年12月5日天气:阴 姐姐数学考砸了,躲在房间哭。我想安慰她,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要学数学,以后可以教她。” “2010年3月12日天气:晴 有男生给姐姐递情书。姐姐没收,但我还是不高兴。 那些男生配不上姐姐。我要变得比他们都优秀。” 日记断断续续,不是每天记,但重要事件都有。我的第一次月考、第一次登台表演、第一次获奖……在他笔下,都有记录。 翻到2010年6月,内容变了。 “2010年6月15日天气:暴雨 今天发生了可怕的事。 姐姐为我受伤了。 流了好多血。 是我的错。 永远是我的错。” 这一页的字迹潦草,有些笔画戳破了纸。还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可能是眼泪。 下一页是空白。 再下一页,字迹恢复了工整,但内容完全变了。 “2010年6月20日天气:阴 从今天起,这本日记改名:《保护姐姐计划》。 我要制定详细的方案,确保姐姐永远安全。 第一步:学习格斗。已报名散打班。 第二步:学习急救。已借阅医疗书籍。 第三步:研究法律。了解正当防卫条款。” 我呼吸一窒。 继续翻。 “2010年7月5日天气:晴 散打课第一天。教练说我太瘦,要多吃饭。 我要增肌,要变强。 目标:一年内达到黑带水平。” “2010年8月12日天气:热 学完了《家庭急救手册》。记住了所有止血方法。 买了急救包,放在书包里。 如果姐姐再受伤,我可以第一时间处理。” “2010年9月1日天气:晴 姐姐高二了。我要考上一中,和姐姐同校。 学习计划:每天五点起床,背单词。晚上学到十二点。 必须考上。必须离姐姐更近。” 日记开始变得系统化。每页都分几个板块:今日总结、明日计划、长期目标、风险评估。 风险评估栏里,写着各种“威胁”:校门口的流浪狗(已解决:喂食建立友好关系)、晚自习回家的暗巷(已解决:申请陪姐姐放学)、体育课的器械(已解决:课前检查)…… 他像个小将军,在纸上排兵布阵,抵御所有可能伤害我的“敌人”。 翻到2011年,内容更深入了。 “2011年1月15日天气:冷 研究了姐姐的课程表。发现她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结束后会去小卖部买水。 那个时间段人少,不安全。 解决方案:我周三提前放学,去小卖部等她。(已实施:假装偶遇)” “2011年3月8日天气:晴 姐姐说想当导演。查了相关资料,这个行业很辛苦,经常熬夜,要去危险地方拍摄。 问题:如何既支持姐姐的梦想,又保证她的安全? 初步方案:1.学习摄影和剪辑,以后可以做姐姐的助手。2.赚钱,给姐姐提供最好的设备和团队。3.如果姐姐要去危险地区,我必须同行。” 那时他才15岁,已经在规划十几年后的事。 我快速往后翻。日记持续到2013年——我高三毕业,要去外地上大学。 “2013年6月25日天气:晴 姐姐被纽约大学录取了。我很高兴,也很难过。 高兴是因为姐姐实现了梦想。 难过是因为……她要走了。 保护计划需要调整:从物理保护转为远程保护。 已制定方案:1.在纽约建立联系人网络(同学、房东、紧急联系人)。2.学习黑客技术(为了获取姐姐的航班信息、住宿信息等必要数据)。3.赚钱,赚很多钱,让姐姐不需要为生计冒险。” “学习黑客技术”那几个字,让我后背发凉。 原来他从那么早就开始“数据监控”了。 日记到这里没有结束,但后面的内容变成了加密符号——他学会了用密码记录。只有零星几页可读: “2014年9月1日天气:晴 姐姐大二了。今天看了她的课程表,周三有晚课。纽约晚上不安全,已联系当地安保公司,在她下课后‘偶然’巡逻那个街区。” “2015年12月20日天气:雪 姐姐的纪录片获奖了。我真为她骄傲。 但她领奖时穿得太少,可能会感冒。已让助理联系品牌方,下次提供更保暖的礼服。” “2018年3月10日天气:阴 姐姐接了亚马逊雨林的项目。太危险。必须阻止。 方案一:提供更优厚的其他项目邀约(已实施:联系三家制片公司)。 方案二:如果姐姐坚持,我必须陪她去。开始办理巴西签证,学习葡萄牙语基础。” 日期越近,内容越简短,但计划越周密。 最后一页可读的日记,是2022年10月——我妈去世后不久。 “2022年10月28日天气:雨 林姨走了。姐姐哭了很久。 我要完成林姨的托付:照顾好姐姐,用一切方法。 姐姐快回来了。 ‘家’已经准备好。 这次,再也不会让姐姐离开。” 日记结束。 我合上笔记本,手在抖。 阳光房里很安静,只有翻书页的声音——其实是我自己的心跳声,太大,太响。 我一直知道秦昼偏执,知道他控制欲强,知道他对我有超乎寻常的“保护欲”。 但我不知道,这份偏执从十四岁就开始了。 不知道他用十年时间,系统化地制定、执行、调整一个庞大的“保护计划”。 不知道在我无忧无虑地上学、恋爱、追梦时,有个人在暗处为我规划一切,排除万难,甚至……学习黑客技术,联系安保公司,办理外国签证。 这已经不是“弟弟对姐姐的依赖”。 这是一场持续了十四年的、单人作战的守护战争。 