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客是大佬》 第一章:咸鱼房东的日常(上) 陆远两根手指捻着纸币边缘,对着窗外的天光眯起眼。钞票带着老式印刷油墨特有的酸涩味,边缘被磨得起了毛边,中间还夹着张颜色明显浅一截的假钞。他啧了一声,把那假钞抽出来随手塞进裤兜,把剩下的钱在掉漆的窗台上码成薄薄一摞。楼下小卖部的霓虹招牌透过积灰的玻璃窗,把红绿光斑投在钞票上,映得那点房租更显寒酸。 窗台硌着手肘,他索性把上半身探出窗外。潮湿的晚风裹着楼下飘来的炸串油烟味,混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钻进鼻腔。对面居民楼的晾衣杆上挂满万国旗似的衣物,几个小孩追着脏兮兮的皮球跑过坑洼的水泥地。 “老张!”陆远朝楼下喊了一嗓子。 小卖部门口的塑料凳上,穿着白背心的胖老头慢悠悠摇着蒲扇抬头:“哟,陆房东,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数钱呢?” “数个屁。”陆远胳膊肘撑在窗框上,下巴朝屋里那摞钞票点了点,“这点钱还不够买你三条烟。301那丫头又拖了半个月,说是接了个大单子,钱下周准到。上周她也这么说的。” 老张的蒲扇停了停,笑得脸上褶子堆起来:“林丫头啊?她那门口的外卖盒子都快堆成山了,一天起码五顿,顿顿不重样。年轻人,能吃是福。” “福?”陆远嗤笑,“你是没闻见她开门时候那股味儿——馊饭混着电子元件烧糊的焦臭。402倒好,天天飘些怪味,上次是烂橘子泡福尔马林,这回不知道又折腾什么,闻着像臭鸡蛋拌硫磺。路过门口都得憋气。” 老张的蒲扇又摇起来,塑料凳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啦一声响。“苏护士搞研究的嘛,理解理解。人家还给你送过跌打酒呢,忘了?” “她那药酒抹上跟火烧似的。”陆远揉揉手腕,那里还有块没消净的淤青,“还有503那尊大神,天天叮铃哐啷,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屋里开五金铺。上回水管崩了,物业老李上去敲门,看见他光着膀子举俩哑铃,那肌肉疙瘩……老李说看着像挨过枪子儿的疤。” 老张的笑淡了点,蒲扇指向公寓楼:“你这楼啊,卧虎藏龙。” “藏虫还差不多。”陆远缩回身子,抓起窗台上那摞钱在手里掂了掂,纸钞发出疲沓的哗啦声,“下月再不交齐,统统滚蛋。” 他关上吱呀作响的旧窗,把街市的嘈杂和油烟味挡在外面。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冰箱压缩机发出沉闷的嗡鸣。他把钱随手塞进抽屉,铁皮抽屉哐当一声合拢,震得桌角一叠催缴水电费的单子滑落在地。 走廊的声控灯年久失修,陆远跺了两脚才亮起昏黄的光。他踢踏着人字拖往楼梯口走,塑料鞋底拍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啪嗒、啪嗒,在空旷的楼道里荡出回音。 经过三楼时,一股浓烈的油腻混合着微妙的酸腐味直冲鼻腔。301室门口,印着各家外卖Logo的塑料袋和发泡餐盒堆成了小山,最底下几盒的汤汁渗出来,在灰扑扑的地砖上凝成深色油渍。一个印着“川味小炒”的红油盒子斜插在顶端,盖子半开,露出几根泡在红汤里的竹签。 陆远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刚踏上四楼,一股截然不同的气味猛地攫住了他。那味道极其霸道,初闻是刺鼻的氨水味,紧接着翻涌上浓烈的硫磺气息,最后沉淀成一种类似臭鸡蛋的、令人喉头发紧的甜腻。源头无疑是402室门缝下那道微弱的光线。他几乎是小跑着冲上五楼。 五楼的空气总算正常了些,只有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但脚下传来持续不断的震动,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穿透楼板,咚、咚、咚,带着某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节奏,像是有人用巨锤反复夯击地面。声音来自503紧闭的房门。 陆远在自己住的六楼门口停下,摸出钥匙。楼下503的震动顺着墙壁传来,震得他指尖发麻。他回头望了一眼幽深昏暗的楼梯间,那里只有声控灯投下的一小圈光晕,很快也熄灭了。黑暗里,只有那咚咚的敲击声固执地响着,一下,又一下,像这栋老楼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他拧开门锁,闪身进屋,反手关紧了房门。楼道彻底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503室的金属撞击声,穿透厚重的门板和漫长的走廊,固执地敲打着夜晚的边缘。 第二章 咸鱼房东的日常(中) 503室的金属撞击声像嵌入楼板的节拍器,咚咚地震着陆远的床板。他翻了个身,把枕头狠狠按在头上,那沉闷的声响却固执地透过骨头钻进耳膜。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阴霾。冰箱压缩机嗡嗡的低鸣混着楼下持续的震动,搅得人脑仁发麻。他猛地坐起身,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人字拖走向厨房。冷水泼在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睡眠不足、胡子拉碴的脸。抽屉里那叠薄得可怜的房租钞票似乎在无声地嘲笑他。 “妈的,收租。”他嘟囔着,抓起桌上那串沉甸甸的旧钥匙,哗啦作响。 三楼的空气依旧被301门口那座外卖垃圾山统治着。酸腐的油腻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塑料的微弱气味,顽强地钻入鼻腔。陆远皱着眉,屏住呼吸,抬手敲响了那扇贴着褪色动漫海报的房门。 “谁?”门内传来一个警惕的女声,带着熬夜过度的沙哑。 “房东。”陆远言简意赅。 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慌乱地踢开了什么东西。过了几秒,门链哗啦挂上,门缝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掌宽。一只纤细、指节处沾着不明污渍的手伸了出来,捏着几张皱巴巴、边缘卷曲的钞票。钞票散发着外卖餐盒的油腥味和一股淡淡的焊锡膏气息。 “陆、陆哥……先给这些,”门缝后,林小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剩下的……过两天,过两天项目结了款一定……” 陆远没接话,目光越过那只手,试图窥探门后的景象。光线昏暗,只能瞥见凌乱堆叠的电脑主机箱轮廓,闪烁的指示灯像某种生物的眼睛,地上散落着缠绕的数据线和吃剩的泡面桶。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从门缝里飘出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那只手立刻触电般缩了回去。“下不为例。”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看着门缝迅速合拢,咔哒一声轻响,门链重新落下。 四楼的气味依旧霸道。那股氨水混合硫磺、最终沉淀为甜腻臭鸡蛋的味道,今天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酒精的凛冽气息。陆远站在402室门口,做了个深呼吸——随即被呛得差点咳嗽——才抬手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苏晴站在门后,穿着素雅的米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陆先生?快请进。”她侧身让开,一股更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化学药剂味被某种清雅的茶香勉强中和着,空气里还悬浮着细微的粉尘颗粒。 陆远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玄关。门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几团难以辨认的、颜色诡异的絮状物,罐体上贴着标签,字迹娟秀却写着“样本7号-活性观察”。他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房租的事……”陆远开门见山。 “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实验到了关键阶段,忙得昏天黑地,差点忘了。”苏晴歉意地笑着,引他走向小小的客厅。客厅中央的茶几上,除了一个插着几支白色小花的素净花瓶,还赫然放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手提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试管和复杂的微型仪器。她像是没看见陆远瞬间绷紧的嘴角,自顾自拿起一个紫砂壶,“刚泡的普洱,尝尝?顺便……能帮我看看这个样本吗?我觉得它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她指向手提箱里一支正缓慢冒出细微气泡的蓝色试管。 陆远盯着那支试管,蓝色的液体里似乎有微小的光点明灭不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把视线移开。“房租。”他重复道,声音有点干涩。 “哦,对,对。”苏晴恍然,放下茶壶,转身走向卧室。陆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支诡异的蓝色试管上,气泡冒得更急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无声地沸腾。苏晴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几张崭新的钞票。“给,陆先生,这次真是麻烦您跑一趟了。”她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手提箱,“您真的不看看样本吗?我觉得它好像……在‘看’我们。” 陆远一把抓过钞票,塞进口袋。“不了,谢谢。”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苏晴带着笑意的声音:“那下次再请您喝茶。” 五楼的空气终于正常了,只有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但脚下传来的震动感比清晨时更加清晰有力,咚!咚!咚!每一下都像砸在人的心口上。陆远站在503室门口,那扇深色的铁门仿佛都随着撞击声微微震颤。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打门板,手掌被震得发麻。 “谁?!”门内传来一个粗犷低沉的男声,伴随着金属重物落地的哐当巨响。 “房东!收房租!”陆远提高音量。 门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门猛地被拉开,一股热浪混合着浓烈的汗味扑面而来。 王猛站在门口,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肌肉块垒分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哑铃片,随意地垂在腿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胸和右肩胛骨下方,几道扭曲的、深褐色的陈旧疤痕,狰狞地盘踞在虬结的肌肉上,其中一道从锁骨斜划至肋下,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绝非普通伤痕。他剃着极短的平头,下颌线条刚硬,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扫过陆远时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多少?”他声音低沉,带着运动后的喘息。 陆远的视线在那几道伤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报了个数。王猛没说话,转身走进屋内。陆远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里面。客厅几乎没什么家具,地上铺着厚厚的橡胶垫,角落里堆放着各种型号的杠铃片和哑铃,墙上挂着一副磨损严重的拳击沙袋。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原始而暴力的气息。 王猛很快回来,将几张钞票拍在陆远手里。钞票带着他掌心的汗湿和灼热的体温。“给。”他言简意赅,另一只手随意地活动着肩膀,肩胛骨下方那道最长的疤痕随之扭动,像一条蛰伏的蜈蚣。 陆远捏着钱,点点头,没再多话。王猛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紧接着,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再次响起,咚!咚!咚!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要将整栋楼都撼动。 陆远攥着收来的房租,指节有些发白。他一步步走上六楼,身后是301门缝里透出的微弱蓝光,是402门内飘出的诡异茶香和化学气息,是503持续不断、撼动楼板的撞击轰鸣。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明明灭灭,将他沉默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又缩短。他打开自己家的门,将手里那叠新旧不一、沾染着不同气味的钞票随手扔在桌上,钞票散开,像一片片凋零的叶子。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将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匆匆的行人车辆,楼下503那规律的撞击声透过地板传来,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这栋老旧的公寓楼,在夜色里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头盘踞在都市阴影中、浑身布满谜团的巨兽。 第三章 咸鱼房东的日常(下) 夜色像一块浸透浓墨的绒布,沉沉地裹住了整栋公寓。楼下503室的撞击声终于停歇,难得的寂静反而让六楼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陆远瘫在旧沙发里,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地映着他麻木的脸。桌上散落的钞票还残留着301的油腥味、402的化学气息和503的汗味。他眼皮发沉,一天的疲惫混着对那几个怪人房客的隐隐不安,终于把他拖进了浅眠。 “咔嗒…滋…咔嗒…” 细微却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夜的粘稠。陆远猛地一颤,从混沌的边缘惊醒。不是王猛那种蛮横的撞击,这声音更轻、更快,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精密感,断断续续,从楼下传来。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似乎来自三楼。301?林小夜那个堆满电子垃圾的屋子?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这个点,那个总挂着黑眼圈的丫头在搞什么鬼? 陆远掀开薄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摸到门边。老旧的木门在他手下发出轻微的**,他停住,等了几秒,确认没有惊动那诡异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没有亮。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楼梯扶手的轮廓。那“咔嗒…滋…”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了,清晰地从三楼拐角的方向传来,像某种机械昆虫在黑暗中啃噬着什么。 他踮着脚尖,一级一级往下走,尽量避开那些会吱呀作响的台阶。越靠近三楼,那声音就越发清晰,还夹杂着极细微的、类似电流通过的嗡鸣。301室的门缝下,没有透出往常熬夜时那种显示器的蓝光,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但那声音分明就是从门内传出来的。 陆远停在301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关节轻轻叩在门板上。 “咚、咚。”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金属物件被快速收拢的细微碰撞。接着,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链被挂上了。门缝缓缓拉开一条不足两指宽的缝隙。 黑暗中,林小夜的脸出现在缝隙里。她的脸色在门外微弱绿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那双总是带着困倦的大眼睛此刻睁得滚圆,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陆远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惶的光。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似乎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陆…陆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么晚了…有事?” 陆远的目光试图越过她窄窄的肩膀,窥探门后的黑暗。房间里似乎有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空气里那股熟悉的焦糊味和焊锡膏气息似乎更浓了些。“你屋里什么声音?”他开门见山,声音也压得很低,“大半夜的,叮叮当当?” 林小夜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抓着门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没…没什么,”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就是…就是键盘不小心掉地上了,我在收拾……” 这借口拙劣得让陆远皱起了眉。键盘掉地上能发出那种持续的、精密的刮擦和电流声?他刚想再追问,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一丝异样。 窗外。 301室的窗户就在楼道尽头那扇蒙尘的采光窗斜对面。此刻,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采光窗外急速掠过!那速度快得惊人,轮廓在夜色中一闪而没,只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像一滴浓墨滴入水中瞬间晕开又消失。那绝不是飞鸟,也不是被风吹起的塑料袋——那是一个人形的影子,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敏捷和寂静,紧贴着公寓外墙移动! 一股寒意猛地从陆远尾椎骨窜上头顶。 就在他瞳孔收缩,即将转头确认的瞬间,林小夜的反应比他更快!少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惊惶瞬间化为决绝。她猛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陆远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往门内一拽! “进来!”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锐变形。 陆远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向前踉跄。门缝在他眼前急速扩大,门链绷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只来得及瞥见门后地板上散落着一些闪烁着冷光的金属零件和纠缠的导线,一个半人高的、结构复杂得令人眼晕的银灰色仪器框架矗立在阴影里,上面布满了指示灯和接口。 下一秒,他已经被林小夜完全拽进了301室浓稠的黑暗与刺鼻的电子元件气味之中。少女用后背死死顶住房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反锁,挂上门链,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她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惊恐,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仿佛门外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那台未完成的仪器上几颗红色的指示灯,像野兽的眼睛,在无声地明灭闪烁。 第四章 午夜入侵者(上) 冰冷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陆远。林小夜急促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成了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声音。门板紧贴着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紧绷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每一丝震动。空气中弥漫着焊锡膏、松香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微腥气味,混杂着林小夜身上淡淡的汗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外面……那是什么?”陆远压低声音,喉咙有些发干。他的眼睛在努力适应黑暗,视线里只有那台矗立在房间中央的银灰色仪器框架上,几颗红色的指示灯规律地明灭着,如同潜伏在阴影中野兽的呼吸。 林小夜没有立刻回答,她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过了几秒,她才用气声急促地说:“别出声!也别靠近窗户!” 她的恐惧是真实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浸透骨髓的寒意。陆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刚才窗外那鬼魅般一闪而逝的人形黑影,以及林小夜这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指向一个他潜意识里拒绝承认的事实——这栋他以为只是收收租、抱怨抱怨奇葩房客的破旧公寓,似乎卷入了某种极其危险的事情。 死寂。楼道里没有任何脚步声,声控灯也没有亮起。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黑影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都只是幻觉。但林小夜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松开顶住房门的后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挪到窗户一侧的墙壁阴影里。 她朝陆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陆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疑,学着林小夜的样子,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挪到她身边。两人紧挨着蹲在窗下的死角,窗帘厚重地垂落着,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 林小夜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将厚重的窗帘拨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她凑上去,屏住呼吸向外窥视。陆远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眼睛凑近另一条缝隙。 老旧公寓的外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斑驳而沉默。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然而,就在他们下方,三楼301室窗户正下方的位置——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的人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粗糙的墙面,正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和安静向上攀爬!那人影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伸手、每一次落脚都精准而高效,身体紧贴着墙壁,最大限度地减少着投影和动静。他(或者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正是他们所在的这扇窗户! 陆远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小偷!小偷不会选择三楼作为目标,更不可能拥有这种堪比专业攀岩运动员甚至特种部队的攀爬技巧!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林小夜猛地缩回头,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得陆远眼睛一眯。只见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解锁了一个界面极其复杂、布满了各种代码窗口和监控画面的程序。她迅速调出了公寓外墙的几个监控探头画面。 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画面——正是那个攀爬者的特写。画面异常清晰,即使在夜间模式下,也能看清黑衣人装备的每一个细节。 陆远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人背上背着一个战术背包,腰间挂着的不是撬锁工具,而是一个紧凑的、带有明显军用特征的黑色长方形盒子,侧面有清晰的卡扣和接口。大腿外侧的枪套里插着的,绝不是普通的手枪,其轮廓和尺寸,陆远在某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见过——那是某种特制的微冲或者高精度手枪。更令人心惊的是黑衣人手腕上佩戴的装置,那是一个集成了微型屏幕和复杂按键的战术腕表,绝非民用产品。 “这……这是……”陆远的声音干涩。 “嘘!”林小夜猛地打断他,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疯**作,试图放大某个细节。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突然齐齐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所有正常的公寓监控视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组全新的、角度极其刁钻、甚至有些画面明显来自公寓内部某些意想不到角落的影像!画面切换流畅得没有一丝卡顿,仿佛这才是公寓监控系统原本该有的样子。其中一个画面清晰地捕捉到,那个黑衣人已经攀爬到了窗沿下方,正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形状奇特的工具,对准了窗户的锁扣! 林小夜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动切换出来的“隐藏模式”监控画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了然的恐惧?她猛地抬头看向陆远,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发颤:“监控……自己切换了!这不是我设置的!” 窗外,那个闪烁着寒光的工具,无声地贴上了窗框。 第五章 午夜入侵者(中) 冰冷的工具尖端抵上窗锁的金属部件,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林小夜瞳孔骤缩,手机屏幕上那个清晰的隐藏监控画面里,黑衣人手中的工具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显然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解锁操作。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长,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窗外那无声的致命威胁。 “来不及了!”林小夜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猛地将手机塞进陆远手里,“拿着!看住其他画面!”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房间中央那台尚未完全组装好的银灰色仪器框架。 陆远下意识地抓紧冰冷的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看见林小夜扑到仪器旁,双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目标却不是仪器本身,而是旁边一张堆满电子元件的凌乱工作台。她一把抓起桌上那台看起来平平无奇、键帽磨损严重的黑色机械键盘。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键盘的瞬间,异变陡生! 键盘边缘的金属底板猛地弹开,发出清脆的“咔”声,露出里面精密复杂的微型电路和几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微型接口。林小夜的手指在键盘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用力一按——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响起,整个键盘瞬间亮起诡异的蓝光,键帽缝隙间流淌过一道道细微的电流弧光。原本笨重的键盘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重量感和质感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双手紧握键盘两端,将其横在身前,那姿态不像拿着输入工具,倒像握着一面奇特的、闪烁着电光的盾牌。 “砰——哗啦!” 几乎在同一时刻,窗户玻璃应声而碎!不是被砸开,而是被某种高频震荡工具瞬间震成了细密的蛛网状,然后向内爆裂开来!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玻璃碎片狂涌而入,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破口处无声地滑入室内,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 陆远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手机屏幕上,隐藏监控清晰地捕捉到另一个黑衣人正沿着外墙快速接近同一个破口! 第一个入侵者落地无声,战术靴踩在满地的玻璃碎屑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他戴着全覆盖式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在黑暗中迅速扫视房间。目光瞬间锁定在手持发光键盘、挡在陆远身前的林小夜身上。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交流。入侵者的右手闪电般探向大腿外侧的枪套。 林小夜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陆远的认知极限。前一秒她还保持着防御姿态,下一秒整个人已如一道蓝色的幻影般冲了出去!不是直线,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预测的折线轨迹,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啪!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和沉闷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林小夜手中的键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砸在入侵者刚刚拔出一半的枪柄上。蓝光爆闪,强大的电流瞬间窜出,入侵者持枪的手猛地一颤,枪脱手飞出。但这并未阻止他的反击,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探出,直抓林小夜的咽喉,动作狠辣精准。 