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经之书符问道》 第155章 端倪隐现 平城,皇宫之内。退朝的钟声悠扬响起,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百官依序躬身,退出太极殿。崔浩走在最前方,步履依旧沉稳,面色沉静如水,然而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深处,却已是波澜暗涌。 皇帝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为含糊难测。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愿受权臣完全摆布的疏离感,还有最后那意味深长的停顿……都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刺,悄然埋在了这位三朝元老心中。 步出殿门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卷起阶前积雪。崔浩抬头望向宫墙之外辽阔而阴沉的天空,南方是淮水畔与萧道成苦苦周旋的钟离战场,北方是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的平城,而视线不及的远方,泰山……那个身负诡异墨咒、与山阴先生同行的琅琊阁弟子,又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忽然想起昨夜接到的一封密报:泰山派内部似有异动,几位长老秘密会面,内容不详。而平城之中,近几日陆续有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潜入,其中几人气息阴邪,疑似与地藏宗有关。 地藏宗、五斗米教邪宗、鲜卑旧贵族、汉家世族、南朝细作、江湖势力……这盘牵扯了天象、地脉、朝堂、江湖的棋,似乎远比他最初推演的还要错综复杂。 而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恐怕也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全然依赖于他这位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了。 一丝隐忧,如秋日寒雾,悄然漫上崔浩的心头。 他紧了紧朝服领口,迈步走下汉白玉台阶。就在即将踏上宫道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崔浩脚步微顿,回头望去。 只见丹墀之上,拓跋濬在内侍搀扶下正欲起身,却以袖掩口,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沉闷而绵长,仿佛肺腑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年轻皇帝弓着身子,肩头颤抖,虽极力压抑,却仍传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一旁的老太监慌忙递上绢帕,拓跋濬接过,捂在口鼻处。待咳嗽稍平,他放下绢帕时,崔浩眼尖地瞥见——那素白绢帕上,赫然染着几点暗红! 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崔浩的目光,迅速将绢帕收起,直起身子,面色已恢复如常,甚至朝崔浩微微点了点头,便在内侍簇拥下转入后殿。 但崔浩站在原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血迹……虽只几点,却触目惊心。 陛下正是血气方刚之年,怎会咳血?是近日操劳过度,还是……另有隐疾? 崔浩忽然想起,先帝驾崩前,也曾有过类似症状。御医诊断为“心脉受损,邪气入肺”,调养半年未见好转,最终龙驭宾天。当时便有流言,说先帝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只是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崔浩脑中浮现,让他背脊发凉。若陛下真遭人暗算,且与先帝症状相似,那幕后黑手的手段、图谋,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而陛下方才在朝堂上对堪舆地脉之事的暧昧态度,是否也与此有关?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敢打草惊蛇?还是……另有苦衷? 崔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见百官已散得差不多,只有几个小太监在远处清扫积雪,方才缓缓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脚步依旧沉稳,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平城地脉之事,不能再等。陛下既然“再思”,他便要替陛下“先思”。那些潜入平城的江湖人士、宫闱中的“异物”、黑风坳的余波……这一切必须尽快查清。 还有泰山——山阴先生与那琅琊阁弟子,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崔浩走出宫门,登上等候已久的马车。车厢内早已有一人在等候,那人身着灰布衣衫,做文士打扮,正是崔浩的心腹幕僚杜慎。 “司徒,”杜慎低声道,“刚收到的消息,泰山那边出事了。” 崔浩瞳孔一缩:“说。” “前日清晨,泰山客舍遭袭。八名蒙面高手突袭王昕所住院落,其中两人疑似地藏宗门人。”杜慎语速极快,“幸而泰山派值守弟子反应及时,山阴先生亦暗中出手,击退来敌,俘获一人。但……” “但什么?” 杜慎面色凝重:“被俘那人趁看守不备,咬破口中毒囊自尽。临死前,他嘶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杜慎一字一顿,“‘黑莲将开,泰山将倾。鲜卑人的江山,该回到鲜卑人手中了。’”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崔浩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良久,他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鲜卑旧贵族……果然是他们。联合地藏宗、五斗米教邪宗,布下如此大局,竟连泰山都不放过。他们这是要……彻底清洗汉家文化势力,让大魏回到部落联盟的荒蛮时代啊。” 杜慎低声道:“司徒,我们该如何应对?” 崔浩没有立即回答。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平城的街景。雪后的城市银装素裹,商铺陆续开门,百姓为生计奔波,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这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两件事。”崔浩放下车帘,声音冷峻如铁,“第一,加派人手保护陛下,饮食、汤药、贴身衣物,全部要经过三重查验。陛下咳血之事,严禁外传。” “第二,”他看向杜慎,“传信给我们在泰山的人,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山阴先生与王昕。另外……设法安排他们尽快离开泰山,返回平城。” 杜慎一怔:“回平城?司徒,如今平城危机四伏,让他们来此岂不是……” “正因危机四伏,才需要他们。”崔浩打断道,“那小子能感应地脉异常,又身负克制黑莲咒印的秘术,正是破解眼下困局的关键。况且山阴先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况且,陛下需要知道真相。而有些话,我这个当朝司徒不能说,一个江湖人士、隐士高人,或许反而能说。” 杜慎恍然,躬身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马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崔浩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鲜卑旧贵族、地藏宗、五斗米教邪宗……这三股势力联合,所图绝非小可。他们选择在此时发难,必是看准了南朝北侵、皇帝年轻、朝堂不稳的时机。 而他们那句“黑莲将开,泰山将倾”,更是让崔浩心生警兆。泰山乃五岳之首,自古便是帝王封禅、镇国气运之地。若泰山真有倾覆之危,那大魏国运…… 崔浩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一则秘闻:昔年秦始皇东巡封禅,曾于泰山之巅埋下九鼎之一,以镇华夏龙脉。后九鼎失其五,天下分崩,战乱不休。莫非鲜卑旧贵族与地藏宗,竟是想动摇泰山根本,断送大魏国祚? 若真如此,那就不止是朝堂权力之争,而是关乎天下苍生、文明存续的浩劫了。 崔浩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崔浩的马车碾过平城主街的积雪,车轱辘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某种不祥的预言。车厢内炭火盆烧得正旺,他却仍觉一股寒意自脊骨升起,直透四肢百骸。 车帘外,平城的冬日景致缓缓倒退。坊市间的叫卖声稀稀落落,几个胡商牵着骆驼在雪地中艰难前行,驼铃的叮当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寂寥。远处,永宁寺七层浮屠的塔尖刺破铅灰色天空,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曳,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昨夜一场冻雨,早将铜铃冻成了冰坨。 “司徒,到了。” 杜慎的声音将崔浩从沉思中惊醒。他掀帘望去,马车已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青灰宅院前。门楣无匾额,两侧石狮积满厚雪,唯有门环擦拭得锃亮,显是常有人出入。 这是崔浩在平城诸多隐秘据点之一,连皇帝都不知晓。 二人下车,早有灰衣仆役无声打开侧门。穿过三道回廊,来到一处暖阁。阁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紫檀长案,几把胡床,四壁书架堆满卷帙。案头一只三足青铜香炉正吐着青烟,是上好的龙脑香,气味清冽醒神。 崔浩解下狐裘递给仆役,在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案面。杜慎侍立一侧,不敢打扰。 良久,崔浩方开口道:“泰山之事,细说。” 杜慎从怀中取出一卷密报,展开念道:“寅时三刻,八名蒙面客突袭客舍东墙。其中六人主攻,两人压阵。值守的七名泰山弟子反应迅速,结成‘七星伏魔阵’阻敌,但来人武功诡异,三人合击竟破开阵眼,直扑主屋……” “山阴先生何时出手?”崔浩打断。 “就在主屋门破刹那。”杜慎声音压低,“据内线描述,当时未见山阴先生现身,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叹息。随即,那六名攻入院中的蒙面客同时身形一滞,如陷泥沼。其中三人手中兵刃脱手,两人膝弯发软跪地,为首那人最是凶悍,硬挺着向前冲了三步,口鼻忽然涌出黑血,倒地抽搐。” 崔浩眼中精光一闪:“隔空伤敌,无形无相……果然是道门秘术里的‘地缚’之术。山阴这老道,修为又精进了。” “正是。”杜慎继续道,“院外压阵的两人见势不妙,当即后撤。其中一人轻功极高,踏雪无痕,转眼已至十丈外。但另一人……” “如何?” “另一人似是心有不甘,回头望了一眼。”杜慎语气凝重,“就这一眼,让他身形慢了半分。便在这时,客舍屋檐上积雪突然塌落,正砸在他头顶。那积雪不过尺厚,却将他整个人砸得陷入雪中半截,动弹不得。” 崔浩捻须的手指一顿:“积雪?” “是。”杜慎点头,“事后查验,那处屋檐瓦片完好,积雪本不该无故塌落。且塌落时机太过巧合,内线猜测……或是那琅琊阁姓王的小子以地脉之气扰动所致。” 阁内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崔浩缓缓靠向椅背,闭目良久,方睁眼道:“俘获的,便是此人?” “正是。泰山弟子将其拖出雪坑时,他已冻得面色青紫,却仍挣扎欲起。山阴先生从屋中走出,只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这人便瘫软如泥。”杜慎顿了顿,“押入客舍柴房后,由三名泰山弟子轮番看守。但不到一炷香时间,柴房内忽然传来闷哼。弟子破门而入时,那人已咬碎口中蜡丸,毒发身亡。临死前嘶喊了那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黑莲将开,泰山将倾。鲜卑人的江山,该回到鲜卑人手中了。”崔浩喃喃重复,每个字都像从冰窖中捞出,“尸身查验了么?” “查验了。”杜慎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此人年约四十,面有刺青——左额一道新月纹,右颊三道爪痕,是柔然王庭‘狼卫’的标记。但刺青颜色尚新,应是近年所纹。体内经脉异于常人,丹田处有诡异淤青,疑似修炼过某种阴邪功法。十指关节粗大,虎口老茧极厚,是长年用刀的好手。此外……” 他迟疑片刻:“在他贴身内衫夹层,发现了一小片织物残片。质地是江南产的越罗,绣有半朵金丝云纹。这种云纹样式,与宫中几位贵人常用的‘卷云如意纹’极为相似,但针法更古拙些。” 崔浩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越罗”、“金丝云纹”几字上,瞳孔骤然收缩。 越罗乃南朝贡品,每年流入北魏的数量有限,除皇室赏赐外,只有少数几位重臣家眷可得。而金丝云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先帝赏赐宗室时,曾赐给广阳王拓跋建一批越罗,其中便有金丝绣云的料子。 广阳王。 崔浩的手指缓缓收紧,纸张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内线一人查验尸身,已封口。”杜慎低声道,“残片也已焚毁。” 崔浩点点头,将密报凑近炭火盆,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纸卷,青烟升腾,在阁顶聚散变幻。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柔然狼卫的刺青,阴邪功法,用刀的好手,广阳王府的织物……”他轻声自语,像是拼凑一副碎裂的拼图,“地藏宗擅长控尸驭鬼,五斗米教邪宗精于咒术符法,而鲜卑旧贵族……握有兵权。” 三者结合,会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轮廓渐渐清晰。 “杜慎,”崔浩忽然开口,“你说,若有人欲行废立之事,最需要什么?” 杜慎浑身一震,喉结滚动:“需……需有正当名分。或天子失德,或天降灾异,或……外敌入侵,社稷危殆。” “说下去。” “若外敌入侵,前线吃紧,皇帝年轻,皇子尚幼,当下皇帝突发恶疾……”杜慎声音发颤,“此时若有宗室元老振臂一呼,言‘鲜卑江山当由真正鲜卑人执掌’,再以雷霆手段清洗汉臣,联合柔然、地藏宗等外力,或可……” “或可改天换日。”崔浩接完下半句,语气平静得可怕,“而南朝北侵,正是最好的借口。钟离战事越惨烈,平城越空虚,他们的机会就越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寒风灌入,吹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曳。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将院落染成一片素白。 “陛下咳血,是何时开始的?”崔浩背对着杜慎,忽然问。 杜慎思索片刻:“约莫两月前。先是偶发咳嗽,太医署诊为风寒入肺,开了几剂温补方子。但入冬后,咳症渐重,近半月已见血丝。昨日朝会后退朝时那阵剧咳……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显露。” “两月前……”崔浩重复这个时间点,脑海中飞速回溯。 两月前,正是钟离战事初启之时。也是那时,平城开始出现“异物”传闻,黑风坳地动余波未平,泰山派内部异动频生。 一切都对得上。 “太医署是谁在负责陛下脉案?” “是首席御医张明堂。”杜慎道,“此人医术精湛,尤擅内科,深得先帝信任。陛下登基后,仍由他掌管太医署。” 崔浩转身,眼中寒芒闪烁:“张明堂……他是汉臣,还是鲜卑?” “他是汉人,但……”杜慎迟疑,“但他夫人是鲜卑贺兰部的贵女。三年前,贺兰部首领贺兰讷因私贩盐铁获罪,本该满门抄斩,是张明堂求情,才改为流放。此事当时闹得很大,陛下念张明堂多年侍奉先帝有功,才网开一面。” 贺兰部。 崔浩记得这个部落。贺兰讷是坚定的鲜卑旧贵族,曾公开反对汉化改革,主张“复鲜卑旧制,逐汉臣出朝”。流放后,其部落由侄子贺兰隽接管。而贺兰隽……去年刚娶了广阳王拓跋建的庶女。 又是一条线。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将所有痕迹掩埋。 “杜慎,”崔浩缓缓合上窗,“你亲自去办几件事。” “司徒请吩咐。” “第一,秘密寻访平城内外所有精通毒理、蛊术的江湖异人,不管出身正邪,重金请来。但不要以崔府名义,假托商贾求医问药即可。” “第二,查张明堂近半年来所有往来人员、所购药材、出诊记录。尤其是他夫人贺兰氏,她与哪些宗室女眷走得近,每月何时去寺庙进香,香火钱捐往何处——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三,”崔浩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派人盯住广阳王府。不只要盯拓跋建,还要盯他府中所有幕僚、门客、往来武将。特别是……与柔然、西域有贸易往来的商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杜慎一一记下,犹豫片刻,问道:“司徒,是否要提醒陛下加强戒备?或者……暗中换掉太医署的人?” 崔浩摇头:“不可打草惊蛇。陛下身边,未必没有他们的眼线。若贸然动作,反而逼他们狗急跳墙。” 他走回案前,提起狼毫笔,在宣纸上疾书。字迹遒劲凌厉,是一封密信。 “这封信,以最快速度送往泰山。”崔浩将信纸装入铜管,蜡封,递给杜慎,“告诉山阴先生,让他务必护住王昕,但不必强留。若局势有变,可让他……来平城寻我。” 杜慎接过铜管,忍不住问:“司徒,王昕虽是天纵奇才,但终究年少,修为尚浅。让他卷入这等漩涡,是否……” “是否太过残忍?”崔浩替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杜慎,你可知《黄庭经》为何被称为道门第一筑基功法?” “因其中正平和,根基稳固?” “不止。”崔浩望向窗外大雪,“更因其暗合‘中央土德’,能调和五行,滋养万物。修到高深处,可感应地脉,净化邪祟。那王昕身负此功,又得机缘参悟《中景经》,已是当世唯一有可能化解‘黑莲咒’之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黑莲咒……若我猜得不错,恐怕不止是咒术那么简单。地藏宗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为誓,其所图,或许真与地脉龙气有关。鲜卑旧贵族想清洗汉家文化,地藏宗想动摇泰山根基,五斗米教邪宗想趁乱扩张——这三者联手,要断的不仅是大魏国祚,更是自秦汉以来奠定的华夏气运。” 杜慎听得背脊发凉:“他们……他们怎敢?” “乱世之中,有何不敢?”崔浩冷笑,“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五胡乱华,神州陆沉。这才过去多少年?有些人,早已忘了汉家文明是如何在血火中存续下来的。他们以为,杀光汉臣,烧尽典籍,毁掉泰山,就能让鲜卑回到草原部落的时代?可笑。” 他站起身,袍袖无风自动:“殊不知,文明如江河,可曲折,不可断绝。他们今日毁掉的,将来会有千万人重新拾起。但——那代价太沉重了。能少流一滴血,便少流一滴。” 杜慎深深躬身:“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等等。”崔浩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令牌形制古朴,正面刻北斗七星,背面刻“天罡”二字。 “这是……”杜慎瞳孔一缩。 “天罡令。”崔浩将令牌放在杜慎手中,“凭此令,可调动我在平城暗桩的全部力量。若事急,可不必请示,自行决断。” 杜慎双手颤抖接过令牌。他知道这令牌的分量——崔浩经营三十年,在平城布下的暗网何其庞大,这令牌便是那暗网的枢纽。司徒将此物交出,已是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 “司徒……” “不必多言。”崔浩摆摆手,神色疲惫,“去吧。记住,雪越大时,越要看清脚下的路。” 杜慎重重点头,转身离去。暖阁内只剩崔浩一人。 他重新坐回案前,盯着炭火盆中渐熄的余烬,久久不动。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随着火苗摇曳,那影子也忽大忽小,如同蛰伏的巨兽。 窗外风雪呼啸。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司空遗刻 雪。 泰山上的雪,冷得像刀。 王悦之坐在蒲团上,闭着眼。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像窗外的雪。清晨那场突袭虽被山阴先生轻易化解,但他引动地脉之气绘制心印并稍加扰敌,消耗太大,直到此刻仍觉丹田空虚,四肢酸软。 有时候,杀人容易,活下来难。 有时候,活下去,比杀人更难。 窗外风雪呼啸,客舍内却异常安静。值守的泰山弟子增至十二人,分三班轮换,将院落守得铁桶一般。左凌风来过一次,送了些疗伤补气的丹药,脸色凝重地告知:掌门已下令封山,所有弟子不得擅离,客舍区域列为禁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王兄弟,”左凌风当时压低声音说,“袭你那几人,虽被山阴老先生击退,但其中一人临死前喊的话……你可听到了?” 王悦之点头:“黑莲将开,泰山将倾。” 左凌风脸色更白:“这话已在弟子间传开,人心浮动。几个长老连夜商议,却争执不下。有人主张严查内奸,有人主张息事宁人,还有人说……说这是琅琊阁惹来的祸端,该将你们请出山门。” “那左师兄以为呢?”王悦之平静问。 左凌风沉默良久,苦笑道:“我入泰山派二十年,从未见门派如此分裂。王兄弟,你有所不知,掌门师尊这五年基本上闭关不出。此次若非你们误入观星秘府引得妖人作祟,兹事体大,掌门师尊不得不出关亲自主持应对。平日里派中事务由三位长老共掌。大长老主张‘道法自然’,不问世事;二长老主张‘济世度人’,当与朝廷合作;三长老……就是你见过的赤阳子长老,他主张‘固守祖训’,严禁弟子涉足朝堂江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此番袭击,三位长老各执一词。大长老说‘劫数天定,顺其自然’;二长老说‘当报官府,彻查地藏宗’;三长老则说‘封山闭户,驱逐外客’。如今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悦之听罢,心中了然。泰山派内部分裂至此,难怪地藏宗敢在此地动手。他们算准了泰山派无法齐心应对。 左凌风与王悦之相对唏嘘,却也无言。送走左凌风后,王悦之重新盘坐调息,脑海中却思绪纷乱。 清晨引动地脉时感应到的北方混乱波动,兵符的示警,琅琊阁令牌的温热,还有那场突袭……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平城。 陆嫣然还在那里。 他送出心印,但心印能飞千里,却飞不过人心险恶。心印虽已送出,但相隔千里,效用几何,他心中无底。更何况,若平城真如他感应那般地脉混乱,黑莲咒印恐会因此增强。嫣然独自一人,能撑多久? 正思忖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 门开,山阴先生踱步而入。老先生今日换了身干净道袍,须发梳理整齐,手中提着个食盒,面色如常,仿佛清晨那场厮杀从未发生。 “吃点东西。”山阴先生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黄精粥,两碟素菜,几个馒头。 王悦之起身行礼:“谢前辈。” “坐下吃。”山阴在对面蒲团坐下,看着他喝粥,忽然道,“你今日引动地脉,绘的是‘心印’?” 王悦之一怔,粥勺停在半空:“前辈如何知晓?” “地脉之气流动,瞒不过我这双老眼。”山阴先生淡淡道,“心印耗神极大,你修为尚浅,强行施展,伤了根基。这碗黄精粥里,我加了‘养神芝’的粉末,可助你恢复。” 