而战争的起点,是那道二十八针的伤疤。 是我的血,点燃了他的偏执。 是我的“保护”,造就了他的“过度保护”。 因果循环。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十四岁的秦昼,在雨巷里看着我流血,吓得脸色惨白。 十五岁的秦昼,在散打馆里挥汗如雨,因为教练说他“太瘦”。 十六岁的秦昼,挑灯夜战,只为考上一中,“离姐姐更近”。 十八岁的秦昼,在机场送我,笑着说“姐姐保重”,转身后偷偷擦眼泪。 二十五岁的秦昼,在纽约街头,“偶然”遇到下晚课的我,说“好巧”。 二十八岁的秦昼,用直升机把我“接”回家,说“这次是永远”。 原来所有事情,都有伏笔。 所有偏执,都有根源。 而我,是那个根源。 是我先保护了他。 是我先给了他“需要被保护”的错觉。 是我先,在那个雨巷,用身体告诉他:你弱,我强。你需要我保护。 然后他用十四年时间,拼命变强,强到可以反过来保护我。 强到……用一座牢笼,把我关起来。 以为那样,我就安全了。 以为那样,他就不会再次看到我流血了。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暖洋洋的。 但我只觉得冷。 笔记本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墓碑。 埋葬了一个少年正常的青春。 也埋葬了,我和秦昼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种正常关系。 从十四岁那刀开始。 一切都回不去了。 --- 第一卷 第26章 保护姐姐的100种方法 我抱着那本日记,在阳光房里坐到傍晚。 秦昼送走客户后上来找我时,我还维持着那个姿势。 “姐姐看完了?”他轻声问。 我抬头看他。二十八岁的秦昼,穿着熨帖的西装,身形挺拔,眼神沉稳。和日记里那个稚嫩的少年,判若两人。 但又没变。 那双眼睛里的偏执,十四年如一日。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问。 秦昼在我对面坐下,没看日记,而是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想让姐姐明白,我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我的……问题,有原因,有过程。” “你想让我理解你。” “嗯。”他点头,“但不止。我还想让姐姐知道,我做的一切——可能方法不对,可能过度了——但初衷很简单:保护姐姐,让姐姐安全。” 他顿了顿:“就像十四岁那年,姐姐保护我一样。” 因果循环,他说出来了。 “所以你是在……还债?”我问。 “不是还债。”秦昼摇头,“是延续。姐姐开了头,我要接下去。姐姐用身体保护我,我用一切我能想到的方式保护姐姐。”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逻辑。 我翻开日记,指着一页:“学习黑客技术,获取我的航班信息——这也是保护?” 秦昼看了一眼,坦然承认:“是。纽约飞上海的航班出过事故,我要确保姐姐的航班绝对安全。如果航空公司有安全隐患记录,我会让姐姐改签。” “那联系安保公司在我下课后巡逻呢?” “纽约治安不好,姐姐的学校在布鲁克林,晚上有抢劫案记录。”他说,“我做不到每天去接你,只能用钱解决问题。”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合上日记,“我不需要这些?我可以自己注意安全,可以结伴而行,可以……” “但万一呢?”秦昼打断我,“万一姐姐忘了注意呢?万一同伴不可靠呢?姐姐,你太容易相信人,太不把危险当回事。我必须补上这些漏洞。” 他的逻辑坚不可摧。 因为“万一”永远存在。 因为危险永远可能发生。 所以他必须用一切手段,把“万一”的概率降到零。 哪怕那些手段,侵犯我的隐私,限制我的自由。 “秦昼,”我说,“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累。”他承认,“但更怕。怕接到电话,说姐姐出事了。怕赶到医院,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怕……” 他停住了,声音发哽:“怕像十四岁那样,眼睁睁看着姐姐流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那个雨巷。 那个永恒的起点。 “所以你就制定了‘保护姐姐的100种方法’?”我指着日记里的一页标题。 那是2012年的条目,他列了整整一百条“保护措施”,从“每天检查姐姐的自行车刹车”到“研究姐姐未来可能从事的职业风险”。 秦昼居然笑了,笑容有点羞赧:“那时候太幼稚,列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方法。