少女纤细的身体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和力量,一个极限的后仰避开爪击,同时借力旋身,沉重的键盘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拍在入侵者的侧肋!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入侵者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撞向墙壁。但他显然训练有素,强忍剧痛,反手就从战术背包侧袋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凶狠地刺向林小夜的小腹。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第二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破窗处翻了进来,动作同样迅捷无声。他的目标极其明确——趁着同伴缠住林小夜,直扑站在后方、似乎吓呆了的陆远! 陆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第二个入侵者朝他扑来,看到对方手中扬起一道冰冷的寒光(或许是匕首,或许是电击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他想躲,想喊,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恐惧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陆远!躲开!”林小夜焦急的尖叫传来,但她被第一个入侵者死死缠住,根本无法抽身。 第二个入侵者近在咫尺,陆远甚至能看清对方黑色面罩下那双漠然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惊恐扭曲的脸。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徒劳地想要格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气!不是来自入侵者,也不是来自林小夜。 是流弹! 第一个入侵者被林小夜用键盘砸得失去平衡时,他脱手飞出的那把造型奇特的手枪,在撞击墙壁后,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制,竟然走火了!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贴着陆远的头皮飞过,狠狠打在陆远身后的墙壁上,炸开一蓬水泥碎屑! 致命的威胁瞬间从前方变成了侧面。在子弹擦过的灼热感和碎屑溅到脸上的刺痛感传来的刹那,陆远的身体,在他大脑完全宕机、意识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他“咸鱼房东”身份的反应! 他的双腿猛地屈膝下蹲,身体重心在千分之一秒内压到最低,同时上半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子弹来袭的相反方向——也就是第一个入侵者倒地的方向——做了一个迅猛而流畅的侧向翻滚!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得不可思议。翻滚过程中,他的手臂自然地护住头颈要害,身体蜷缩成最小的受弹面积。落地时,他的左肩和背部着地,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诡异的是,翻滚停止的瞬间,他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虚握的动作,仿佛要抓取什么东西(比如武器),同时身体本能地调整成了半跪据守的姿态,目光锐利地扫向枪响的位置——尽管那里只有一把掉在地上的枪和撞在墙上**的入侵者。 整个动作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流畅、高效、充满了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这绝非一个普通人在危急关头能做出的反应,更像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陆远自己都懵了。他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滚到这里来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摆出的奇怪姿势,又看看不远处那把还在冒烟的手枪,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才那一下……是运气?还是被吓疯了?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将陆远从短暂的茫然中惊醒。他猛地抬头,只见第二个扑向他的入侵者,因为陆远这出乎意料的翻滚躲避而扑了个空,身体出现了瞬间的失衡。而林小夜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完全不顾第一个入侵者刺来的匕首,硬生生用键盘格挡了一下,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火花。同时,她借力旋身,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在握着键盘的右臂上,那闪烁着蓝光的键盘如同战锤般,带着一股狂暴的气势,狠狠砸在第二个入侵者的后颈!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第二个入侵者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个入侵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和决绝,强忍着肋骨的剧痛,挥动匕首再次扑上,做困兽之斗。 林小夜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她矮身躲过匕首的直刺,手中的键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自下而上撩起,精准地磕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匕首脱手飞出。入侵者痛得身体一僵。林小夜没有丝毫停顿,键盘顺势上抬,带着残留的蓝色电弧,狠狠砸在他的下颌! “呃!”入侵者双眼翻白,身体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战斗结束得极其突然。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浓重的血腥味(来自第一个入侵者被键盘砸裂的肋骨和口鼻)混合着玻璃碎屑的粉尘、金属灼烧的焦糊味以及淡淡的臭氧味(来自键盘的电流),弥漫在空气中。 林小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握着键盘的手微微颤抖,键盘上的蓝光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熄灭。她看着地上两个失去知觉的入侵者,又猛地转头看向陆远,眼神复杂无比,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远还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地上昏迷的入侵者,最后抬头迎上林小夜的目光。他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才那本能般的战术翻滚带来的短暂“异常”,此刻在他心里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我一定是吓傻了”的自我解释。 “你……”林小夜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陆远那副完全吓懵了的样子,又想起他刚才那不可思议的闪避动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急促地说,“快!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线索!刚才的枪声和打斗肯定会惊动其他人!” 她的话提醒了陆远。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身体的颤抖,撑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到第一个被他“滚”到附近、此刻瘫软在墙角的入侵者身边。 忍着强烈的恶心和恐惧,陆远颤抖着手,拉开了入侵者紧身衣的高领。在对方左侧锁骨下方的位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手机屏幕的光,他看到了一个纹身。 那是一个纹身,线条简洁却透着一种冰冷的诡异感——一只蜷缩着身体、八只长足如同荆棘般张开的漆黑蜘蛛。蜘蛛的腹部,有一个微小的、像是数字又像是字母的扭曲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辨认。 陆远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个纹身……他感觉在哪里见过,一种极其模糊、却又带着强烈不安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小夜,发现少女也正死死盯着那个纹身,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果然如此的绝望。 第六章 午夜入侵者(下) 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在301室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刺鼻的味道刺激着鼻腔。破碎的窗户灌入冰冷的夜风,吹动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监控屏幕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两张倒伏在地的黑影,一动不动,如同两滩凝固的墨迹。 林小夜靠在墙边,急促地喘息着,左手紧紧捂住右臂的伤口,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腰侧被划破的衣物下,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血痕。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警惕地扫视着地上的入侵者和门口的方向。刚才那股如同猎豹般的凶悍气息已经收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 陆远依旧单膝跪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刚才那流畅到不可思议的战术翻滚动作,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那不是运气,不是巧合,那是一种……刻在骨头里的本能?他试图回忆,大脑却一片混沌,只有身体残留的、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还在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黏腻冰凉。 “你……”林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打破了死寂。她看向陆远,眼神复杂,有惊疑,有探究,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担忧,“没事吧?” 陆远猛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喉咙发干,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没事,除了差点被子弹击中带来的后怕和对自己身体的巨大困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地上那两个黑衣人。 危险暂时解除,但疑问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这些人是谁?为什么目标如此明确地闯入林小夜的房间?他们装备精良,行动专业,绝非普通窃贼。那个被林小夜砸断手腕的黑衣人,匕首还掉落在不远处,闪着寒光。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陆远。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手臂的颤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需要答案,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玻璃渣,一步步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那个被林小夜重创手腕,又被她压制,最后被反弹的流弹擦伤手臂的黑衣人。 黑衣人面朝下趴着,没有任何声息。陆远蹲下身,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扳动对方的肩膀,试图将他翻过来查看正面。 触手一片冰凉,带着粘稠的湿意。借着监控屏幕幽蓝的光线,陆远看清了那张脸——一张毫无特色的亚洲男性面孔,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他的颈部,一道细长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伤口横亘在喉结下方,边缘整齐,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紫色。 陆远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流弹造成的擦伤!这是……割喉?什么时候?谁干的?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小夜。 林小夜显然也看到了,她捂着伤口的手臂微微收紧,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更深的警惕。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陆远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目光移向黑衣人的脖颈下方。那道致命的伤口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凑近了些,借着幽光仔细辨认。 在青紫色的皮肤映衬下,一个暗红色的纹身图案若隐若现。图案并不复杂,像是一个扭曲的、抽象的鸟喙形状,又像是一道撕裂的闪电,烙印在靠近锁骨的位置。纹身的线条精细,带着一种冰冷而诡异的美感。 “这是什么?”陆远低声问道,声音干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标记。 林小夜的目光也聚焦在那个纹身上,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剧烈闪烁,似乎认出了什么,又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咬住了下唇,将话咽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看向陆远,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停在了301室的门口。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担忧。“小夜?陆先生?你们在里面吗?我听到好大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是苏晴的声音。 陆远和林小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小夜飞快地用手抹了一下脸,试图掩饰苍白的脸色和手臂的伤。陆远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挡在了黑衣人的尸体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苏晴?我们……没事。” 门把手转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晴那张温婉秀丽的脸庞出现在门口,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居家服,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然而,她的目光在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破碎的窗户、地上的黑衣人尸体以及陆远和林小夜身上的血迹时,瞳孔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天哪!”她惊呼一声,捂住嘴,快步走了进来,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小夜染血的胳膊上,“小夜!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心疼,仿佛一个真正的、关心邻居的大姐姐。 她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径直走到林小夜身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让我看看!伤口深不深?”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深绿色的、印着红十字的硬质医疗箱。 这个医疗箱的出现,让陆远和林小夜的眼神同时一凝。它太大了,也太专业了,完全不像是普通家庭会常备的东西。苏晴动作麻利地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用品:消毒纱布、止血带、缝合包、碘伏、甚至还有几支密封的注射器和几瓶标签模糊的药水,琳琅满目,堪比一个小型急救站。 苏晴熟练地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拿起碘伏和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林小夜手臂上的伤口。她的动作极其专业,手指稳定而轻柔,消毒、止血、包扎,一气呵成,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她处理伤口时专注而冷静,眼神锐利地观察着伤口的深度和出血情况,那份专注和沉稳,与她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护士形象判若两人。 “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苏晴松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柔和,但包扎的动作依旧精准利落。她处理好林小夜的伤口,这才转向陆远,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陆先生,你没受伤吧?刚才的声音太吓人了,我以为是地震或者……煤气爆炸?”她的话语带着试探,眼神却清澈无辜。 陆远摇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晴那双戴着医用手套、刚刚完成专业包扎的手上,又瞥了一眼那个过于齐全的医疗箱。一个普通的社区护士,会在深夜听到异响后,第一时间带着如此专业的战地急救箱赶来?而且,她对地上两具尸体和满屋狼藉的“视而不见”,更显得刻意而诡异。 “没事就好。”苏晴似乎没注意到陆远探究的目光,她收拾着医疗用品,语气带着后怕,“这里太乱了,还有……他们……”她终于看向地上的黑衣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嫌恶,“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报警?” 报警?陆远看着苏晴那双看似惊慌却异常镇定的眼睛,又低头瞥了一眼黑衣人脖颈上那个诡异的鸟喙纹身。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报警,或许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窗外的风更冷了,吹动着破碎的窗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301室的灯光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已熄灭,只有监控屏幕的幽蓝光芒和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勾勒出房间里三个各怀心思的身影,以及地上那两具带着不祥印记的尸体。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七章 记忆闪回(上)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寒意,陆远站在301室的狼藉中,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冻僵了。苏晴那句“报警”的问话悬在空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试探。林小夜靠在墙边,包扎好的手臂垂着,目光在苏晴和陆远之间游移,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沉默得像块石头。 “报警?”陆远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干涩。他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两具无声无息的躯体,最终落回苏晴脸上。那张温婉的脸上,此刻的“惊慌”像是精心描摹的面具,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报警说什么?说有两个专业杀手半夜闯进来,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警察会信吗?我们怎么解释?” 苏晴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瞬间闪过的锐利。“可是……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太危险了,万一……万一他们还有同伙……” “同伙?”陆远心头一凛,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破碎的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寒意,转向苏晴,“苏小姐,你……似乎对这种场面,并不太意外?”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深绿色的、装备齐全得离谱的医疗箱。 苏晴抬起头,迎上陆远探究的目光,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误解的委屈:“陆先生,我是护士啊。虽然社区医院没这么……激烈的情况,但基本的急救和应急处理是职业本能。至于这个箱子……”她轻轻拍了拍医疗箱,“是我以前参加户外救援队时用的,一直放在家里备着,没想到真用上了。”她的解释流畅自然,几乎无懈可击。 职业本能?户外救援队?陆远心里冷笑一声,那割喉的伤口和诡异的鸟喙纹身,也是户外救援队常见的吗?但他没有戳破。眼下,处理掉这两具尸体,消除痕迹,才是当务之急。报警?那只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更深的漩涡。 “同伙的问题,天亮前必须解决。”陆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他看向苏晴,“苏小姐,你是专业人士。有没有办法……让这里恢复‘正常’?至少,看起来正常一点?” 苏晴沉默了几秒,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尸体和破碎的窗户,然后缓缓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可以。给我点时间,还有……需要一些工具。”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301室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手术室”。苏晴展现出了令人心惊的专业和效率。她指挥着陆远和林小夜清理掉大块的玻璃碎片和明显的血迹,自己则戴上医用手套,从那个深不见底的医疗箱里取出更多让人脊背发凉的工具——强效清洁剂、密封袋、甚至还有小型喷灯。她处理尸体的手法冷静得近乎冷酷,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在完成一项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程序。陆远强忍着胃里的翻腾,配合着她的指令,搬动、清理、掩盖。林小夜则负责警戒窗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压抑着风暴。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城市厚重的雾霭,从破碎的窗户缝隙挤进来时,301室已经“恢复”了某种表面的平静。窗户被用厚木板临时钉死,掩盖了破洞。地板被反复清洗,浓烈的消毒水味盖过了血腥。那两具尸体,连同他们携带的所有装备,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三个人之间弥漫的、更加浓重的不信任和猜疑。 “天亮后,我会找人彻底修好窗户。”陆远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林小夜和神色平静的苏晴,“今天……都休息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301室。回到自己位于一楼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闭上眼,黑暗中却不断闪现着刚才的画面:林小夜凶悍如豹的身手,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战术翻滚,黑衣人脖颈上整齐致命的伤口,暗红色的鸟喙纹身,还有苏晴那双戴着医用手套、稳定得可怕的手……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粥,无数疑问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记住那些动作?那些黑衣人是谁?那个纹身代表着什么?林小夜和苏晴……她们又到底隐藏着什么? 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终于将他拖入昏沉。他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力气脱,意识便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黑暗并非寂静。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梦境!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劈头盖脸砸来。陆远感到自己猛地扑倒在地,粗糙的砂砾摩擦着裸露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浓重的硝烟味呛入肺腑,带着死亡的气息。 “夜枭!三点钟方向!火力压制!”一个嘶哑的、被爆炸声扭曲的男声在耳边炸响,用的是某种急促而精准的战术术语。 陆远(或者说,梦中的那个“他”)几乎是本能地翻滚起身,动作迅猛如电。手中握着的不是收租的账本,而是一把冰冷沉重的金属造物——枪!他单膝跪地,肩膀抵住枪托,视线穿过弥漫的烟尘和闪烁的火光,死死锁定前方某个晃动的黑影。手指扣动扳机,后坐力清晰地撞击着肩胛骨,枪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目标应声倒地。 “干得漂亮!掩护我!”另一个声音吼道。 “他”再次翻滚,避开一串扫射过来的子弹,泥土在身侧溅起。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每一个规避,每一次还击,都像是刻在骨髓里的程序在自动运行。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带来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杀戮的快感。周围是断壁残垣,燃烧的车辆残骸,还有……倒伏在地、穿着同样制式作战服的模糊身影。无线电耳麦里充斥着沙哑的指令、急促的呼吸和绝望的惨叫。 “目标清除!B组报告情况!” “C点遭遇重火力!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 滋滋的电流杂音猛地放大,淹没了后面的呼救。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画面强行切入:一张年轻得多的脸,沾满硝烟和血污,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正对着“他”嘶喊。那张脸的轮廓……竟隐约有几分楼下小卖部李大爷的影子? “不——!”梦中的“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陆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中。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廉价家具,堆着杂物的书桌,墙上挂着的廉价风景画……是他在阳光公寓的家。 没有硝烟,没有枪炮,没有死亡。 可那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爆炸的冲击,枪托抵肩的触感,无线电的杂音,还有那张模糊的、绝望的脸……以及那个代号——“夜枭”?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梦魇。是昨晚的刺激太大,产生了幻觉?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那种刻骨铭心的战斗本能……太真实了。 浑浑噩噩地洗漱,换衣服。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挥之不去的惊悸。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梦,不去想301室的夜晚。生活还要继续,比如——收房租。 拿着皱巴巴的收租本,陆远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四楼。402室苏晴的门口依旧飘散着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的化学药剂味,门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昨晚的事后,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谜一样的女人。 他继续往上,来到五楼503室。沉重的、富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声隔着门板传来,是王猛又在折腾他的健身器械了。 陆远敲了敲门。里面的声响停顿了一下,随即门被拉开。王猛依旧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古铜色的上身布满汗珠,块垒分明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面几道已经淡化的疤痕在汗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清晰。 “哟,房东!”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带着运动后的酣畅,“这么早?收租啊?”他随手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转身就往里走,“进来坐会儿?我刚做完一组硬拉,歇口气。” 陆远跟着走进这个几乎被改造成小型健身房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金属的味道。王猛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拿起一个硕大的水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妈的,”他放下水壶,抹了把嘴,指着地上一个看起来结构复杂、布满配重片的器械抱怨道,“这破玩意儿,滑轨又他妈卡顿了,害得我最后一组都没法标准收尾,差点搞出代偿损伤pensatory Injury)!真该换了!” “代偿损伤”四个字,如同一个无形的锤子,狠狠砸在陆远耳膜上!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晃动。