王悦之心中感动,低头喝粥。黄精粥入口甘甜,一股暖流自胃中升起,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疲惫感果然减轻许多。 “前辈,”他喝完粥,放下碗,忍不住问,“今日来袭之人,真是地藏宗?” 山阴先生不答反问:“你感应地脉时,可曾察觉平城异常?” 王悦之点头:“混乱,血腥,还有……一股与黑莲咒印同源,却强大百倍的气息。” 山阴先生长叹一声:“那就是了。地藏宗,五斗米教邪宗,鲜卑旧贵族……这三股势力已联手。他们要在平城做一件大事,而泰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什么大事?”王悦之追问。 山阴先生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两个字:“改运。” “改运?” “泰山为五岳之首,自古便是镇国气运之地。”山阴先生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飞大雪,“秦皇汉武,皆曾在此封禅,借泰山龙气稳固国祚。而地藏宗所图,便是逆转这一过程——他们要以邪术污染泰山地脉,截断龙气,让北魏国运衰败,天下大乱。” 王悦之听得心惊:“他们……能做到?” “若在平日,自是不能。”山阴先生转身,目光深邃,“泰山有历代帝王加持,有道家阵法守护,地脉稳固如山。但如今,掌门奉旨进京,派内分裂,朝廷又因战事无暇他顾——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钥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钥匙?” “黑莲咒。”山阴一字一顿,“那咒印不止是杀人术,更是‘引子’。你可还记得,你中咒时,咒印最初显现的位置?” 王悦之回想片刻,忽然脸色一变:“是……心口正中,膻中穴?” “没错。膻中乃中丹田,气海枢纽。”山阴沉声道,“黑莲咒印于此,可缓慢侵蚀中丹田,改变人体内气与外界地气的共鸣频率。中咒者修为越高,侵蚀越快,共鸣改变越彻底。待咒印完全绽放时,中咒者便成了一枚‘活符’,其所到之处,地脉气息会自然偏向阴邪混乱。” 王悦之浑身发冷:“那我和嫣然……” “你偶得机缘,墨莲毒咒已暂时压下,所余已不足作祟。可惜的是那姓陆的小丫头……她修为不弱,中咒时日已久,咒印虽被压制,但改变早已发生。”山阴叹息,“若我所料不差,此刻平城地脉混乱,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她体内咒印与地藏宗布下的大阵产生了共鸣。” “那该如何破解?”王悦之急问。 “两个办法。”山阴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在她咒印完全绽放前,找到下咒之人,逼其解咒。其二,以更强大的‘正法’压制甚至净化咒印。” 他看向王悦之:“《黄庭经》修至大成,可调和五行,净化邪祟。但你修为尚浅,远不足以对抗完全绽放的黑莲咒。所以——” “所以我要尽快提升修为。”王悦之接话,眼神坚定。 王悦之重新闭目,却无法入定。怀中玄铁兵符依旧冰冷,琅琊阁令牌也无温热传来,但这寂静反而让他不安。平城太远了,远到连地脉的波动都模糊不清,只剩下心头那一缕扯不断的牵挂。 雪在半夜停了。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泰山客舍的院子一片惨白。王悦之没睡,他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块青灰色的砖。 砖是从墙角起出来的,边角还带着干硬的灰浆。砖面有几道刻痕,很浅,像是指甲无意间划出来的。可若借着月光斜看,那些划痕竟隐隐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北斗指向东南墙角。 王悦之放下砖,赤足走到墙角。白日里那场袭杀留下的血迹,早被值夜弟子用雪盖了,可青石缝里还渗着暗红。他蹲下身,指节叩了叩第三块地砖。 咚,咚咚。 声音发空。 “你也发现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王悦之没回头,他知道是山阴先生。 老先生披着件旧棉袍,手里托着盏油灯,灯焰在风里摇曳,把他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在王悦之身旁蹲下,枯瘦的手指抚过砖缝。 “这客舍建于北魏始光年间,原是泰山派招待贵客的别院。”山阴先生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夜风听,“建这院子的人正是司空渺。” 王悦之猛地抬头。 “司空渺?前朝那位棋痴……” “就是那位狂生,据传他也是最后一位见过《中景经》全本的人。”山阴先生吹了吹砖缝里的灰,“他晚年隐居泰山,据说在此地住过三年。三年后忽然失踪,只留下一局未下完的棋,和一句‘地脉九转,方见真章’。” 油灯凑近砖面,那些刻痕在光下清晰起来。不是简单的北斗,每颗星旁还有极小的古篆注释,字迹潦草得几不可辨。 “这是……星图?”王悦之凝神细看。 “是阵图。”山阴先生的手指顺着刻痕移动,“以北斗为枢,引地气为用。司空渺精通风水地脉,这客舍底下,恐怕另有乾坤。”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窗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人。值夜弟子换岗的时辰到了。山阴先生吹熄油灯,黑暗重新吞没墙角。 等脚步声远去,王悦之低声道:“如何开?” 山阴先生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往砖面一洒。铜钱落地,呈品字形,正压在三道主刻痕上。 “寅时三刻,北斗指东南,地气自坤位涌。”他收起铜钱,“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很长。 王悦之坐回窗前,看月亮一寸寸西移。怀里那枚玄铁兵符冷得像冰,琅琊阁令牌却微微发烫——自从进了这院子,令牌便时常如此,像是在呼应什么。 寅时二刻,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 山阴先生睁开眼:“来了。” 不是人,是风。东南角忽然卷起一阵旋风,地上的积雪打着旋儿飞起来,露出底下青黑的砖面。那些刻痕在月光下竟泛起极淡的银光,像活过来一般。 王悦之起身走到墙角。第三块地砖正在轻微震动,砖缝里渗出丝丝白气,触手冰凉。 “退后。”山阴先生拉住他。 话音未落,地砖“咔”一声裂了。不是碎裂,是整块砖从中分开,向两侧滑开,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陈旧的气息涌上来,带着土腥和淡淡的檀香味。 洞口只容一人通过,石阶蜿蜒向下,深不见底。 山阴先生重重点燃油灯,当先踏入。王悦之紧随其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石阶很陡,壁上生满湿滑的青苔。走了约莫三十级,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石室,方圆不过两丈,却高得看不见顶。四壁皆是天然岩层,壁上凿出无数蜂窝状的小龛,每个龛里都供着一尊小小的石像。 石像只有拳头大小,形态各异:有的盘坐,有的站立,有的抬手向天,有的俯身触地。无一例外的是,每尊石像的胸口都刻着一个古篆。 王悦之一尊尊看过去:“转……脉……凝……神……” 正是地脉九转的要诀! 山阴先生举灯照向石室中央。那里有一方石台,台上放着一局残棋。棋盘是整块青玉凿成,棋子黑白分明,竟是以上好的墨玉和白玉制成。 棋局已到中盘,白棋大龙被困,黑棋步步紧逼,可细看之下,白棋竟留着一处极隐蔽的活眼。 “这是……”王悦之凝视棋盘。 “司空渺留下的最后一局。”山阴先生在石台旁坐下,手指虚点棋盘,“你看,黑棋占尽天元,气势如虹,可所有气口都落在坤位。白棋虽弱,却占住了地脉流转的七个节点。”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这不是棋局,是阵图。下棋之法,便是运转地脉之法。” 王悦之在对面坐下。油灯的光映着棋盘,黑白子在他眼中化作山川地脉的走势。他拈起一枚白子,闭上眼。 脑中浮现《中景经·地脉篇》的残文——那些关于地脉运行、灵气流转的记载,原本艰涩抽象,此刻却与棋局隐隐呼应。 原来如此。 《中景经》记载的是地脉之“理”,是天地运行的规律。而司空渺留下的这局棋,这“地脉九转”,却是将理论化为实践的“法”。 就像读书人读了万卷书,还需名师指点方能融会贯通。地脉篇是万卷书,地脉九转便是那位名师。 王悦之下意识地伸手,拈起一枚白子。 落在何处? 手指悬在半空,久久未落。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碎石簌簌落下。 山阴先生霍然起身:“上面有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整个石室都震动起来。壁龛里的石像东倒西歪,棋盘上的棋子乱跳。王悦之手中的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却不偏不倚,正落在那个活眼上。 静。 石室忽然不震了。棋盘上的黑白子同时泛起微光,那光芒顺着棋路蔓延,竟在石台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星图!星图流转,地脉走向清晰可见,九处关窍一一亮起…… 第一转,洗髓,当引地气自涌泉入,上行至命门…… 第二转,易筋,须借山川之势,疏通十二正经…… 王悦之死死盯着星图,每一个字、每一道轨迹都刻进眼底。可看到第七转时,星图忽然模糊了——有三处星位黯淡无光,对应的关窍一片混沌。 “残缺了。”山阴先生叹息,“司空渺也未参透后三转。” 就在这时,头顶的轰响更急了。还夹杂着金铁交击之声、呼喝声,分明是有人在上面动手! “是九幽道?”王悦之握紧袖中短剑。 山阴先生摇头:“脚步杂乱,至少三方人马。泰山派的人也在其中。” 正说着,一道裂缝从穹顶绽开,月光漏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整个石室开始崩塌! “走!”山阴先生抓起王悦之,向石室深处疾退。 可哪里还有路?三面皆是石壁,唯一的入口已被落石封死。壁龛里的石像一尊尊摔碎,那些刻着要诀的古篆随着碎石散落一地…… 王悦之忽然站定。 他抬头看向穹顶——裂缝交错,竟隐约构成一幅图案。那是……北斗倒悬? “不对。”他喃喃道,“司空渺不会只留一条路。”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空!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地脉九转 石室崩塌的瞬间,王悦之脚下石板翻转,他与山阴先生向下坠落。这一坠竟有十余丈深,耳边风声呼啸,四周漆黑如墨。就在王悦之以为必将粉身碎骨之际,背部猛地撞上一物—— 不是实地,而是一根横置的青铜管道! “砰!” 剧痛自脊柱传来,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涌上。王悦之咬紧牙关,双臂死死抱住管身。那管道粗如牛肚,管壁冰凉刺骨,覆着厚厚铜绿,在黑暗中泛着幽微光泽。 山阴先生落在下方三尺另一根管道上,道袍被锋利的铜边“刺啦”划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絮。 “小友,可还撑得住?”老道的声音在空洞中回荡。 王悦之喘息道:“还……还好。” 他举目四望,心头震撼难言。 这里哪里是什么洞穴?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青铜工事! 上下左右,纵横交错的全是青铜管道,粗者如缸,细者如臂,密密麻麻如巨人体内血脉经络,延伸至视野尽头的黑暗深处。管壁上隐约可见精细的云雷纹、夔龙纹,虽历经岁月侵蚀,仍能辨出当年铸造时的鬼斧神工。管道间有微弱气流流动,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与陈年灯油混合的气味,吸入肺中,竟有种沉甸甸的窒息感。 更奇的是,这管道网络并非静止。每隔数息,便能感到轻微的脉动震颤从深处传来,仿佛整座工事是活物,正在缓慢呼吸。 “这是……”山阴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截牛油蜡烛点燃,昏黄烛光勉强照亮方圆丈许。他举灯四照,声音中满是惊疑,“泰山地宫里的‘镇龙枢’?老夫只当是故老传言,不想竟是真的!” “镇龙枢?”王悦之强忍疼痛,顺着管壁滑到山阴先生所在的管道上。 “相传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在位时,有方士进言,说泰山乃东岳之尊,地脉龙气关乎国运。太武帝遂密令征发工匠三万,于泰山腹地修建此工事,以青铜管道疏导地脉,调和五行,名曰‘镇龙枢’。”山阴先生抚摸着管壁上精致的纹路,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史书不载,野史不言,老夫原以为只是方士夸诞之说。今日亲眼得见……这工程之浩大,技艺之精湛,怕是倾尽一朝之力方成。” 王悦之低头看去,脚下深不见底,只有无数管道如蛛网般延伸向黑暗深渊。头顶崩塌已止,但碎石已将退路封死。更糟的是,他修炼《黄庭经》后对地气敏感异于常人,此刻能清晰感觉到—— 这里的地脉气息极端混乱。 不是平城那种被黑莲咒印侵蚀的阴邪混乱,而是多种属性的地气被强行拘束、压缩在这管道网络中,彼此冲撞、激荡,形成一种狂暴难驯的状态。土气厚重如岳,金气锋锐如刀,火气炽烈如焚,水气阴寒如冰,木气勃发如春——五行俱全,却全然无序,恰似将五条性情各异的恶龙囚于一笼。 “司空渺选在此地留下传承,绝非偶然。”山阴先生忽然道,“你看这管壁。” 王悦之凑近细看,只见青铜管道交接处,有几道崭新的凿痕,铜绿被刮去,露出底下黄澄澄的铜质。 “这痕迹……不会超过三日。”山阴先生脸色凝重,“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过,而且刻意破坏了部分结构。”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根粗管突然发出沉闷嗡鸣! 那声音起初极低,如地底深处传来的叹息。但不过三息,便陡然拔高,化作刺耳尖啸!管壁剧烈震动,王悦之几乎抓握不住。紧接着,周围所有管道接二连三共振起来,青铜交鸣声层层叠加,在这密闭空间里反复回荡,直震得人耳膜欲裂,气血翻腾!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无数道狂暴的地气从管道缝隙中喷涌而出!颜色驳杂混乱——土黄、灰黑、暗红、靛青、苍白——五行之气混杂一处,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在管道间横冲直撞。有些管道承受不住压力,竟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表面裂开细密纹路。 “不好!”山阴先生脸色大变,“先前进来的人破坏了管道结构,地气失去疏导,开始暴走!此地不宜久留,快找稳固之处!” 二人沿着管道艰难攀爬。王悦之怀中那枚琅琊阁令牌突然烫得惊人,他下意识掏出,只见非金非木的牌身在混乱地气映照下,竟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与管壁上的云雷纹隐隐呼应。 恰在此时,地底传来一阵更剧烈的震动。三根粗如缸口的青铜主管道缓缓移位,彼此交错的缝隙间,竟露出后方一个狭小的铜铸龛位。 王悦之不及多想,一把拽过山阴先生,二人挤入龛位。这龛位虽窄,却能容两人堪堪避入其间。 几乎就在他们挤入的瞬间,一股暗红色的炽烈火气自不远处一根破损管道中狂涌而至!那火气凝如实质,所过之处,青铜管道竟被烧得微微发红,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焦糊味。 王悦之背对气浪,顿觉如遭烈焰焚身!这火性地气不仅炽烈,更夹杂着一缕阴寒蚀骨的毒力,二者交融,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破坏性能量——正是九幽道秘法污染过的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本能运转《黄庭经》护体真气相抗,可往日醇和绵密的真气,在这邪异火毒面前竟如沸汤沃雪,瞬息溃散。火毒透体而入,直冲经脉! “呃啊——!” 王悦之痛呼出声,浑身剧颤。那火毒如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经络游走,所过之处,经络如被烙铁烫过,传来阵阵焦灼剧痛。更可怕的是,火毒中那股阴寒之力,竟如附骨之疽般渗入骨髓,让他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半边身子如置火炉,冰火交煎,痛苦难当。 “莫要硬挡!”山阴先生翻掌按在他后心,一股温厚真气渡入,“此气已被邪法侵染,五行颠倒,阴阳错乱。寻常护体功法非但无用,反会助长其势!须以地脉正法疏导化解!” 地脉正法? 王悦之痛得眼前发黑,却猛然想起刚才匆匆瞥见的地脉九转要诀。那些古篆文字如流水般在脑中浮现: “地脉九转,首在引气。引地气自涌泉入,沿足少阴肾经上行,过三阴交、复溜、太溪,至腰俞穴时,需以意念分化地气为九股,同时冲击带脉九窍。成则经脉拓宽,真气倍增;败则带脉崩毁,终身瘫痪……” 然而此刻,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尽是暴烈邪异的火毒地气,何来纯净地脉之气可引?更何况那要诀要求同时分化九股,冲开九窍,这等精微操控,岂是仓促之间能够达成? 电光石火间,王悦之心头骤然一亮。 那日在山中绘制心印,他曾悟得“顺应而非强控”之理。地气如江河,堵不如疏。如今入体的虽是邪气,但其本质仍是地脉之气,只不过被邪法扭曲污染。那么…… 他心一横,骤然散去所有抵抗,任由那股火毒地气自双足涌泉穴贯体而入! “你疯了?!”山阴先生骇然失色,欲要阻止,却已迟了。 火毒入体,王悦之只觉双足如踏烙铁,痛彻骨髓,每一根脚趾都似被生生折断。但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不再试图与火毒对抗,反将心神彻底沉入其中,细细体察这股邪异地气的内在韵律与流动之势。 果然——在暴烈凶戾的表象之下,他竟真的捕捉到了一丝地脉之气固有的厚重沉凝之性。如同浑浊的洪水,虽泥沙俱下,但水流的本质未变。这股火毒之气,本质仍是地气,只不过被某种阴毒法门强行扭曲,如同清泉被投入剧毒,本质虽污,流动之势未改。 王悦之强忍剧痛,循势而导,将火毒引入足少阴肾经旁一条医书未载的隐脉。这隐脉细如发丝,位于正经之侧,寻常真气难入,此刻却被狂暴的地气强行冲开! “呃——!” 他喉头一甜,嘴角渗出血丝,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火毒沿隐脉上行,过三阴交、复溜、太溪诸穴,竟比走正经还要顺畅三分。至腰俞穴时,火毒已势如奔马,王悦之心念急转:要诀中提到需以意念分化九股,同时冲击带脉九窍,但此刻他哪有这等精微操控之力? 生死关头,他福至心灵,想起幼时观河边水车转动的景象。 但见他将那火毒之气在腰俞穴中猛然一旋! 如同在江河中投下巨石,激起漩涡。那火毒受此旋转之力,竟自然散作九缕细流,虽不及正统分化之法精妙均匀,却歪打正着,分别撞向带脉九窍! “噗噗噗噗……” 体内传来一连串轻微闷响,如气泡破裂。刹那间,腰腹间如有闸门洞开,五处窍穴应声而通!原本滞涩于下丹田的真气如开闸泄洪,轰然涌入带脉,循环速度陡增一倍有余。更奇的是,外界狂暴混乱的地气中,竟有丝丝缕缕未被污染的精纯地脉之气,受这新开五窍的牵引,自双足缓缓渗入体内。 这些精纯地气与火毒混杂一处,竟开始自发地中和化解那阴毒之力! “妙哉!”山阴先生察觉到他体内变化,枯瘦的脸上露出惊叹之色,“以邪引正,以毒攻毒,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只是……” 话未说完,王悦之身躯陡然剧震。 原来那火毒虽被部分化解,但残余的阴毒之力却已渗入新开的五窍深处,如墨汁滴入清泉,再难分离。更因他强行冲关,那隐脉受损严重,带脉九窍仅通其五,余下四窍被火毒死死封住,窍口处甚至结出一层阴寒的黑色瘀滞。 这“地脉九转”的第一重境界,竟被他练成了个残缺不全! 王悦之缓缓睁开双眼。烛光下,他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黯淡下去,眼底深处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沉凝厚重。他感觉得到,此刻自己功力确有大进,真气量增了近半,且多了一分地脉之气特有的厚重之意。举手投足间,隐隐能与脚下青铜管道产生微弱共鸣。 然而腰腹间那四处闭塞的窍穴,却如四枚毒钉深埋体内,时时传来隐痛。每当真气流经附近,便觉滞涩不畅,如同河道中被巨石阻塞。 “如何?”山阴先生伸手搭上他腕脉。 “成了……也未成。”王悦之苦笑道,声音有些沙哑,“开五窍,封四窍,如负重登山。虽能登高望远,见识前所未见的风景,但脚下却有荆棘缠足,每行一步都需付出加倍气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山阴先生把脉片刻,面色愈发凝重:“祸福相依,得失难量。你以邪气冲关,虽得速成,却根基不稳。那四窍中的火毒若不清除,三年之内必成大患,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毒发身亡。更麻烦的是,因隐脉受损,往后若要修炼正统地脉功法,怕是要事倍功半,有些关窍可能终身难破了。” 王悦之默然点头,心中却无多少懊悔。方才那等绝境,能活下来已是侥幸,能因祸得福冲开五窍更是意外之喜。至于隐患……事在人为,总有解决之法。 他调息片刻,忽觉五感变得极为敏锐。 虽身处黑暗铜龛,目不能远视,却分明能“听”到周遭管道中地气流动的轨迹——哪里平缓如溪,哪里湍急如瀑,哪里淤塞如潭,皆了然于心。甚至能隐约感知到,百里之外的地底深处,有规律的水流声与机括运转声传来,沉重悠远,仿佛巨兽心跳。 那必是这“镇龙枢”工事的核心枢纽所在。 更奇的是,王悦之竟能从狂暴混乱的地气乱流中,分辨出一缕极细微、却精纯古老到难以言喻的气息。那气息自管道最深处幽幽传来,苍凉、厚重、威严,仿佛沉淀了数千载岁月,比先秦更古,比三代更远,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洪荒之意。 “先生可曾察觉?”王悦之压低声音,指向管道深处,“此地极深之处,似有……比北魏太武帝、甚至比先秦诸子年代更久远之物。” 山阴先生闻言,闭目凝神感应良久。当他再睁开眼时,素来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竟浮现出骇然之色: “这气息……莫非是上古禹王治水时,为镇天下水脉而布下的九鼎枢机?传说大禹划九州,铸九鼎,以镇山河气运。其中一鼎,便埋在泰山之下。若真如此……” 山阴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颤:“九幽道觊觎此地,所图恐怕远非地脉九转这般简单。他们是要动摇自上古传承至今的……山河命脉!” 话音方落,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咚咚”凿击之声! 有人在开挖崩塌的石室,而且不止一人。脚步声杂乱,隐约能听到争执之声: “……必须下去!那小子若得了地脉功法,后患无穷!” “可这下面是禁地!擅入者死,这是祖训!” “祖训?九幽道大计若成,何须在意泰山祖训!给我挖!” 王悦之与山阴先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淮水鏖兵 淮水北岸,钟离城。 残阳如血,将浑浊的江面与硝烟弥漫的城墙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刺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与战鼓号角的嘶鸣,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无情地冲刷着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空气中,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燃烧物发出的焦臭、以及泥土被反复践踏后扬起的尘霾,交织成一股地狱般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存活者的胸口。 黑压压的北魏大军,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铁色潮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韧性,持续不断地拍打着南朝那道早已千疮百孔、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的防线。