比如第37条:‘如果姐姐嫁人,就买下隔壁房子’。第82条:‘学会易容术,必要时伪装成陌生人保护姐姐’。” “第100条是什么?”我问。 秦昼的表情认真起来:“‘如果所有方法都失败,就带姐姐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永远不离开。’” 他顿了顿:“我做到了。” 他说的是这栋房子。这个百米高空的玻璃牢笼。 他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秦昼,”我看着他,“你知道正常人的保护是什么样吗?” “什么样?” “是提醒,是建议,是支持。但不是代替,不是控制,不是……囚禁。” 秦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姐姐,如果十四岁那年,你只是‘提醒’我注意那些混混,而不是冲上去保护我,会怎样?” 我被问住了。 “我会被打,可能会受伤,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他自问自答,“但姐姐你选择了更直接的方法:用身体挡在我前面。” 他靠近一些,眼神执着: “姐姐,你教我的。保护一个人,就要用最彻底的方法。你教我的。” 因果循环,再次闭环。 是我先用了“彻底”的方法。 所以他学会了“彻底”。 “但那样不对。”我艰难地说,“我那只是一时冲动,不是方法论。” “但有效。”秦昼说,“姐姐保护了我,我没事。所以我认为,彻底的方法才有效。温和的提醒、建议——那些都没用。危险来临时,只有彻底的干预才能解决问题。” 他说得有道理。 但没道理。 因为人生不是只有“危险”和“安全”两种状态。 还有自由,还有选择,还有成长,还有犯错的权利。 但这些,在秦昼的词典里,都是“风险项”。 都需要被管理,被控制,被消除。 “秦昼,”我拿起日记,“这里面,有没有一条是关于‘让姐姐自己做决定’的?” 他想了想,摇头:“没有。因为姐姐做的决定,很多时候不安全。” “比如?” “比如去纽约。”他说,“离家那么远,独自生活,不安全。比如拍纪录片,去战乱地区,不安全。比如……” “够了。”我打断他,“所以在你看来,我所有的人生选择,都是‘不安全’的?” 秦昼诚实地说:“大部分是。但姐姐喜欢,所以我只能想办法降低风险,而不是阻止。” 这居然是他的“妥协”。 不阻止,只“降低风险”。 用监控,用安保,用健康手表,用这栋房子。 “那如果,”我问,“如果有一天,我想做一件你无论如何都降低不了风险的事呢?” 秦昼的眼神暗了暗:“那我会阻止。用一切方法。” “即使我恨你?” “即使姐姐恨我。”他点头,“恨我,比受伤好。恨我,比死好。”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决绝。 我终于明白了。 对秦昼来说,爱不是让对方快乐,不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爱是:确保对方活着,安全地活着。 哪怕活得像个囚徒。 哪怕活得没有自由。 但只要活着,安全地活着,就是爱成功了。 至于那个活着的人开不开心,自不自由,幸不幸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活着,没有受伤,没有流血。 就像十四岁那年,他最大的恐惧不是“姐姐疼”,而是“姐姐可能会死”。 所以现在,他最大的目标不是“姐姐幸福”,而是“姐姐安全”。 安全高于一切。 高于自由,高于快乐,高于我们之间可能有的任何一种正常关系。 “秦昼,”我轻声说,“你这样……会孤独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容有点惨淡:“有姐姐在,就不孤独。” “可我在笼子里。” “但你在。”他强调,“活着,安全地活着。这就够了。” 够了。 对他来说,够了。 对我来说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看着他那双偏执又脆弱的眼睛,我说不出“放我走”这种话。 因为说也没用。 他不会放。 就像他不会停止爱我。 用一种让我窒息的方式。 用一种,从十四岁开始,就注定扭曲的方式。 “日记,”我说,“我可以留着吗?” 秦昼点头:“本来就是给姐姐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夕阳: “姐姐,我知道我病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治。因为我的病……是你。” 他转身看我,背光,看不清表情: “你是病因,也是药。离开你,我会死。靠近你,我会伤害你。我只能在这个距离,用我的方法,维持平衡。” 他顿了顿:“很抱歉,我的方法让姐姐难受。” 他说“抱歉”,但不会改。 因为改了,他的世界就会崩塌。 那个从十四岁开始建造的、以“保护林晚意”为核心的世界。 