王猛抱怨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梦境中那个嘶哑的吼声:“夜枭!三点钟方向!火力压制!” 两个声音,两个场景,在王猛吐出那个专业术语的瞬间,诡异地重叠、碰撞! 陆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站稳。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王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而王猛,在说出那个词后,似乎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的随意笑容骤然僵住,举着水壶的手停在半空,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直地回望着陆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沉重的金属器械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空气里只剩下饮水机微弱的嗡鸣。两个男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彼此眼中都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疑问和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无形丝线骤然拉紧的既视感。 第八章 记忆闪回(中) 时间在503室凝滞的空气里沉重地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得几乎要断裂。陆远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王猛那句“代偿损伤”的回音,混合着梦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嘶吼,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搅得他天旋地转。 “你……”王猛的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死寂,他放下水壶,粗壮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着陆远苍白的脸,“你也知道这个词?”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随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审讯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砸在陆远混乱的神经上。 陆远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王猛的身影在视野里扭曲晃动。他只能用力摇头,不是否认,而是试图甩开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眩晕和混乱。 “我……不太舒服……”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他不敢再看王猛那双探究的眼睛,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挪出了503室。身后,王猛没有再说话,但那道沉甸甸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背上,直到房门被陆远慌乱地带上。 砰! 隔绝了503室的声响,走廊里只剩下陆远粗重的喘息。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梦魇的碎片和现实的冲击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缠住。“夜枭”、“代偿损伤”……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深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一楼的。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个温和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陆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远猛地回头,心脏又是一紧。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相当高档的黑色公文包。他整个人干净整洁得与这栋老旧公寓格格不入。 “你是?”陆远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警惕地问。 “哦,抱歉打扰了。”男人笑容可掬地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周明,‘安居地产’的客户经理。之前我们电话联系过,关于您这套公寓……潜在的升值空间和一些可能的合作意向。”他的目光在陆远苍白冒汗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关切地问,“陆先生,您脸色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安居地产?陆远模糊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中介公司打过电话,但他当时忙着处理301室的烂摊子,根本没心思理会。他接过名片,冰凉的卡片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周经理?我……我没事,可能有点感冒。”他含糊地应付着,侧身让开,“进来说吧。” 周明礼貌地点点头,走进陆远略显杂乱的客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茶几上那个积了层薄灰的廉价玻璃杯上。“陆先生这里,很有生活气息。”他微笑着评价,语气自然,但那双眼睛深处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陆远胡乱倒了杯水递过去,自己则瘫坐在沙发上,揉着越来越痛的太阳穴。周明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放在茶几上。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夹。 “陆先生,阳光公寓的位置其实很有潜力,虽然楼龄稍长,但胜在结构坚固,周边配套成熟。”周明翻开文件夹,指着上面的图表和数据,侃侃而谈,“我们公司最近在做一个‘老城焕新’的计划,对一些有特色的老建筑进行整体评估和改造包装。像您这样的房东,如果愿意将物业纳入我们的托管计划,不仅可以获得稳定的租金收益提升,还能分享未来可能的升值红利……” 他的话语专业而流畅,但陆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头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越来越猛烈。周明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那些图表上的线条在他眼前扭曲、旋转,最后又变成了梦中的硝烟和火光。代号“夜枭”的呼喊声,枪械冰冷的触感,战友倒下的身影……碎片化的画面疯狂闪现,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颅骨深处一阵尖锐的剧痛。 “呃……”陆远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陆先生?您怎么了?”周明立刻停下讲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陆远身边,“是头痛吗?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拿起茶几上陆远刚才倒给他的那杯水。 “没……没事……”陆远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已经开始出现闪烁的光斑。 “先喝口水缓一缓吧。”周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他将水杯递到陆远唇边。就在陆远下意识地微微张嘴,准备就着他的手喝一口的瞬间—— 周明托着杯底的右手小指,极其隐蔽地、迅捷无比地在杯沿内侧轻轻一弹!一粒比米粒还小、近乎透明的白色晶体,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瞬间溶解,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且被递水的动作和身体的遮挡完美掩盖。 “喝点水会舒服些。”周明的声音依旧温和关切,眼神却平静无波。 陆远头痛欲裂,意识模糊,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本能地就着周明的手,喝下了一大口凉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但随即,一股更加深沉的眩晕感如同浓雾般包裹上来,让他感觉身体发飘,意识仿佛要脱离躯壳。 与此同时,在陆远头顶上方,天花板与墙壁交接的阴暗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百叶格栅后,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狭窄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下方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林小夜像一只壁虎般紧贴在通风管道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呼吸压得极低。她透过格栅的缝隙,将周明那快如鬼魅的下药动作,以及陆远喝下那杯水后瞬间变得更加恍惚的状态,尽收眼底。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那个自称房产中介的男人……有问题!他给陆远下了药!那是什么?迷药?毒药?还是……组织用来清除记忆或者控制目标的药剂? 林小夜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如弓弦。她死死盯着周明,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将剩下的水放回茶几,看着他继续用那副职业化的面孔对陆远说着什么。而陆远,眼神已经明显涣散,身体软软地靠在沙发上,似乎连维持坐姿都变得困难。 周明似乎很满意陆远的状态,他俯下身,凑近陆远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迷雾的蛊惑力:“陆先生,您听说过‘暗影’吗?一个……致力于清除不稳定因素的组织。还有‘夜枭’……一个曾经很响亮,但现在需要被遗忘的代号……” “暗影”!“夜枭”!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陆远混沌的意识深处!剧烈的头痛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混乱取代!他猛地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周明看着陆远的反应,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职业化:“看来陆先生确实很不舒服。合作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详谈吧,您好好休息。”他收起文件夹,拿起公文包,最后看了一眼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陆远,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客厅里只剩下陆远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他蜷缩在沙发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周明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与那些血腥的梦境碎片疯狂交织、撕扯。意识在黑暗的漩涡中沉浮,仿佛随时会被彻底吞噬。 通风管道里,林小夜确认周明离开后,立刻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沿着管道向后移动。她的脸色异常凝重,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那个周明……是冲着陆远来的!而且,他提到了“暗影”和“夜枭”! 第九章 记忆闪回(下) 陆远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是模糊的重影,头痛虽然减轻了,但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和挥之不去的混乱感如同湿冷的棉通风管道内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皮肤,林小夜像一只受惊的猫,在狭窄的空间里快速匍匐后退。陆远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混杂着周明那句如同毒蛇低语般的话语——“暗影”、“夜枭”——在她脑中尖锐地回响。必须立刻行动! 她迅速退到一个管道交汇处的检修口,无声地撬开格栅,轻盈地滑落下来,正好落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拐角阴影里。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伪装成普通智能手机的加密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一条只有内部成员才能解读的紧急警报信息瞬间发出。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转身快步冲向一楼陆远的房间。门虚掩着,她猛地推开—— 陆远蜷缩在沙发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正被无形的噩梦死死扼住咽喉。他呼吸急促而紊乱,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力气的虚弱感。 “陆远!”林小夜低呼一声,立刻冲到他身边蹲下。她伸出微凉的手指,快速检查他的脉搏和瞳孔反应。脉搏快而微弱,瞳孔对光反应迟钝,是典型的神经抑制剂过量反应!那个周明,下的果然是组织惯用的、能干扰记忆和意识的“静默”系列药剂! 她立刻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支微型注射器。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支淡蓝色的药剂,拔掉保护帽,精准地扎进陆远手臂的静脉。随着药液缓缓推入,陆远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但人依旧昏迷不醒。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吼从门口传来:“怎么回事?!” 王猛如同一座铁塔般堵在门口,他只穿着背心,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汗水淋漓,显然是直接从健身房冲下来的。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陆远和蹲在一旁、脸色凝重的林小夜,最后落在茶几上那半杯可疑的水上。 “他被人下药了。”林小夜言简意赅,声音冰冷,“一个自称房产中介的周明干的。提到了‘暗影’和‘夜枭’。” 王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刃。他大步走进来,一把抓起那半杯水,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嫌恶地皱紧眉头。“静默三号……组织清理记忆的玩意儿。”他看向林小夜,“你给他用了中和剂?” 林小夜点头:“剂量不大,中和剂应该能起效,但他需要时间恢复。” 王猛放下水杯,蹲下身,伸出粗糙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陆远的脸颊:“喂!房东!醒醒!”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絮包裹着他。王猛和林小夜的脸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我……”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撑起身体,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周明……他……” “一个冒牌货。”王猛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被他阴了,喝了加料的水。” “暗影……夜枭……”陆远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每一次念出都像有冰冷的针在刺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莫名的恐惧。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粘稠的混沌感,“他……为什么……” “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林小夜站起身,警惕地扫了一眼窗外,“他既然敢直接上门下药,说明组织已经锁定了这里。我们必须提高警戒级别。陆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行动吗?” 陆远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中和剂似乎开始发挥作用,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思维也像生锈的齿轮般滞涩,但那股要将意识拖入深渊的无力感正在消退。他扶着沙发扶手,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还……还行。死不了。” “那就好。”王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依旧不小,“你待着,我去检查下外围。”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客厅里只剩下陆远和林小夜。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陆远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林小夜刚才就是从那里监视的吧?这栋公寓,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我需要……静一静。”陆远低声说,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困惑。他需要整理这混乱的一切,需要弄明白那些该死的记忆碎片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小夜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的挣扎,点了点头:“别离开公寓。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们。”她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警惕,似乎还有一丝……歉疚?随即,她也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陆远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透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周明职业化的笑容、那杯加了料的水、蛊惑的低语、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旋转。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间扫过通往阁楼的那扇低矮、不起眼的小木门。那扇门,从他搬进这栋公寓起,就一直锁着,房东老太太说里面堆满了废弃杂物,钥匙也早就丢了。他从未在意过。 但此刻,看着那扇落满灰尘的门,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上去看看。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强烈,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某种深埋的本能在驱使。他走到门前,伸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拧——纹丝不动,确实锁着。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拇指在门锁附近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锁孔上方一块微微凸起的、几乎与门板融为一体的金属小片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他!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千百遍。 他毫不犹豫地将拇指用力按在那块金属片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从门内传来。紧接着,是齿轮转动和锁舌收回的细微声音。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旧木头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陆远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弯腰钻了进去。 阁楼比他想象的要高一些,但也仅能容人勉强站立。屋顶是倾斜的,几缕光线从蒙尘的窄小气窗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里面确实堆满了杂物:破旧的桌椅、蒙着白布的家具、散落的书籍和纸箱……一切都笼罩在厚厚的灰尘之下,看起来几十年没人动过了。 然而,陆远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直接越过了这些杂物,落在了阁楼最深处的墙角。那里,紧贴着倾斜的屋顶,放着一个东西——一个约莫半米高、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或把手的金属箱。它安静地立在那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陆远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踩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越是靠近,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就越是强烈。他停在保险箱前,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光滑的金属表面。 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思考,他的右手拇指,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自然而然地抬起,按在了保险箱正面一个同样光滑、没有任何凹槽或识别区的黑色面板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从箱体内部传来。紧接着,面板中心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光芒,光芒快速扫过他的指纹。 “身份确认:夜枭。权限:最高。”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的阁楼里突兀响起。 咔哒。 保险箱的门应声弹开了一条缝隙。 陆远屏住呼吸,缓缓拉开了沉重的箱门。里面空间不大,没有文件,没有珠宝,也没有武器。只有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箱底。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缘微微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黑色特工作战服的男人,背景是模糊的、似乎是什么军事基地的轮廓。***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那是他自己。 是陆远,却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收租度日、偶尔抱怨房客的咸鱼房东。照片上的男人,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疲惫,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和强大。那个代号——“夜枭”——仿佛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血肉,变得无比真实。 陆远死死地盯着照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阁楼里只剩下他狂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照片上那个陌生的自己,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直直地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识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粉碎的瞬间—— 啪! 整个公寓,毫无征兆地,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断电了! 紧接着,几乎是同时,从楼下,从402室的方向,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刺耳的、令人心悸的—— 哗啦! 那是玻璃被狠狠打碎的脆响! 第十章 血色实验室(上)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陆远僵立在阁楼冰冷的空气里,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指尖。照片上那个眼神锐利、代号“夜枭”的男人,与他此刻混乱、虚弱、被巨大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灵魂,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夜枭……”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冰冷的代号,喉咙发紧。阁楼里残留的电子合成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与楼下那声刺耳的玻璃破碎声交织在一起,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402室!苏晴!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那深埋在骨子里、属于“夜枭”的战斗意识,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率先苏醒,压倒了所有的混乱和眩晕。他猛地将照片塞进口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阁楼狭窄的门洞,甚至顾不上拍掉满身的灰尘。 走廊里同样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断电来得太突然,太彻底。陆远强迫自己冷静,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侧耳倾听。楼下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是其他房客的声音,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在黑暗中弥漫。 他深吸一口气,凭着对公寓布局的熟悉,在黑暗中摸索着楼梯扶手,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向下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刺痛,那是之前被下药的后遗症,也是此刻高度紧张的反应。 刚下到四楼走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那不是苏晴房间里惯有的消毒水或草药清香,而是……铁锈味?不,是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挥发后的刺鼻酸气! 陆远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加快。402室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不出丝毫光亮。那股血腥味和化学药剂味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 他猛地推开门。 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极其黯淡的光线勉强透入),眼前的景象让陆远瞬间屏住了呼吸。 402室,那个平日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弥漫着淡淡草药香和消毒水味的护士房间,此刻一片狼藉。实验台上,那些原本整齐排列的玻璃器皿、试管、培养皿,此刻大半碎裂,五颜六色的药液混合着玻璃碎片流淌得到处都是,在微弱光线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化学药剂挥发气味,刺得人眼睛发酸。 然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地板。 靠近窗户的位置,一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液体在黑暗中洇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而在那片血泊旁边,用同样暗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别相信他们。 那字迹潦草、急促,仿佛书写者是在极度恐慌或重伤的状态下仓促完成的警告。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陆远的喉咙。 药剂被窃!现场被破坏!还有这血写的警告! “苏晴!”陆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焦急,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人呢?苏晴在哪里? 就在这时,房间深处,靠近里侧卧室门边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陆远猛地转头看去。 阴影缓缓蠕动,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苏晴。 但眼前的苏晴,与陆远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柔浅笑、说话轻声细语的白衣护士判若两人。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些许污渍的护士服,但平日里柔和的脸庞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警惕。 她的双手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精准度,飞快地组装着一件东西——一支银灰色的手枪。枪管、套筒、弹匣……冰冷的金属部件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跳跃、组合,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撞击声。那动作流畅、熟练,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陆远的闯入,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毫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武器上,直到最后一个部件“咔”一声归位,她才猛地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站在门口的陆远。 “出去。”苏晴的声音响起,冰冷、坚硬,不带一丝一毫往日的温度,像一块砸在地上的生铁,“立刻离开这里,陆远。” 她的眼神透过准星,牢牢锁定在陆远身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不见底的寒意。握着枪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第十一章 血色实验室(中) 冰冷的枪口如同深渊的凝视,牢牢锁定着陆远。苏晴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命令。那句“出去”在弥漫着血腥与化学药剂气味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402室内的狼藉与两人之间的无声对峙,构成一幅充满压迫感的画面。 陆远没有动。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试图从这荒谬而危险的场景中理出头绪。照片上“夜枭”的锐利眼神仿佛在记忆深处灼烧,与眼前苏晴陌生的冷酷面孔重叠。那句血写的警告——“别相信他们”——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思绪。他们?指的是谁?是林小夜?王猛?还是……包括眼前这个持枪对准他的苏晴? “苏晴……”他试图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吸入的刺鼻气味而有些沙哑,“这里发生了什么?谁的血?谁写的字?”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片暗红的污渍和歪扭的字迹,又迅速回到苏晴脸上,试图从她冰封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苏晴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但枪口纹丝不动。“这不是你该问的,陆远。”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最后警告,离开。现在。”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不是枪声,而是402室本就虚掩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沉重的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带着整个房间似乎都晃动了一下。 一个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劲风冲了进来,正是王猛!他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燃烧着野兽般的凶悍和急切。他完全无视了房间内诡异的气氛和苏晴手中指向陆远的枪口,目光直接锁定在苏晴身上,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嘶吼: “苏晴!外面!来了!不止一波!装备精良,战术队形!至少六个!已经突破一楼防线了!” 王猛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房间内的紧张气氛攀升到了顶点。他的描述简洁而致命——“不止一波”、“装备精良”、“战术队形”——这绝不是普通的入室盗窃或寻仇,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军事化袭击! 陆远的心脏猛地一缩,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想起了阁楼照片上那个代号“夜枭”的自己,想起了周明提到的“暗影组织”,想起了林小夜战斗时的模样……这一切碎片化的信息,在王猛带来的警报面前,瞬间指向了一个清晰而可怕的答案:他们被盯上了!而且对方派出了远超之前试探性入侵的力量! 苏晴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听到王猛报告的刹那,她持枪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枪口瞬间从陆远身上移开,闪电般指向了门口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王猛身后黑洞洞的走廊。她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进入了一个标准的战术警戒姿态,仿佛刚才与陆远的对峙从未发生,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新的、迫在眉睫的威胁上。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陆远因为王猛的闯入和苏晴枪口移开而心神稍松的刹那—— 苏晴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左手如同毒蛇般从护士服的口袋中抽出,握着一支早已准备好的、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没有丝毫预兆,没有丝毫犹豫,在陆远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闪着寒光的针尖已经精准而狠厉地刺入了陆远颈部侧面的皮肤! “呃!”陆远只感到颈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触感,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推力传来,针筒内的液体被瞬间推入他的血管。 剧变来得太快!前一秒还在为新的入侵者警报而震惊,下一秒致命的针剂已经刺入身体!陆远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晴。那张近在咫尺的、曾经温柔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麻痹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从颈部注射点向全身疯狂蔓延。力量在飞速流失,意识像坠入深海的石头,迅速被黑暗吞噬。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苏晴冰冷的脸和王猛惊愕的表情在眼前晃动、重叠。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在无边黑暗彻底将他淹没的前一秒,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如同叹息般,钻进了他即将关闭的听觉: “对不起……监护人先生。” “监护人先生”……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像一把钥匙,试图插入陆远记忆深处锈迹斑斑的锁孔。然而,意识已然溃散。他甚至连一丝困惑或愤怒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身体便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前倒去。 苏晴在他倒下的瞬间,敏捷地向侧后方撤了一步,避开了他倒下的身体。她的眼神复杂地扫过失去意识的陆远,那里面似乎有一闪而逝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握紧了手中的枪,枪口重新抬起,警惕地指向门口和王猛。 王猛站在门口,魁梧的身体像一尊铁塔,堵住了大半的入口。他脸上的惊愕尚未完全褪去,看着倒在地上的陆远,又看向持枪戒备、眼神冰冷的苏晴,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房间内,血腥味、化学药剂味和浓重的杀机交织在一起。窗外,隐约似乎传来了楼下更激烈的打斗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新的入侵者已经近在咫尺,而房间内,刚刚倒下的陆远和持枪对峙的苏晴与王猛,形成了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僵局。 第十二章 血色实验室(下) 刺骨的冰冷感是意识回归的第一个信号。陆远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海的淤泥里挣扎着浮出水面,沉重的眼皮每一次颤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后颈残留着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昏迷前那电光火石般的袭击。苏晴那张决绝的脸庞和冰冷的“对不起,监护人先生”在记忆的碎片中沉浮,带来一阵眩晕和更深的寒意。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402室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是自己房间那盏廉价吸顶灯。这是一个陌生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电子设备运行时散发的微弱臭氧味。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低瓦数的壁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四壁是冰冷的金属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合金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一张金属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里像是一个……禁闭室?或者某个安全屋的内部舱室? 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陆远尝试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如同灌了铅。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才勉强坐起身,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颈部注射点的隐痛。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目标状态已确认……‘静默三号’中和剂……效果超出预期……记忆屏障出现明显松动……” 声音来自房间的另一侧,被金属桌遮挡的阴影里。陆远屏住呼吸,瞳孔在昏暗中微微收缩,努力分辨着。 “……是的,他听到了‘监护人’……反应强烈……计划需要……调整……” 一个身影在阴影里晃动了一下,侧对着陆远的方向。是周明!那个自称房产中介,却在他茶水里下药的家伙!他此刻穿着便装,但姿态挺拔,与之前那种刻意伪装的市侩气质截然不同。他正对着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书本大小的嵌入式屏幕说话。屏幕泛着幽幽的蓝光,映亮了他半边脸,上面没有任何图像,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代表加密通讯的波纹符号。 “明白。‘夜枭’的潜在风险……必须控制在‘摇篮’阶段……”周明对着屏幕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静,“公寓内‘素材’状态稳定……‘白鸽’(苏晴)的应急处理……符合协议……‘堡垒’(王猛)的战斗力……评估中……” 每一个代号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陆远混乱的记忆边缘。夜枭……白鸽……堡垒……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却又被一层厚厚的迷雾阻隔着,让他头痛欲裂。他们是谁?是在说自己?说苏晴?说王猛?这个“摇篮”又是什么意思?控制?风险? 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瞬间冲散了身体的虚弱。陆远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强迫自己保持不动,继续倾听,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受伤野兽。 “……‘蜂鸟’(林小夜)的监控节点……已全面覆盖……实时画面传输正常……”周明继续汇报着,手指在屏幕边缘快速敲击了几下。 随着他的操作,陆远正对面的那面金属墙壁,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分割成数十个小块的监控屏幕墙! 陆远的呼吸骤然停止。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老旧公寓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度极高,角度刁钻,显然不是普通摄像头能做到的。 客厅:林小夜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透明玻璃板般的设备,她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点击,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她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抱着薯片看动漫的少女模样。她身边散落着几个被拆解的、明显不属于民用范畴的电子元件。 厨房:王猛赤裸着上身,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一把寒光闪闪的****。他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如鹰,手臂上那些可疑的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旁边的案板上,还放着一把被拆解保养的手枪零件。 走廊:苏晴背对着镜头,正用镊子和消毒棉小心地处理着自己手臂上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划伤。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旁边打开的医疗箱里,除了常规药品,赫然还有缝合针线和几支标注着复杂化学式的药剂。她偶尔抬头瞥一眼客厅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甚至还有他自己的房间!阁楼!楼梯间!公寓楼外的街道!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覆盖了所有可能的死角。 陆远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监控牢笼里!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困惑,他的挣扎,甚至他刚刚在阁楼发现的身份秘密,都在这些“房客”的注视之下!所谓的拖欠房租,所谓的奇怪习惯,所谓的邻里关系……全都是伪装!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们……一直都在监视我……”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发现自己曾是“夜枭”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愤怒。 客厅的监控画面里,林小夜似乎完成了什么操作,她抬起头,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显然有隐藏麦克风)。很快,王猛放下了匕首,苏晴也迅速包扎好伤口,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凝重地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区域。 李大爷(那个总是笑呵呵、喜欢下棋的普通老头)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客厅,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看似随意地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但陆远注意到,他的坐姿异常挺直,眼神也失去了平日的浑浊,变得异常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门口和窗户方向。 会议开始了。 林小夜率先开口,她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拾音器清晰地传到了陆远所在的禁闭室:“‘静默三号’的残留影响比预估强15%,‘监护人’的生理指标在昏迷期间有三次异常波动,可能触发了深层记忆闪回。”她调出几幅波形图投影在客厅的墙壁上。 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的应急措施是必要的。当时的情况,他留在402室只会成为活靶子,而且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夜枭’的本能随时可能被外部刺激强行唤醒,后果无法预测。”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监护人协议’的核心是保护,在他记忆完全恢复并稳定前,任何冒险都是不被允许的。” “‘监护人协议’?”王猛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双手抱胸,肌肉虬结,“协议是死的!现在‘暗影’的清除部队已经踩到我们脸上了!他们知道‘夜枭’在这里!继续把他蒙在鼓里,像保护易碎品一样藏着掖着,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被动!”他猛地一拍茶几,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提议,等他醒了,直接摊牌!把一切告诉他!‘夜枭’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是我们的‘监护人’!他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做出判断,才能带领我们!” “不行!”苏晴立刻反驳,语气坚决,“记忆的恢复需要循序渐进!****真相,尤其是在他精神受创、身体还残留药剂影响的情况下,极可能导致人格崩溃或记忆永久性损伤!这是‘协议’里明确禁止的高危操作!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说怎么办?”王猛的声音提高了,“等着‘暗影’的下一次进攻?他们这次派来的只是先头侦察兵!下次可能就是真正的‘清道夫’了!到时候我们自顾不暇,怎么保护他?靠你那些麻醉针吗?”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李大爷放下水杯,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争论的两人暂时停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小苏的顾虑有道理,大猛的想法也没错。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是评估现状,加固防御,并制定应对‘暗影’后续行动的计划。至于‘监护人’……”他顿了顿,“等他自然苏醒,观察他的状态,再决定下一步。‘协议’是底线,但也要……灵活应变。” 林小夜的手指在透明设备上快速滑动,调出公寓的立体结构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和蓝点:“外部入侵者已被击退,但他们在撤退前,在公寓外围至少留下了三个隐蔽的信号中继器。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常规防御系统需要升级,尤其是针对声波和电磁脉冲武器的防护,上次的教训……”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指的是陆远体内被意外激活的战斗本能。 苏晴补充道:“我的实验室被破坏了关键设备,几种重要的中和剂和抑制剂原料被窃。我需要时间重新制备,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王猛冷哼一声:“武器库的储备还算充足,但我们需要更多的实战信息。下次他们再来,得想办法抓个‘舌头’。” 四人围坐在客厅,低声讨论着防御方案、物资补给、情报收集……每一个议题都关乎生死,每一个决定都透着硝烟的味道。他们不再是普通的房客,而是各司其职、身怀绝技的战士,为了守护同一个秘密,或者说,守护同一个人,而聚集在这座看似普通的老旧公寓里。 陆远在冰冷的禁闭室里,透过那面巨大的监控墙,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愤怒、震惊、被欺骗的屈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腾。他们争论的焦点是他,他们守护的也是他,可他却像一个局外人,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易碎品”。 “监护人……夜枭……暗影……协议……”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 就在客厅里的讨论似乎告一段落,气氛稍微缓和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公寓!不是来自陆远的禁闭室,而是通过监控画面清晰地看到,客厅天花板角落的红色警报灯疯狂地旋转闪烁起来! 林小夜猛地从地毯上弹起,扑到她的透明设备前,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 “警报!最高级别!能量反应!正东方向,距离五百米……不,三百米!高速接近!是……是‘清道夫’!他们来了!” 第十三章 监护人协议(上) 尖锐的警报声如同钢针,狠狠扎进陆远的耳膜。监控墙上,客厅的画面瞬间被刺眼的红光吞没,警报灯疯狂旋转的残影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血色光斑。上一秒还在争论的四人,身体同时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提起的木偶。 王猛第一个动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低吼一声,猛地掀翻了沉重的实木茶几。茶几在空中翻滚,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不是玻璃碎裂的脆响,而是沉闷的撞击声。那看似普通的玻璃窗,竟在撞击下纹丝不动,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王猛看也不看结果,庞大的身躯已经冲向玄关旁的武器柜,厚重的金属柜门被他徒手撕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他抓出两把造型狰狞的***,抛给紧随其后的李大爷一把,自己则熟练地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在警报的尖啸中异常清晰。 “蜂鸟!位置!数量!”王猛的声音如同炸雷,压过了警报。 林小夜的手指在透明设备上几乎舞出幻影,密集的数据流瀑布般冲刷着屏幕。“三个热源!能量读数爆表!正门突破点!十秒接触!”她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紧绷,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精确,“防御系统过载!声波屏障失效!电磁脉冲干扰启动失败!他们携带了针对性反制装备!” 苏晴脸色苍白,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取出一支淡蓝色的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手臂静脉。“肾上腺素!我需要时间准备中和剂!王猛!给我争取三分钟!”她一边说着,一边冲向被王猛掀翻的茶几残骸,快速捡拾散落在地的几支药剂管,其中一支的标签上赫然印着“静默三号”。 李大爷没有像王猛那样咆哮,他端着***,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客厅通往走廊的入口。他微微佝偻的背此刻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精光四射,如同最老练的猎鹰扫视着可能的突破点。他对着通讯器低语了几句,公寓深处传来几声轻微的电机启动声,显然是启动了某种隐藏的防御机制。 “堡垒,守住玄关!白鸽,去地下室入口!蜂鸟,接管所有非致命陷阱!我来策应!”李大爷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分配了任务。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公寓正门方向传来!整栋楼仿佛都摇晃了一下!监控画面剧烈抖动,正门区域的摄像头瞬间变成一片雪花。紧接着,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噪音!那不是撬锁,而是纯粹的暴力破拆! “接触!”林小夜尖叫。 禁闭室里,陆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眼睁睁看着监控墙上,代表着正门的画面彻底黑掉。下一秒,旁边走廊的摄像头捕捉到了入侵者的身影。 三个!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流线型装甲的战士,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们的装甲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行动迅捷得超出常理,几乎化为三道模糊的黑影。为首一人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枪口如同喇叭般的武器,对着走廊尽头刚刚启动的、闪烁着电弧的防御网扣动了扳机。 没有火光,没有爆炸。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震荡波猛地扩散开! 嗡——! 刺耳的高频噪音瞬间穿透墙壁,即使隔着屏幕和禁闭室的隔音层,陆远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监控画面中,走廊尽头那张闪烁的电弧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冒出几缕青烟。 “声波武器!定向冲击!”林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骇,“他们知道我们的弱点!” “操!”王猛怒吼一声,手中的***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砰!砰!砰! 密集的钢珠如同暴雨般泼向冲在最前面的装甲战士。对方只是微微侧身,抬起覆盖着装甲的手臂格挡。钢珠打在装甲上,爆发出密集的火星和沉闷的撞击声,却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凹痕,未能造成实质伤害。 “普通弹药无效!”王猛咒骂着,迅速更换弹种。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客厅的阴影里闪出,直扑向中间那名手持声波武器的战士!是李大爷!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一个老人,手中的***被他当作钝器,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铛! 金属撞击的巨响!那战士手腕一沉,声波武器险些脱手。李大爷一击即退,身形灵活地躲开另一名战士挥来的能量刃,***再次轰鸣,这次打的是对方装甲关节的连接处! 客厅瞬间变成了战场。王猛如同人形坦克,用强大的火力压制着试图从正门涌入的敌人,***的轰鸣和能量武器击中墙壁、家具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李大爷则化身成最危险的刺客,利用对环境的熟悉和不可思议的身手,在狭窄的空间内游走缠斗,一次次精准地攻击敌人的薄弱点,为苏晴争取时间。 苏晴已经退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她背靠着墙壁,脸色因为肾上腺素的注入而异常红润,但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她快速将几支药剂混合在一个微型注射枪里,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战局,尤其是王猛和李大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受伤。 林小夜则蜷缩在客厅相对安全的角落,她的透明设备悬浮在身前,双手如同弹奏钢琴般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公寓内所有还能工作的摄像头都成了她的眼睛,她飞快地分析着入侵者的装甲模式、能量反应、行动轨迹,同时试图绕过对方的电子干扰,重新夺回部分防御系统的控制权。 “堡垒!左翼!能量刃!”林小夜突然大喊。 王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向左侧翻滚,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刃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将他身后的墙壁熔出一道深深的焦痕!他反手就是一枪,霰弹轰在偷袭者的胸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对方踉跄后退。 “蜂鸟!他们的装甲有缝隙!颈部连接处和腋下!能量读数有0.3秒的波动!”李大爷在激烈的缠斗中,竟然还能冷静地报出观察结果。 “收到!”林小夜的手指更快了,“尝试注入EMP病毒!干扰他们的内部能源!” 禁闭室内,陆远忘记了愤怒,忘记了屈辱,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场发生在咫尺之间的生死搏杀所吸引。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胸腔里激荡。他看到王猛被能量刃逼得险象环生,看到李大爷为了掩护苏晴被一名战士的能量拳套擦中肩膀,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看到苏晴举起注射枪,却因为角度问题无法瞄准那个手持声波武器的关键目标…… “上啊!打他腋下!”陆远几乎要吼出来,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指节传来剧痛。 就在这时,林小夜猛地抬头,对着通讯器急促喊道:“不行!病毒被防火墙拦截!他们的系统比预想的先进!我需要物理接口!谁能制造机会,让我接触到他们的装甲!” “我来!”王猛怒吼,他猛地将打空的***砸向一名敌人,趁着对方格挡的瞬间,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撞向那个手持声波武器的战士!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轰!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滚倒在地!王猛死死钳住对方持枪的手臂,用身体压制住对方! “蜂鸟!快!”王猛嘶吼着,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另一名战士的能量刃下! 李大爷想救援,却被第三名战士死死缠住! 千钧一发! 就在能量刃即将劈中王猛后背的瞬间—— 嗤!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名举刀战士的颈部装甲缝隙!那战士的动作猛地一僵,高举的能量刃停在半空,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 是苏晴!她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面,手中的微型注射枪冒着淡淡的青烟。她的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扣动扳机! 第二针!目标是倒地挣扎的声波武器持有者的腋下! “蜂鸟!就是现在!”苏晴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小夜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角落冲出!她手中握着一个闪烁着蓝光的、U盘大小的装置,目标直指被王猛和苏晴联手短暂控制住的两名战士! 战斗似乎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然而,禁闭室里的陆远,目光却死死盯住了监控墙上,客厅天花板角落的一个画面。那是之前警报响起时,林小夜调出的公寓立体结构图的一角。