城墙之上,原本齐整的箭垛多处坍塌,碎裂的砖石与残缺的尸骸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的图景。守城的南朝将士,甲胄破碎,满面烟尘血污,许多人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却依旧以麻木而坚定的意志,用血肉之躯死死堵住每一个被冲开的缺口,与那些如同蚁附般顺着云梯疯狂攀爬上来的北魏悍卒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刀光起落,必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雨;长枪突刺,往往便是一条性命的终结。生命在这里,廉价得如同草芥。 右军将军萧道成,身先士卒,始终屹立在战况最激烈的城楼段。他那一身玄色铁甲,早已被凝固的暗红与新鲜的艳红层层浸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中那柄厚重的环首大刀,刃口已崩裂数处,舞动起来却依旧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他的刀法并无多少花哨变化,唯有劈、砍、扫、撩几个最基本的动作,却因灌注了千钧之力与沙场磨砺出的精准,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悍然劈开敌阵,将陷入重围的麾下士卒救出,或是将即将形成的突破口强行弥合。他的声音因长时间嘶吼而变得沙哑不堪,却依旧带着一种异样的沉稳,一道道命令清晰传出,调动着城内已然捉襟见肘的兵力,如同一位在尸山血海中与人对弈的棋手,于绝境中竭力维系着棋局不崩。 “左翼!所有弩手,不必惜箭,三轮齐射!压制敌军后续梯队,阻其增援!” “右翼枪阵,听我号令——前突三步!将攀上城头的魏狗,统统给某捅下去!” “火油!快!火油何在?浇下去!烧了那几架靠近的攻城塔!快!” 副将张敬儿,此刻状若疯虎,率领着一支人数不断减少的亲卫队,在城头各处险象环生之地往复冲杀。他浑身浴血,甲胄上新增数道深可见骨的创口,兀自酣战不休,手中长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与敌偕亡的决绝。 然而,敌我力量对比实在过于悬殊。北魏大将长孙嵩用兵老辣沉稳,不惜代价,驱使着麾下健儿一波强似一波地猛攻,意图以绝对的实力,生生碾碎南朝守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更令人心底发寒的是,在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魏军之中,偶尔可见一些身形异常魁梧雄壮、双目赤红如血、面容扭曲仿佛不知疼痛与恐惧为何物的“战士”。他们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寻常刀剑砍在其身,往往只能留下浅痕,需要数名南朝精锐士卒合力围攻,付出惨重代价,方能勉强将其击杀——那正是经地藏宗邪术初步炮制过的“药奴”或称“煞卒”,虽远不如黑风坳深处那些完全体的诡异可怖,但其存在本身,便已给普通军士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与不成比例的伤亡。 “将军!将军!”一名旅帅踉跄着奔至萧道成身侧,他半边脸颊被削去,鲜血淋漓,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西城墙段……快守不住了!王校尉战死!弟兄们……弟兄们伤亡殆尽了啊!” 萧道成目光骤然一厉,如冷电般扫过那旅帅凄惨的面容,喝道:“张展!带你麾下最后的人,顶上去!告诉儿郎们,就算死光了,尸首堆也要把缺口给某堵上!一步不准退!” “得令!”不远处,一个如同血人般的幢主张展,闻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挥舞着卷刃的战刀,带着身边仅存的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的精锐,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已然摇摇欲坠的西城险段。 萧道成环顾四周,城墙之上,尚在奋战的守军将士眼中,除了疲惫与麻木,更深处是一种对无尽杀戮和注定命运的绝望。他知道,军的士气,已如风中残烛,濒临熄灭的边缘。建康朝廷的援军杳无音信,仿佛已将他们遗忘在这淮水孤城;而朝中阮佃夫之流的掣肘与猜忌,更如同一条无形的绞索,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越收越紧。 他猛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盯住了城外北魏中军那杆高高飘扬、绣着巨大“长孙”姓氏的帅旗。眼中,一抹决死的厉色,如同濒危孤狼最后反噬时的凶光,骤然亮起。 “张敬儿!” “末将在!”张敬儿刚用刀柄砸碎一名敌兵的颅骨,喘着粗重的血气应道。 “点齐某麾下所有还能上马的亲卫骑卒!立刻!随某出城冲阵!” 张敬儿闻言一愣,虎目圆睁,急声道:“将军!不可!万万不可!您是三军主帅!钟离城魂!岂可亲身犯此奇险!让末将去!末将愿代将军赴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执行军令!”萧道成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某非是去送死!魏狗攻我甚急,其全军注意力皆在前沿,中军必然相对空虚!某率精锐直扑其帅旗所在,若能搅乱其指挥中枢,甚至逼得长孙嵩那老匹夫后退半步,或可为我守城将士赢得片刻喘息之机!城防指挥,暂由你接管!”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亦是无奈之下的豪赌!一旦失败,不仅这出击的百余精锐有去无回,主帅阵亡的消息更会如同雪崩,瞬间导致全线士气崩溃,城破人亡,就在眼前。 但萧道成已然别无选择。固守是坐以待毙,唯有行此险招,方有可能于死局中,搏出一线渺茫生机! 张敬儿虎目之中热泪盈眶,知道将军心意已决,再劝无用,只得重重抱拳,声音哽咽:“将军……保重!末将……必与钟离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片刻之后,在北魏军又一次凶猛攻势的间隙,钟离那扇饱经摧残的城门,忽然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猛地洞开! 萧道成一马当先,玄甲血袍,倒提崩刃的环首大刀,座下是一匹同样带着伤痕的河西骏马。身后,是仅存的、同样人人带伤、眼神却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一百二十七骑亲卫精锐。这一小股骑队,如同决堤洪流中逆流而上的一叶孤舟,又如一柄烧得通红、义无反刺向铁砧的尖刀,朝着北魏军阵最密集、那杆“长孙”帅旗飘扬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拦住他们!” “是南蛮主帅萧道成!” “杀了他!大将军有令,取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短暂的惊愕之后,北魏军阵中爆发出巨大的喧嚣,无数士兵如同嗅到了最鲜美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支小小的骑队蜂拥扑来,刀枪如林,箭矢如蝗,试图将这胆大包天的南朝主帅连同他的亲卫,彻底淹没、撕碎在人海之中。 萧道成面容冷硬如石刻,对周遭蜂拥而来的敌人视若无睹,目光只死死锁定前方那杆帅旗。手中大刀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每一次挥出都蕴含着裂石开碑的巨力,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敌阵中,犁开一条血路。他身后的亲卫骑卒,皆是百战余生的悍卒,此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结成一个紧密的锋矢阵型,死死护住主将两翼与后方,以惊人的默契和牺牲,向着目标疯狂凿穿! 战马悲鸣着倒地,骑士怒吼着坠亡。每向前突进一丈,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与热血的泼洒。这支小小的骑队,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在无边无际的敌海中激起剧烈的沸腾,自身却在飞速地消融。然而,整支队伍那股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惨烈气势,却不减反增,震撼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 城头之上,残存的守军将士,愕然看到主帅的旗帜竟不在城头,而是出现在城外那无边无沿的敌海之中,如同一颗投入暴风雨中的火星,那般渺小,却又那般刺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悲愤与血性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每一个守军胸中燃起。 “将军!是将军出城杀敌了!” “弟兄们!看到没有!将军在与魏狗拼命!” “我们不能看着将军独陷死地!跟魏狗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原本低落到谷底的士气,竟被这悲壮至极的一幕强行点燃!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眼中重新燃起野兽般的凶光,硬是将那些已经攀上城头、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魏军,又一次生生推下了城墙,城头之上,暂时稳住! 城外,萧道成已然深陷重围。身后的亲卫骑卒,伤亡超过大半,仅余三十余骑依旧死死跟随。他本人甲胄上又添数道狰狞创口,鲜血汩汩渗出,座下战马也被长枪刺伤后腿,行动变得迟滞蹒跚。抬头望去,那杆“长孙”帅旗依旧在风中招展,距离似乎并未拉近多少,那最后的数百步距离,此刻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长孙嵩稳坐于中军麾盖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支如同困兽犹斗、却依旧散发着惊人气势的南朝骑队,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酷而满意的笑意:“匹夫之勇,终究难改大局。传令,调‘陷阵营’上前,割了萧道成的首级来见某。” 令旗挥动,一支全身笼罩在精良铁甲之中、连面部都戴着狰狞铁面,仅露双眼、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北魏重甲步兵,开始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向前移动,彻底封死了萧道成前进的最后道路。那是长孙嵩麾下最精锐的攻坚力量,专为摧毁最难啃的骨头而存在。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就在这决定钟离城命运、决定萧道成生死的刹那—— 北魏大军的后方,靠近淮水河岸的方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巨大的混乱与更加激烈的喊杀声!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打着陌生旗号的军队,竟如同神兵天降,趁着北魏全军注意力都被前方惨烈的攻城战和萧道成决死冲锋牢牢吸引之际,从其防御相对薄弱的侧后方,如同尖刀般猛然捅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支军队人数看上去并不算太多,约莫两三千之众,但装备精良,士卒剽悍,攻势之凌厉,配合之默契,远超寻常州郡兵马。更可怕的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刁钻狠辣到了极致,甫一接战,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将北魏的后军与前军联系切断,并直扑后勤辎重囤积之所,四处放火,制造恐慌! 尤其是为首的数员将领,骁勇异常,于万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率尖刀部队,更是直插北魏军心腹之地! “怎么回事?!后方是哪里来的南军?!斥候是干什么吃的?!”稳坐钓鱼台的长孙嵩终于色变,又惊又怒,拍案而起。 “报——大将军!是…是南朝的水军!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趁昨夜江上起雾,绕过了下游我军设置的数道哨卡,弃舟登岸,从后面……从后面杀过来了!”一名偏将盔歪甲斜,仓惶奔至麾下,声音带着惊恐汇报。 “水军?弃舟登岸?”长孙嵩一愣,南朝水军固然善战,但离开了战船,上了陆地,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怎会如此悍勇,一击便直插要害? 他自然无从知晓,这支突如其来的奇兵,并非来自建康朝廷一兵一卒的援军,而是萧道成早在战局尚未恶化到如此地步时,便已悄然布下的几招暗棋之一!他早已洞察朝廷援军希望渺茫,暗中命令绝对心腹的将领,携其亲笔手书与信物,联络在淮水上下游巡弋、仍心怀社稷、未被阮佃夫彻底掌控的几支水师部队,许以重利,更晓以家国大义,终于说动了其中一部,甘冒奇险,行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于这决定钟离城存亡的关键时刻,给予了北魏大军致命的一击! 虽然人数不多,但其造成的混乱和心理打击,却是无以伦比的!北魏军腹背受敌,后方粮草辎重被袭扰,军心瞬间动摇,原本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深陷重围、几近力竭的萧道成,岂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唯一生机?! “天佑大宋!援军已至!三军听令!随某杀贼!!”他猛地吸一口气,纵声长啸,声浪如同受伤的苍龙怒吼,竟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原本因失血与力竭而有些摇晃的身躯,仿佛被这股绝处逢生的激愤注入了新的力量,手中那柄崩刃的大刀再次高举过头,带着一往无回的惨烈气势,向前猛冲! 身后残存的三十余骑,亦被这绝境中的变故激得热血沸腾,齐声发出震天的呐喊,气势如虹,紧随主将,再次向着那钢铁般的“陷阵营”发起了冲击! 城头守军,原本已是强弩之末,忽见敌军后方大乱,又听到将军那声震四野的怒吼,亲眼见到那支奇兵如同燎原之火在敌后燃烧,早已枯竭的斗志竟被再次点燃,爆发出惊人的欢呼与更加凶猛的反击!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将军神机妙算!天不亡我大宋!” “杀!杀光这些魏狗!” 一时间,北魏军前后遇袭,指挥系统出现短暂的混乱与迟滞,军心动摇,阵脚开始不稳。 长孙嵩脸色铁青,看着前方依旧死战不退、仿佛燃尽生命最后光华的萧道成,又看看后方越来越近、越来越猛的混乱,以及城头守军骤然爆发的战斗力,这位沙场老将心中清楚,今日已难竟全功。若再强行攻城,一旦军心彻底溃散,被南朝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甘与怒火,“后军变前军,结阵防御,弓弩手断后,各部依次交替,缓缓后撤至十里外大营!” 清脆而急促的金钲声,终于替代了催命的战鼓,在血腥的战场上响起。如同退潮一般,原本气势汹汹的北魏大军,开始如同庞大的怪兽,带着满身的伤痕与不甘,缓缓向后退去,在身后留下了漫山遍野的尸骸、丢弃的兵甲与一片狼藉。 萧道成勒住浑身浴血、喘息不已的战马,望着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敌军,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浊气。他做到了。以身为饵,置之死地,于不可能中,硬生生为这摇摇欲坠的钟离城,搏得了一线喘息之机,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夜。 然而,他染满血污与尘灰的脸上,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沉重与挥之不去的凝重。今日虽暂退强敌,但守城兵马折损近半,元气大伤,城墙防御设施毁坏严重。建康朝廷的猜忌与阮佃夫的掣肘,依旧如影随形。而北魏的主力并未遭受毁灭性打击,长孙嵩用兵稳健,一旦稳住阵脚,卷土重来之时,攻势必将更加凶猛酷烈。 他调转马头,目光落向那支突然出现、此刻正在奋勇追杀北魏溃军、扩大战果的“援军”旗帜之上。那并非建康朝廷的制式旗号,也非任何一支有名号的地方军旗帜,而是一面略显陌生、玄底之上绣着一个遒劲“周”字的将旗,在夕阳余晖与战场硝烟中猎猎作响。 “周?”萧道成眉头微蹙,低声自语,心中已然明了。这或许是他早先暗中联络、许以重诺的某支江淮义军,或许是某位不满阮佃夫擅权乱政、仍有忠义之心的豪强聚集的私兵部曲。无论他们来自何方,打着谁的旗号,在此刻出现,都意味着,在这国势倾颓、危如累卵之际,除了建康那座日益腐烂的宫廷和争权夺利的衮衮诸公,在这片疮痍的土地上,仍有不甘沉沦的力量,在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为了身后的家园百姓,挺身而出,浴血奋战。 他沉默地收起那柄陪伴他经历无数恶战、此刻已然不堪再用的环首大刀,对身旁仅存的十余名亲卫,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走吧,回城。立刻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骸。组织民夫,连夜抢修城防,搜集敌军遗落的箭矢滚木。这场大战……远未结束。” 残阳彻底沉入远山之下,最后一丝余晖将天空染成暗紫色,映照着淮水两岸尸横遍野、触目惊心的战场,也映照着钟离城头那面虽然布满箭孔、边缘焦黑残破,却依旧在晚风中顽强屹立的“萧”字帅旗。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危城砺刃 北魏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残阳如血、尸骸枕藉的战场,以及一座伤痕累累、喘息未定的钟离城。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萧道成带着仅存不足三十骑的亲卫队入城。他身上的玄甲破损多处,鲜血顺着甲叶缝隙缓缓滴落,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他的面容因失血与力竭而显得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城门口迎接的将士,沉静如古井,看不到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疲惫与凝重。 “将军!”张敬儿快步迎上,声音带着哽咽,看到萧道成一身创伤,虎目含泪,“您…” “无妨,皮外伤。”萧道成摆手打断他,声音嘶哑却稳定,“战损如何?清点完毕否?” “正在清点…初步来看,我军伤亡恐过半,弩箭、滚木礌石消耗殆尽,火油也已见底。城墙破损十七处,其中三处亟需抢修,否则下次…”张敬儿语速极快,报出的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萧道成默默听着,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如此惨重的损失,足以让任何将领心头发凉。但他只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优先救治伤员,掩埋同袍,魏军遗骸也尽快处理,以免滋生疫病。让将士们轮流休整,进食饮水。”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仿佛那冰冷的数字只是棋盘上寻常的得失。这份近乎冷酷的镇定,反而让周围惶惑不安的将士们找到了一丝主心骨。 “将军,那支奇兵…”张敬儿低声问道,目光望向城外正在收拢队形、打着“周”字旗号的部队。 “请其首领进城一叙,好生安置,给予酒食犒劳。他们是功臣。”萧道成吩咐道,目光微闪,“但…勿要探其根底,一切等战后再说。” 此乃萧道成的隐忍。 他心知肚明这支援军来历蹊跷,绝非朝廷正兵,要么是地方豪强私曲,要么是…北府军旧部暗中集结。无论是哪种,此刻都是友非敌。但在阮佃夫眼线遍布军中的情况下,过度接触、刨根问底,只会给这些义士和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此刻,只需记其功,容其身,维持这微妙的平衡与默契。 “末将明白!”张敬儿重重点头。 这时,浑身是血、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褚锋大步走来,他左臂胡乱缠着布带,还在渗血,却浑不在意,声若洪钟:“将军!您没事就好!他娘的,长孙嵩那老小子跑得倒快!可惜了,没能多留下几条魏狗!” 萧道成看向他,目光落在他兀自渗血的臂膀上,眉头微蹙:“伤得如何?” “嘿,被个不开眼的杂碎蹭了一下,不妨事!”褚锋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与满脸血污形成鲜明对比,“将军,刚清点战场,捞到几条大鱼!宰了个北魏的幢主,还有个穿着地藏宗黑皮子的妖人!可惜让那领头的煞将跑了!” 他话语间带着江湖豪侠般的快意恩仇,胜败生死仿佛只是酒桌上的谈资。这份天生的豪勇与乐观,在惨烈的战场上如同一团不灭的火焰,总能感染周围的人。 此乃褚锋的豪侠。 他并非不懂战争残酷,而是将其视为另一种形式的江湖厮杀,敬重勇士,蔑视宵小,快意恩仇。他的勇猛不仅仅是为了军功,更带着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底色。有他在,再绝望的战局似乎也总能保留一分豁出去的血性。 “做得不错。首级记下,战后再论功行赏。”萧道成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褚锋这等猛将,正是绝境中不可或缺的尖刀。“你也下去处理伤口,好生休息。” “得令!”褚锋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仿佛那伤口真的只是“蹭了一下”。 萧道成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跟在褚锋身后、身上相对干净许多的文士模样将领——陈瞻。 “陈参军,城防修缮,你有何看法?”萧道成直接问道。陈瞻虽名为参军,实则精于数算、工事、机关营造,是军中有名的“巧匠”。 陈瞻上前一步,双手拱礼,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刚才的血战只是一组需要处理的数据:“禀将军,情况不容乐观。常规建材已近枯竭。依卑职测算,按现有损毁程度,若魏军明日再以同等强度进攻,城墙坍塌概率超过七成。” 他的话冰冷而直接,让周围几个将领脸色更白了几分。 “但,并非无法可施。”陈瞻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卑职观察,魏军遗弃的攻城车、云梯残骸甚多,其中多有粗壮木材乃至铁件。可令人连夜拆卸,取其可用之材,优先填补那三处最大缺口。此为一。” “其二,城中民居虽多为土木,但其梁柱、门板、甚至砖石,皆可征用。卑职可计算承重与结构,确保拆东墙补西墙而不致内城紊乱。” “其三,”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卑职于战前,曾根据钟离城防图与周边地势,设计了几处‘机括陷阶’与‘强化弩位’,因需耗材甚巨且需精密计算安装,一直未曾布置。今夜若能有足够人手与材料,或可于几处关键破损点后方暗中设置。虽不能阻大军,但可迟滞其先锋,杀伤其精锐,尤其对付那些‘煞卒’,或有意想不到之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一边说,一边甚至从怀中掏出炭笔和一小叠麻纸,上面早已画满了各种复杂的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算式,开始现场演算起来,口中喃喃:“…需木材约…铁钉…受力点在此…触发机关需如此…” 此乃陈瞻的算术与机关术。 