崩塌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即使知道是错的,他也会继续。 继续监控,继续控制,继续用爱织网。 而我,在网中央。 试图理解织网的人。 试图……在窒息中,找到一点氧气。 一点点。 就够。 因为我知道,织网的人,也在网里。 他困住了我。 也困住了自己。 两个囚徒。 一个笼子。 一场持续了十四年,可能还会持续更久的, 名为“保护”的, 共犯关系。 --- 第一卷 第27章 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那晚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日记的内容。那些稚嫩的字迹,那些天真的计划,那些……逐渐扭曲的“保护方法”。 凌晨三点,我起身,拿着日记本走到书房。 打开台灯,一页一页重读。 这次读得更慢,试图理解那个少年每一步的心路历程。 从“我要保护姐姐”到“我要制定规则保护姐姐”,转折点在2011年。那年秦昼十六岁,我十七岁。 那页日记写着: “2011年9月10日天气:晴 今天明白了重要的事:被动防御永远不够。 姐姐的同桌借了她的笔记不还,姐姐不好意思要。 我找了那个男生,用‘协商’的方式解决了。(注:没有打架,只是让他明白不还笔记的后果。) 结论:要让姐姐安全,不能只等她遇到问题再解决。要提前制定规则,让所有人知道:伤害姐姐,有代价。 从今天起,学习制定规则。学习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这句话,在后续日记里反复出现。 2012年,他研究校规,给校长写信建议“加强晚自习安保”,居然被采纳了。 2013年,他研究交通法规,在市民建议平台提议“学校周边增设减速带”,也实施了。 2014年,他开始研究法律。日记里抄录了大量法律条文,重点是“人身安全”“正当防卫”“监护权”。 2015年,他考上了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学的是商科。 “2015年9月1日天气:晴 今天入学。目标明确: 1.精通法律,为姐姐构建法律保护网。 2.建立人脉,未来在司法系统有资源。 3.学习商业,赚钱——钱可以制定很多规则。” 原来他的人生轨迹,每一步都有目的。 学法律,是为了“用规则保护姐姐”。 经商,是为了“用钱制定规则”。 甚至他选择科技行业,也是因为“科技可以创造新的规则和监控手段”。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十四岁立下的誓言:保护姐姐。 用一切方法。 包括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我翻到日记的加密部分后面——那里有几页是用特殊药水写的,需要紫外线灯才看得见。秦昼可能忘了,或者……故意留的。 我在书房找到了紫外线笔——秦昼用来验钞的。 照上去,隐藏的字迹显现。 “2018年12月25日天气:雪 圣诞节。姐姐在纽约,我在上海。 今天完成了‘晚意安全系统’1.0版本。 功能: 1.整合姐姐所有公开数据(社交媒体、航班信息、学校记录等)。 2.风险评估模型(根据目的地治安指数、天气、政治局势等评分)。 3.自动报警机制(如风险超过阈值,启动干预程序)。 下一步:接入更多数据源,包括非公开渠道。 目标:在姐姐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实现全方位保护。” 日期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就开发了监控系统。 五年前,他就在“全方位保护”我。 而我浑然不知。 继续照。 “2020年3月15日天气:阴 疫情爆发。姐姐在纽约,我很担心。 启动了紧急预案: 1.联系当地华人团体,确保姐姐有物资渠道。 2.远程雇佣私人医生,每周为姐姐做健康咨询。 3.如果纽约失控,已安排好私人飞机接回方案。 姐姐,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我想起来了。2020年春天,纽约疫情最严重时,确实有个华人互助组织主动联系我,说可以帮忙采购物资。还有个医生加我微信,定期问我身体状况。 我都以为是社区服务。 原来是秦昼。 他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编织安全网。 而我,像一只不知情的飞虫,在网上生活,还以为天空很自由。 最后一页隐藏日记: “2022年11月5日天气:雨 林姨的遗嘱文件已公证生效。 法律保护网完成。 物理保护网(新家)三个月后竣工。 科技保护网(健康监测、智能安保)已就绪。 姐姐下个月回国。 这一次,我的规则将覆盖姐姐的所有生活。 这一次,姐姐会在绝对安全的世界里。