在那密密麻麻的红蓝光点标注中,一个位于禁闭室墙壁内侧的、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绿色光点,在结构图上轻轻闪烁了一下。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第十四章 监护人协议(中) 林小夜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两具被短暂钳制的黑色装甲。她手中那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装置,在混乱的光影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精准地刺入声波武器持有者腋下装甲的缝隙。几乎在同一瞬间,她手腕一抖,另一枚同样的装置被她闪电般拍向被苏晴银针干扰的战士颈部接口。 “接触!”林小夜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两声沉闷的、仿佛电流过载的嗡鸣从装甲内部传出。两名战士的动作瞬间僵直,覆盖全身的幽蓝能量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彻底熄灭。沉重的装甲失去动力支撑,轰然倒地,发出金属撞击地面的闷响。 “成了!”王猛喘着粗气,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衣物被能量刃的余波灼烧出一个焦黑的破洞,露出底下虬结的肌肉和一道新鲜的、渗血的擦痕。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最后一名战士。 那名战士见同伴瞬间失去战斗力,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掷出一枚***。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充斥客厅,遮蔽了视线。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公寓深处。 “跑了!”李大爷捂着受伤的肩膀,声音低沉。他快步走到玄关处被暴力破开的大洞前,警惕地向外张望。“蜂鸟,追踪!” “信号……消失了。”林小夜跪坐在两台瘫痪的装甲旁,手指在透明设备上快速滑动,脸色凝重。“对方有备而来,撤退路线屏蔽了所有追踪信号。‘清道夫’……名不虚传。” 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剩下应急灯还在固执地旋转,将客厅内的一片狼藉——翻倒的家具、焦黑的墙壁、散落的弹壳、弥漫的烟雾——映照得如同灾难现场。劫后余生的沉默笼罩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余韵。 苏晴第一个行动起来。她快步走到王猛身边,手中的微型注射枪对准他后背的伤口,轻轻一按。一股淡绿色的雾气喷出,覆盖在灼伤处,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皮外伤,能量灼烧,中和剂起效了。”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刚才的惊心动魄。她又走到李大爷身边,检查他的肩膀。“骨头没事,肌肉挫伤,需要冷敷。” 王猛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清凉和刺痛,咧嘴一笑:“死不了。”他走到那两具瘫痪的装甲前,用脚踢了踢,金属发出空洞的回响。“怎么处理?” “拖去地下室隔离间。”李大爷沉声道,目光扫过客厅的惨状,眉头紧锁。“蜂鸟,评估损失,启动一级修复预案。白鸽,优先补充消耗的药剂,尤其是中和剂和肾上腺素。堡垒,跟我一起把这两个铁罐头弄下去,顺便检查外围防御缺口。” 命令简洁有力,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王猛和李大爷一人拖起一具沉重的装甲,步履沉重地走向地下室入口。苏晴则快速收拾起散落的药剂管和医疗箱,转身走向自己的实验室方向。林小夜留在原地,手指在设备上飞舞,调出公寓的立体结构图,红色的损坏标记和黄色的待修复区域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禁闭室内,陆远屏住了呼吸。他眼睁睁看着林小夜操作设备,客厅的监控画面被切换到后台,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结构图和维修指令流。但就在画面切换前的最后一秒,他清晰地看到,林小夜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禁闭室摄像头的方向,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疲惫,有担忧,还有一丝……愧疚? 紧接着,客厅的灯光被调暗,只剩下几盏壁灯提供微弱照明。王猛和李大爷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方。苏晴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林小夜一人。她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客厅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单人沙发旁,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 陆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会!他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放松,伪装成深度昏迷的模样,只有耳朵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轻微的脚步声从地下室入口传来。王猛和李大爷回来了,两人身上都带着搬运重物后的汗味和硝烟气息。 “缺口堵上了,临时用应急合金板封死,撑不了多久。”王猛的声音带着沙哑,他重重地坐到地板上,背靠着沙发。 “外围监控被破坏了三成,声波屏障发生器彻底报废。”李大爷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透着一丝凝重。他走到林小夜对面坐下。“蜂鸟,修复需要多久?” 林小夜抬起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专注。“核心防御系统需要至少八小时重启和自检。外围监控修复需要材料,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最麻烦的是声波屏障……我们没有备用发生器。” 客厅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他怎么样?”王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投向禁闭室的方向。 林小夜沉默了一下,手指在设备上点了几下,调出了禁闭室的监控画面。画面里,陆远安静地躺在简易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仿佛对刚才的激战一无所知。 “生命体征平稳,中和剂在持续生效,深度镇静状态。”林小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预计苏醒时间……未知。‘静默三号’加上中和剂的相互作用,可能会延长昏迷时间。” “未知?”王猛皱紧了眉头,“‘监护人协议’里可没包括让他一直睡下去!我们当初答应过……” “堡垒!”李大爷打断了他,语气带着警告,“协议的核心是保护他的安全,在他准备好之前,不能强行唤醒!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则!” “他自己?”王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现在就是个收租的房东!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守着他这个安全屋,守着他招募的我们这群‘特殊能力者’,就因为他曾经是那个叛逃的‘夜枭’?就因为他觉得这里能躲开‘暗影’的追杀?”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陆远的心上。叛逃的“夜枭”?安全屋?特殊能力者?暗影组织?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洪流般冲进他的脑海,试图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他必须死死咬住牙关,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和骤然加速的心跳。 “王猛!”苏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支药剂和注射器,脸色冷峻。“注意你的言辞!协议就是协议!没有‘夜枭’,没有他建立的这个安全屋,我们这些人,早就被组织抓回去当‘素材’了!或者像外面那些‘清道夫’一样,变成没有思想的武器!” 她走到客厅中央,将托盘放在一张歪斜的小几上。“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清道夫’只是第一波试探。他们找到了这里,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修复防御,补充消耗,制定应对方案。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禁闭室的方向,“确保他的绝对安全。在他恢复记忆之前,或者说,在他重新接受‘监护人’身份之前,我们不能冒险。” “恢复记忆?”王猛嗤笑一声,带着苦涩,“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苏晴,你那一针下去,他什么时候能醒都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暗影’的清除部队随时可能再来!下一次,可能就不是三个‘清道夫’那么简单了!” “所以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李大爷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是继续按照‘监护人协议’,维持现状,等待他自然苏醒和可能的记忆恢复?还是……”他深吸一口气,“由我们主动告知他真相,承担协议破裂的风险,唤醒‘夜枭’?” 这个提议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林小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挣扎。苏晴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王猛则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李大爷会提出这个选项。 “主动告知?”林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违背了协议的核心条款!如果他的意识没有准备好,****真相可能会导致精神崩溃!甚至……触发他大脑深处的自毁指令!那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设定的最后防线!” “但被动等待的风险更大!”王猛反驳道,“我们不知道‘暗影’掌握了多少!不知道周明那个叛徒泄露了多少!更不知道他……”他指向禁闭室,“到底什么时候能醒!难道我们要等到敌人打上门,他还像个睡美人一样躺着吗?” “我反对!”苏晴斩钉截铁地说,“风险太高!‘夜枭’设置‘监护人协议’和记忆封锁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危机就违背他的意志!我建议,立刻启动‘方舟’预案,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同时全力修复防御,等待他苏醒。” “修复需要时间!转移更会暴露更多痕迹!”王猛寸步不让。 “够了!”李大爷低喝一声,制止了即将升级的争论。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投票吧。老规矩。同意主动告知真相,唤醒‘夜枭’的……” 就在这时—— 呜——!呜——!呜——! 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急促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客厅短暂的平静!墙壁上,刚刚修复了一部分的监控屏幕瞬间被刺目的深红色覆盖!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骷髅头标志占据了屏幕中央! 林小夜脸色剧变,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指在设备上疯**作,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不可能!外围警戒线……被无声突破!热源……十个!不!十五个!能量读数……是‘清道夫’主力!他们……他们回来了!还有增援!距离接触……三十秒!” “什么?!”王猛和李大爷同时跳起,抄起刚刚放下的武器。 苏晴手中的药剂管“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惨白如纸,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 禁闭室内,躺在床上的陆远,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他听到了,全都听到了。叛逃的“夜枭”。安全屋。特殊能力者。暗影组织。清道夫主力……还有那催命的警报! 伪装,结束了。 就在客厅里三人因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警报而陷入短暂惊骇的瞬间,禁闭室的门锁,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解锁的“咔哒”声。 陆远,睁开了眼睛。 第十五章 监护人协议(下) 门开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只有门轴转动时带起的一丝微弱气流。客厅里凝固的惊骇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三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门口那个身影上。 陆远站在那里。没有昏迷的虚弱,没有房东的闲散。他站得笔直,像一柄终于出鞘的利刃,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恐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如临大敌的三人,扫过林小夜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扫过王猛骤然绷紧的肌肉,最后落在苏晴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争论结束了?”陆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代表毁灭性威胁的警报嗡鸣。他迈步走进客厅,每一步都踏在满地狼藉之上,却走得异常平稳,仿佛脚下不是破碎的家具和弹壳,而是他早已熟悉的战场。“看来我醒得正是时候。” “你……”林小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中的透明设备差点滑落。她看着陆远,那眼神绝不是看一个刚刚从深度镇静中苏醒的普通房东。 “我听到了。”陆远打断她,停在客厅中央,距离三人不过几步之遥。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李大爷身上,这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居,此刻眼神复杂,警惕与审视交织。“‘暗影’组织的清除部队,‘清道夫’主力,十五个热源,三十秒接触时间。”他复述着林小夜刚才的警报内容,一字不差,语气平静得可怕。“还有,关于我的……‘监护人协议’。” “陆远,你听我说……”苏晴试图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远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止住了苏晴的动作。“苏晴,‘白鸽’。”他念出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如刀,“代号源于你调配药剂时手法的精准与轻柔,像鸽子衔枝。组织档案备注:医疗专精,神经毒素与中和剂专家,尤其擅长在极端环境下进行战场急救。你的真实任务,是监控我的生理状态,必要时用药物维持我的‘安全’——或者说,‘无知’。”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陆远话语中冰冷的锋芒刺伤。 陆远的目光转向王猛。“王猛,‘堡垒’。”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代号源于你那身刀枪不入的皮肤和足以硬抗能量武器的恐怖防御力。档案备注:前‘暗影’重装突击手,因拒绝执行‘素材’清除令叛逃。你的愤怒,源于你认为一个失忆的‘夜枭’无法带领你们对抗组织,对吗?” 王猛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握着武器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没有否认,只是死死盯着陆远,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恼怒。 最后,陆远的目光落在了林小夜身上。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那双总是闪烁着冰冷数据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慌乱和无措。“林小夜,‘蜂鸟’。”陆远的声音似乎放轻了一些,但其中的分量却更重,“代号源于你操控电子设备时手指翻飞的迅捷,以及你开发的微型高能脉冲装置‘蜂刺’。档案备注:顶级黑客,电子战专家,安全屋‘巢穴’防御系统的核心构建者。你的愧疚……”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林小夜的灵魂,“是因为你亲手执行了‘监护人协议’中最关键的部分——封锁我的记忆,将我困在这个‘安全’的假象里。” 林小夜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李大爷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陆远,你……” “李卫国,‘磐石’。”陆远的目光终于转向这位一直试图掌控局面的老人,“代号源于你磐石般的意志和关键时刻稳定人心的能力。档案备注:前‘暗影’情报分析官,战术指挥专家,擅长统筹与后勤保障。你是这个临时小队的实际指挥者,也是‘监护人协议’的主要监督者。” 李大爷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陆远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至于我,”陆远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黑暗世界的森然,“代号‘夜枭’。‘暗影’组织曾经的顶级特工,负责招募和监管‘特殊能力者’,代号‘监护人’。后来,因为拒绝执行一项灭绝人性的‘净化’指令,我成了组织的叛徒。这座公寓,不是什么普通的出租屋,而是我为自己,也为你们这些同样被组织追杀的‘素材’,建立的安全屋——‘巢穴’。”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你们争论是否该告诉我真相?是否该唤醒‘夜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可惜,协议已经失效了。” 就在王猛忍不住要爆发质问时,陆远的目光扫过他,然后转向林小夜,最后定格在李大爷脸上。他的嘴唇微动,吐出一串奇异的、毫无逻辑的音节组合,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带着韵律的咒语,又像是加密通讯中最高级别的识别码。 “夜枭归巢时,影子会哭泣。” 这十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客厅炸响! 林小夜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苏晴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撞到了歪斜的茶几。王猛如遭雷击,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就连一直沉稳如山的李大爷,此刻也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这句只有真正的“夜枭”,只有亲自设定“监护人协议”最高权限密匙的人,才知道的终极暗语!它绝不可能被伪造,绝不可能被窃取!这是身份的铁证! “你……你真的……”李大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警报不是还有十五秒吗?”陆远打断了他们,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食前的猛禽,锐利、冰冷、充满压迫感。他不再看陷入巨大震惊和混乱的众人,而是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玄关处那个被暴力破开的大洞,以及洞外深沉的夜色。 呜——!呜——!呜——! 凄厉到极致的警报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墙壁上所有残存的屏幕瞬间被刺目的血红色覆盖,巨大的骷髅头标志疯狂闪烁! “争论结束了。”陆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警报的尖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属于“夜枭”,属于“监护人”的绝对权威。“‘清道夫’主力已突破外围,接触倒计时,五秒。” 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呆若木鸡的三人,最后那句话如同淬火的钢铁,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现在,准备战斗。” 第十六章 觉醒时刻(上) 五。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墙壁上闪烁的血红骷髅头仿佛在狞笑。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在陆远冰冷的宣告中砸落,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骤然凝固。 四。 玄关处被暴力破开的大洞外,夜色浓稠如墨。没有脚步声,没有引擎轰鸣,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灌入。客厅里,苏晴、王猛、林小夜甚至李大爷,都还沉浸在“夜枭”身份确认带来的巨大冲击与混乱中,身体僵硬,思维迟滞。 三。 陆远没有回头。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背对着众人,目光穿透破洞,锁定着外面未知的黑暗。他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战术预备姿态,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距离他最近的王猛。 二。 “操!”王猛一声低吼,肌肉贲张,皮肤下仿佛有金属光泽流动。他猛地将手中那面取自敌人、布满凹痕的合金盾牌狠狠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人如同真正的堡垒般挡在了破洞前方。苏晴如梦初醒,手指颤抖着探向腰间隐藏的医疗包,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向陆远的背影。林小夜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残影,公寓残存的防御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 时间归零。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没有枪林弹雨。破洞外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数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恶鬼的眼睛。紧接着,一股无形的、高频的震荡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公寓的外墙上! 嗡——! 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噪音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内脏乃至大脑!客厅里所有残存的玻璃制品在同一时间炸裂,碎片如暴雨般飞溅。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王猛闷哼一声,双腿深深陷入地板,盾牌表面荡漾起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苏晴和林小夜同时捂住耳朵,脸色煞白,痛苦地弯下腰。 “声波武器!定向频率冲击!”林小夜的声音在尖锐的嗡鸣中显得断断续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在拆房子!” 就在这毁灭性的声浪席卷整个客厅的瞬间,一声稚嫩而惊恐的尖叫穿透了噪音的屏障,从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传来! “爷爷!” 是那个住在二楼,总喜欢缠着李大爷讲故事的六岁小男孩乐乐!他不知何时被惊醒,揉着眼睛,穿着小睡衣,正惊恐地看着楼下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一块被声波震飞的尖锐玻璃碎片,正打着旋朝他小小的身体飞去! “乐乐!”李大爷的瞳孔骤然收缩。刚才陆远揭露身份带来的震惊,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保护!那平日里佝偻的腰背猛地挺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离楼梯最近,几乎是本能地,身体爆发出远超常理的速度!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李大爷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他一步跨出,竟后发先至,用他那并不算宽阔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乐乐身前! 噗! 玻璃碎片狠狠扎进李大爷的后肩,鲜血瞬间染红了灰色的汗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身体稳如磐石,纹丝不动!那足以撕裂墙壁、震碎玻璃的恐怖声波冲击到他身前时,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被硬生生削弱了大半!他脚下的地板寸寸龟裂,但他的身体,却像真正的磐石一样,牢牢护住了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 “躲好!别出来!”李大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他平日里的和蔼判若两人。 这一幕,如同闪电般劈入陆远的视野。 保护…孩子… 一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硝烟弥漫的战场,残垣断壁,同样惊恐的哭喊,同样需要保护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脊椎深处窜起,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睡已久的、刻入骨髓的本能,被眼前的景象和那尖锐的声波彻底点燃! 他的身体,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动了。 当第二波更加强劲的声波冲击紧随而至,目标似乎锁定了正在勉力支撑的王猛时,陆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侧滑而出。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他的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精准地避开声波冲击的核心范围,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地上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残骸,猛地向冲击波袭来的方向掷出! 金属残骸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撞向那幽蓝的光源方向。虽然未能击中目标,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声波撕扯变形,但也成功干扰了冲击波的指向性,为王猛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左侧三点钟方向!隐蔽!”陆远的声音响起,冷静、清晰,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场指挥官的穿透力。这声音让刚刚从剧痛中缓过神来的苏晴猛地抬头,也让正在疯狂敲击虚拟键盘的林小夜手指一顿。 王猛更是心头剧震。刚才陆远那精准的预判和支援,绝非一个普通房东能做到!那是只有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才能磨砺出的战斗直觉! “小心!”林小夜的尖叫再次响起。 这一次,攻击来自上方!天花板的一处薄弱点被持续不断的声波震裂,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带着钢筋,朝着刚刚掷出金属板的陆远当头砸下!陆远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状态,眼看就要被砸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陆远甚至能看清混凝土块上剥落的碎屑轨迹,能听到钢筋撕裂空气的尖啸。那致命的阴影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然而,预想中的沉重撞击并未到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精确的计算感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肌肉纤维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复杂的协调收缩,脚步以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侧移。他甚至能感觉到混凝土块边缘擦着他额角发梢掠过的灼热气流。 轰隆! 沉重的混凝土块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 陆远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角有一缕头发被削断,飘落在地。他的眼神,在弥漫的烟尘中,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闪避,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极致预判和对身体极限的完美掌控。 战斗的本能,正在苏醒。 “蜂鸟!干扰源位置!”陆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破洞外闪烁的幽蓝光点。 林小夜一个激灵,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擦出火花:“…锁定!主发射器在对面楼顶!还有三个移动副发射单元在接近外墙!” “堡垒!守住缺口!磐石,保护孩子撤到地下室!”陆远语速极快,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白鸽,准备急救包!声波攻击附带次声频段,会造成内出血!” 他的命令精准地落在每个人最擅长的位置,仿佛对他们的能力了如指掌。王猛低吼一声,盾牌再次前顶,死死堵住破洞。李大爷毫不犹豫地抱起吓呆的乐乐,转身就朝地下室入口冲去。苏晴立刻从医疗包中抽出数支淡绿色的药剂,手指稳定下来,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 就在这时,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聚、都要致命的幽蓝光束,如同毒蛇般从破洞外射入,目标并非王猛,也非其他人,而是直指刚刚被李大爷抱起、正在撤离的乐乐! 