他将残酷的战争守城,完全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数学和工程学问题。在他眼中,城墙的破损是数据,材料的短缺是变量,敌人的进攻是可计算的冲击力。他没有褚锋的热血,也没有萧道成的深沉,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试图用精确计算和奇巧机关在绝境中寻找最优解的冷静。这种冷静,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 萧道成仔细听着,眼中光芒渐亮。陈瞻的方案,无疑是目前绝境下最务实、最具操作性的选择,尤其是那机关陷阱,或可成为一张小小的底牌。 “好!就依你所言!”萧道成果断下令,“张敬儿,你总揽全局,协调人手,优先保障陈参军所需一切物料人力!城中百姓…好生安抚,征用之物,战后加倍补偿。” “褚锋,”他又叫住正要离开的褚锋,“你受伤也不安分,带你还能动的弟兄,负责警戒城外并协助拆卸魏军遗弃军械!若有魏军斥候靠近,杀无赦!” “末将领命!”两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萧道成站在原地,望着迅速忙碌起来的城池,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隐忍,需要豪侠的锋锐来破局,也需要巧匠的缜密来筑垒。 钟离城的喘息之机,是用血肉和意志从死神指缝间硬生生抠出来的短暂宁静。夜色如浓墨泼洒,将白昼尸横遍野的惨烈深深掩埋,却掩不住空气中那如同实质般弥漫的、混合了血腥、焦糊与硝烟的刺鼻气味。城头之上,松明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面孔,民夫与残存的兵卒如同忙碌的工蚁,穿梭于残垣断壁之间。叮叮当当的砖石垒砌声、伤兵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呻吟、以及将领们短促而沙哑的号令声,交织成这人间战争间歇里一曲沉重而压抑的荒凉悲歌。 萧道成并未留在相对安全的府衙歇息。他仅让亲兵草草处理了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换下一身被血污浸透、几乎板结的残破战袍,穿上一套干净的寻常士卒布衣,便在一小队沉默的亲兵护卫下,再次踏上了巡城的道路。每一步踏在尚存余温、沾满暗红黏腻的城砖之上,靴底传来的触感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白日里此地发生的、何等酷烈的搏杀。他看得极其仔细,目光如同最苛刻的监工,扫过每一段正在加固的墙体,每一处新设的防御工事;问得更是详尽入微,从砖石垒砌的牢固程度、滚木礌石的储备数量,到守城军士眼中那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强自支撑的精神状态。 当行至西城墙那段几乎被彻底摧毁、白日里由褚锋以性命填补的巨大豁口时,参军陈瞻正亲自在此督工。借着火把跳跃的光亮,可见民夫们正喊着低沉的号子,将拆卸下来的北魏攻城车粗大辕木奋力抬起,嵌入那狰狞的缺口之中。而陈瞻则手持一张炭笔绘就的简陋图纸,眉头紧锁,不时俯身,在那些新立起的木石结构的关键节点,用手指或炭笔做出标记,低声指挥着身旁几名眼神精干的士兵,安装着一些看似不起眼、却透着森然杀机的木质机括与绳索——那是他依据古籍与实战经验设计的简易陷阶,巧妙利用杠杆、绳索牵引与削尖的硬木,意图在敌军再次蜂拥登上此缺口时,能给予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将军,”陈瞻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身,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图纸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此处豁口,预计在天明前可初步封堵完毕。陷阶依目前材料,可布设三处,分置于左、中、右。然此等机括触发,需把握精准时机,过早过晚皆难竟全功。已安排麾下最可靠的数名弩手,携强弩潜伏于侧翼暗处,专司操控。” 萧道成默默看着那些依托残骸构建、看似粗陋却暗藏玄机的杀伐布置,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有劳陈参军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能多杀一敌,守城便多一分希望。”他伸出手,拍了拍一根刚刚立起、尚带着毛刺的粗大梁木,掌心传来粗糙而坚实的触感。目光随即越过垛口,投向城外那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仿佛能穿透这夜色,看见远处北魏军营那连绵不绝、如同繁星般闪烁的灯火,“长孙嵩遭此挫败,以他性情,必不甘心。下次卷土重来,恐非今日这般猛冲猛打,定有更险恶手段。” 陈瞻闻言,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得更紧了些,他放下图纸,冷静地分析道:“据今日战后斥候冒死带回的零星讯息,魏军后方确有频繁兵马器械调动迹象,似在集结某种特殊攻城器具,或……并非寻常军械之物。另,我军弩箭存量经此一日恶战,已不足全盛时两成,库存告急。绘制破邪符文所需之朱砂等物,亦将见底。若明日魏军不惜代价,以邪异之术或重型器械,集中猛攻此等薄弱节点,此处……仍是我防线最大隐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道成沉默了片刻,夜风拂过他沾染尘灰的鬓角,带来远方隐约的马嘶声。他缓缓道:“尽人事,听天命。凡力所能及之准备,一样不可懈怠。所需朱砂符文之物,我已命亲兵持我手令,连夜搜刮全城药铺、道观乃至世家私藏,或能再支撑一两日之用。”他心知肚明,此举近乎杯水车薪,守城物资的匮乏非一日之寒,但在此时此刻,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增强防御的希望,都必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脚步匆匆自城下赶来,靠近萧道成身边,压低声音禀报道:“将军,城外义军,那打着‘周’字旗号的首领周奉叔,已至府衙等候,言明有要事相商。” 萧道成目光倏然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我知道了。此处交由陈参军,我即刻便回。” 府衙内,烛火通明。一位年约三旬、身材精悍、面带风霜之色的将领见萧道成进来,立刻起身抱拳,姿态不卑不亢:“末将周奉叔,见过萧将军!”他身后站着几名同样精气内敛的汉子,显然都是好手。 “周将军不必多礼!今日若非将军神兵天降,钟离危矣!萧某代全城军民,谢过将军救命之恩!”萧道成郑重还礼,语气真诚。 “将军言重了!”周奉叔声音洪亮,“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等虽是草莽,亦知胡虏践踏之痛!闻听将军在此浴血奋战,朝廷…哼,朝廷无道,但我等效忠的是大宋江山,是千万黎民!岂能坐视将军孤军奋战?” 他话语直白,毫不掩饰对建康朝廷的不满。萧道成心中明了,这周奉叔,恐怕并非简单的豪强,极可能与北府军旧部或有志抗虏的江湖势力关系密切。他并不点破,只是恳切道:“有将军这等义士在,是我大宋之幸!只是…如今局势险恶,将军此番举动,恐已引起朝中某些人忌惮…” 周奉叔冷笑一声:“阮佃夫之流,只顾争权夺利,何曾将国家安危放在心上?我等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宵小之辈如何想,管他作甚!将军放心,我部儿郎虽不多,却个个敢战!愿听将军调遣,共抗胡虏!” 萧道成心中一定,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当下也不矫情,与周奉叔详细商议起协防之事,将这支生力军巧妙布置在几处关键防区,既增强了防御,又避免了与城中原有部队可能产生的摩擦。 萧道成与周奉叔议定协防方略,心中稍定。他独自走到钟离城头一处较为完整的垛口前,单手扶着冰冷粗糙的墙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沉沉的夜空,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北魏主帅长孙嵩下一步可能采取的种种策略,以及如何将周奉叔这支战力不俗的义军,更巧妙地运用到接下来的守城战中,发挥其最大效能。战争的胜负,终究要靠这城头寸土不让的血战,靠后方竭尽所能的运筹帷幄,远非仅靠一地一城之谋、一人一时之勇所能决定。夜色深重,前路迷茫,唯有一点星火倔强地燃烧着。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邪兽围城 钟离城用搬空府库、耗尽民力换来的这一夜喘息,代价沉重得让每个幸存者都喘不过气。晨曦挣扎着穿透未散的硝烟与晨雾,将残破的城池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灰纱之中。城墙那道巨大的豁口处,魏军攻城车的残骸与强征来的民房梁柱犬牙交错地堆叠着,形同一道刚刚结痂、随时会再度崩裂的丑陋伤疤。陈瞻连夜督造的陷阱已悄然伏于其间,静待着饮血的时机。 萧道成几乎未曾合眼,眸中血丝密布,如同蛛网,但身姿依旧如悬崖孤松般挺直。他默然巡视着每一处烽燧台、每一段城墙,亲手调试着每一架尚能张弦的弩机机括,对每一个强撑着眼皮值守的士卒微微颔首。他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此刻便是维系这座摇摇欲坠孤城不垮的最后脊梁。 褚锋浑身缠满渗血的麻布,却仍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凶兽,在城头来回奔走,粗嘎的嗓音如同破锣:“弟兄们都给某挺直了!魏狗也没多长一个脑袋,砍下来照样当球踢!昨夜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今日照样能!让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尝尝咱们陈祭酒新捣鼓出来的好东西!”他挥舞着裹着纱布的拳头,指向垛口后那些加装了奇特构件、泛着冷光的“拒马连环弩”和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抬动的“震地臼”。士卒们看着他这般豪迈模样,疲惫麻木的脸上总算挤出些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攥着兵刃的手指关节也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瞻则守在他那设于废弃祠堂的临时“工械营”中。残破的墨家典籍与连夜绘就的草图铺了满地,身旁堆放着从魏军邪兽身上拆解下来的诡异零件与各式铁木工具。他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枯瘦的手指在算筹与图纸间飞快移动,不时对身边眼窝深陷的工匠低声吩咐几句,对即将投入使用的器械做着最后的校验与微调。他的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数字、严谨的结构,以及如何更有效率地摧毁那些非人造物的冷酷逻辑。 “报——!”斥候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喊,骤然撕裂了清晨短暂的死寂,“魏军大营异动!烟尘蔽日,地动山摇,有……有巨物出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城头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萧道成疾步登上最高的望楼,极目向远方眺望。但见北魏大营方向,尘土冲天而起,如同扬起的沙暴,连脚下城墙都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震动,仿佛有巨人在擂响战鼓。渐渐地,烟尘之中,显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轮廓——那并非寻常甲士,而是数十头形态狰狞、周身缠绕着不祥黑气的“机关邪兽”! 有高达丈余、形似巨猿、臂膀处镶嵌着疯狂旋转的森寒利刃的“破城傀”;有贴地疾行、快如鬼魅、口鼻不断喷吐着墨绿色毒烟的“地行蜴”;更有几头格外引人注目、形似放大数倍的豺狼、眼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煞狼”,它们周遭的黑气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所过之处,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瞬间枯萎焦黑。 而在这支令人胆寒的邪兽大军之后,是一架由无数惨白骸骨与漆黑怪木拼接而成的巨大巢车,车上端坐着一个身披深紫色地藏宗服饰、面容完全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犹在微微搏动的、心脏状的诡异物体。正是他在无声地操控着这支可怖的军团——地藏宗派来助阵的“御傀使”。 “地藏宗……终于不再遮掩了。”萧道成心中一片冰寒。眼前这支邪兽军团的威势,远非前几日零散出现的杂兵可比。 “全军——备战!”萧道成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战争的号角再次凄厉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号角声中仿佛掺杂了令人齿冷的诡异呜咽,不似人间之声。 北魏军队并未如往常般发动全面冲锋,而是以那些邪异的巨兽为先锋,迈着沉重而诡异的步伐,缓缓向城墙迫近。那巨大的破城傀每一步都地动山摇,无视如蝗箭矢,径直冲向昨夜刚刚堵上的缺口!地行蜴则如同鬼魅般四散开来,试图从城墙根部的排水暗渠、鼠洞等一切薄弱之处钻入。而那些煞狼则逡巡在侧翼,幽绿的眼瞳死死锁定城头守军,发出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咆哮,无形中侵蚀着守军的意志。 “弩手!目标破城傀关节!放!”萧道成冷静下令,声音稳定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密集的箭雨呼啸而下,但大部分箭矢射在破城傀覆盖着厚重骨甲与铁皮的躯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收效甚微。 “换陈参军的特制破邪箭!”褚锋见状,声嘶力竭地大吼。 早已配备给军中神射手的、箭簇之上精心刻有破邪符文的特制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破城傀的膝、肘等关节连接处!这些箭矢果然非同凡响,击中目标时,竟爆开一小团微弱的清色光晕,虽然无法立刻摧毁这庞然大物,却让它那狂暴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与紊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效!打中它了!”城头顿时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然而,破城傀的体魄实在太过强悍,仅仅僵直片刻,便在后方御傀使无形的操控下,再次发出沉闷的咆哮,挥舞着那对镶嵌利刃的恐怖臂膀,狠狠砸向缺口处的临时工事!木石碎屑横飞,堵口的材料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震地臼!给某引爆!”萧道成果断再下令。 预先埋设在邪兽必经之路下的震地臼被依次引燃,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剧烈的声浪与冲击波让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地行蜴猛地一僵,其中一头体型较小的甚至直接被震得散了架!那破城傀巨大的身躯也是猛地一晃,动作再次变得迟滞。 “流云锁!发射!”瞅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操作重型弩机的士卒们奋力扳动机括! 数张以精金丝混合特制麻绳编织而成、布满倒钩的巨大网索,如同天罗地网般罩向行动受阻的破城傀与几头煞狼!破城傀被网索死死缠住,发出愤怒的咆哮,奋力挣扎,一时间却难以挣脱。一头煞狼被罩个正着,倒地疯狂撕咬网索,但那特制的倒钩越挣扎收得越紧,深深陷入其皮肉之中。 “好机会!火油!滚木!礌石!给老子狠狠地砸!”褚锋见状,精神大振,亲自抱起一块数十斤重的尖锐擂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头被网索困住的煞狼! 守军士气为之大振,各种守城器械如同雨点般向着被迟滞、困住的邪兽猛攻而去! 然而,地藏宗的邪异手段,岂会仅止于此?远处巢车上的御傀使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兜帽下的嘴唇快速翕动,念诵着晦涩的咒文,手中那颗心脏状的物体随之剧烈搏动起来。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注入邪兽群中! 那些被击伤、被困住的邪兽,眼中幽绿鬼火骤然暴涨,竟以更加狂暴、更加不顾一切的姿态挣扎起来!被网索困住的煞狼周身黑气翻涌,硬生生凭借蛮力挣断了好几根坚韧的网索!破城傀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利刃臂膀挥舞得如同旋风! 更令人心底发寒的是,那些被震地臼震散、散落一地的地行蜴残骸,在那浓郁黑气的笼罩下,竟然开始诡异地蠕动、拼接,似乎要重新组合站立起来! 守军刚刚提升起来的士气,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再次跌入谷底。这些怪物,竟然如此难缠,仿佛不死之身! “稳住!不要自乱阵脚!集中所有火力,先毁掉那具破城傀!”萧道成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稳定濒临崩溃的军心。他深知,必须在军心彻底瓦解前,取得一个像样的战果,哪怕只是摧毁一头主要的邪兽。 战斗进入了最为残酷、最为煎熬的消耗阶段。守军依靠着陈瞻呕心沥血打造的器械和士卒们以生命为代价的血勇,在城头苦苦支撑。褚锋如同救火队员,哪里防线岌岌可危,他便带着亲兵扑向哪里,身上早已分不清是旧伤崩裂还是新添的创口。陈瞻在后方祠堂内,透过有限的视野紧张地观察着战场,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器械的损耗与效果,指挥着工匠们紧急修复损坏的弩机,并试图从邪兽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攻势中,找出其控制核心或能量运转的蛛丝马迹。 … 与此同时,平城,皇宫深处,一座守卫森严的暖阁之内。 一场关乎帝国命运与个人野心的隐秘会谈,正在氤氲的茶香与沉水香中悄然进行。年轻的北魏皇帝拓跋濬挥手屏退了所有内侍宫人,暖阁之中,只剩下他与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地藏宗少主,公孙长明。 公孙长明依旧是一身儒衫,风度翩翩,只是那隐隐流露的阴鸷之气却是如何都挥之不去。今日,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眸子里,更添了几分灼热与志在必得。 “陛下,”公孙长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宗‘御傀使’已驱动精心炼制的‘幽冥军团’助战,钟离城防虽坚,然血肉之躯,终究难挡幽冥之力。城破之日,指日可待。届时,淮北膏腴之地,尽归陛下版图,此亦是我地藏宗献予陛下的一份诚意。” 拓跋濬端坐于主位,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目光深邃难测:“贵宗助朕勘定南方,鼎立天下,朕心甚慰。却不知,贵宗如此倾力相助,所欲为何?”他需要力量,迫切地需要地藏宗这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量来扫平南方的障碍,稳固他尚未坐热的龙椅,甚至……应对那些隐藏在暗处、对他年轻生命虎视眈眈的威胁。然而,与虎谋皮的道理,他岂会不懂?这地藏宗,行事诡秘,所图定然非小。 “陛下快人快语。”公孙长明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我宗所求,于陛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其一,望陛下能在天下平定之后,钦定地藏宗为大魏国教,允我宗在境内名山大川广建法坛,传播圣道,教化万民。其二…”他话语微顿,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与炽热的占有欲,“听闻陛下宫中,羁押着一位来自南朝的陆姓女子,名唤嫣然…此女身世奇特,更与我宗秘传之黑莲咒印有着极深渊源。长明不才,于咒法一道略有心得,愿为陛下分忧,接引此女入我宗门圣地,以无上秘法化其体内戾气。此举既可保其性命无虞,免生后患,亦能让她更为‘安分’,更可助我宗更好地参悟咒印玄奥,以期将来能为陛下炼制更强大的护法神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既点出了陆嫣然身怀的潜在危险与独特价值,又巧妙地将自己的强烈私欲包裹在“为君分忧”、“精研术法”的华丽外衣之下,显得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几分忠君为国的姿态。 拓跋濬心中冷笑,这公孙长明对那陆嫣然的“兴趣”,几乎已不加掩饰。什么化除戾气、精研术法,恐怕觊觎其美色与特殊体质才是真。他沉吟不语,指节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暖阁中格外清晰。地藏宗的邪兽军团确实威力惊人,是他眼下快速打开南方局面、震慑内部不安分势力的重要依仗。用一个无关帝国大局、反而可能引来南朝关注的女囚,来换取地藏宗更尽心竭力的支持,似乎是一笔颇为划算的交易。更何况,将这烫手山芋交由地藏宗看管,也能避免她将来被其他势力利用,反过来成为掣肘自己的棋子。只是……他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几一角那份关于鲜卑旧族以及各地宗室异动的密报,心头一阵烦恶,喉间涌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这具身体……时间,他需要时间! “既然公孙少主有此把握,且是为国朝考量,朕便准你所请。”拓跋濬终于缓缓开口,做出了决断,“不过,为免外界非议,‘诊治’之地需在朕指定的宫苑进行,并且,朕会派遣得力之人从旁‘协助’,以确保万无一失。” 公孙长明心中狂喜如潮涌,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矜持与恭顺,深深一揖:“陛下圣明!长明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信重。至于钟离战局…陛下只需静坐平城,等候前线捷报便是。” 他躬身退出暖阁,转身的刹那,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弧度。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精准地落向囚禁陆嫣然的那处偏僻宫苑方向。嫣然…你终究还是我的囊中之物。待我以秘法为你“缓解”那黑莲噬心之苦,你会明白,这世间唯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归宿与依靠…至于那个不知躲在何处的王悦之……他眼中寒光一闪,此子身负幽冥煞核与《中景经》线索,乃是地藏宗志在必得之物,岂能轻易让北魏朝廷知晓?正好借此机会,将嫣然牢牢掌控在手,不怕那王悦之不乖乖就范。待榨干其价值,钟离城破之日,便是他与那萧道成一同灰飞烟灭之时! 而深宫那间陈设简单、守卫森严的囚室之内,陆嫣然正凭窗而立,远眺着被宫墙切割成方块的天空。忽然间,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被一条隐匿在暗处的冰冷毒蛇死死盯住,连骨髓都透出寒意。