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 日期是我回国前一个月。 那时他在做什么?在验收这栋房子,在调试机器人管家,在准备健康手表,在……等我入网。 而我,在纽约收拾行李,期待回国开始新生活。 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绝对安全的世界”。 一个由他制定所有规则的世界。 我关掉紫外线笔,坐在黑暗里。 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一种复杂的震撼。 这个人,用了十四年时间,从一个想“保护姐姐”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制定规则保护姐姐”的男人。 他学习格斗、法律、商业、科技。 他建立人脉、积累财富、开发系统。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那个十四岁的誓言。 偏执吗?当然。 恐怖吗?有点。 但可悲吗?可悲极了。 因为他的人生,从十四岁起,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活成了“林晚意的保护者”这个角色。用一切资源,一切能力,一切手段,演好这个角色。 而我,是他角色存在的唯一理由。 如果没有我,秦昼会是谁? 一个聪明优秀的年轻人,可能有自己的理想、事业、爱情。 但有了我,他成了偏执狂、控制狂、病娇。 用爱自我囚禁的狱卒。 “姐姐?” 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抬头,秦昼穿着睡衣站在那儿,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他手里拿着水杯,像是半夜渴了来倒水。 看到我手里的日记和紫外线笔,他愣住了。 然后他走进来,关上门。 “你都看到了。”他说,不是问句。 “嗯。”我把日记推过去,“‘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你做到了。” 秦昼在对面坐下,没看日记,而是看着我:“姐姐觉得可怕吗?” “有一点。” “但有效。”他说,“在我的规则下,姐姐过去一年没有生过大病,没有受过伤,没有遇到危险。” “因为我没有机会。”我指出,“我被关在这里,怎么可能遇到危险?” “这就是规则的效果。”秦昼认真地说,“消除风险环境,是最根本的保护。” 逻辑又回来了。 那个完美的、闭环的、让我无法反驳的逻辑。 “秦昼,”我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不想活在你的规则里呢?”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说:“那我会很难过。但规则不会变。” “即使我痛苦?” “痛苦比受伤好。”他重复那个理论,“姐姐可以恨我,可以骂我,可以不理我。但只要姐姐安全地活着,我的规则就成功了。” “那你的幸福呢?”我问,“你把自己活成一个‘保护系统’,你幸福吗?” 秦昼想了想,然后笑了,笑容很淡:“姐姐,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每天早上看到你安全地醒来,每天晚上确认你安全地睡去。除此之外,我不需要其他幸福。” 他说得那么真诚,我竟无言以对。 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异化了。 从“人”,异化成“林晚意保护系统”。 系统的目标只有一个:保障林晚意安全。 系统的反馈只有一种:林晚意是否安全。 系统的“幸福”,就是目标达成。 简单,纯粹,扭曲。 “秦昼,”我轻声说,“你这样……让我很愧疚。” “不要愧疚。”他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十四岁那年,当我看着姐姐流血时,我就选择了这条路。姐姐不必为我的选择负责。” “可我是原因。” “你是理由,不是原因。”他纠正,“原因在我。是我无法承受失去姐姐的可能,是我过度放大了风险,是我……病了。” 他承认自己病了。 但不会治。 因为治病意味着放弃规则。 放弃规则意味着风险。 风险意味着可能失去我。 所以,病着更好。 在病里,他安全,我“安全”。 “姐姐,”秦昼忽然说,“我们可以制定新规则。” “什么新规则?” “你和我,一起制定。”他眼睛亮了,“在我的规则框架下,给你一些自主权。比如,你可以修改健康监测的阈值,可以调整日程安排,可以……有限度地联系外界。” 他在让步。 在“他的规则”里,给我一点“我的规则”。 “如果我的规则和你的规则冲突呢?”我问。 “那就协商。”秦昼说,“我会学习尊重姐姐的意见。只要不涉及核心安全问题,我可以妥协。” 这是很大的让步了。 从“我制定所有规则”,到“我们一起制定”。 