这道光束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王猛被其他方向的攻击牵制,苏晴和林小夜鞭长莫及,李大爷背对着光束,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苏晴发出绝望的惊呼。 陆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那道幽蓝的光束在他眼中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轨迹清晰可见。一股比刚才更加狂暴的灼热感在他体内炸开,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他的身体,再次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 没有闪避,没有寻找掩体。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陆远以一种超越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迎着那道致命的声波光束,扑了过去!他的右手,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抓向那团凝聚的、足以撕裂钢铁的毁灭性能量!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响起。 幽蓝的光束在距离乐乐后背不足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陆远的身影挡在了光束之前。他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光束的源头。那足以震碎混凝土的恐怖能量,竟然被他徒手…抓住了! 不,不是抓住。更像是…吸收?抵消? 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在他掌心剧烈震荡,发出高频的嗡鸣。陆远的手臂肌肉贲张,衣袖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成碎片。他的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虬结凸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有岩浆在皮下奔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瞬间浸透了额发。 但他,确实挡住了! 光束在他掌心疯狂挣扎、扭曲、衰减,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陆远缓缓放下手臂,掌心一片焦黑,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冒着青烟的手掌,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陌生感。 这力量…是什么? “监…监护人…”林小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莫名的激动。 陆远抬起头,目光扫过同样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上。那股灼热感并未消退,反而在体内奔流得更加汹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觉醒,才刚刚开始。 第十七章 觉醒时刻(中)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从掌心沿着手臂的神经一路灼烧至大脑深处。陆远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翻卷、深可见骨的右手,鲜血混着皮肉的焦糊味滴落在龟裂的地板上。那并非纯粹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狂暴的能量在血肉中奔突冲撞,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击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胀痛。这力量…陌生又熟悉,带着毁灭的气息,也带着某种冰冷的诱惑。 “监护人!”林小夜带着哭腔的惊呼再次响起,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陆远猛地抬头,眼神里残留的震惊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封般的冷静。他甩了甩剧痛的右手,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堡垒!缺口!”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客厅里弥漫的惊愕和混乱。 王猛浑身一震。刚才陆远徒手接下致命声波的一幕,比任何身份证明都更具冲击力。那绝非人类能拥有的力量,更不是“夜枭”这个代号所能完全概括的。一股混杂着敬畏和战栗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被这力量点燃的、属于战士的狂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肌肉贲张,将沉重的合金盾牌再次死死顶在玄关的破洞上,盾牌表面残留的凹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磐石!孩子安全?”陆远的目光扫向地下室入口。 “安全!”李大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沉稳有力,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他肩头的伤口似乎并未影响行动。 “白鸽!内出血抑制剂!优先堡垒!”陆远的目光锁定苏晴。这位平日温柔的护士,此刻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她已从医疗包中抽出数支淡蓝色药剂,动作迅捷而精准。 “明白!”苏晴没有丝毫犹豫,一支药剂精准地扎入王猛暴露在外的臂膀。药剂注入的瞬间,王猛因持续承受冲击而略显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一丝红润,他低吼一声,盾牌顶得更稳了。 “蜂鸟!”陆远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小夜身上,少女的手指还在虚拟键盘上微微颤抖,“干扰源!精确坐标!移动轨迹!” 林小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监护人徒手挡下声波光束的画面在她脑中反复闪现,那力量…让她感到恐惧,却也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猛地咬了下嘴唇,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十指再次化为残影,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公寓残存的、被严重干扰的监控系统被她强行接管,无数破碎的数据流在她眼前汇聚、重组。 “主发射器!对面七号楼天台!坐标锁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三个副单元!一个在正门上方外墙,正在爬升!一个在左侧三楼阳台外!最后一个…该死!它在移动!速度很快!目标…目标是地下室通风口!” 地下室!乐乐!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在林小夜报出坐标的同时,破洞外再次亮起幽蓝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分散的冲击波,而是三道高度凝聚的声波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分别射向王猛、苏晴和…正在操作虚拟键盘的林小夜! “小心!”王猛怒吼,盾牌猛地倾斜一个角度,试图同时护住自己和身后的苏晴。但三道光束角度刁钻,盾牌只能勉强覆盖两人! 林小夜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毁灭性能量带来的灼热气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远动了。 他没有冲向林小夜,而是猛地踏前一步,右臂再次抬起——那只焦黑见骨、鲜血淋漓的手掌,五指张开,正对着三道袭来的光束!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灼热感在他体内炸开,手臂上的暗红色血管纹路瞬间亮起,仿佛有岩浆在皮下奔流! “给我…停下!”一声低沉的咆哮从陆远喉咙里挤出,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嗤——! 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再次响起! 三道致命的幽蓝光束,在距离目标不足两米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力场,速度骤减,轨迹被强行扭曲、偏转!其中两道擦着王猛的盾牌边缘和苏晴的发梢射入后方墙壁,炸开两个深坑。最后一道,则被陆远那只焦黑的手掌死死“攥”住! 空气剧烈震荡,高频的嗡鸣刺得人耳膜生疼。陆远的手臂剧烈颤抖,焦黑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但他脚下如同生根,纹丝不动!那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在他掌心疯狂挣扎,却被他体内那股更狂暴、更原始的力量死死压制、消磨! “蜂鸟!地下室通风口!”陆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林小夜猛地回神,心脏狂跳。她看到了!看到了监护人那焦黑手掌上奔涌的暗红光芒,看到了他眼中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和决绝!她不再犹豫,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一个隐藏的程序被瞬间激活! “公寓外墙,强电磁干扰启动!目标锁定——左侧三楼阳台副单元!”她厉声喝道。 嗡! 公寓残破的外墙表面,几块不起眼的金属板骤然亮起刺目的蓝白色电弧!一道无形的、强大的电磁脉冲如同怒涛般席卷而出,精准地轰击在左侧阳台外那个正在调整角度的副发射单元上! 噼啪!滋啦! 那台精密的仪器瞬间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幽蓝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冒着黑烟从外墙坠落。 “一个清除!”林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压力骤减!陆远闷哼一声,猛地发力,掌心那团被压制的声波能量被他强行捏爆!狂暴的气流以他为中心炸开,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踉跄后退一步,右手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成线,焦黑的伤口边缘,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暗红色的能量在缓缓流转、修复。 “干得漂亮,蜂鸟!”王猛大吼一声,压力减轻的他抓住机会,盾牌猛地向前一顶,将试图从破洞突入的一个黑影狠狠撞了回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正门上方的副单元在充能!它要发射了!”林小夜再次预警。 “堡垒!左移三步!举盾四十五度角!”陆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可怕。他仿佛完全无视了右手的剧痛,大脑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战场每一丝变化。 王猛没有丝毫迟疑,身体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执行指令。盾牌刚刚调整到位,一道比之前更粗壮的幽蓝光束便轰然而至! 轰! 光束狠狠撞在倾斜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王猛脚下的地板再次碎裂下沉。但这一次,倾斜的角度完美地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光束被折射向天花板,炸开一个大洞,碎石簌簌落下。 “漂亮!”王猛兴奋地低吼,对陆远的预判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配合,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只有在最顶尖的特战小队中才可能出现! “最后一个副单元!它在绕后!目标是…是白鸽!”林小夜的声音带着惊恐。 苏晴刚刚给王猛注射完第二支稳定剂,正弯腰准备处理陆远手臂的伤口。一道无声无息的幽蓝光束,如同潜伏的毒蛇,从侧面一个被震碎的窗户缺探入,直指她的后心! 太快!太隐蔽!所有人都被正面的攻击牵制! 苏晴甚至来不及转身,死亡的寒意已经笼罩全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陆远动了。他没有冲向苏晴,而是猛地抬起左手——那只完好的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光束射来的方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疯狂地向右臂伤口处涌去,试图通过某种未知的链接,在左手凝聚! 然而,预想中的能量屏障并未出现。左手空空如也,只有掌心传来一阵空虚的灼痛感。 该死!能量无法传导?还是…左手并非“容器”? 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陆远做出了一个更疯狂的决定!他身体猛地侧扑,不是扑向苏晴,而是扑向光束必经轨迹上的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金属板狠狠踢向光束! 当! 金属板与光束在半空中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属板瞬间被撕裂、熔化,但也成功将光束的轨迹撞偏了半米! 嗤! 光束擦着苏晴的腰侧射过,将她腰间的医疗包连同部分衣料瞬间气化!灼热的气流让她痛呼一声,踉跄倒地,腰侧一片焦黑。 “白鸽!”王猛目眦欲裂。 “我…没事!”苏晴咬牙撑起身体,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皮外伤!” 危机暂时解除,但最后一个副发射单元依旧在快速移动,寻找着新的攻击角度。而主发射器在对面楼顶,依旧在持续施加着压力。 “蜂鸟!主发射器!给我它的通讯频道!我要知道他们是谁!”陆远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左手撑地,右手无力地垂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碎石。连续的爆发和创伤,让他的体力急剧消耗,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比之前更加炽烈的火焰。 林小夜深吸一口气,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模糊的光影。公寓残存的算力被她压榨到了极限,无形的数据流如同利剑,刺破对方层层加密的防火墙。 “正在破解…防火墙等级很高…有自毁协议…给我三秒!”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对面楼顶的主发射器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刺眼,一股远超之前的能量波动开始凝聚!它锁定的目标,赫然是客厅中央,半跪在地的陆远! “监护人!它在蓄能!最大功率!”林小夜尖叫。 王猛怒吼着想要冲过来,却被另一道袭来的光束死死压制。苏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腰侧的伤口,痛得倒吸冷气。 陆远抬起头,看着那越来越亮的死亡光源,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缓缓站起身,无视剧痛的右手,将身体挺得笔直。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再次奔涌起来,在他焦黑的右臂伤口处汇聚,暗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蜂鸟!”他低喝。 “破开了!”林小夜的声音带着狂喜和一丝颤抖,“通讯频道接入!正在截获实时通讯…信号源标记…‘清道夫’Alpha小队…隶属…隶属‘暗影’组织!清除部队!他们的指令是…抹杀‘夜枭’及所有关联‘素材’!重复,抹杀指令!” 暗影组织!清除部队!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陆远混乱的记忆碎片中炸开!一些模糊的、充满硝烟和血腥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红色警报,代号“清道夫”的黑色作战服… “原来…是你们。”陆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对着对面楼顶那刺目的幽蓝光源,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将那毁灭的光芒…捏碎在掌心。 觉醒的力量在奔流,敌人的身份已然揭晓。真正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第十八章 觉醒时刻(下) 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死神的凝视,将陆远的身影牢牢钉在客厅中央龟裂的地板上。高频能量汇聚的嗡鸣声压过了所有杂音,空气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主发射器完成了最后的蓄能,毁灭的光束即将喷薄而出。 “监护人!”林小夜的尖叫带着绝望的破音。 王猛目眦欲裂,却被另一道刁钻的光束死死压制在玄关破洞处,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苏晴捂着腰侧的焦黑伤口,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力不从心。 陆远没有动。他半跪在地,左手撑在滚烫的碎石上,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焦黑的伤口边缘,暗红色的能量如同呼吸般微弱地明灭着。剧痛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但那双抬起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对面楼顶那团刺眼的光源,在他瞳孔深处映照出支离破碎的画面——冰冷的金属墙壁,闪烁的红色警报灯,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在硝烟中穿梭,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加密通讯频道里冰冷的指令:“目标‘夜枭’,清除优先级最高……” “暗影……”陆远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捅开了记忆深处锈死的锁孔,涌出的并非清晰的过往,而是混杂着硝烟、血腥和冰冷指令的碎片洪流。一股比身体创伤更尖锐的痛楚在颅骨内炸开,但随之而来的,是某种沉睡了太久的东西,正在这绝境的压迫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就在那毁灭光束即将喷发的刹那,陆远动了! 他没有试图躲避,那毫无意义。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体向右侧扭转,同时,那只焦黑见骨、鲜血淋漓的右臂,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迎着那即将到来的死亡光束,狠狠抡了出去! “呃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楚的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幽蓝光束,如同咆哮的怒龙,瞬间吞噬了陆远的身影!刺目的光芒让客厅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爆炸和撕裂声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尖锐摩擦声!光芒的中心,陆远的身影并未消失。他弓着背,右臂死死地顶在前方,手掌张开,掌心正对着那毁灭性的光束源头! 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沸腾的岩浆,从他焦黑的伤口深处狂涌而出!那不再是微弱的流转,而是狂暴的奔流!暗红与幽蓝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在咫尺之间激烈碰撞、撕扯、湮灭!狂暴的能量乱流以陆远为中心疯狂肆虐,将他脚下的地板彻底碾成齑粉,形成一个浅坑。他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气化大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血痕,但他脚下的位置,却如同风暴眼般,死死钉在原地! “蜂鸟!干扰它!所有副单元!”陆远的声音在能量风暴的咆哮中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小夜猛地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看到了!看到了监护人如同礁石般屹立在毁灭洪流中的身影!看到了那暗红光芒中不屈的意志!她尖叫着,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残影,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帮他! “电磁脉冲!最大功率!覆盖所有外接单元!”她嘶声力竭地喊道。 嗡!嗡!嗡! 公寓残破的外墙,所有隐藏的电磁干扰节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弧!无形的脉冲风暴席卷而出,不分敌我地冲击着所有暴露在外的电子设备! 正在移动寻找角度的最后一个副发射单元首当其冲,瞬间爆出一团电火花,冒着黑烟从外墙坠落。正门上方那个持续压制王猛的副单元也闪烁了几下,光束骤然减弱。 压力骤减的王猛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盾牌猛地向前一顶,将那个试图突入的黑影连人带装备狠狠撞飞出去,重重砸在楼道墙壁上,生死不知。 “主发射器…功率在下降!它的能源核心被脉冲干扰了!”林小夜的声音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 “堡垒!”陆远的声音在能量对冲的轰鸣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正前方!七点钟方向!那块承重墙断柱!” 王猛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思考陆远为何会知道那里有断柱。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沉重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陆远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经冲到客厅角落。那里,一根断裂的混凝土柱子斜插在地板废墟中。王猛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毕露,竟硬生生将那根数百斤重的断柱抱了起来! “扔!”陆远厉喝。 王猛腰身猛地一拧,全身力量灌注双臂,将那根沉重的断柱如同标枪般,朝着对面七号楼天台那团刺目的幽蓝光源,狠狠投掷过去! 断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破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砸向主发射器!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对面楼顶传来!幽蓝的光芒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和腾起的烟尘吞没!致命的能量波动戛然而止! 客厅里狂暴的能量乱流失去了源头,迅速消散。陆远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右手无力地垂下,暗红色的光芒迅速消退,只留下更加狰狞可怖的焦黑伤口和淋漓的鲜血。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死寂。 突如其来的死寂笼罩了公寓。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和客厅里粗重的喘息声提醒着人们,战斗刚刚结束。 王猛撑着盾牌,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血水泥泞了脸庞。苏晴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踉跄着冲到陆远身边,颤抖着手从仅存的急救包里掏出止血凝胶和绷带。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动作却异常迅速专业。 林小夜瘫坐在控制台前,虚拟键盘的光幕熄灭,她浑身脱力,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呆呆地看着客厅中央那个浴血的身影。 李大爷护着乐乐从地下室探出头,老人脸上满是凝重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远任由苏晴处理伤口,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破碎的墙壁,龟裂的地板,弥漫的烟尘,还有每一个或站或坐、带着伤却眼神复杂的房客。王猛眼中的狂热与敬畏,苏晴的担忧与后怕,林小夜的震惊与依赖,李大爷的沉稳与关切…… “清道夫Alpha小队……清除指令……”陆远低声重复着林小夜截获的信息,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但有一点无比清晰——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而眼前这些人,在刚才的战斗中,选择了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他们……叫你监护人……”林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打破了沉默。 陆远抬起头,看向少女苍白的脸。监护人的称呼,苏晴昏迷前的低语,周明闪烁的眼神,阁楼的照片,还有体内这股狂暴而陌生的力量……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问,最终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和混乱已被一种沉静的决然取代。他看向苏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白鸽,处理完伤口,带我去地下室。” 苏晴包扎的动作一顿,抬头迎上陆远的视线。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困惑或警惕,而是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后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好。” 王猛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陆远面前站定,眼神复杂:“你……” “堡垒,”陆远打断他,目光扫过他肌肉上新增的灼伤和擦痕,“守住入口,清理现场。任何可疑痕迹,彻底清除。” 王猛身体一僵,随即挺直了脊背,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芒,那是士兵面对指挥官时的本能反应:“明白!” 地下室入口的暗门被苏晴用特殊的方式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淡淡机油味的冷空气涌了出来。 陆远拒绝了搀扶,咬着牙,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一步步走下阶梯。苏晴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个应急手电。 阶梯尽头并非想象中的杂物间。一扇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门出现在眼前,门旁有一个不起眼的生物识别面板。 陆远停下脚步,看着那扇门。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他曾无数次站在这里。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掌按在了冰冷的识别面板上。 嗡…… 一声轻微的蜂鸣。面板亮起幽蓝的扫描光线,在他手掌上快速扫过。 “身份确认:监护人,权限等级:最高。”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响起。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应急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陆远和苏晴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大的空间,整齐排列着合金武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制式武器,从手枪、步枪到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琳琅满目。旁边的装备架上挂着防弹衣、战术背心、夜视仪、通讯设备……甚至还有几套折叠整齐、材质特殊的黑色作战服,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冰冷的煞气。角落里,几个密封的金属箱上贴着危险品的标签。 这里,赫然是一个设备精良、储备充足的小型军火库! 陆远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冰冷的杀人器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震惊,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走到控制台前,那里有一个独立的监控屏幕。屏幕下方,同样有一个生物识别装置。 他再次伸出左手。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复杂的操作界面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文件目录上。目录顶端清晰地标注着:“安全屋‘巢穴’ – 在册人员档案”。 陆远的手指在触控屏上轻轻一点。 目录展开,一个个代号和对应的照片、简略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 蜂鸟 – 林小夜 – 信息入侵/电子战专家 ? 堡垒 – 王猛 – 重装防御/近身格斗 ? 白鸽 – 苏晴 – 战地医疗/生化药剂 ? 磐石 – 李卫国 – 区域防御/危机预警 ? 铁砧 – 张铁匠(楼下五金店老板) – 装备维护/武器改装 ? 百灵 – 陈老师(社区音乐教师) – 声波操控/精神安抚…… 档案一页页翻过,十二个代号,十二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对应着公寓里那些看似普通的房客。每一个代号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能力和过往。 陆远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屏幕的右下角。那里,一个独立的、尚未被点开的加密文件图标静静地悬浮着,标注着:“监护人 – 夜枭”。 他没有去点开它。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屏幕上那十二个档案,看着这个冰冷而强大的武器库,看着自己焦黑流血的右手。混乱的记忆碎片依旧在脑海中冲撞,但一个核心的认知已经无比清晰——他就是夜枭。这座公寓是他的安全屋,这些身怀绝技的房客,是他亲手招募并守护的“特殊能力者”。 而“暗影”组织,他曾经的归属,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站在身后的苏晴。护士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带着敬畏和忧虑的神情。 “白鸽,”陆远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召集所有人。我们需要谈谈。” 苏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监护人。” 陆远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上那十二个档案,目光在“监护人 – 夜枭”的加密图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手关闭了屏幕。 幽蓝的光芒熄灭,地下室重新陷入昏暗,只有应急手电的光束,照亮了他走向阶梯的、依旧带着伤却无比坚定的背影。 觉醒的时刻已经过去。属于“夜枭”和“监护人”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十九章 新入住房客(上) 公寓客厅的灯管在之前的战斗中碎了大半,仅存的几盏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将满目疮痍的景象照得更加触目惊心。龟裂的地板、焦黑的墙壁、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臭氧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后气息。 十二个人,或站或坐,围在客厅中央相对完好的区域。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王猛靠着半截断墙,赤裸的上身新添了几道灼伤和擦痕,他正用一块破布沉默地擦拭着盾牌边缘凝固的血迹,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通往楼道口的破洞。苏晴腰侧的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缠着厚厚的绷带,她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目光复杂地落在主位那个身影上。林小夜蜷缩在角落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膝盖抵着下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偶尔抬眼飞快地瞥向陆远,又迅速垂下,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李大爷护着乐乐坐在稍远些的楼梯台阶上,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异常沉稳,像一块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礁石。其他房客,五金店的张铁匠、社区音乐教师陈老师等人,也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和难以掩饰的惊惶,目光在陆远和其他几位核心成员之间游移。 主位,陆远坐在一张从废墟里拖出来的、勉强还算完整的椅子上。他赤裸的上半身缠满了绷带,尤其是右臂,包裹得严严实实,焦黑的痕迹从绷带边缘渗出,显得格外狰狞。失血和剧痛让他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巢穴,”陆远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干涩而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安全屋的代号。我是夜枭,也是你们的监护人。”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没有任何炫耀或解释的意味。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王猛擦拭盾牌的动作顿住了,苏晴的呼吸微微一滞,林小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其他人则是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陆远的目光掠过众人各异的表情,“关于我,关于你们自己,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暗影’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斟酌措辞,“答案,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过去,也在这座公寓本身。但现在,我需要知道一件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落在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脸上:“‘监护人协议’,具体内容是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隐瞒我的身份?”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比刚才更加压抑。苏晴抿紧了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王猛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陆远的视线。林小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 “协议的核心条款,”最终还是苏晴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平静,“是保护。保护失忆状态下的‘夜枭’,即监护人您,免受外界干扰,尤其是来自‘暗影’的追捕。同时……”她深吸一口气,“禁止任何形式的强行唤醒记忆行为。组织认为,您的失忆状态本身就是一种保护机制,强行唤醒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甚至……人格崩溃。” “保护?”陆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用隐瞒和欺骗来保护?” “这是当时唯一可行的方案!”王猛忍不住开口,声音粗粝,“您当时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我们不知道强行唤醒记忆会发生什么。而且,‘暗影’的追捕无处不在,只有让您彻底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才能最大限度降低暴露的风险。”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被蒙在鼓里,连房租都收不齐的咸鱼房东?”陆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牵扯到伤口,让他微微蹙眉。 林小夜小声辩解:“我们……我们只是想等您自己想起来……或者,等一个更安全的时机……” “更安全的时机?”陆远的目光扫过客厅的废墟,“就是现在这样?差点被‘清道夫’一锅端?” 质问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房客们纷纷低下头,无言以对。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警笛声。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钢琴声,如同潺潺的溪流,突兀地穿透了客厅压抑的沉默,从楼上飘了下来。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旋律舒缓、优雅,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味,音符跳跃着,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寂静的废墟中流淌。这声音在平时或许悦耳,但在此时此地,却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大多数房客只是疑惑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坐在主位的陆远,在第一个音符钻入耳膜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颅骨凿穿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远比之前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刺痛要猛烈十倍!那优雅的旋律仿佛化作了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疯狂搅动!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陆远喉咙里挤出。他放在扶手上的左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额头,右臂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动作一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监护人!”苏晴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异常,脸色骤变,立刻起身想要上前。 “别过来!”陆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猛地闭上眼睛,试图将那该死的旋律隔绝在外,但那些音符却像跗骨之蛆,顽固地钻进他的脑海,引发更剧烈的翻腾。混乱的画面再次闪现——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仪器指示灯,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一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楼上……604……”陆远艰难地喘息着,勉强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新搬来的……是谁?” 林小夜反应最快,立刻扑向角落里她那台幸存的、屏幕碎裂的笔记本电脑。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公寓的住户登记系统。几秒钟后,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困惑: “604室,新租客,白羽。登记信息……职业是钢琴教师。” 钢琴教师?陆远的心猛地一沉。那优雅的、此刻却如同酷刑般的旋律还在继续,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他记忆最脆弱的节点上,引发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烦躁。 “查她……”陆远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查清楚她的背景!那首曲子……有问题!” 林小夜不敢怠慢,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得更快,屏幕的光映在她紧张的小脸上。她迅速接入更深层的网络,试图追踪这个名叫白羽的女人留下的所有数字痕迹。 优雅的琴声还在六楼流淌,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客厅里,刚刚经历血战的众人,心再次被提了起来。新搬来的钢琴教师,一首引发监护人剧烈头痛的曲子……平静的表象之下,新的暗流已然涌动。 第二十章 新入住房客(中) 六楼传来的钢琴声终于停了,如同退潮般消失在公寓死寂的空气里。客厅里,陆远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额角的冷汗浸湿了绷带边缘,留下深色的痕迹。那撕裂般的头痛随着旋律的消失而逐渐平息,但残留的眩晕感和太阳穴的隐隐抽痛仍在提醒着他刚才的折磨。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的灼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监护人,您怎么样?”苏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她不顾腰侧的伤势,半跪在陆远身边,用干净的纱布小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她的动作依旧专业,但指尖的微颤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陆远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目光却已恢复了之前的沉静,甚至更添了几分锐利。“死不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小夜,结果?” 角落里,林小夜几乎把脸贴在了碎裂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白羽……登记信息很干净,音乐学院毕业,自由职业钢琴教师,一周前通过正规中介租下604室,押一付三,预付了半年租金。”她语速飞快,眉头却越皱越紧,“太干净了……社交账号、网络痕迹、银行流水……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模板,完美得……不像真人。” “继续挖。”陆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她接触过的人,尤其是那个中介,还有她搬进来前后公寓周边的监控入手。一首曲子能让我头痛欲裂,这绝不是巧合。” “明白!”林小夜用力点头,眼神重新变得专注,手指敲击得更快了。 王猛扛起一块断裂的水泥板,走向玄关处的破洞,准备进行初步的封堵。他动作间牵扯到身上的新伤,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几道灼伤格外显眼,但他只是闷哼一声,继续干活。李大爷安抚好受惊的乐乐,也开始默默清理着脚边的碎石瓦砾。其他房客见状,也纷纷行动起来,帮忙收拾残局。劫后余生的气氛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忙碌和不安。 604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白羽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气质温婉。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色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她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梯,仿佛没有看到五楼走廊里一片狼藉的景象——碎裂的玻璃、焦黑的墙壁、散落的杂物。她的目光落在楼梯转角处那个半人高的陶瓷花架上。花架完好无损,只是落满了灰尘和飘进来的碎屑,上面原本的绿植早已枯萎。 白羽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她走上前,将枯萎的植物小心取出,放在一旁。然后,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仔细擦拭着花架表面的灰尘。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 擦拭干净后,她将手中的玻璃花瓶轻轻放了上去。洁白的百合在布满灰尘和硝烟气息的破败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宁静感。 做完这一切,白羽并未立刻离开。她微微俯身,靠近那束百合,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同时,她藏在宽大袖口中的右手,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对着花架周围以及楼梯间流动的空气,轻轻按压了一下某个小巧的装置。 一股极其细微、近乎无法察觉的白色雾气,如同清晨最淡的薄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雾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瞬间就被百合的花香所掩盖,完美地融入了空气之中。 白羽直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瓶在废墟中绽放的百合。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她转身,裙裾轻摆,像一只优雅的白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六楼自己的房间。 那股甜香,淡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如同最细微的尘埃,随着呼吸,悄然渗入每个人的身体。 正在奋力搬运一块沉重预制板的王猛,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烦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升起,像野草般疯长。他看着眼前龟裂的墙壁和满地的狼藉,一股强烈的破坏欲猛地冲上头顶。他低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竟将那块沉重的预制板狠狠砸向地面! “哐当!”一声巨响,碎石飞溅。周围的房客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猛哥?”旁边一个帮忙的房客试探着叫了一声。 王猛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像是被自己的失控惊到了,用力甩了甩头,眼神中的狂暴稍退,但那股压抑不住的躁动感依旧在血管里奔涌。“……没事!”他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弯腰重新去搬那块板子,动作却比之前粗暴了许多。 另一边,苏晴正试图整理散落一地的医疗用品。她蹲在地上,腰侧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拿起一个摔裂的生理盐水瓶,看着里面浑浊的液体,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突然席卷而来。眼前仿佛闪过实验室里那些被打碎的药剂瓶,还有地板上用血写下的警告……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茫然,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她。她拿着破瓶子,怔怔地出神,连陆远投来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林小夜是最早接触到那股“甜香”的,她离楼梯口最近。敲击键盘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仿佛变成了催眠的符号。一阵强烈的困倦感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集中精神,但注意力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脑海中,刚才激烈的战斗画面、白羽可疑的档案、监护人痛苦的表情……各种碎片化的信息不受控制地翻腾、交织,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 客厅里,气氛变得有些异样。有人开始小声抱怨清理工作的辛苦,语气带着平时没有的怨怼;有人则显得心不在焉,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还有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或恐慌,坐立不安。那优雅的百合花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和情绪波动,正在悄然滋生。 陆远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右臂的剧痛和残留的头痛让他对身体的感知异常敏锐。当那股淡到极致的甜香飘入鼻腔时,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产生明显的情绪或生理反应。相反,一种冰冷的警觉瞬间攫住了他。 这味道……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猛突然的暴躁、苏晴的失神、林小夜的烦躁,以及其他房客细微的情绪波动。这绝非战后应激那么简单。太同步,也太……刻意了。 他强忍着伤痛,支撑着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过楼梯转角那瓶突兀的百合。白羽……钢琴声……可疑的背景……现在又是这诡异的花香……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之前的头痛更加凶猛!视野瞬间变得模糊、扭曲,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靠在椅背上。 “监护人!”苏晴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惊呼着扑过来。 陆远却已听不清她的呼喊。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仿佛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漩涡。碎片化的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狠狠刺入脑海—— 刺眼的白光。冰冷的金属台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的香气,和现在闻到的如出一辙! 一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正在操作台前忙碌。操作台上,摆放着几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罐,罐体上似乎贴着标签,但字迹模糊不清。 一个冰冷而悦耳的女声响起,带着公式化的语调:“‘莫扎特K.331’诱导剂测试,第三批次。目标:夜枭。剂量:环境级扩散。预期效果:情绪波动放大,记忆节点松动,便于深度评估……” 那个白大褂的身影似乎完成了操作,转过身来。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对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报告‘画眉’,诱导剂已投放。目标区域:巢穴公共区域……” 画眉……莫扎特K.331……诱导剂…… 陆远的意识在彻底沉沦前,死死抓住了这几个关键词。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苏晴焦急地检查着陆远的脉搏和呼吸,林小夜也暂时抛开了困倦和烦躁,紧张地凑过来。王猛停下粗暴的动作,担忧地看向这边。那瓶洁白的百合依旧静静地立在楼梯转角,散发着幽香,无声无息地浸润着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此刻又陷入新危机的空间。 而昏迷中的陆远,在无边的黑暗里,只剩下那个冰冷的代号在回荡——画眉。 第二十一章 新入住房客(下)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上浮,刺鼻的消毒水味率先钻入鼻腔,紧接着是右臂伤口火烧火燎的钝痛。陆远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让感官先于意识苏醒。身下是客厅沙发熟悉的触感,耳边是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顽固地残留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花香——百合的香气,以及更深层的、名为“莫扎特K.331”的诱导剂气息。 “莫扎特K.331……画眉……”昏迷前死死抓住的关键词在脑海中清晰回响。那个冰冷实验室的碎片记忆,如同烙印般刻下。白羽,钢琴教师?不,她是“画眉”派来的评估者,一个带着毒药和旋律的猎手。 他缓缓掀开眼帘,视线有些模糊,适应着客厅里略显昏暗的光线。苏晴正俯身给他更换手臂上的敷料,动作依旧轻柔专业,但眉宇间锁着浓重的忧虑。王猛站在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眼神却时不时扫过楼梯转角那瓶碍眼的百合,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林小夜则蜷缩在角落的电脑前,小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着困倦的眼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键盘,效率明显低下。其他房客或坐或站,气氛沉闷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无形之手搅动过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 “监护人!您醒了!”苏晴第一时间发现他睁眼,声音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 陆远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沙哑的**,左手下意识地按向太阳穴,眉头紧锁,做出头痛欲裂的痛苦表情。“……水……”他声音虚弱。 苏晴连忙递过水杯,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陆远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猛身上:“猛子……刚才怎么回事?那么大动静……”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责备。 王猛脸色一僵,那阵突如其来的破坏欲带来的羞耻感让他粗声粗气地回道:“……没控制住,手滑了。”他避开了陆远的视线,拳头却暗暗攥紧。 陆远没再追问,转而看向林小夜:“小夜……白羽的资料……有进展吗?”他问得断断续续,仿佛精力不济。 林小夜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明显的挫败:“没……没有新的。她……她好像真的就是个普通钢琴老师……”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和深深的困倦。 “普通?”陆远低低重复了一句,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苦笑,却因“疼痛”而作罢。他闭上眼,仿佛在积蓄力量,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强撑的镇定:“都……都散了吧。该休息的休息,该收拾的……继续收拾。我……没事了。”他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示意大家不必围着他。 众人见他醒来,虽然状态不佳,但总算松了口气。在王猛沉默的带头下,大家重新开始清理工作,只是动作间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和残留的躁郁。苏晴还想留下照顾,也被陆远以“需要安静”为由劝离。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人,以及角落里强打精神敲键盘的林小夜。 陆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能感觉到林小夜担忧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耐心等待着,直到楼梯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白羽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她换了一身淡雅的米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杯,袅袅热气带着红茶特有的醇香。她步履从容,仿佛楼下的一片狼藉和刚刚发生的混乱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落在陆远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陆先生,您醒了?”她声音温婉,如同她弹奏的琴音,“看您脸色不太好,我泡了杯安神的红茶,加了点蜂蜜,或许能缓解一下头痛。”她走到沙发旁,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得体。 陆远睁开眼,看向她。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审视的锐利,反而显得有些疲惫和迷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扯了扯嘴角:“谢谢白老师……刚才那阵头痛,真是要命。”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节奏缓慢而随意。 白羽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而自然。“是那首曲子吗?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会……”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困惑,“那首《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通常被认为是舒缓的……” “不关曲子的事。”陆远打断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感,“是……旋律里的某个片段。很熟悉……又很陌生,像钩子一样,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硬拽出来……”他微微蹙眉,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在某个瞬间,极其自然地加快了一点点,又迅速恢复原状——一个只有特定人群才懂的、表示“记忆闪回不稳定”的暗号。 白羽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但表面依旧温婉:“听起来像是……某种记忆的触发点?陆先生以前受过伤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谁知道呢……”陆远苦笑,端起那杯红茶,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仿佛在凝视自己的倒影,“有时候觉得,脑子里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什么都看不清。但有时候,又会有一些碎片……比如刚才昏迷的时候,好像……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画眉’唱歌很好听?还有……‘莫扎特’的安眠曲?”他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和不确定,看向白羽,“白老师,您说……这算不算胡思乱想?” “画眉”和“莫扎特”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病人呓语般的随意。白羽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却瞬间凝滞了一瞬,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后泛起的、迅速消失的涟漪。她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依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或许是您最近压力太大了。‘画眉’……那是一种叫声很婉转的鸟儿呢。至于莫扎特,他的音乐确实有安神的效果。”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语气轻松自然。 陆远似乎被她说服了,点了点头,也低头喝了一口红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蜂蜜的甜味。他放下杯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梯转角那瓶百合,状似随意地感叹:“白老师的花真香,放在那里,感觉整个楼梯间都亮堂了不少。就是……这香味有点特别,闻久了,好像……好像会让人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看向白羽,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又像是纯粹的好奇。 