她秀眉倏然蹙紧,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心口那若隐若现、微微灼热的黑莲咒印之上。 “公孙长明…”她红唇微启,吐出这个名字,清冷的美眸之中,冰寒的杀机乍现即隐,“你又想在暗地里,玩弄什么龌龊把戏?”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九幽压境 而此时的泰山山腹密室之内,头顶凿击声愈急,碎石簌簌落下,砸在青铜管道上发出叮当脆响。王悦之与山阴先生藏身于管道网深处,凝神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响。 “这不是寻常的挖掘。”山阴先生眉头紧锁,“听这动静,至少有三人同时开凿,且用的都是精钢开山镐。每三声为一组,第二声总比第一声深三寸,第三声则斜刺而入——!”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前方三丈处的石壁猛然炸裂! 碎石如雨飞溅,月光从新开的窟窿中倾泻而下,照亮了弥漫的烟尘。烟尘中,一个矮壮的身影当先跃入,手中两柄短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人,一人持铁锹,一人背竹篓,皆是矿工打扮。 那矮壮汉子站稳身形,掸了掸身上的石粉,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可算打通了。这泰山腹地的青岗岩,比平城的黄土硬上三倍不止。” 他的声音粗哑,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山阴先生原本隐在暗处,闻言忽然瞳孔一缩。他仔细打量那汉子使镐的手法、站立的步态,尤其是左手虎口处一道陈年伤疤的形状…… “你是……”山阴先生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徐开?” 矮壮汉子猛然转身,看到山阴先生,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山阴老道!二十年不见,你这老骨头还没散架?” 他这承认得干脆,倒让山阴先生沉默了片刻。 “你何时投了九幽道?”山阴先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投?”徐开嗤笑,“老子从未‘投’过谁。当年在泰山派,老子不过是后山矿洞的一个监工,连内门弟子都算不上。是屠舵主赏识老子这手开山挖矿的本事,许我金银美女,授我上乘功法——这样的主子,不比泰山派那些眼高于顶的老道强?” 他说话间,目光已扫向山阴先生身后的王悦之:“这位就是王昕公子吧?屠舵主有令,请公子往平城分舵一叙。地脉九转的功法,舵主愿以重宝交换。” 王悦之向前一步,与山阴先生并肩而立:“若我不愿呢?” “不愿?”徐开笑容渐冷,“屠舵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他话锋一转,“小子,你可知泰山派如今自身难保?朝廷的文书昨日已到,要泰山派三日内交出你这‘勾结叛党’的要犯。你以为山阴老道能护你几时?” 这话与王悦之之前的推断不谋而合。他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徐前辈既曾是泰山弟子,当知这镇龙枢深处藏着什么。若九幽道今日在此动手,惊动了那物事,恐怕屠舵主也担待不起。” 徐开脸色一变。 他身后的瘦高个矿工忍不住道:“徐头儿,他说的莫非是……” “闭嘴!”徐开厉声喝止,再看向王悦之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忌惮,“小子,你从何得知九鼎之事?” “我不止知道,”王悦之平静道,“我还知道,九幽道之所以大动干戈,不止为了地脉功法,更是想借泰山地脉之力,催动平城大阵。可惜啊——” 他故意拖长了音。 “可惜什么?”徐开忍不住追问。 “可惜你们算错了一件事。”王悦之目光如电,“泰山地脉虽强,却需‘引子’方能调动。而这引子,不在功法,而在人。”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我体内的墨莲毒咒,与地藏宗大阵同源;我已得地脉功法,恰能调和阴阳——我才是真正的‘引子’。” 这话半真半假,却字字戳中要害。 徐开脸色变幻不定,显然被这番说辞扰乱了心神。他奉屠九州之命来抓人,只知此子身怀地脉功法,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些牵连。若真如这小子所说,他一己之身关乎九鼎大计,那今日若是误伤或是误杀了他,那是功是过,可就难说了。 就在徐开迟疑之间,王悦之暗暗运转真气,却觉腰腹间那四处闭塞窍穴传来阵阵刺痛。方才强行修炼地脉九转,虽冲开五窍功力大增,但火毒盘踞之处如鲠在喉,此刻一动真气便觉滞涩难行。 “徐前辈要的是地脉九转功法,对吧?”王悦之忽然开口。 他推开山阴先生护住他的手臂,缓缓走到月光能照见的位置。那双因火毒侵体而泛着暗红的眼眸,在昏暗中竟隐隐有光:“功法我可以给你。” 徐开不由得心下犹疑,眯起眼道:“小子倒识相。” “功法可给”王悦之平静道,“但有两件事需说清楚。第一,我所练功法是残缺的,冲关时出了岔子,你们若照练,三年内必遭反噬。” “笑话!”徐开身后一个瘦高个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想骗人?” 王悦之不理他,继续道:“第二,这镇龙枢深处有上古九鼎枢机,此事若传出去,莫说九幽道、五斗米教邪宗,便是北魏朝廷也必会倾力来夺。你确定要在此地动手,引来各方觊觎?” 徐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 瘦高个低声道:“徐师兄,莫听他胡言。舵主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开沉默片刻,忽然狞笑:“小子,你说得对。这地方确实不宜久留——所以,我更得速战速决,将你速速擒下!” 话音未落,他双足在管道上一蹬,整个人如炮弹般射来!两柄铁镐一上一下,分袭王悦之面门与胸口,招式虽狠辣,却意在擒拿! 王悦之早有所备。虽真气运转不畅,但他新开五窍后对地气感知极为敏锐。就在徐开扑来的瞬间,他“听”到脚下三丈处一根主管道内,一股澎湃的水性地气正汹涌而过—— 便在此时,他右足在铜管上重重一踏! 这一踏看似寻常,却暗合地脉流转的韵律。只听得“嗡”的一声闷响,那根主管道竟微微震颤,管壁应声裂开一道细缝!冰冷刺骨的水性地气喷薄而出,恰好迎上徐开扑来的路径! “什么?!”徐开大惊失色,急忙收招闪避。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要害,左肩仍被那股地气扫中。 “嗤——” 水气触及皮肉的瞬间,竟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徐开惨叫一声,左肩衣衫尽碎,皮肉上凝结出一层白色冰霜,寒气直透骨髓。 王悦之得势不饶人,趁徐开身形迟滞之际,右手并指如剑,点向他胸前膻中穴。这一指凝聚了他新得的地脉厚重之气,虽招式平平,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 徐开毕竟是老江湖,危急关头铁镐横挡。“铛”的一声,指镐相交,王悦之被震退三步,胸口气血翻腾。徐开却更不好受,那地脉之气透过铁镐传来,震得他手腕酸麻,体内真气竟有溃散之兆。 “好小子!”徐开又惊又怒,“不过半日功夫,竟有如此长进!今日留你不得!” 他正要再上,山阴先生已飘然而至,枯瘦手掌轻飘飘拍向他面门。这一掌看似缓慢,却封死了徐开所有退路。 “徐开,你的‘裂山镐法’还是老夫当年指点的破绽,真要动手?” 徐开脸色铁青,忽然向后一跃,对两个手下喝道:“撤!” 瘦高个急道:“师兄,舵主那里……” “闭嘴!”徐开狠狠瞪他一眼,“山阴老鬼在此,硬拼我们讨不了好。更何况……”他看向王悦之,眼中闪过忌惮,“这小子有点邪门。” 三人沿着绳索迅速上攀,很快消失在缺口处。但临走前,徐开回头抛下一句话:“山阴,你以为能护他一世?泰山派已经顶不住朝廷压力,最多三日,你们必被交出。到那时,九幽道有的是手段炮制他!” 声音渐远,只余洞口月光冷清。 王悦之长舒一口气,喉头腥甜,终究没忍住,一口淤血喷在地上。血渍呈暗红色,触地竟微微发烫——正是火毒未清的征兆。 山阴先生扶住他,渡入一股温和真气:“你方才强引地气,牵动伤势了。” “无妨。”王悦之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却有亮光,“前辈,我好像……摸到些门道了。” 他方才那番应对,看似险之又险,实则步步算计。先以言语扰乱徐信心神,再借地气突袭,最后以地脉厚重之气硬撼——虽然功力不及对方深厚,却凭着对地气的敏锐感知,处处抢占先机。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那火毒盘踞的四窍虽阻碍真气运行,却与管道中的某些暴烈地气隐隐呼应。若能善用此点,或许…… “别想那些。”山阴先生似乎看穿他心思,肃然道,“以邪御邪终非正道。你体内火毒未清,再胡乱引动地气,迟早酿成大祸。” 王悦之苦笑点头。他自然明白这道理,可眼下强敌环伺,又身处险境,哪有时间按部就班慢慢化解? 二人沿着管道摸索前行。王悦之新得的地气感知能力大显神威,往往能提前数十丈察觉前方地气异常,避开数处濒临崩坏的管道。山阴先生则凭着对泰山地理的熟悉,判断出这管道网络的大致走向。 “镇龙枢共有九层,我们目前在第三层。”山阴先生指着一处管壁上的古篆标记,“看这铭文,是‘乙未年七月,工部郎中监造’,正是大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年间。此地应有一条暗道通往岱庙方向……” 话音未落,前方管道深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细听之下,这些脚步声响不似九幽道那些江湖客散乱的步伐,倒像是训练有素、节奏划一的军伍脚步!其间夹杂着甲叶摩擦声、兵器碰撞声,听来至少有二三十人。 “官兵?”王悦之一惊。 山阴先生脸色骤变:“不好!是泰山派的人!他们竟敢擅入镇龙枢禁地,看来朝廷的压力……比我们想的更大。” 果然,片刻后一队身着泰山派服饰的弟子出现在视野中。为首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道士,面容肃穆,腰间悬着泰山长老令牌,正是泰山派执法长老赤阳子。他身后跟着二十四名精锐弟子,个个手持长剑,神色警惕。 “山阴先生。”赤阳子远远站定,抱拳行礼,语气却毫无暖意,“奉掌门令,请先生与王公子回客舍歇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山阴先生淡淡道:“赤阳道长,镇龙枢乃泰山禁地,历代祖训严禁弟子擅入。你身为执法长老,带头违令,该当何罪?” 赤阳子面不改色:“事急从权。北魏平城镇将府发来急函,说王公子涉嫌勾结叛党,扰乱军务,要求泰山派即刻将人扣押,等候朝廷发落。掌门师兄已奉旨前往平城觐见陛下,此事由我等三位长老共议,决定……先请王公子回客舍,再行定夺。” “勾结叛党?”王悦之冷笑,“尉迟将军与我乃是旧识,何来勾结之说?倒是九幽道在泰山脚下兴风作浪,贵派不去追查,反倒来拿我这受害者?” 赤阳子眼神微冷:“王公子,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事朝廷断。泰山派虽在江湖,却在大魏治下。平城镇将府的公文在此,我等不得不从。” 他身后弟子齐齐上前一步,长剑出鞘半尺,寒光凛冽。 山阴先生叹了口气:“赤阳道长,你可知道,九幽道正在图谋镇龙枢深处的九鼎枢机?此事关乎天下气运,比什么朝廷公文重要百倍!” “九鼎?”赤阳子瞳孔一缩,显然也听过传说。但随即他摇头,“先生,无凭无据之事,莫要妄言。请吧——” 最后一个字拖长了音,已是最后通牒。 王悦之与山阴先生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与九幽道还能周旋搏杀,与泰山派却不能真动手——一旦动手,便坐实了“抗拒执法”的罪名,届时更无转圜余地。 “好。”山阴先生缓缓点头,“我们跟你回去。但赤阳道长,你需答应老夫一件事。” “先生请讲。” “回客舍后,给我二人一间静室,十二时辰内,任何人不得打扰。” 赤阳子沉吟片刻:“可以。但十二时辰后,若朝廷使者到来,我等便无法再庇护二位。” “十二时辰……够了。” 王悦之默然跟随赤阳子一行人离开泰山腹地。途中,他余光瞥见几处管道上都有新近破坏的痕迹——显然不止九幽道,还有其他人来过此地。 回到地面时,天色已微明。雪停了,但寒风更劲。客舍周围已被泰山弟子重重把守,明哨暗岗不下五十人。赤阳子果然守信,安排了一间僻静厢房,亲自在院中坐镇。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隐隐剑拔弩张的气息。王悦之立刻盘膝坐下,强压的火毒再也抑制不住,喉头一甜,一口暗红近黑的淤血呕在地上,血渍竟将砖面灼出细微的嗞响。 山阴先生面色凝重,枯瘦手掌迅速按在他后心,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真气渡入。“你强行引动地气对抗徐开,火毒已侵得更深。寻常压制之法,怕是无用了。” 王悦之拭去嘴角血迹,抬起的眼中虽有痛楚,却无慌乱:“前辈可有暂时应对之策?我们时间不多。” 山阴先生沉默片刻,自怀中取出一只扁平的玉盒,打开后是三枚长短不一的骨针,色泽莹白,隐有寒气。“此乃寒蛟之骨磨制,蕴含极阴之气。老夫可将其刺入你‘神阙’、‘气海’、‘关元’三穴,借阴寒之力暂时冰封火毒,为你争取十二个时辰。” “代价是什么?”王悦之直接问道。天下从无轻易可得之助益。 “寒蛟之气与你体内火毒本质相冲,冰封期间你无法动用真气,形同常人。且十二时辰后,阴阳冲突必将爆发,届时痛苦更倍于今日,若不能及时寻得至阳或至阴之物调和,轻则经脉尽毁,重则……”山阴先生没有说下去,但眼中沉色已说明一切。 王悦之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扉,院中赤阳子隐隐的吐纳声,远处风雪呼啸中仿佛夹杂着更多不祥的窥探。十二个时辰后,泰山派未必还能顶住压力,九幽道更不会善罢甘休。 他没有犹豫。 “请前辈施针。” 山阴先生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三枚骨针依次刺下,针入肌肤的瞬间,王悦之只觉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自丹田骤然炸开,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原先灼烧般的痛楚被强行冻结、压制。 王悦之闭上眼睛,感受着骨针入体带来的清凉感,暂时压制了那股灼痛。他沉声道:“前辈,我们只有十二时辰。十二时辰后,要么朝廷来人,要么九幽道再至,要么……我体内火毒爆发。” 山阴先生坐到他对面,神色从未如此凝重:“三条路。第一条,趁夜突围,离开泰山。但你这身体,走不出百里。第二条,向泰山派坦白九鼎之事,换取他们庇护。但赤阳子未必信,即便信了,泰山派内部分裂,也未必能护得住。” “第三条呢?” “第三条……”山阴先生目光深邃,“借这十二时辰,你全力参悟地脉九转第二重!若能再开几窍,以地气压火毒,或许能多撑些时日。”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寅时三刻。 十二时辰,从此刻开始倒计时。 王悦之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心神沉入体内。那五处已开的窍穴中,地气缓缓流转,与脚下大地隐隐共鸣。而另外四处闭塞窍穴,火毒如毒蛇盘踞,伺机反扑。 窗外风雪又起,拍打着窗棂。远处岱庙方向,隐约传来晨钟之声,悠远沉浑,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九州山河 寅时三刻到子时三刻,十二个时辰。 王悦之在静室中闭目盘坐,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三次,又以内力蒸干三次。山阴先生守在一旁,每隔两个时辰便为他施一次针,以“三元锁脉针法”勉强压制火毒蔓延。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再由明转暗。泰山弟子轮换三班,将这小院守得铁桶一般。赤阳子亲自坐镇院中石凳上,双目微闭,看似入定,实则气机笼罩整个院落,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第七个时辰了。”山阴先生收针,低声道,“感觉如何?” 王悦之缓缓睁眼,眸中地气流转的暗金色光泽愈发明显。他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三寸处的空气竟隐隐扭曲——那是地脉之气外溢的征兆。 “第二转‘易筋’勉强摸到门槛,但火毒盘踞的四窍如铁锁横江,真气每到那几处便滞涩难行。”他苦笑,“若要强行冲关,至少要两个时辰不受打扰。可眼下……”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又一轮换岗。赤阳子沉声交代几句,那些弟子齐声应诺,气机相连,竟隐隐结成某种阵法。 “泰山派的‘七星锁龙阵’。”山阴先生叹息,“此阵七人一组,气机相连,攻守一体。赤阳子这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困于此地。”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三声凄厉鸦啼,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急! 屋外的赤阳子霍然起身,按剑四顾,厉声道:“何方宵小,敢闯我泰山禁地?!” 几乎同时,院墙外响起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闷哼与倒地声!王悦之透过窗纸缝隙看去,只见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三个不同方向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九幽道的‘追魂三煞’!”赤阳子长剑出鞘,剑光如雪,“好大胆子,敢闯我泰山禁地!” 却见三名黑衣人中为首一人身形瘦高,面戴青铜鬼面,仅露一双狭长阴冷的眼睛。他手持一对九幽追魂刺,刺身蜿蜒如蛇,尖端泛着幽绿光泽——正是以九幽寒潭底的“蚀骨寒铁”打造,淬以七种剧毒。左侧一人矮壮如铁塔,赤膊上身,皮肤呈暗青色,仿佛常年浸泡在毒液中。右侧一人最为诡异,身形飘忽如烟,面覆黑纱,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他手中无兵刃,十指却戴着十枚漆黑指环,环上雕着骷髅印记。 这三人,正是九幽道平城分舵屠九州麾下最精锐的杀手——“追魂三煞”!三煞齐出,意味着屠九州对此行志在必得。 赤阳子长剑出鞘,剑光如雪,心中却是一沉。九幽道竟敢直接硬闯泰山派禁地,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朝廷那边的压力已经让派中某些人松口?还是九幽道与朝廷某些势力的勾结,已深到可以无视泰山派的程度? “赤阳老道,”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如金属摩擦,“舵主有令,今日这人我们要定了。你若识相,就让开一条路,舵主保证泰山派依旧能享受朝廷封赏,稳坐五岳之首。” 赤阳子面色铁青:“放肆!泰山禁地,岂容邪魔外道撒野?!” “邪魔外道?”那矮壮的黑衣人瓮声大笑,“赤阳,你何必装糊涂?你们泰山派内部,不也有不少人觉得该顺应朝廷,交出这小子换太平吗?我们不过是帮他们做该做之事!” 这话如一根针,刺中了赤阳子心中最敏感处。泰山派立派千年,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有像坚守祖训、不问世事的隐修派;也有像掌门师兄那样在朝廷与江湖间寻求平衡的务实派;更有一批年轻弟子,受近年来朝廷优抚政策影响,认为该与朝廷合作,借此扩大泰山派影响力。 九幽道显然已摸清了泰山派内部的分歧。他们与北魏朝廷中某些势力勾结,双管齐下:一方面通过朝廷向泰山派施压,要求交出山阴先生二人;另一方面暗中接触泰山派内倾向于朝廷的势力,许以重利,分化瓦解。 今日追魂三煞敢公然闯入,正是算准了泰山派内部矛盾已到临界点,有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休得胡言!”赤阳子怒喝,长剑化作七点寒星,分袭三人要害,“结七星锁龙阵,拿下这三名狂徒!” 七名泰山弟子应声而动,剑光如网,罩向三煞。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冥顽不灵!那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锁龙’!”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已分三个方向扑向静室!他们身法诡异至极:锁魂如毒蛇蜿蜒,在剑网缝隙中游走;矮壮黑衣人如蛮牛冲撞,硬生生撞开两名弟子的拦截;带着指环的黑衣人则如鬼影飘忽,所过之处,两名弟子突然眼神涣散,手中剑势一滞! 竟在一照面间,七星锁龙阵就被撕开一道缺口! 赤阳子心中骇然。这追魂三煞的实力,比他预估的强了不止一筹!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配合——一人主控,一人主破,一人主扰,三人一体,宛如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 眼看两名黑衣人就要破窗而入,带着指环的黑衣人十指已开始结印,黑气自指环中渗出,化作无数细丝缠向窗棂——那是九幽摄魂丝,一旦被缠上,魂魄便会被慢慢抽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动手!”山阴先生在室内低喝。 王悦之早已蓄势待发。他右足在地上轻轻一踏,以一种奇特韵律震动地面。刹那间,静室下方三尺处的土壤中,一股精纯的土性地气被引动,顺着地脉网络悄然上涌! 那两名扑到窗前的黑衣人,脚下青石板突然软化如泥沼!两人猝不及防,双足陷入半尺,身形顿时一滞。 “地脉之术?!”为首的黑衣人骇然惊呼,但他反应极快,双刺交叉一划,两道幽绿气劲射向地面,竟暂时稳住了脚下石板! 王悦之等的就是这一滞之机。他并指如剑,隔窗点出!这一指并无破空之声,却引动周遭三丈内的地气如潮水般压去。另外两名黑衣人如陷泥潭,动作慢了三分,被赤阳子追上来的剑光扫中后背,血光迸现! 但那黑衣人的摄魂丝已缠上窗棂!只听“嗤嗤”声响,木质窗棂迅速腐化变黑,一股阴寒邪气透窗而入! 山阴先生袍袖一卷,一股醇和真气将邪气震散,但窗棂已破,为首的黑衣人趁机突进,一掌震碎残窗,五指如钩抓向王悦之面门! 王悦之不退反进,侧身避过爪风,右肘如锤撞向对方胸口。这一撞看似平平,却在接触瞬间将体内积蓄的地脉之气尽数爆发! “砰!” 黑衣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撞断院中一棵老梅。但他也非庸手,人在半空便撒出一把毒针,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 山阴先生袍袖再卷,将毒针尽数扫落。赤阳子已率弟子将那三人团团围住,剑阵再起,这次攻势凌厉数倍,显然动了真怒。 “赤阳!”为首的黑衣人嘴角溢血,嘶声吼道,“你当真要为了这小子,与九幽道不死不休?你可知屠舵主已与平城那位大人达成协议?今日我们若带不走人,明日来的就是朝廷虎贲卫!届时泰山派面对的,可就不只是江湖恩怨了!” 赤阳子面色铁青:“泰山禁地,擅闯者死。此乃祖训,无关他人。”但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追魂三煞的话,击中了他最深的恐惧——若朝廷真与九幽道联手,泰山派这千年基业,恐怕真要毁于一旦。 “好!好!”为首的黑衣人连说两个好字,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向空中! 那正是九幽道秘制的蚀魂雾,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黑雾!雾气腥臭扑鼻,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砖石腐蚀。泰山弟子纷纷掩鼻后退,阵法再度出现破绽。 为首的黑衣人趁机纵身而起,在墙头一点,消失于夜色中。其余二人也紧随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与弥漫的毒雾。 赤阳子挥散黑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静室前,看着破碎的窗户,心中五味杂陈。追魂三煞虽退,但他们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九幽道与朝廷某些势力勾结,已到了可以公然施压泰山派的地步。