从“你必须遵守”,到“可以协商”。 对他来说,这可能是学习“正常”的一大步。 对我来说,可能是争取自由的突破口。 “怎么开始?”我问。 秦昼想了想:“从明天起,每天晚饭后,我们花一小时讨论规则。你可以提出你想修改的条款,我可以提出我的担忧。我们找平衡点。” 像个小型立法会议。 荒诞,但可能有效。 “好。”我说。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干净了些,少了些偏执,多了点期待:“谢谢姐姐愿意试试。”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抱了抱我。 很轻的拥抱,一触即分。 “晚安,姐姐。”他说,“明天见。” 他离开了。 我坐在书房里,看着那本日记。 十四岁的少年,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二十八岁的男人,做到了。 然后发现,规则关住了他想保护的人。 也关住了他自己。 现在,他想在规则里开一扇窗。 让我透透气。 也让他,透透气。 这很艰难。 但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两个被困在规则里的人。 试图一起,修改规则。 让笼子,变成家。 让监控,变成关心。 让病态的爱,慢慢康复。 一点点康复。 用耐心,用时间,用……一起制定的新规则。 从明天开始。 从晚饭后的一小时开始。 从“我们可以协商”开始。 希望。 虽然渺茫。 但至少有了。 一点希望。 在十四年的偏执之后。 在二十八针的伤疤之后。 在百米高空的牢笼之后。 希望,还能重新开始。 重新定义,什么是保护。 什么是爱。 什么是,秦昼和林晚意。 不只是一场漫长的、单方面的守护战争。 也可以是,两个人的,缓慢的,相互妥协的, 共生。 --- 第一卷 第28章 私人岛屿的邀约 “规则协商会”进行到第三天,秦昼提出了一个“新规则建议”。 那天晚饭后,我们照例坐在阳光房的小圆桌前——这是我们约定的“会议室”。秦昼甚至准备了议程表和笔记本,一副严肃谈判的架势。 “今天我想讨论‘外出活动’条款。”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列着详细的条目,“根据现有规则,姐姐只能在有我和安保团队陪同的情况下离开宅邸,且目的地需提前三天申请,经过安全评估。” 我点头:“这条我想修改。我希望有独自外出的时间,哪怕只是在家附近散步。” 秦昼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姐姐,这涉及到核心安全问题。独自外出意味着……” “意味着我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负责。”我打断他,“秦昼,你不能一辈子把我当孩子关着。” “我没有关着你。”他纠正,“是保护。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而且姐姐可能低估了外面的危险程度。就在上周,我们小区附近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受害者是一位独行的女性。” “那是小概率事件。” “但发生在姐姐身上就是百分百。”秦昼固执地说,“我不能允许任何小概率事件威胁到姐姐的安全。” 谈判陷入僵局。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秦昼紧绷的侧脸。灯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是真的在焦虑,不是在演戏。 “这样吧,”我退一步,“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先从短时间、短距离的‘试验性外出’开始,你可以在远处看着,但不能干涉。如果我能证明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就逐步扩大自由活动范围。” 秦昼沉默了很久,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最后他说:“让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我以为这又是一次无果而终的协商。 但第二天早上,秦昼给了我一个惊喜——或者说,一个精心设计的“妥协方案”。 “姐姐,”早餐时,他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想到一个既能让你‘外出’,又绝对安全的好办法。” “什么办法?” “私人岛屿。”他说,“我在马尔代夫买了一座小岛,完全私有,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去那里度假,你可以自由活动——在整个岛上。” 