白羽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过,笑容温婉依旧:“百合的香气是比较馥郁。能勾起回忆,说明这香味让您感到舒适和放松,这是好事。”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陆先生如果喜欢,我可以经常换些新鲜的花来。不同的花香,或许能帮您想起更多美好的片段?” “是吗?”陆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那就有劳白老师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自嘲,“美好的片段没想起来,刚才倒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在我家里……放毒气。”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目光却紧紧锁住白羽的眼睛。 白羽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无奈:“陆先生真会开玩笑。您这栋公寓虽然……嗯,很有生活气息,但也不至于有那种危险品吧?”她轻轻摇头,仿佛在嗔怪他的胡思乱想。 “也是。”陆远似乎被说服了,疲惫地靠回沙发,“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神经太紧张了。”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白老师,谢谢你的茶。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好的,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白羽站起身,姿态依旧优雅从容,端着茶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厅,回到了六楼。 直到604室的门轻轻关上,陆远才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和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和锐利如刀锋的算计。他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次敲击扶手的节奏,都是精心设计的试探和误导。 “画眉”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而“莫扎特K.331”这个名字,更是像一把钥匙,捅开了记忆深处更多的锁。诱导剂……环境级扩散……情绪波动放大……记忆节点松动……便于深度评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评估?那就看看,谁才是被评估的对象。 角落里,林小夜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趴在键盘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陆远站起身,虽然右臂的伤依旧疼痛,但步伐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走到林小夜身边,没有叫醒她,而是从旁边撕下一张便签纸,拿起笔,快速写下几行字。 然后,他走到那瓶散发着幽香的百合前,停下脚步。他伸出手,并非去触碰花瓣,而是极其隐蔽地,将那张折叠好的便签纸,塞进了花架与墙壁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陆远转身,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最后落在六楼紧闭的房门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动着猎人锁定猎物时那种冷静而危险的光芒。 钢琴声没有再响起。公寓里只剩下清理残骸的细碎声响和房客们压抑的呼吸。那瓶百合依旧静静绽放,幽香弥漫,仿佛一切不安都只是幻觉。然而,在这虚假的平静之下,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陆远知道,他放出的饵,已经投下。现在,只需要等待。 第二十二章 外卖行动(上)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斜斜地穿过梧桐树的枝叶,在“幸福里”公寓斑驳的外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猛跨坐在他那辆饱经风霜的黑色摩托车上,头盔挂在车把上,正低头检查着外卖保温箱的绑带。他粗壮的手指用力勒紧束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动作间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昨晚那股莫名的破坏欲虽然平息了,但残留在神经末梢的焦灼感,像细小的沙砾磨蹭着皮肤,让他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猛子,三份A餐,地址发你手机了,老地方,抓紧点!”楼下小卖部兼营的“老王快餐”窗口,老板探出头喊了一嗓子。 王猛闷闷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扫了一眼订单地址——“城西工业区,宏达机械厂仓库B区”。他拧动钥匙,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车身微微震动。他下意识地抬眼,瞥向三楼某个拉着窗帘的窗口。窗帘纹丝不动,但他知道,陆远一定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注视着这一切。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摩托驶离公寓,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王猛刻意放慢了速度,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车流如织,暂时看不出异常。他拐上通往城西工业区的主干道,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宏达机械厂位于工业区深处,巨大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管道构成了灰蒙蒙的背景。 仓库B区门口,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正蹲在路边抽烟,背影有些佝偻。王猛停下车,拎起保温箱走过去。“宏达机械厂,李工的外卖?” 男人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当他的目光对上王猛头盔下的眼睛时,整个人猛地一僵,夹在指间的烟头差点掉在地上。他瞳孔骤然收缩,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恐惧? “铁……铁拳?”男人几乎是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猛心头一震!这个代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头盔下的脸绷得如同岩石,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外卖员特有的平淡:“什么铁拳?你认错人了吧?李工的外卖,一共四十八块五。” 男人死死盯着王猛,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恐惧,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求救般的希冀。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一把抓住王猛拎着保温箱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是你!王猛!‘铁拳’王猛!‘夜枭’小队最硬的拳头!你怎么会在这里送外卖?!” “放手!”王猛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张,轻易挣脱了对方的钳制。他眼神冰冷,带着警告:“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送外卖的。钱,付还是不付?” 男人被他冰冷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惊疑不定。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颤抖着手从油腻的工装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王猛手里,声音嘶哑而急促:“钱……给你……快走!离开这里!他们……他们在到处抓‘素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兵’!快走!” “素材”?老兵?这两个词像冰锥,狠狠刺入王猛的神经。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钱,塞进腰包,仿佛没听懂对方的话,只是例行公事地问:“需要发票吗?” 男人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急得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贴着王猛的耳朵,用气声飞快地说道:“信我!‘清道夫’最近在城西活动得很频繁!目标就是‘素材’!‘夜枭’已经不在了,没人能护着你们了!快走!”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怕极了什么,飞快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仓库大门,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王猛站在原地,拎着空了的保温箱,头盔下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转身,走向摩托车。发动引擎的瞬间,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仓库区对面那条相对僻静的岔路。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在他看过去的瞬间,车窗缓缓升起,动作带着一丝刻意掩饰的仓促。 果然被盯上了。王猛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咆哮,却不是朝着来时的路,而是猛地拐进了那条僻静的岔路。后视镜里,那辆灰色面包车迟疑了一秒,随即也跟了上来。 废弃的旧厂区道路坑洼不平,两旁是长满荒草的断壁残垣。王猛的车速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让对方能勉强跟上的距离。他看似随意地骑行,路线却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规律,时而加速冲过一片开阔地,时而减速拐入狭窄的巷道。每一次变向,他眼角的余光都精准地捕捉着后视镜里那辆面包车的反应。 面包车跟得很紧,但驾驶者显然技术不错,在颠簸的路面上保持着稳定的距离。王猛心中冷笑,这帮人,专业是专业,但那股子训练有素的“味道”,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出来。他故意将车骑向一片更为荒凉的区域,那里曾经是某个大型水泥厂的旧址,如今只剩下巨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废弃厂房和丛生的杂草。 在一个布满碎石和废弃钢筋的岔路口,王猛猛地一拐车把,摩托车灵活地钻进两堵高耸的水泥墙之间的狭窄缝隙。缝隙尽头是一堵两米多高的砖墙。他毫不犹豫,在摩托车冲近墙体的瞬间,双脚在车蹬上用力一蹬,身体如同猎豹般腾空跃起,双手在墙头一撑,整个人便以一个干净利落的战术翻越动作,稳稳落在了墙的另一侧。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完全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在驱动。 摩托车失去控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歪倒在地。王猛落地后毫不停留,矮身便窜入旁边半塌的厂房阴影中,瞬间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灰色面包车一个急刹停在缝隙入口。车门猛地推开,跳下两个穿着便装但动作迅捷的男人。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摩托车和那堵高墙,脸色都很难看。 “妈的!跟丢了!”其中一个骂了一句,快步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高度,又看了看地上的摩托车痕迹,眉头紧锁,“翻墙跑了?这身手……” 另一个则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废弃厂区地形复杂,到处都是掩体。“分头找!他跑不远!” 两人迅速散开,一人沿着墙根搜索,另一人则试图攀爬那堵高墙。 而在不远处,一座废弃水塔锈迹斑斑的顶部平台上,陆远正悠闲地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旁,手里拿着一个高倍望远镜。镜筒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出那两个男人如同没头苍蝇般在废墟中搜索的身影,以及更远处,王猛如同鬼魅般在断墙和管道间无声穿行的矫健身姿。 陆远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对着耳麦低声道:“鱼已入网。猛子,干得漂亮。按计划,把他们引到‘菜市场’。” 耳麦里传来王猛压抑着兴奋的粗重呼吸,以及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回应:“收到。送外卖,最讲究的就是……准时。” 陆远收起望远镜,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废墟,转身消失在平台入口的阴影里。真正的舞台,才刚刚搭好。 第二十三章 外卖行动(中) 清晨的“老张菜市场”早已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生鲜蔬果的泥土气、活禽的腥臊味以及各种调料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息。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剁骨砍肉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陆远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个空瘪的帆布购物袋,像任何一个为一日三餐精打细算的普通市民,慢悠悠地穿行在拥挤的摊位之间。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扫过两侧的摊位,实则精准地捕捉着几个关键点:水产区入口处悬挂的几排湿漉漉的塑料帘子,可以短暂遮挡视线;肉摊后方堆叠的泡沫箱,形成天然的掩体;以及那个靠近出口、生意冷清的卖鱼摊——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穿着深蓝色防水围裙,正埋头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刮着鱼鳞,动作稳定而机械,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陆远在一个卖调味料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瓶酱油,目光却越过货架,投向菜市场入口的方向。几秒后,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匆匆挤了进来——正是王猛。他换了件深色连帽衫,拉链拉到下巴,帽檐同样压得很低,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和紧绷的身体线条,在人群中依旧像一块格格不入的礁石。他脚步急促,却并非慌乱,更像是在精准地执行某种预设路线,目标明确地朝着水产区移动。 几乎是王猛踏入水产区塑料帘子的瞬间,菜市场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神色冷峻的男人快步闯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攒动的人头中扫视。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警惕,与周围悠闲的市民形成鲜明对比。其中一人对着领口低语了一句,两人立刻分开,一左一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朝着王猛消失的方向包抄过去。 陆远放下酱油瓶,拎着空购物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巧妙地利用人群和摊位作为掩护。 水产区地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王猛的身影在悬挂的鱼干和塑料帘子后若隐若现。那两个追踪者很快锁定了目标,其中一人猛地拨开挡路的顾客,加速前冲,手已经探向腰间。 就在他即将抓住王猛后襟的刹那,王猛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体猛地一矮,一个利落的侧滑步,险险避开抓来的手。同时,他右臂向后一记凶狠的肘击,带着破风声直捣对方肋下! “唔!”追踪者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另一名追踪者见状,毫不犹豫地拔出一把带有锯齿的****,刀光一闪,直刺王猛腰腹!动作狠辣迅捷,显然是下了死手。 王猛刚刚完成肘击,重心未稳,眼看刀锋就要及体。千钧一发之际,旁边悬挂着的一串咸鱼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扯下,劈头盖脸地砸向持刀追踪者的面门! 追踪者下意识地挥臂格挡,刀势受阻。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泡沫箱堆后闪出,正是陆远!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精准地一记手刀,快如闪电地劈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被市场的喧嚣淹没。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陆远动作不停,顺势抓住对方因剧痛而僵直的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砰!”追踪者被狠狠砸在布满鱼鳞和水渍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第一个被肘击的追踪者忍着剧痛,再次扑向王猛。王猛眼中凶光一闪,不退反进,低吼一声,钵大的拳头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直轰对方胸膛!这一拳毫无保留,正是他“铁拳”称号的由来! 追踪者显然知道厉害,不敢硬接,仓促间双臂交叉格挡。“嘭!”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追踪者被这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撞翻了旁边一个装满活虾的水盆,腥咸的水泼了一身,狼狈不堪。他双臂剧痛发麻,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王猛得势不饶人,正要上前补上一拳彻底解决。就在这时,第三个追踪者不知何时绕到了王猛侧后方,手中握着一把装了***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抬起,对准了王猛毫无防备的后心! 陆远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他距离稍远,救援已然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瞬,一道寒光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飞来!“嗖!”那寒光精准无比地打在持枪者的手腕上,力道奇大!“啊!”持枪者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手腕上赫然插着一把……刮鳞刀?刀身狭长,沾着鱼鳞和血迹,正是水产摊上最常见的那种!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转向寒光飞来的方向。 只见那个一直沉默刮鱼鳞的摊主,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窟里的刀锋。他随手从摊位上又抄起一把更厚实的杀鱼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他一步步从摊位后走出来,深蓝色的防水围裙上沾满鱼血和黏液,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走到那个捂着手腕惨叫的追踪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沙哑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市场的嘈杂:“‘清道夫’办事,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光天化日,闹市开枪?你们‘清除派’的人,都这么肆无忌惮吗?” 他弯腰,用两根手指,像拈起一片鱼鳞般,轻松地拔出了插在对方手腕上的刮鳞刀,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血迹。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陆远和王猛,最后落在地上那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追踪者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告诉你们头儿,”摊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夜枭’的人,我们‘观察派’……保了。” 第二十四章 外卖行动(下) 刮鳞刀被摊主随意擦净血迹的动作,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剩余两名追踪者脸上。那句“‘夜枭’的人,我们‘观察派’……保了”的低沉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沉沉砸在湿滑腥臊的地面上。短暂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怒吼打破。 “放屁!”那个被王猛一拳震退、浑身湿透虾水的追踪者猛地从地上弹起,眼中是困兽般的疯狂。他不再顾忌周围惊叫逃散的市民,反手从后腰又拔出一把同样狰狞的锯齿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摊主扑去!刀锋撕裂空气,直刺咽喉! 摊主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匕首距离他喉咙不足半尺时,他握着杀鱼刀的右手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 “叮!” 一声脆响,火花迸溅。那把沉重的杀鱼刀,竟精准无比地用刀背磕开了匕首的锋刃,动作轻巧得像拨开一片飘落的鱼鳞。紧接着,摊主左脚闪电般前踏半步,身体顺势前倾,右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在对方空门大开的胸口! “噗——”追踪者眼珠暴突,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匕首脱手,掉在鱼鳞堆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最后一名持枪追踪者,手腕还插着那把沾血的刮鳞刀,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他目睹同伴瞬间被废,眼中最后一丝凶戾被恐惧取代。他挣扎着想后退,想逃离这片突然变成修罗场的水产区。 “想走?”王猛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如同坦克般横移,堵死了他的退路。铁塔般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 陆远没有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在摊主身上。刚才那看似随意的一磕一撞,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丝毫多余,发力角度刁钻狠辣,完全是战场上淬炼出的杀人技。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鱼贩能拥有的身手。 摊主似乎没感觉到陆远的审视。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个瘫软在地的追踪者身边,用沾满鱼血和黏液的防水靴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对方的脸颊。 “别装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告诉我,‘清道夫’这次来了多少人?目标除了‘铁拳’,还有谁?” 地上的追踪者艰难地睁开眼,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却死死咬着牙。 摊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被陆远打落的锯齿匕首。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他蹲下身,用匕首的刀尖,轻轻抵在追踪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边缘。 “三秒钟。”摊主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一。” 追踪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二。” “我说!我说!”极度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忠诚,追踪者嘶声喊道,“城西据点!一共七个人!目标是…目标是所有‘老兵’!尤其是…尤其是‘铁拳’王猛!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抓活的‘素材’!不只是他!还有名单…各地都在抓!‘暗影’在十二个城市同步行动!抓所有登记在册的‘素材’!” “素材”两个字像冰锥刺入王猛的心脏,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陆远眼神一凝,各地搜捕特殊能力者?组织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疯狂! 摊主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移开匕首,随手丢到一边,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陆远和王猛,最后落在那名手腕受伤、面无人色的追踪者身上。 “带着你的同伴,滚。”摊主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机械般的平淡,“把话带回去。‘观察派’的立场,你们清楚了。下次再敢越界……”他顿了顿,目光在那把插在对方手腕上的刮鳞刀上停留了一瞬,“掉的就不只是这把刀了。” 那名追踪者如蒙大赦,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扶起昏迷的同伴,又费力地拖起那个被肘击后一直没爬起来的家伙,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挤出围观的人群,消失在菜市场入口的塑料帘子后。 水产区只剩下陆远、王猛和那个神秘的鱼贩摊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血腥味和一种无声的紧绷。 摊主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着自己和敌人血迹的刮鳞刀,又在围裙上仔细擦了擦。他走回自己的鱼摊,重新坐下,拿起一条肥硕的鲈鱼,锋利的尖刀熟练地刮起鳞片。银亮的鱼鳞纷纷扬扬落下,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只是市场里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陆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摊主面前。王猛也跟了上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为什么帮我们?”陆远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观察派’又是什么?” 摊主手中的刀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张被风吹日晒刻下痕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寒潭。 “不是帮你们。”他纠正道,声音平淡无波,“是规矩不能坏。‘清道夫’太急了,吃相难看。”他低头继续刮鳞,刀锋划过鱼身,发出稳定而规律的声响,“至于‘观察派’……你只需要知道,有人觉得‘夜枭’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风暴要来了,陆先生,看好你的‘房客’们。”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鱼,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条待宰的鲈鱼。 陆远和王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摊主的话信息量巨大,却又语焉不详。“风暴要来了”?是指组织内部的派系斗争,还是指更大规模的搜捕行动?那句“看好你的房客们”,更像是一种警告。 两人没有再追问,默契地转身离开这片狼藉的水产区。穿过惊魂未定的人群,走出菜市场喧嚣的大门。外面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热而潮湿,一场暴雨似乎随时将至。 王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溅到的脏水,低声骂道:“妈的!‘素材’?他们把老子当什么了?实验室的小白鼠?” 陆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对面。对面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商用写字楼,灰扑扑的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死气沉沉。就在他们走出菜市场大门的那一刻,他似乎捕捉到对面大楼七层某个窗户后面,有镜片反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陆远的心脏却猛地一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拍了拍王猛的肩膀:“先回公寓。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多了。” 两人加快脚步,融入街道上匆匆的人流。 而在他们身后,菜市场对面那栋写字楼的七层,一间空置已久的办公室内。窗帘被小心地拉开一道缝隙,一架高倍望远镜的镜头缓缓收回。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窗后,身影几乎与昏暗的房间融为一体。他放下望远镜,露出半张冷峻的侧脸,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他对着微型耳麦,声音低沉而清晰: “目标接触确认。‘观察派’介入,‘夜枭’警觉性提升。‘铁拳’战力评估更新……计划进入第二阶段。继续监视‘老地方’公寓,重点关注新出现的‘钢琴师’。”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通知‘清道夫’城西组,行动失败,人员损失。让他们收敛点,别再把事情搞砸了。” 说完,他拉上窗帘,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望远镜的金属镜筒,在阴影中泛着冰冷的微光,无声地指向远处那栋看似普通的旧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