而派内,显然有人默许了这一切。 他正要开口质问王悦之方才施展的地脉之术—— “赤阳师侄。” 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忽然从屋顶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青色身影飘然落下。来人约莫七旬,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身青灰色道袍洗得发白,腰间只系一根麻绳。他落地无声,仿佛一片羽毛,但赤阳子见到此人,脸色顿时变得恭敬无比。 “风师叔!”赤阳子躬身行礼,“您怎么出关了?” 来人正是泰山派隐世长老之一,执掌“镇岳洞”的风长老。他辈分极高,三十年前便已隐退,非泰山派生死存亡关头从不现身。 风长老目光扫过院中狼藉,最后落在王悦之身上:“镇龙枢异动,九幽道犯境,这般动静,老道还能坐得住吗?”他转向山阴先生,微微颔首:“山阴道友,多年不见。” 山阴先生还礼:“风长老别来无恙。” 风长老不再寒暄,直入正题:“赤阳,方才这小子引动地气,已触及镇龙枢外围警戒。此刻地脉震荡,若不平息,最多半个时辰,整座岱顶都会受到影响。” 赤阳子一惊:“师叔,那该如何是好?” 风长老沉默片刻,看向王悦之:“小友,你既习得地脉九转之术,应知此中利害。镇龙枢乃泰山之根,一旦失控,地气暴走,千里山川都会遭殃。” 王悦之坦然道:“晚辈知晓。方才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实非本意。” “既知利害,便该明白,此刻唯有你能平息这场危机。”风长老目光如电,“老道可做主,暂缓朝廷缉拿之事,与你一同前往镇龙枢核心阵眼,平复地气。但有两个条件。” “师叔请讲。”赤阳子抢道。 风长老缓缓道:“第一,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外传。第二——”他看向王悦之,“老道要全程随行,既为助你平复地气,也须确保你不会趁机破坏镇龙枢,或借地脉之力逃脱。” 山阴先生皱眉:“风长老这是信不过老夫?” “非是不信。”风长老摇头,“此事关系太大。泰山派千年基业,不能毁于一旦。老道身为镇岳洞主,有此职责。”他顿了顿,语带深意:“更何况,如今泰山派内外交困,九幽道与朝廷某些人勾结,派内也有人心思浮动。镇龙枢若再有失,泰山派就真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赤阳子闻言,羞愧低头。风师叔虽隐修不出,却对派内局势洞若观火。 王悦之与山阴先生对视一眼。眼前形势,风长老的出现既是监督,也是机会。有这位泰山隐世长老出面,至少暂时不用面对赤阳子的围困,也能避开九幽道的追击。 “晚辈答应。”王悦之沉声道,“但我体内火毒未清,需山阴前辈相助。” “可。”风长老点头,转向赤阳子,“你带弟子守好外围,绝不可让九幽道或其他势力再接近此地。尤其是——”他目光锐利,“管好派内那些与朝廷走得太近的人。告诉他们,泰山派可以顺应时势,但不能丢了脊梁。镇龙枢关乎天下地脉,若为了一时利益而失守,我等都是千古罪人。” 赤阳子浑身一震,肃然躬身:“谨遵师叔之命。” 风长老不再多言,径直走到院中那口古井旁,在井沿某处按了三下。只听“咔哒”一声机括响动,井壁竟缓缓滑开一道暗门,露出向下的石阶。石阶幽深,寒气扑面,仿佛直通地心。 “走吧。”风长老当先步入。 山阴先生与王悦之紧随其后。暗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风雪、厮杀声,以及那纷繁复杂的势力博弈,暂时隔绝。 石阶蜿蜒向下,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颗夜明珠,发出幽幽冷光。空气潮湿阴冷,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的水流声和机械运转的轰鸣——那是镇龙枢千年不息的心跳。 风长老走在最前,忽然开口:“小友方才那一指引动地气,手法颇为精妙。但老道观你气息,体内似有暗伤?” 王悦之心头微凛,这风长老果然眼力毒辣。“前辈明察,晚辈确被火毒侵体,正在设法化解。” “火毒……”风长老沉吟,“可是修炼地脉九转时出了岔子?” “是。” 风长老沉默片刻:“司空渺的功法,岂是易练的。当年他与我泰山派祖师论道三日,谈及地脉九转时曾说,此功若不得其法,必遭反噬。你如今只开五窍便如此,若九窍全开……”他没有说下去,但话中深意已然明了。 三人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高达十余丈,方圆近百丈。空间中央,九根合抱粗的青铜巨柱呈九宫排列,柱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此刻正泛着淡淡光芒。每根柱子顶端,都有一道颜色各异的地气喷涌而出,在空间顶部交汇、碰撞、激荡,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气旋! 而九根巨柱围成的中央,是一个三丈方圆的青铜平台。平台上刻着一幅完整的九州山河图,图中江河走势、山脉走向,竟与真实地理分毫不差! 更令人心悸的是,此刻平台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地面传来持续不断的震颤。那九道地气喷涌得愈发狂暴,仿佛随时可能失控。 “就是这里了。”风长老神色凝重,“镇龙枢核心阵眼。小友,你需在平台上运转地脉九转,引导这些暴走的地气归位。” 山阴先生却忽然皱眉:“风长老,此处地气狂暴程度远超寻常。王昕小友火毒在身,贸然引动,恐有性命之忧。” 风长老看向王悦之:“老道可助你一臂之力。泰山派有一门‘镇岳诀’,可暂时稳定地脉。但关键仍在你——唯有地脉九转,才能真正平复此间地气。” 王悦之望着那狂暴的地气旋涡,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脉动。这一刻,他体内的地脉九转功法自行运转,与这千年工事产生了微妙共鸣。 他能“听”到每一根巨柱中地气流动的轨迹,能“看”到地气在九州山河图中如何流转往复。 更奇妙的是,他怀中那枚琅琊阁令牌,此刻烫得如同烙铁。令牌上的纹路,竟与青铜平台边缘一圈铭文……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王悦之喃喃道,“琅琊阁与镇龙枢,本就同出一源。” 他踏步走上平台。 风长老与山阴先生分立平台两侧,各自运转功法。风长老双手结印,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弥漫开来,竟让狂暴的地气稍稍平缓。山阴先生则取出一套银针,随时准备施救。 王悦之在九州山河图的中心盘膝坐下,双手按在“泰山”与“平城”两处位置。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地脉九转。 这一次,不是修炼,不是疗伤,而是要以这千年工事为笔,以地脉之气为墨,在这九州山河图上—— 布一个惊天之局。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脉眼惊变 王悦之双掌按在青铜平台“泰山”与“平城”两处,甫一接触,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地脉洪流自掌心贯入! 这洪流与先前在管道中所感截然不同。若说那些逸散地气是溪流支脉,此刻涌入体内的便是长江大河,汹涌澎湃,几欲将经脉撑爆。更可怕的是,这股地气中混杂着九种截然不同的属性——不止五行,更有阴阳、清浊、刚柔诸气,彼此冲撞激荡,恰如九条恶龙在经脉中厮杀。 “噗!” 王悦之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滴在青铜山河图上。血液触及铜面,竟被瞬间吸收,图上“泰山”位置泛起一层暗红光晕。 “小友!稳住心神!”山阴先生急喝,同时看向平台另一侧的风长老,“风长老,请施‘镇岳诀’!” 风长老早已严阵以待。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沉稳如山的厚重气息自他身上弥漫开来,竟让九根巨柱的震动稍有缓和。但那九色地气洪流依旧狂暴,王悦之脸色已然惨白。 “镇岳诀只能暂缓地脉暴动。”风长老沉声道,“若要真正平息,还需地脉九转引导。小友,尝试只引一缕地气!” 王悦之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他强行收束心神,不再试图控制全部地气,而是将意念凝成一线,如渔翁垂钓般,从那九色洪流中“钓”出一缕最精纯的土性地气。 这一缕土气入体,顿觉四肢百骸如被温泉浸润,舒适无比。他循着地脉九转第二转“易筋”法门,引导土气沿足太阴脾经上行,过三阴交、地机、阴陵泉诸穴,所过之处,原本因火毒侵扰而滞涩的经络竟缓缓舒展,如干涸河床重获甘霖。 但好景不长。 那被“钓走”一缕土气后,其余八股地气似被激怒,更加狂暴地冲击他的经脉。更要命的是,腰腹间那四处火毒盘踞的窍穴,竟与涌入的火性地气产生共鸣! “糟了……” 王悦之暗叫不好。火毒受外界同源地气激发,如浇油入火,瞬间在体内爆发!四道灼热气流自闭塞窍穴中喷涌而出,与正经中运转的土气迎头相撞! 土火相克,两股真气在他胸腹间激烈冲突。王悦之脸色忽红忽白,周身皮肤下隐隐有红黄二色气流游走,状极骇人。 山阴先生见状,顾不得许多,飞身跃上青铜平台,双掌抵住王悦之后背,将自身精纯真气源源不断渡入,助他镇压体内暴乱。 风长老也面色凝重,手中印诀一变,“镇岳诀”威力再增三分,九根巨柱的光芒明显黯淡下来。但他同时厉声道:“山阴道友,你这是在饮鸩止渴!他体内火毒已被彻底激发,若不立刻疏导,必将焚心而亡!” “老夫自有分寸!”山阴先生咬牙回应,渡入的真气却更加汹涌。 便在此时,密道入口处传来杂沓脚步声。赤阳子率十余名精锐弟子当先冲入,其后竟跟着三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文士,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左右各立一名甲士,盔甲制式与寻常军卒不同,胸前刻着猛虎纹章,竟是北魏御林军中的“虎贲卫”! “风师叔!朝廷使者到了!”赤阳子脸色铁青,先是向风长老急声禀报,又转向那绯袍文士,“崔大人,此乃我泰山派隐世长老风师叔,镇岳洞主。” 风长老目光如电,扫过崔文若三人,手中“镇岳诀”却未停止:“赤阳,老道不是让你守好外围?” 赤阳子苦笑:“崔大人手持陛下手谕,又有……又有派中几位长老的联名手书,说此事关乎泰山派存续,弟子实在……不敢阻拦。” 这话说得含糊,但风长老何等人物,立刻听出弦外之音。泰山派内部,果然有人与朝廷某些势力勾结已深,竟能绕过他这个隐世长老,直接给赤阳子施压! 崔文若负手而立,目光在青铜平台上的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九州山河图上,眼中闪过震惊与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但他很快恢复平静,表情滴水不漏,只拱手道:“平城镇将府司马崔文若,见过风长老。久闻泰山镇岳洞主隐世不出,今日得见,幸甚。” 他说话时语气平缓,措辞恭敬,但那种骨子里的倨傲却掩藏不住。这不仅是朝廷官员对江湖人士的优越感,更是背后有所倚仗的从容。 崔文若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缓缓展开:“陛下手谕:查琅琊阁余孽王昕,勾结叛党,窃取国运,着各地严加缉拿。凡包庇隐匿者,以同罪论处。”他将手谕一展,其上鲜红玉玺印刺人眼目,随即又取出一封密信,“此外,朝中几位大人也托崔某带话:泰山派若能配合擒拿要犯,之前承诺的封赏、扩增道观名额、减免田赋等事,皆可兑现。若执意包庇……”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中威胁之意已明。 风长老面色不变,手中印诀却微微一顿:“崔大人,陛下手谕自是重于泰山。但此间地脉暴走,若不立刻平息,莫说这镇龙枢,便是整座岱顶都有崩塌之危。届时地气泄露,千里山川遭殃,这责任,崔大人可愿承担?朝中那几位大人,又可愿承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崔文若瞳孔一缩,看向脚下。果然见青铜平台边缘符文正明灭不定,九根巨柱喷涌的地气虽被风长老压制,依旧狂暴,整个地下空间都开始微微震颤。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风长老这是在为难崔某了。也罢,既然长老需要时间平息地气,崔某便等上一等。只是……”他目光转向王悦之,语气转冷,“此人乃朝廷重犯,若趁机逃脱,恐怕泰山派上下,都担待不起。” 这话看似退让,实则将泰山派彻底绑上了朝廷的战车。风长老心中冷笑,崔文若背后那几位“大人”的算计,他岂会不知?无非是以王悦之为饵,既要地脉九转功法,又要借机彻底控制泰山派,将这股江湖势力收为己用。 便在此时,地下空间另一侧石壁突然炸裂,碎石纷飞中,三道黑影疾掠而入!为首者黑袍翻飞,正是九幽道平城分舵舵主屠九州!他身后跟着徐开与另一名枯瘦老者,那老者双目浑浊,手持一根漆黑拐杖,杖头雕成骷髅形状。 “崔大人好快的手脚。”屠九州声音沙哑,如夜枭啼鸣,“可惜,这人今日归我九幽道了。” 崔文若脸色一沉:“邪魔外道,也敢与朝廷争锋?”但他眼中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反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这一幕被风长老敏锐捕捉。他心中雪亮:崔文若与屠九州之间,恐怕早有默契!朝廷某些势力与九幽道勾结,一个要人,一个要功法,各取所需。今日这出戏,分明是唱给泰山派看的——若不合作,就要面对朝廷与九幽道的双重压力! “朝廷?”屠九州桀桀怪笑,“平城现在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泰山?风长老,你是明白人。不如你我联手,先拿下这朝廷鹰犬,地脉九转你我共享,泰山派依旧可保太平,如何?” 风长老尚未答话,青铜平台上的王悦之忽然睁开双眼! 他眼中金红二色流转,声音却异常平静:“屠舵主,崔大人,你们要拿我,尽管来拿。只是此地地气已与我气机相连。我若死,地脉暴走;我若伤,地气逆冲。届时这镇龙枢化为修罗场,不知二位谁有把握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屠九州与崔文若同时色变。 王悦之目光迅速扫过风长老与山阴先生。他没有使用传音入密——在屠九州、崔文若这等高手面前,任何内力波动都瞒不过他们的感知。他只是极轻微地朝东北角方向瞥了一眼,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石壁……薄弱……” 风长老何等老练,立刻会意。他手中印诀纹丝不动,却借着调整气息的间隙,以极低的声音对身旁的山阴先生吐出两个字:“东北……破……” 山阴先生微微颔首,搭在王悦之后背的手掌,真气流转悄然变化,从镇压转为蓄势。 屠九州与崔文若此刻已互相戒备,却又同时盯着平台上的王悦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王悦之忽然踏前一步,右足在“泰山”位置重重一踩! 这一踩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地脉九转第三转“拓脉”中的“震”字诀。一股精纯的土性地气自足底透入青铜平台,沿着图上脉络急速扩散,瞬间激活了整幅山河图! “嗡——” 九根青铜巨柱同时发出低沉鸣响,柱身符文次第亮起,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光华冲天而起,在空间顶部交织成一幅巨大的光图!那光图与平台上山河图完全对应,只是放大了百倍,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更惊人的是,光图中某些位置开始浮现文字: “兖州·泰山——地脉节点,镇龙枢所在。” “冀州·平城——气运汇聚,黑莲将开。” “雍州·长安——龙气蛰伏,待时而动。” …… 每一处文字浮现,便有一道相应颜色的地气自对应巨柱中分出一缕,注入光图对应位置。整个地下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九州地脉走势一目了然! “这是……九州地脉全图!”崔文若失声惊呼,眼中贪婪再也掩藏不住,“史书不载,野史难寻,原来藏在泰山之下!得此图者,可观天下地脉,甚至……可窥王朝气运!” 屠九州亦是呼吸急促:“徐开!夺图!不惜代价!” 就在所有人被光图震慑的瞬间,王悦之嘴唇微动:“三……” 风长老眼中精光一闪! “二……” 山阴先生搭在王悦之后背的手掌猛然一推! “一!” 风长老应声撤去三成“镇岳诀”功力! “轰!” 九色地气短暂失控,狂暴的能量在空间中肆虐!屠九州与崔文若首当其冲,不得不运功抵挡。虎贲卫与九幽道众也被地气冲得东倒西歪。 山阴先生抓住王悦之手臂,身形如电,直射东北角石壁!王悦之同时运起残余地气,一掌拍向石壁—— “破!” 石壁应声炸裂,露出一条幽深甬道!竟是另一条密道! “休想!”屠九州尖叫,黑袍暴涨,如乌云般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崔文若也同时出手,软剑化作漫天寒星,封堵去路。 风长老忽然冷哼一声,双掌齐出,一式“泰山压顶”轰向两人:“在老道面前,还轮不到你们放肆!” 这一掌含怒而发,蕴含泰山地脉厚重之气。屠九州与崔文若不得不回身抵挡,就这么一耽搁,山阴先生已带着王悦之没入甬道深处。 “风长老!你这是公然抗旨!”崔文若怒极,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平静——仿佛这一切,本就在他或他背后之人的预料之中。 风长老收掌而立,面色平静:“崔大人,老道只是阻止二位在此地动手,以免毁坏镇龙枢。至于那二人逃脱……老道年迈,追之不及,惭愧。”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况且,崔大人与屠舵主方才对峙时,似乎都未尽全力。莫非……二位本就有意放他们离去,好顺藤摸瓜,找到更大的鱼?” 崔文若脸色微变,屠九州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 风长老不再多言,转身望向青铜平台。光图已渐渐黯淡,唯“平城”位置那一圈暗红光晕愈发醒目——那是王悦之设下的“脉眼”,三日之内,凡修炼地脉功法者皆能感应。 “赤阳。”风长老低声道,“带弟子守住此处,十二个时辰内,任何人不得靠近平台。” “师叔,那朝廷和九幽道那边……” “他们?”风长老望向甬道方向,眼中闪过深邃光芒,“他们真正要的,恐怕从来不止与此。那小子设下脉眼,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平城,反倒是歪打正着,破了某些人的局。接下来平城那潭水,要更浑了……” 赤阳子似懂非懂,却不敢多问,躬身领命。 风长老最后看了一眼九州山河图,喃喃道:“秦皇留下此图,以镇九州龙脉。如今图现于世,天下……怕是要乱了。” 甬道深处,王悦之与山阴先生在黑暗中疾行。 他胸前黑袍已碎,露出一个漆黑掌印——是方才混乱中硬接了屠九州半掌。掌印边缘泛着幽绿光泽,阴毒真气与体内火毒内外夹攻,痛得他几乎晕厥。 “小友,撑住!”山阴先生搀扶着他,“这条密道应是通往山背方向。出了山,我们先找地方疗伤。” 王悦之咬牙点头,忽觉怀中那枚琅琊阁令牌微微一震。这震动并非之前在地脉枢纽处那种灼人的滚烫,而是一种沉稳、规律的搏动,恍若一颗在黑暗中苏醒的心脏。 他取出令牌。冰冷的令牌身在这幽深的地底甬道里,触感并无异常。然而,当他胸前那墨莲印记,不经意间靠近令牌时,异变陡生。 墨莲毒咒内被压制的阴毒之气,竟似被无形之力牵引,微微飘向令牌。令牌表面那些看似装饰的、繁杂古奥的纹路,此刻在昏暗中竟隐隐流转起一层极淡的毫光。毫光所及之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彼此勾连组合——不再是随机的线条,而像是山川的走势、水脉的蜿蜒。 王悦之目光一凝,借着山阴先生袖中一颗夜明珠的微光,仔细辨察。只见原本以为只是装饰的云雷纹、夔龙纹,在某种特定的角度和微弱光照下,竟然与青铜平台上那幅“九州山河图”的局部细节隐隐吻合!尤其是代表“平城”区域的那一小片纹路,其中心一点,此刻正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脉眼”遥相呼应的温热之感。 他胸前的墨莲毒咒,阴错阳差地成了引动这舆图显现的“钥匙”。 “前辈,你看。”王悦之将令牌递给山阴先生,指尖点在“平城”对应的纹路上,“此物并非信物那么简单。它指引的,似乎正是平城方向。而且……与我刚刚在阵眼处留下的‘脉眼’,气机相连。” 山阴先生接过,凝神感应片刻,枯瘦的手指拂过那些微温的纹路,面色渐肃:“这不是普通的雕刻……这是‘烙脉图’。以特殊手法,将地脉气韵烙刻于令牌之中,非地脉共鸣或特定气机牵引不能显形。琅琊阁竟掌握了如此技艺……” 王悦之收回令牌,将其紧贴胸口。那冰冷的触感下,一丝源自大地深处的、坚定的温热脉动清晰传来,仿佛在为他指路,也仿佛在印证着某种古老的呼唤。 王悦之猛地回头,望向镇龙枢方向。黑暗中,那座沉寂千年的地宫,仿佛一只苏醒的巨兽,正缓缓睁开双眼。 而前方,平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朵即将盛开的黑色莲花。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三毒淬脉 密道幽深,寒气砭骨。 王悦之与山阴先生不知奔行了多久,眼前终于透出一线天光。出口隐在一处瀑布之后,水帘如幕,遮蔽了洞口的痕迹。两人拨开藤蔓钻出,已是泰山北麓一处人迹罕至的峡谷。 时值破晓,晨雾弥漫山谷,远山如黛。山阴先生搀扶着王悦之在一块青石上坐下,触手处只觉他肌肤滚烫,黑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小友,让老夫看看你的伤。” 山阴先生撩开王悦之胸前破碎的衣衫,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左胸一个漆黑掌印深可半寸,边缘皮肤已呈紫黑色,细看之下竟有无数细密黑丝自掌印向四周蔓延,如同毒蛛结网。更骇人的是,掌印中间那道墨莲印记此刻正明灭不定,莲瓣边缘泛起诡异的幽绿光泽——那是屠九州的掌毒与墨莲毒咒开始融合的征兆! “好阴毒的掌力!”山阴先生面色凝重,“屠九州这‘九幽蚀骨掌’专破护体真气,掌毒会循经脉侵入五脏。寻常人中了此掌,三个时辰内经脉尽腐。你体内本有火毒与墨莲毒咒,如今三毒交汇……” 他话未说完,王悦之忽然闷哼一声,一口黑血喷在青石上。血渍触及石面,竟发出“嗤嗤”声响,青石表面被蚀出无数细孔,冒出缕缕青烟。 “前辈……不必说了。”王悦之强忍剧痛,勉力盘膝坐正,“三毒皆已入脉,寻常针药恐怕……无用了。” 山阴先生急道:“不可放弃!老夫尚有一套‘三元归宗针’,或可暂时锁住毒性,争取时间寻解毒之法——” “来不及了。”王悦之摇头,眼中却无慌乱,反倒有种奇异的清明,“前辈可记得《黄庭经》中有一句话:‘三毒既斩,三尸自伏;三关既通,三花自聚’?” 山阴先生一怔:“你是说……以三毒炼三尸?” “正是。”王悦之闭上双眼,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墨莲毒咒属阴,火毒属阳,九幽掌毒属秽。三毒性质各异,在我体内冲撞不休,看似绝境,实则暗合‘三尸三毒’之说。若我能借黄庭存思之法,引三毒互制,或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山阴先生骇然:“这太凶险了!三毒皆是致命之物,稍有不慎便是经脉爆裂、神魂俱灭的下场!况且你此刻真气涣散,如何驾驭?” 王悦之不再回答。他已沉入内观之境。 体内景象,惨烈如战场。 三道毒流如三条恶龙,在经脉中肆虐冲撞。墨莲毒咒化作阴寒黑气盘踞任脉,自膻中穴向下蔓延,所过之处经脉结霜,血液凝滞;火毒则是赤红烈焰,占据督脉,自大椎穴向上焚烧,灼得经脉焦枯、真气蒸腾;而最新侵入的九幽掌毒最为诡异,它呈幽绿之色,不循正经,专走奇经八脉中的阴维、阳维二脉,如毒藤蔓延,不断侵蚀着其余两毒的领地。 三毒相遇之处,便是战场。 在王悦之的中丹田——膻中穴附近,黑、红、绿三色毒气绞作一团,彼此吞噬、撕咬,爆发出阵阵无形冲击。每一次冲击都震得他五脏移位,喉头腥甜。更可怕的是,这三毒虽互相攻伐,却也不断蚕食着他本已不多的精纯真气,如同三只饿兽在争夺最后的食物。 王悦之的神识悬浮在这片战场之上,冷静得近乎冷酷。 他没有试图镇压任何一方——以他此刻的状态,镇压任何一毒都需要耗尽残余真气,届时另外两毒必然趁机坐大,死得更快。 他想起了琅琊王氏家传的《书道九势》。 祖父王献之曾言:“书法之道,不在镇压,而在疏导。笔锋所至,如江河行地,顺势而为。纵有险滩激流,亦当借其势、导其力,化险为夷。” 他又想起了幼时在乌衣巷家学中,那位来自龙虎山的老道士讲授符箓之术时说:“符者,天地之纹也。画符如布阵,须明阴阳生克、五行制化。一道符中,可有相冲之气,但须以枢纽调和,使冲撞化为流转,杀机转为生机。” 