我愣住了:“马尔代夫?现在?” “嗯,我已经安排好了。”秦昼兴奋地说,“飞机明天早上起飞,行程一周。岛上设施齐全,有别墅、泳池、沙滩,还有一个小型海洋研究中心——姐姐不是喜欢潜水吗?那里的珊瑚礁很漂亮。” 他说得很快,像个急于分享秘密的孩子。 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私人岛屿,完全私有,没有外人。 这意味着,我还是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只是控制范围从一栋楼扩大到了一座岛。 “秦昼,”我放下筷子,“这不算真正的‘外出’。这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笼子。” 他的笑容淡了些:“姐姐,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在岛上,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潜水、晒太阳、看书,甚至……”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甚至如果你想一个人待着,我可以保证不打扰。整个岛都是你的。” 他说“整个岛都是你的”时,眼神里有种近乎献祭的虔诚。 仿佛把他能给出的最大自由——一座岛——捧到我面前,期待我的认可。 “而且,”他补充道,“这次旅行可以作为‘规则试验’。如果姐姐在岛上的表现证明你有足够的安全意识,回来后我们可以重新讨论外出条款。” 他在用奖励机制。 如果我在他的岛上“表现好”,回来就能获得更多自由。 像训练宠物。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比完全拒绝要好。 “岛上有网络吗?”我问。 “有卫星网络,但信号有限。”秦昼说,“不过姐姐不用担心,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你的网络权限照常开放。”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如果我拒绝呢?”我试探。 秦昼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那我可能会很失望。但我尊重姐姐的选择。只是……外出条款的协商,可能就需要更长时间了。” 温和的威胁。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权衡。 去,意味着继续被他控制,但也许能换来后续的谈判空间。 不去,意味着僵持,而他可能会用更极端的方式“保护”我。 “好吧。”我说,“我去。” 秦昼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真的?姐姐答应了?” “嗯。”我点头,“但有几个条件。” “姐姐说!” “第一,在岛上我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你不能随时闯入。” “没问题!主卧室给姐姐,我住客卧。” “第二,潜水和其他活动,我要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进行,你不能安排日程。” “可以!姐姐想什么时候潜水就什么时候,我让教练随时待命。” “第三,”我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想提前结束旅行,你要同意。” 秦昼犹豫了一下:“但如果是因为安全问题……” “任何原因。”我坚持,“我的感受高于你的安全标准。” 他咬了咬嘴唇,最后点头:“好。如果姐姐真的不开心,我们就回来。” 协议达成。 秦昼立刻进入亢奋状态。他饭都没吃完就开始打电话安排:“对,明天早上九点,准备好飞机……岛上别墅全面检查一遍,特别是安全设施……潜水装备要全新的,全部测试过……还有,医疗团队要随行,准备好急救设备……” 我听着他事无巨细地安排,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连度假都要武装到牙齿。 仿佛我们不是去享受阳光沙滩,而是去执行一项危险任务。 下午,秦昼让零七送来了一大堆旅行用品:防晒霜(三种不同SPF值,分别用于面部、身体、敏感部位)、潜水服(定制尺寸,材质是最高级的环保面料)、沙滩裙(整整七条,不同颜色)、草帽、墨镜、甚至还有防蚊液和急救包。 每样东西都贴着标签,写着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 “秦先生吩咐,这些都要带上。”零七微笑,“他还特别提醒,马尔代夫日照强烈,建议姐姐每两小时补涂一次防晒。” “知道了。”