书道、符箓、黄庭存思——这三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此刻在他心中却渐渐融会贯通。 “我身即纸,我气即墨,我脉即符。” 王悦之心中明悟渐生。他不再将三毒视为敌人,而是视为三种性质各异的“墨”。他要以自身经脉为纸,以黄庭存思之法为笔意,在这幅“肉身画卷”上,画一道前所未有的“三毒制化符”! 第一步,须先立“枢纽”。 人体有三大丹田:上丹田藏神,中丹田藏气,下丹田藏精。此刻三毒主要盘踞中、下二丹田,而上丹田——眉心印堂深处,尚有一丝清明未染。 王悦之凝聚全部神识,如一根银针,刺入印堂深处。 “存思日月,照耀泥丸。” 这是《黄庭经·内景经》中的法门。他观想一轮明月自眉心升起,清辉洒落,照彻脑中九宫;又观想一轮红日自丹田升起,暖意融融,温煦四肢百骸。日月交辉之处,便是阴阳枢纽。 但这还不够。 三毒性质太过暴烈,单凭存思幻化的日月,根本无法调和。需要实物为“镇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悦之忽然想起怀中那枚琅琊阁令牌。此物能与地脉共鸣,材质特殊,或许…… 他睁开眼睛,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令牌,递给山阴先生:“前辈……将此令……贴于我印堂……” 山阴先生虽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决绝,只得依言照做。冰凉令牌触及额头的瞬间,王悦之浑身一震! 那令牌中蕴含的、与九州地脉隐约相连的沉稳气息,如一道清泉注入他几近干涸的识海。更奇妙的是,令牌上那些显现出的山川纹路,竟与他存思中的“日月山河图”产生了共鸣! 王悦之把握这转瞬即逝的契机,神识如笔锋,在体内“画”下了第一笔—— 他以残存真气为引,将一缕墨莲毒咒的阴寒黑气,自任脉逼出,沿手太阴肺经上行,至拇指少商穴时猛然转向,刺入手阳明大肠经!这一转,阴寒入阳经,本应冲突剧烈,但他同时调动了中丹田处的一缕火毒,化作“阳火”护住经脉转折处。 “嗤!” 体内传来无形灼响。黑气入阳经的瞬间,与经中阳气激烈冲突,王悦之整条右臂瞬间冰凉如铁,皮肤表面凝结出黑色冰晶。但与此同时,那缕作为“护持”的火毒,却如一道堤坝,将冲突限制在局部,避免波及全身。 山阴先生看得心惊肉跳。他修行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自疗之法——这简直是在经脉中玩火,稍有不慎便是肢体残废。 但王悦之已无退路。 第二笔,他引九幽掌毒的幽绿秽气,自阴维脉分出,沿足少阴肾经下行。肾经属阴,本与秽气相合,但他故意在涌泉穴处,将秽气逼向足太阳膀胱经的起始点——睛明穴所在足部反射区。这一转折,秽气入太阳经,如污浊入清流,必然激荡。 果然,幽绿秽气甫入膀胱经,整条左腿瞬间麻痹,皮肤浮现蛛网般的绿色纹路,隐隐有腐臭气息透出。王悦之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黑血。 “小友!停下!”山阴先生急得须发皆张,就要强行打断。 “不可!”王悦之厉喝,声音嘶哑如破锣,“已至中途……停下……则前功尽弃!” 他咬破舌尖,剧痛刺激神识再振,观想令牌中山川纹路,以之稳固心神。同时,他将最后一点精纯真气化作“书道笔意”,在体内画下第三笔—— 这一笔,最为凶险。 他要以自身为符纸,以三毒为符文,在胸腹之间的“黄庭”所在——也即中丹田膻中穴周围,布下一个“三才制化局”! 墨莲毒咒的阴寒黑气为“天”,居上,盘踞膻中以上; 火毒阳炎为“地”,居下,占据丹田以下; 九幽掌毒的秽气为“人”,居中,游走于二者之间。 天、地、人三才既立,须有“枢纽”调和。王悦之以那枚紧贴额头的琅琊阁令牌为引,将一丝地脉沉稳之气导入印堂,再以日月存思之法,化此气为“阴阳枢纽”,自印堂而下,过鹊桥,入任督,最终悬于膻中之上三寸——正是黄庭宫所在! “天清地浊,人居其中。阴阳枢转,三毒归宗——” 王悦之心中默诵自创口诀,神识如御笔,在体内完成最后一勾! “轰!” 体内仿佛有惊雷炸响。 三毒在黄庭宫周围激烈冲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突。王悦之整个人如被无形巨锤击中,向后倒飞,撞断三根碗口粗的毛竹,才被山阴先生飞身接住。 他七窍流血不止,皮肤表面黑、红、绿三色气流如小蛇乱窜,整个人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山阴先生急探他脉门,却愣在当场。 脉象混乱如麻,时而如寒冰刺骨,时而如烈火焚身,时而如腐沼污浊——这是三毒全面爆发的征兆。但奇异的是,在这混乱至极的脉象深处,竟隐隐有一丝沉稳如大地的搏动!这丝搏动极其微弱,却坚韧不绝,恰如隆冬冻土下的草根,虽受严寒压制,却暗藏生机。 更令山阴先生震惊的是,王悦之胸前那墨莲印记,颜色竟淡了三分。而屠九州的掌毒黑丝,蔓延速度也明显减缓。唯有火毒依旧炽烈,但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在特定区域,不再肆意焚烧经脉。 “这……这是……”山阴先生瞠目结舌。 怀中,王悦之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中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咳嗽着,每咳一声都带出黑红相间的血块,声音嘶哑如沙石摩擦:“前辈……我……成功了……” “成功?”山阴先生急道,“你脉象混乱至此,三毒仍在,何谈成功?” “虽未清除……却已制衡。”王悦之艰难地坐起,盘膝调息,“墨莲毒咒、火毒、九幽掌毒,三者性质迥异,本就不可能尽除。但我以黄庭为枢纽,以令牌地气为镇物,以书道笔意为脉络,在体内布下‘三才制化局’。如今三毒相互牵制,暂时……达到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他伸手指了指胸前:“墨莲属阴,压制火毒之阳;火毒属阳,克制九幽之秽;九幽之秽,又侵蚀墨莲之阴。三者相生相克,形成循环。只要这平衡不破,三毒便不会单独发作至致命程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山阴先生仔细感应,果然发现王悦之体内三毒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意冲撞。它们仿佛被无形界限分割,各自盘踞一方,彼此对峙,又彼此制约。 “奇迹……真是奇迹!”山阴先生喃喃道,“自古医家治毒,无非是以药克毒、以针导毒、以功化毒。如你这般,引诸毒互制,化死局为活棋,简直是闻所未闻!只是……” 他面色转为凝重:“这般平衡,终究如走钢丝,稍有外力干扰便会崩塌。且三毒日日损耗你的精元,长此以往,只怕……” “我明白。”王悦之点头,眼中却无惧色,“但至少,我赢得了时间。有这段时间,或可寻得彻底化解之法。再者……” 他忽然抬手,凌空虚划。 指尖过处,空气中竟留下淡淡黑、红、绿三色痕迹,虽转瞬即逝,却隐约构成一个玄奥的符文雏形。 “这是……”山阴先生瞳孔收缩。 “三毒虽凶,却也蕴含巨大能量。”王悦之收指,喘息道,“方才布阵时,我意外发现,若能精确驾驭,这三毒之气……或可化为己用。只是如今我功力不足,只能略作引动,无法真正驾驭。” 山阴先生沉默了。他一路修行却也行医一生,见过无数奇症怪毒,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致命剧毒化为己用。这少年不仅胆识过人,悟性更是惊世骇俗。只是这条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此地。”山阴先生扶起王悦之,“你虽暂时稳住伤势,但方才动静不小,追兵很快会至。我们必须——” 话音未落,峡谷上方忽然传来尖锐的哨音! 那哨音三长两短,在晨雾中回荡,正是九幽道特有的传讯信号。紧接着,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响起回应哨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来得真快!”山阴先生脸色一变,“至少有四队人马,每队不少于五人。小友,还能走吗?” 王悦之强撑站起,只觉四肢百骸无处不痛,体内三毒虽被制衡,却依旧在不断消耗他的精力。但他咬牙点头:“能。” “好,向南!”山阴先生辨明方向,“南面是徂徕山余脉,山深林密,易于藏身。只要进入深山,追兵便难寻踪迹。” 两人相互搀扶,沿着溪流向南疾行。王悦之虽步履蹒跚,却凭借新得的、对地气异常敏锐的感知,每每能在前方寻到最稳妥的路径。偶尔遇有陡坡断崖,他甚至能引动微弱地气,在脚下形成短暂支撑,助两人通过。 这能力让山阴先生暗暗心惊。地脉九转之术果然玄奥,王悦之不过初窥门径,便已有如此神通。若真让他九窍全开,修炼大成,不知会达到何种境界。 奔行约半个时辰,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九幽道擅长追踪之术,又有朝廷虎贲卫协助,速度远超预期。 “这样逃不是办法。”王悦之忽然停下,靠在一棵古松上喘息,“前辈,你听——” 山阴先生凝神细听。除了追兵的脚步声,风中还隐约传来一种奇异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足摩擦落叶。 “是蛊虫!”山阴先生色变,“九幽道竟连‘万蛊堂’的人都请动了!那些蛊虫最擅追踪气味,我们逃不掉的。” 王悦之目光扫视四周。这是一处三面环山的谷地,唯有来路和前方一条小径。谷中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 他忽然想起《黄庭经》中一段记载:“地有窍,如人之穴。通气者生,闭塞者死。” 又想起祖父讲授书道时曾说:“羲之公《笔势论》云:‘夫书者,玄妙之技也。若不从规矩,宁勿书也。’然规矩之外,亦有变通。昔年右军观鹅掌拨水,悟得转笔之法,此乃师法自然。” 书道、地脉、黄庭——三者在他心中再次交汇。 “前辈,我需要一刻钟。”王悦之沉声道,“请你为我护法,阻追兵一刻钟。一刻钟后,我或可……布下一个局。” “什么局?”山阴先生急问。 王悦之没有回答。他已盘膝坐下,右手食指蘸着自己咳出的黑血,在身前空地上画了起来。 第一笔,自东向西,如长河奔流——这是“地脉之引”,引东方木气。 第二笔,自南向北,如火焰升腾——这是“火毒之象”,引南方火气。 第三笔,自西向东,如金戈交错——这是“肃杀之机”,引西方金气。 第四笔,自北向南,如寒潮席卷——这是“阴寒之势”,引北方水气。 最后一笔,在中央画了一个圆,圆中再点三点,成“品”字形——这是“三才之位”,镇中央土气。 这五笔看似随意,却暗合五行方位。更奇妙的是,王悦之每画一笔,体内对应的毒素便会微微共鸣:画火引时,火毒翻腾;画水势时,墨莲毒咒轻颤;画金机时,九幽掌毒蠕动。他以自身为媒介,将体内三毒之气,丝丝缕缕导入这简陋的“五行阵”中! 山阴先生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将自身剧毒外引布阵,简直是玩命!但此刻追兵已至谷口,容不得他多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友保重!”山阴先生长啸一声,身形如鹤冲天,迎向最先闯入谷中的九幽道追魂三煞。 王悦之对身外厮杀充耳不闻。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血阵”之中。 当最后一笔完成,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中央“品”字上。 “以我之血,引地之脉。五行轮转,三毒为界——” 咒语念毕,异变陡生。 谷中地面微微震颤,五处血痕竟同时亮起微光!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中央黄——五色光华虽微弱,却真实不虚。更惊人的是,五色光华彼此勾连,在谷中形成一个径约三丈的阵法范围。 阵法成型的瞬间,王悦之只觉体内三毒同时被抽走一丝,虽微不足道,却让他精神一振。而阵法范围内,空气开始扭曲,光线折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他以自身毒素为引、以书道笔意为架、以地脉感知为基,仓促布下的“五行迷踪阵”。阵法威力有限,且维持不了多久,但足以迷惑追兵片刻。 “前辈,入阵!”王悦之喝道。 山阴先生正与追魂三煞缠斗,闻言虚晃一招,飞身退回阵中。追魂三煞追入阵范围,忽然眼前一花,明明看见山阴先生就在前方三尺,一剑刺去却落了空。再定睛看时,周遭景物已变,仿佛置身茫茫雾海,不辨东西。 “阵法?!”其中一人惊呼。 阵外,更多追兵赶至。为首的正是徐开,他身后还跟着那名手持骷髅拐杖的枯瘦老者——正是九幽道“万蛊堂”副堂主,蛊老鬼。 “雕虫小技。”蛊老鬼冷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罐,掀开盖子。罐中爬出数十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甲虫,背甲上有诡异的人脸花纹。 “去,破了他的阵。”蛊老鬼一挥手,金甲虫振翅飞向阵法。 这些“破阵金蛊”专食阵法灵气,寻常迷阵幻阵,片刻便能啃噬殆尽。然而当金蛊飞入阵范围时,却忽然躁动起来,在空中乱飞乱撞,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 蛊老鬼脸色一变:“不对劲!这阵法中……有毒?!” 他感应得没错。王悦之这“五行迷踪阵”以三毒为基,阵中弥漫着微量的毒素气息。这些金蛊虽能破阵,却对毒素极为敏感,一入阵便被毒素干扰了方向感。 “看来得老夫亲自出手了。”蛊老鬼拐杖一顿,便要入阵。 就在这时,峡谷南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清越悠长,如鹤唳九天,在山谷间回荡不息。啸声未落,三道青色身影已如飞鸟掠至,轻飘飘落在谷口巨石上。 来者是三名道士,皆着泰山派服饰,但衣襟上绣的不是泰山常见的云纹,而是一枚小小的青铜鼎纹——正是泰山派隐世一脉,“镇岳洞”的标志!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道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背负一柄松纹古剑。他目光扫过谷中众人,最后落在阵法中央的王悦之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贫道泰山镇岳洞,清风。”中年道人声音平和,却字字清晰,“奉风长老之命,前来接引山阴先生与王公子。诸位九幽道的朋友,还请行个方便。” 徐开脸色阴沉:“清风道长,此事关乎朝廷要犯,九幽道奉旨缉拿。泰山派莫非真要为了这两人,与朝廷为敌?” 清风道人微微一笑:“风长老有言:泰山派守的是泰山地脉,护的是九州龙气。至于朝廷要犯之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风长老还说,有些事,莫要做得太过。真逼急了,泰山派千年底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立场,又留有余地。 蛊老鬼眼中凶光一闪,正要说话,北方忽然又传来马蹄声。但见尘烟起处,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人人黑衣黑甲,胸前虎贲纹章在晨光中格外刺目——正是崔文若麾下的虎贲卫! 当先一骑正是崔文若本人。他勒马停于谷口,目光在泰山派、九幽道、以及阵中王悦之三方之间扫视,忽然笑了。 “好,好,好。”崔文若连说三个好字,“人都到齐了。清风道长,蛊老,徐开兄——还有阵中的王公子。既然大家都在,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场中:“王公子,崔某奉朝廷之命,请你往平城一叙。至于你所怀地脉九转功法、琅琊阁秘密,朝廷愿以重宝交换,并保你性命无虞。如何?” 王悦之在阵中冷笑:“崔大人,若我去了平城,恐怕就不是‘一叙’这么简单了吧?” 崔文若笑容不变:“王公子是聪明人。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不过崔某可以保证,只要你交出功法,说出琅琊阁与镇龙枢的秘密,朝廷不但不追究你‘勾结叛党’之罪,还可封你为‘地脉监正’,享四品俸禄。这条件,够优厚了吧?” 他这话一出,九幽道众人脸色顿变。徐开急道:“崔大人!我们可是有约在先——” “徐开兄。”崔文若淡淡打断,“朝廷与江湖人打交道,从来都是‘因势利导’。如今形势有变,策略自然要变。你说是不是,蛊老?” 蛊老鬼沉默不语,手中拐杖却握紧了几分。他如何听不出,崔文若这是在挑拨离间,想坐收渔翁之利。 便在此时,阵法中的王悦之忽然开口:“崔大人,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众人皆是一怔。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三方弈局 晨雾愈浓,谷中水汽凝结成珠,悬在松针叶梢欲滴未滴。 崔文若那番“招安”之言落下,谷中一时寂然。九幽道众人面色铁青,泰山派三位道士按剑不动,山阴先生则悄然退回王悦之身侧,枯瘦的手指已扣住袖中银针——若事有变,他拼着这条老命,也要护住这位小友杀出条血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阵法中央那个黑袍染血的年轻人身上。 王悦之缓缓抬头。他脸上血污未擦,七窍血迹已凝成暗红痂痕,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幽火在瞳孔深处燃烧——那是火毒与墨莲毒咒在“三才制化局”中相互制衡时,偶尔迸发的异象。 “崔大人,”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四品俸禄,地脉监正……朝廷倒是大方。” 崔文若笑容更盛:“王公子天纵奇才,当得起这份殊荣。况且——”他环视四周,“眼下这局面,公子似乎别无选择。” 这话不假。东有九幽道虎视眈眈,西有虎贲卫铁骑围堵,北面是峭壁,南面虽有三名泰山道士,但对方态度不明。王悦之与山阴先生已是瓮中之鳖。 然而王悦之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唇角只微微勾起,却让崔文若心头莫名一跳。他见过这种笑容——在平城的朝堂上,当那些老谋深算的鲜卑贵族与汉人门阀在御前交锋时,胜券在握的一方往往会露出这种淡然却笃定的笑意。 “崔大人说得对,”王悦之轻声道,“眼下这局面,我的确别无选择。只是……” 他话锋一转:“崔大人代表朝廷招安,可有圣旨?或是中书门下颁发的公文?” 崔文若笑容微僵:“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崔某奉的是口谕。” “口谕?”王悦之咳嗽两声,抹去唇边血沫,“那就是说,崔大人此刻所言,全凭一张嘴。他日若是朝廷翻脸,或是其他衙门——比如御史台、或是宗正寺——追究起来,崔大人大可说‘此子妖言惑众,本官从未许诺’,到时王某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 崔文若眼中寒光一闪。他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先将人骗回平城,等拿到地脉九转功法与琅琊阁秘密,是杀是留,还不是朝廷一句话的事?但这少年竟将朝堂上那套“空口无凭”的把戏看得如此透彻! “王公子多虑了。”崔文若沉声道,“崔某在陛下面前尚有几分薄面,既出此言,必当践行。” “薄面?”王悦之摇头,“崔大人,王某虽出身江湖,却也读过几本史书。汉时韩信受高祖登坛拜将,何等荣耀?后来未央宫中,不也是一尺白绫?前朝司马氏许诺张华‘永镇中枢’,最后不也是族灭身死?朝堂承诺,最是轻贱。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九幽道众人:“除非崔大人能当着各方势力的面,立下字据,加盖虎贲卫将印,言明只要王某交出功法秘密,朝廷便既往不咎,且保王某与山阴先生平安离开北魏。如此,王某或可考虑。” “荒谬!”徐开厉喝,“朝廷岂能与你这等要犯立字据?!崔大人,此子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蛊老鬼也阴恻恻道:“小子,莫要耍花招。老夫的‘万蛊噬心’可不好受。” 王悦之却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崔文若:“崔大人,你方才说‘形势有变,策略自然要变’。王某深以为然。眼下这谷中,九幽道要杀我,泰山派要保我,你虎贲卫想活捉我——三方对峙,谁先动,谁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崔大人是聪明人,当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他缓缓站直身体,虽然脚步虚浮,脊背却挺得笔直:“王某虽身中三毒,命不久矣,但临死前拉上一两个陪葬,还是做得到的。崔大人要不要猜猜,若王某拼死一搏,先攻哪一方?”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崔文若脸色阴沉下来。他何尝不知眼下是三方制衡的局面?九幽道与朝廷本就是相互利用,对方觊觎地脉功法已久,绝不会轻易让朝廷得手。泰山派虽只来了三人,但“镇岳洞”的名头他听过——那是泰山派真正的底蕴所在,洞中随便出来一个老怪物,都足以让江湖震动。 若真逼急了这少年,他临死反扑,无论扑向哪一方,都会打破平衡。届时混战一起,变数就太多了。 便在崔文若权衡之际,一直沉默的清风道人忽然开口:“王公子方才所言,倒是提醒了贫道。” 众人看向他。 清风道人抚须道:“泰山乃五岳之尊,镇守东方青龙地脉。千年来,泰山派奉的是‘守脉护龙’之责,不问朝堂江湖纷争。但若有人想在泰山地界动用阴毒手段,伤及地脉根本……”他目光扫过蛊老鬼手中的陶罐,“那便是与泰山派为敌。”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蛊老鬼手一抖,险些将陶罐摔了。 “清风道长这是要插手?”徐开咬牙道。 “不是插手,是主持公道。”清风道人淡淡道,“泰山脚下,不容邪祟肆虐。九幽道的‘万蛊噬心’也好,虎贲卫的‘铁骑踏阵’也罢,要抓人,可以。但要在此地动用阴毒功法、或是大军围剿,扰动地脉——那就先问过贫道手中这柄‘镇岳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话音落下,身后两名年轻道士同时拔剑。剑光清冽如秋水,剑身隐有龙吟之声——这是泰山派镇派宝剑“青蛟”、“白螭”,皆是历代洞主以地脉温养的名器。 场中气氛骤然绷紧。 崔文若心中暗骂。这清风道人看似中立,实则句句都在偏袒那少年!什么“不容邪祟肆虐”,什么“扰动地脉”,分明是在警告九幽道不可用蛊,警告虎贲卫不可动大军。如此一来,双方武力都被限制,反倒是那少年布下的诡异阵法,成了最大依仗。 好一个泰山派!好一个“主持公道”! 王悦之却心中雪亮。清风道人这番话,表面是维护泰山地脉,实则是在给他创造机会——一个与崔文若谈判的机会。 王悦之立即笑道:“清风道长所言极是!陛下意欲封禅泰山,兹事体大,岂容旁门左道亵渎!况且,鄙人还有一事不明,尚需请教崔大人。” 崔文若笑容不变:“王公子但说无妨。” “崔大人口口声声奉旨捉拿要犯,王某自然明白。可到底谁是朝廷要犯?!”王悦之虽轻言慢语却字字有如刀锋:“王某与山阴先生此行,本就奉有密旨,随同“泰山封禅古迹勘察使团”前往泰山,身负重任!崔大人不妨想想,若无陛下授意,我等岂敢轻涉泰山地脉之事?” 清风道人闻言,与两位师弟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深思之色。若这年轻人真是陛下密使,那今日之事便不止是江湖纷争了。 崔文若突的发问:“有何重任?”王悦之幽幽道:“陛下所托之事,你真的想知道吗?”崔文若立时脸色微变,口中喃喃。 王悦之却厉声喝道,“可这泰山地界,除了你虎贲卫,还有九幽道、五斗米教邪宗、地藏宗的人马四处活动。这些江湖邪派,何时也能代朝廷行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徐开与蛊老鬼:“还是说……北魏朝堂之上,有人与这些邪派早有勾连,此番是借朝廷之名,行私利之实?” 此言一出,崔文若脸色更是大变。 王悦之这番话,正中要害。他潜伏北魏已久,又得风雨楼和琅琊阁情报之力,对平城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了如指掌。当今北魏皇帝拓跋濬虽年轻,却锐意改革,重用汉臣,打压旧族。而萨满教旧势力与鲜卑勋贵盘根错节,暗中扶持九幽道等江湖势力,与拓跋濬新政相抗。此番泰山之事,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崔文若沉声道:“王公子此言差矣。朝廷自有法度,岂容江湖势力擅专?崔某此行,正是奉陛下之命,彻查泰山地脉异动。至于九幽道等人……”他瞥了徐开一眼,“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恰逢其会?”