我翻看着那堆东西,忽然想起什么,“岛上……有其他人吗?” “除了秦先生和林小姐,还有六名服务人员:两名厨师、两名保洁、一名潜水教练、一名医疗助理。”零七回答,“全部经过严格背景调查和培训。” 又是机器人式的标准答案。 “他们住在哪里?” “岛上有员工宿舍,位于别墅后方300米处。未经召唤不会进入主生活区。” “也就是说,”我说,“大部分时间,岛上只有我和秦昼。” 零七顿了一下,然后微笑:“是的。秦先生说,这是‘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 在完全私有的岛上。 听起来浪漫。 实则令人窒息。 晚上,秦昼来我房间送晕机药——他连这个都准备了。 “姐姐容易晕机,提前半小时吃。”他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飞机上准备了靠枕和毛毯,还有你喜欢的音乐和电影。” “谢谢。”我说。 秦昼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灯光下,他的眼神柔软。 “姐姐,”他轻声说,“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他说,“那座岛……我买了三年,一直在等姐姐回来,想带姐姐去看。” “为什么买岛?” 秦昼笑了,笑容有点羞赧:“因为姐姐说过,想要一个完全安静、完全私密的地方,可以专心创作,不被任何人打扰。” 我想起来了。那是很多年前,我拍完第一部纪录片后,因为媒体采访和社交活动太多,抱怨了一句“好想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小岛躲起来”。 随口一说。 他记了这么多年。 还真的买了一座岛。 “所以那座岛,”我说,“是为我买的?” “嗯。”秦昼点头,“我想给姐姐一个完美的避难所。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 又是安全。 他所有的浪漫,都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 连送一座岛,都要强调“完全安全”。 “秦昼,”我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一个人去那座岛,不带你呢?” 他愣住了。 表情从柔软瞬间转为紧张。 “姐姐……为什么想不带我?”他声音发紧。 “只是假设。”我说,“如果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会让我去吗?” 秦昼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我会在另一座相邻的岛上。姐姐可以一个人,但我要在能看到姐姐的地方。如果姐姐需要帮助,我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他做不到完全放手。 即使送一座岛给我,他也要在隔壁守着。 像守着珍宝的龙,即使把珍宝放在单独的洞穴里,也要盘踞在洞口。 “我明白了。”我说。 秦昼走近一步,眼神恳切:“姐姐,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做不到完全离开你。哪怕只是想象你一个人在岛上,我都会担心。担心你溺水,担心你中暑,担心你被海里的生物伤到……”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这很病态。但我控制不住。” 他承认自己病态。 但不会改。 因为改了,他就不是秦昼了。 “去睡吧。”我说,“明天还要早起。” 秦昼点头,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姐姐,这次旅行……我会努力表现得正常一点。我保证。” 他说“正常一点”,仿佛正常是需要努力表演的状态。 “好。”我说。 他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天要去马尔代夫。 要去一座完全私有的岛。 要和秦昼度过“二人世界”的一周。 听起来像蜜月。 实则是另一场监控实验。 我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 而明天,我会看到马尔代夫的星空。 在完全私有的岛上。 在秦昼完全控制的领域里。 他会给我看最美的风景。 也会给我上最牢固的锁。 浪漫与囚禁。 礼物与牢笼。 在他那里,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而我,要去亲身体验了。 体验这座, 用爱命名的岛屿。 用安全打造的牢笼。 用浪漫伪装的, 另一场漫长的, 温柔的, 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