王悦之轻笑一声,忽然咳出两口黑血,山阴先生连忙扶住。他拭去嘴角血渍,声音更冷:“那崔大人可知,九幽道为何对地脉九转功法如此上心?又可知五斗米教邪宗、地藏宗为何齐聚泰山?” 他环视四周,见众人神色各异,缓缓道:“王某虽江湖散人,却也听闻北魏朝堂近年不太平。陛下欲借地脉之力巩固龙气,有人却想借此培植私兵、暗蓄势力。这泰山之下,埋着的不仅是地脉龙气,更是……北魏国运!” “住口!”徐开厉喝,“黄口小儿,也敢妄议朝政!” 崔文若却抬手止住徐开,眼中精光闪动:“王公子知道得不少。” “不多不少,刚刚够用。”王悦之直视崔文若,“崔大人,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你奉的究竟是陛下的旨,还是……朝中其他人的令?” 这话问得极其大胆,却问到了关键处。 崔文若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小子!难怪能引得各方势力争相追逐。不错,崔某此番确奉陛下密旨。但朝中有人不愿地脉之力尽归陛下掌控,暗中联络九幽道等势力,欲抢先一步夺取功法——此事,崔某也心知肚明。”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王公子,你既知其中利害,便该明白,眼下唯有随崔某回平城面圣,将地脉功法献于陛下,方能保你性命。若落入其他势力手中,你必死无疑。” 王悦之心中冷笑。崔文若这话半真半假——他确是奉旨而来,但未必没有私心。北魏朝堂上,汉臣与鲜卑旧族、改革派与守旧派斗争激烈,崔文若身为虎贲卫将领,背后必有所属派系。此番若能抢先夺得地脉功法,不论献给陛下还是身后势力,都是大功一件。 但此刻局势微妙,王悦之顺势而为:“崔大人既如此说,王某信你。只是……”他话锋一转,“九幽道虎视眈眈,五斗米教邪宗、地藏宗潜伏暗处,崔大人如何确保王某能平安抵达平城?又怎能保证,献上功法后,王某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话问得巧妙,既点明危险,又暗示自己掌握着重要筹码。 崔文若沉吟道:“王公子有何高见?” 王悦之看了一眼山阴先生,缓缓道:“第一,九幽道等江湖势力,崔大人需以朝廷名义严令约束。尤其是萨满教旧部扶持的那些人,若敢再插手此事,便是抗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徐开闻言大怒:“小子狂妄!” 蛊老鬼却扯住他,低声道:“听他怎么说。” 王悦之继续道:“第二,王某身中三毒,需泰山地脉温养续命。在抵达平城前,需有泰山派高手随行护持,每日为王某疏导地气。” 清风道人闻言点头:“此事,镇岳洞可应允。” “第三,”王悦之直视崔文若,“王某要崔大人立下军令状——此去平城,若王某非正常死亡,或功法外泄他人,便由崔大人全权担责。此状需一式三份,一份交泰山派保管,一份由山阴先生收执,一份崔大人自留。” 崔文若脸色一沉:“王公子这是信不过崔某?” “非是信不过,而是世事难料。”王悦之淡淡道,“崔大人应该明白,王某若死在半路,或功法落入他人之手,对崔大人而言绝非好事。唯有王某活着见到陛下,崔大人方是大功一件。这军令状,保的不是王某,而是崔大人的前程。” 这话说得透彻。崔文若若真想独占功劳,就必须确保王悦之活着到平城、功法完整献于陛下。否则,朝中对手必会借此攻讦。 崔文若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王公子思虑周全,崔某佩服。这三条,崔某都答应了。” 他转身对徐开道:“徐堂主,传崔某军令:九幽道即刻退出泰山百里,不得再插手此事。违者,以抗旨论处!” 徐开咬牙道:“崔大人,你可想清楚了!此事关系重大,非你一人能决断!” “哦?”崔文若冷笑,“徐堂主是要抗旨不成?”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九幽道背后虽有朝中势力支持,但明面上终究不敢与朝廷正面对抗。徐开脸色铁青,最终恨恨一跺脚:“好!崔大人,今日之事,徐某记下了!我们走!” 九幽道众人悻悻退去。蛊老鬼临走前深深看了王悦之一眼,那眼神阴毒如蛇,似要将这年轻人的模样刻入骨髓。 待九幽道人马消失在雾中,崔文若对清风道人拱手道:“清风道长,此番有劳泰山派了。待王公子伤势稍稳,便启程前往平城。沿途安危,还请道长费心。” 清风道人还礼:“崔大人客气。守脉护龙本是泰山派本分,王公子既与地脉有缘,贫道自当护持。”说罢,他看向王悦之,“王公子,镇岳洞中有地脉灵泉,可暂缓你体内毒性。不如先随贫道回洞疗伤,待伤势稳定再赴平城。” 王悦之看向崔文若。崔文若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但需有虎贲卫在外驻守,以防变故。” “理当如此。”清风道人应下。 众人议定,山阴先生扶起王悦之,随清风道人向南而行。崔文若率虎贲卫在后跟随,一行人穿雾而行,渐入泰山深处。 路上,山阴先生低声对王悦之道:“小友,你真要随他去平城?那崔文若虽表面应允,但朝堂之上变数太多,恐非善地。” 王悦之同样传音回道:“前辈放心,晚辈心中有数。此番去平城,一是借朝廷之力暂避江湖追杀,二是……”他顿了顿,“有些事,必须当面与陛下说清。泰山地脉之事关系重大,若被某些势力暗中操控,恐祸及天下。” 山阴先生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心中却暗叹:这年轻人心思深沉,行事周密,绝非寻常江湖中人。他究竟是何来历? 前方云雾渐开,露出一处隐蔽洞府。洞前古松如盖,石壁上刻着三个古朴大字:镇岳洞。 清风道人引众人入洞,洞内别有天地,石室宽敞,地气氤氲。中央一池清泉,泉水呈淡青色,散发着温和的地脉灵气。 “王公子可在此泉中疗伤。”清风道人道,“此泉连接泰山主脉,灵气充沛,或可助你压制体内三毒。” 王悦之谢过,褪去外袍踏入泉中。泉水触及皮肤的瞬间,体内三毒竟同时一滞,那“三才制化局”运转得更加顺畅了些。 他闭目调息,心中却思绪翻涌。 此番以身为饵,引各方势力入局,实是险中求存。崔文若、九幽道、泰山派……各方心思各异,他必须步步为营。而最关键的,是抵达平城后,如何再与拓跋濬周旋。 这位北魏年轻的皇帝,雄心勃勃,欲借地脉之力巩固统治。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谈何容易? “不过……”王悦之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越是混乱,越有机会。北魏朝堂这潭水,更该搅一搅了。”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三毒归元 泰山镇岳洞深处,地脉灵泉的雾气终日不散。 王悦之靠坐在泉边,脸色苍白如纸,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他的呼吸很轻,轻得像随时会断。山阴先生刚刚为他行完针,此刻正将一根根银针仔细擦拭收起。 “你撑不了多久了。”山阴先生的声音很沉,“三毒平衡越来越脆弱,最多三日,必破无疑。” 王悦之勉强扯了扯嘴角:“三日……应该够了。” “够什么?” “够布一个局。”王悦之闭目调息,“也够……让泰山派那些隐世高人做出选择。”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脚步声。 清风道人引着风长老走了进来。这位泰山派隐世长老今日穿了件寻常道袍,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杖。但他的眼神——那种穿透迷雾般的锐利,让王悦之瞬间提起了全部精神。 “晚辈王昕,拜见风长老。”王悦之想要起身行礼,却踉跄了一下。 风长老摆摆手,目光落在王悦之胸前——那里的衣衫微微敞开,露出墨莲印记的一角。黑气、赤芒、幽绿三色交织,正缓缓蠕动,而墨色深处,隐隐有咒文流转的暗光。 “琅琊阁弟子?”风长老开口,声音平淡,“可你中的毒里,有五斗米教邪宗与那地藏宗秘法中的墨莲毒咒。此咒最毒之处不在其寒毒,而在咒力——咒力不除,便是将毒化解,施咒之人依然能感应你的方位,甚至隔空催动残咒。” 王悦之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辈游历江南时,曾破过五斗米教邪宗邪术,引得其教中高手追杀,不慎中了此咒。” “哦?”风长老未置可否,却忽然伸手,竹杖在王悦之腕脉上轻轻一点。 那一瞬间,王悦之只觉得一股温厚的地脉之气涌入体内,直透经脉深处。这股气机在触及三毒平衡的刹那,竟引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更令他心惊的是,当气机扫过墨莲印记时,印记深处传来一阵刺骨的阴寒——那不是毒,而是某种更阴邪的东西。 “唔!”王悦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黑红绿三色混杂的血。 风长老收回竹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墨莲毒咒、纯阳火毒、九幽掌毒。三毒入体,本该立毙,你却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地脉九转的功法吧?” 王悦之擦去嘴角血迹,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 “第几转了?” “第三转拓脉。”王悦之道,“但为压制三毒,已消耗殆尽。” 风长老在泉边踱步,竹杖轻轻敲击地面。半晌,他停下脚步,望向洞外的远山:“毒好解,咒难除。墨莲毒咒是五斗米教邪宗与地藏宗合炼的阴毒秘法,咒力已融入你的神魂印记。要彻底根除,只有两个法子。” “请前辈指教。”王悦之沉声道。 “其一,以黄庭中景经的上乘道法,从神魂层面洗涤咒印。”风长老目光深邃,“此乃正道,但中景经早已失传,便是琅琊阁也只存残卷。” “其二呢?” “其二,杀尽施咒之人。”风长老声音转冷,“咒力源头断绝,咒印自会消散。但这意味着你要同时对上五斗米教邪宗与地藏宗两派高手——你有这本事吗?” 王悦之沉默片刻,缓缓道:“晚辈现在没有,但将来未必没有。” 风长老深深看他一眼,不再提此事,转而道:“你对泰山镇龙枢知道多少?” “略知一二。”王悦之谨慎回答,“传闻是泰山地脉核心,关乎九州龙气。” “那你可知,镇龙枢最近不太安稳?”风长老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煞之气时有泄露,泰山地脉出现波动。而每次波动的时间,都恰好与某些江湖势力的活动重合——九幽道、五斗米教邪宗、地藏宗,还有……大魏朝廷……” 王悦之心中一动:“前辈的意思是……” “有人想动镇龙枢。”风长老的声音很冷,“而你的出现,很巧。身怀地脉九转功法,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到泰山,还恰好被朝廷和各路邪派追杀。更巧的是,你身上的墨莲毒咒——此咒不仅能追踪,还能在特定条件下成为引动地煞之气的媒介。” 山阴先生脸色微变:“风长老怀疑王昕是棋子?” “老道不怀疑任何人。”风长老淡淡道,“老道只看事实。事实就是,此子体内三毒若在泰山爆发,会与地煞之气产生共鸣,很可能引发地脉震荡,给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可乘之机。而他神魂中的咒印,更可能成为对方远程操控的破绽。” 他看向王悦之:“所以老道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泰山,帮这千年底脉。” 王悦之深吸一口气:“晚辈明白了。那前辈打算如何处置?” 风长老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灵泉边,伸手掬起一捧泉水。泉水在掌心泛起微光,那是地脉精华的显现。 “三毒平衡随时会破,你必死无疑。但如果你死了,三毒失控扩散,依然会威胁泰山。而咒印若在你死后爆发,更可能成为引动地煞的引子。”风长老缓缓道,“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在你死之前,把三毒炼化掉,同时尽可能压制咒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何炼化?”山阴先生急问。 “倒转洗髓。”风长老吐出四个字。 “那只是传说中的法门!”山阴先生失声道,“将三毒从经脉逼入髓海,以髓海为鼎炉强行炼化……此功法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有人成功过!况且咒力深入神魂,洗髓之法只能解毒,无法除咒啊!” “所以才是机会。”风长老盯着王悦之,“倒转洗髓若能成功,三毒归元化作本源之力,或可暂时压制咒印。至于彻底除咒——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要么死,要么搏命一试。你怎么选?” 王悦之沉默了很久。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随时会爆发的毁灭力量,以及神魂深处那如跗骨之蛆的阴寒咒力。然后,他抬起头,笑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搏一把?即便咒力难除,多活一日,便多一日寻找解决之法的机会。” 风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今夜子时,观星台。” *** 子时,观星台。 三面绝壁,一面险径。青玉平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星宿图纹如活过来般流淌。 王悦之盘坐于太极阴阳鱼中央。山阴先生在石亭中点起清心香,袅袅烟雾中,风长老立于平台边缘,手中托着那枚青铜罗盘。 “你可知老道为何选择观星台?”风长老忽然问。 王悦之摇头。 “因为此处不仅是地脉节点,更是天星交汇之所。”风长老仰望夜空,“地脉九转,修的是地;但三毒归元,需借天力。唯有天地交汇,方有一线生机。至于咒力——咒术再阴邪,终究难敌天地正力。今日借天地之势,或可将咒印暂时封镇。”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王悦之:“老道今日助你,有三个原因。其一,防止三毒在泰山爆发;其二,你若成功,便是地脉九转与泰山地脉同源的证明,对稳定镇龙枢有益;其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老夫想看看,一个能将琅琊阁功法、琅琊王氏道法传承、甚至五斗米道邪功融于一身的人,究竟能走多远。更想看看,你能否在咒力缠身的情况下,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王悦之心中一震。原来风长老早已看透了他的底细。 “开始吧。”风长老不再多言,将罗盘放在王悦之身前,“以神感应,寻地脉之源。记住,过程中若感应到咒力异动,切莫强行对抗,引导其随三毒一同归入髓海——这是唯一能暂时封镇它的机会。” 王悦之闭目凝神。 起初只有黑暗。然后,罗盘传来微弱的震颤,像心跳,像脉搏。他循着那震颤下潜,穿过岩石,穿过地隙,穿过千年的沉积…… 他看见了光。 五色光海,九柱虚影。那是泰山地脉的核心,镇龙枢的投影。 “引土气,先稳根基。”风长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悦之小心翼翼地引动一缕黄色地气。那是最温和的土性地气,从足底涌入,沿脾经上行。 所过之处,经脉中沉积的毒质被缓缓推动。墨莲寒毒的黑气、火毒残渣的赤芒、九幽秽气的幽绿,被地气包裹着,向脊柱汇聚。 第一缕毒质触及脊柱的瞬间,剧痛如潮水般涌来。那是深入骨髓的痛,仿佛每一寸骨头都在被碾碎。 而就在这时,王悦之神魂深处,那墨莲咒印骤然苏醒! 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量从识海深处蔓延开来,不是毒,却比毒更可怕——它直接侵蚀神魂,试图夺取意识的控制权。王悦之眼前闪过无数幻象:血色的莲花、扭曲的咒文、地藏宗那些黑袍人模糊的面容…… “稳住心神!”风长老厉喝,“咒力已被引动,此刻退缩,你将沦为咒印傀儡!” 王悦之猛咬舌尖,以疼痛对抗幻象。他观想黄庭明月,以一丝清明固守灵台。同时按照风长老所授,不再抗拒咒力,而是引导那阴寒力量随三毒一同流向髓海。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咒力一旦进入髓海,若不能与三毒一同被炼化,将会永远扎根,再难祛除。 但王悦之没有选择。 三个时辰过去。 王悦之的脊柱泛起三色光华,在黑夜里清晰可见。而在三色光华深处,隐约有一道墨色游丝缠绕,如活物般蠕动。他浑身颤抖,汗水混着血水浸透衣衫,几乎到了极限。 “是时候了。”风长老的声音凝重如山,“接下来,老道将引动地脉精华,助你冲关。此过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髓海崩毁、神魂俱灭。而咒力若在此时反噬,你将魂飞魄散。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回头。” 王悦之艰难摇头,声音嘶哑:“前……辈……请……动手……” 风长老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双足微分,立于太极阴阳鱼阴眼之位,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文声起,青玉平台上所有星宿图纹同时大亮! 星光与月光交汇,在平台上空形成一片璀璨光幕。 平台下方传来隆隆闷响,仿佛整座山腹都在震动。九道颜色各异的光柱自平台边缘冲天而起,在夜空中交织变幻——正是引动了镇龙枢九根巨柱的地脉精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地脉九转,洗髓换骨——开!” 风长老一声断喝,九道光柱同时射向王悦之天灵! “轰!” 王悦之只觉得头顶百会穴被九股洪流同时灌入!狂暴的地脉精华如九天银河倒泻,瞬间冲垮了他所有防御! 髓海通道中积聚的三毒,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剧烈反应。墨莲寒毒化作黑冰,火毒残渣燃起赤焰,九幽秽气凝成绿雾,三者在髓海中疯狂冲撞、撕咬、吞噬! 而那道墨色咒力,则如毒蛇般潜伏在髓海边缘,伺机而动。 王悦之的神识被撕扯成碎片,又在剧痛中强行凝聚。他时而如堕冰窟,骨髓结霜;时而如坠火海,髓海沸腾;时而如陷腐沼,神魂污浊。而咒力幻象更是不断侵袭:他看见施咒者模糊的身影在远处冷笑,看见咒文如锁链般缠绕他的神魂…… 就在意识即将崩溃之际,怀中的琅琊阁令牌骤然滚烫! 令牌上的山川纹路自动浮现,透过衣衫映在胸前。那图中“泰山”的位置,一点金光亮起,与观星台的地脉精华产生共鸣。 更奇异的,是王悦之胸前的墨莲印记。在地脉精华的冲击下,印记深处一缕精纯的阴寒本源被剥离出来——那不是毒,也不是咒,而是墨莲毒咒最核心的力量本质。这缕本源之气如一条黑龙,逆着地脉精华的洪流,直冲髓海! 几乎是同时,王悦之体内那被压制的火毒,也分出一缕赤红本源,如朱雀展翅,紧随其后。而九幽掌毒的秽气中,亦有一点幽绿精粹剥离,如毒蟒蜿蜒。最后,那道墨色咒力竟也分化出一丝最纯粹的咒术本源——漆黑如墨,却带着诡异的道韵。 四缕本源在髓海中相遇! 这一次,不再是冲撞。 在地脉精华的熔炼下,四缕本源竟开始缓慢融合!黑、红、绿、墨四色交织,彼此渗透,渐渐化作一种混沌的灰蒙蒙气团。气团中央,一点金光缓缓亮起——那是王悦之自身神魂精粹,在四股本源之力的滋养下,非但没有消亡,反而越发凝实! 而那墨色咒术本源,竟也被融入其中,成为混沌气团的一部分——不是被消灭,而是被“消化”了! “三毒归元,咒力同化……”风长老双目精光暴射,“这小子竟真做到了!他以自身为鼎炉,将咒力也炼成了本源的一部分!” 髓海中,那混沌气团缓缓旋转,每转一圈,便凝实一分。旋转九圈后,气团化作一枚鸽卵大小的灰蒙蒙丹丸,悬浮于髓海中央。丹丸表面,黑、红、绿、墨四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彼此勾连,形成一个玄奥的符文。 而原先肆虐的三毒与咒力,此刻尽数被吸入丹丸之中。王悦之体内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但他能感觉到,那墨色纹路中,仍有一丝极淡的异样——那不是毒,不是力,而是一种“联系”。仿佛有无数细不可见的丝线,从这纹路中延伸出去,通往遥远的未知之处。 咒力虽被炼化,咒印的联系却未完全断绝。 他缓缓睁眼。 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瞳孔深处,隐约有星河流转,那是地脉精华洗炼后的异象。而在星河边缘,一丝墨色若隐若现。 “感觉如何?”风长老收起法诀,九道光柱缓缓消散。 王悦之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骨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他尝试运转真气,只觉真气流转之顺畅,前所未有。更奇妙的是,当他意念微动,髓海中那枚灰蒙蒙丹丸便轻轻震颤,分出一缕混沌之气融入真气——这一缕气中,竟同时蕴含了阴寒、阳炎、秽浊、咒术四种性质,却又和谐统一,如阴阳鱼般圆融流转。 “晚辈……”王悦之深吸一口气,“好像……成了。但咒力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风长老搭上他的腕脉,闭目感应良久,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动容之色:“髓海凝丹,三毒归元,咒力同化。你这已不是简单的洗髓成功,而是走上了‘以毒入道、以咒为薪’的奇路。”他睁开眼,神色复杂,“咒力确实未被根除,而是被炼入了你的本源丹丸之中。好处是,施咒者再也无法直接操控你,也无法通过咒印感知你的确切状态。坏处是……” “坏处是什么?”山阴先生急切问道。 “坏处是,这条‘联系’还在。”风长老沉声道,“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端连着你髓海中的丹丸,另一端……连着施咒者。他们虽无法控制你,却能模糊感应你的存在。而你若靠近施咒者,这联系可能会产生共鸣。” 王悦之沉默片刻,问道:“可有办法彻底斩断?” “两个法子依然有效。”风长老道,“黄庭中景经的道法洗涤,或杀尽施咒者。但如今咒力已与你本源融合,难度比之前更大。除非你能找到中景经全本,或者……在修为上远超施咒者,强行炼化这条联系。” 山阴先生也过来诊脉,良久叹道:“脉象沉稳如大地,却又暗藏四种变化。小友,你现在的情况,老夫已看不透了。这丹丸之力虽强,却也是一柄双刃剑——你日后修炼,需时刻警惕那咒力联系的反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悦之朝二人深施一礼:“若无二位前辈护法相助,晚辈早已命丧黄泉。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至于咒力联系……既是隐患,也是线索。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找到那些施咒者。” 风长老摆手:“不必多礼。你能成功,七分靠自身悟性与毅力,三分靠机缘。”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三毒咒丹虽成,却尚未稳固。十日之内,需每日以地脉精华温养,否则仍有崩散之危。而咒力联系也可能在此期间重新凸显。” 王悦之肃然:“晚辈谨记。” 风长老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三毒丹已成,你伤势渐稳。但崔文若的人还守在山下,你打算如何脱身?” 王悦之望向山下点点火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晚辈已有计较。” “什么计较?” “金蝉脱壳之计。”王悦之轻声道,“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前辈帮一个小忙。” “说。” “请前辈明日告诉崔文若,”王悦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王悦之重伤不治,需要一味救命药材——冰魄草。而这味药,只有后山绝壁才有。” 风长老眯起眼睛:“你想支开山阴先生?” “不。”王悦之道,“我想让崔文若以为,我想支开山阴先生。而实际上……我需要前辈在替我温养丹丸时,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王悦之压低声音:“借泰山地脉之气,在这咒力联系上……下一道反向追踪的禁制。既然他们能感应我,那我为何不能,也感应他们?” 月下,两人相视一笑。山风掠过观星台,吹动王悦之的衣袍。他胸前的墨莲印记已然淡去,但那枚混沌丹丸在髓海中缓缓旋转,四种本源之力和谐共存,而那道极淡的墨色联系,如蛛丝般伸向远方的黑暗。 喜欢黄庭经之书符问道请大家收藏:()黄庭经之书符问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