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般配》
1. 初相逢
晴朗秋日,远山晨雾轻笼。橙粉色的朝霞弥散开来,如纱如缦。
米朗站在村口,蹙着眉头跟几米外的青石碑相看两不识。
那中间带着双眼睛的……究竟是个什么字?
就在米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多走两步,凑到近前仔细瞧瞧的时候,经纪人朱立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于是心安理得地缩回脚尖,放弃了本就不富裕的求知精神,转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米米!米米!你没事吧?敲门怎么不开呐?”
“知不知道刚有狗仔都蹲到你家门口啦?!费半天劲才给撵走……”
“尽快换个私密性高的楼盘吧,这种老旧小区实在不太行,大门口的保安就只有个抬杆功能。诶……话说你该不会还没起床?是狗仔的叫早服务不够到位嘛?”
“喂?喂喂?喂喂喂?!”
米朗瞅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跳至一分钟,约莫自家经纪人的唠叨应该叨得差不多了,这才把听筒贴到耳边:“我出来录节目了。”
“啊?什么节目?是你昨天还说不太想签的那个乡村综艺?”
“呃,夜里梦到儿时待过的小山村了,有点怀念,所以就……”
“是嘛?!确定不是夜里那条热搜给你托了个‘快跑’的梦?”
米朗没接茬,因为梦到小山村有点怀念是真,看到热搜后决定快跑也是真……
一开口除了撒谎,唯有招认,所以他聪明地选择闭嘴。
好在朱立在聊天这件事上一贯只管输出,不强求对手回应。得知米朗压根儿不在家,他索性直接输入密码开了锁。
听到关门声响起,米朗顺势转移话题:“签好的合同放在茶几上。”
朱立叹口气,舍不得讲什么重话,安慰道:“俞影帝虽说外表和事业都称得上优秀,跟你站一块儿瞧着也般配。可他既然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那咱就没啥好留恋的了!”
米朗借着哈欠收尾的空当,含糊地“嗯”了一声。
朱立精准捕捉到他略带哭腔的音调,霎时心更软了:“米米,别难过。俞霄那种贵气禁欲款的帅哥,圈内遍地都是。下回咱找个表里如一的,哥给你介绍!”
米朗没来得及搭话,朱立就跟打鸡血似地迅速换了个新角度继续安慰:“这综艺你好好录,没准会大爆!不都说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嘛!”
闻言,米朗垂眸瞥一眼掉了个轮子的行李箱,又抬头瞧面前数百米长的石子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呵呵,事业得意的先兆,莫非是出师不利?!
朱立并不知晓米朗的处境,拿起签好的合同翻看着,随口问:“你现在到哪里了?节目不是今天开录吧?”
“三天后开录。”
米朗语气如常,接着又不死心地瞅了瞅几米外的青石碑,“我刚到杏某村的村口。”
句句带着槽点,朱立一时间说不上哪个更离谱,只好挑了个离得近的:“杏某村?人家节目录制地是什么犯罪现场嘛,还搞个化名?”
是不是犯罪现场不知道,反正村口石碑用篆书刻字的,米朗属实头一回见,在他这儿多少起到了点隐村埋名的效果。
朱立无奈摇头,又说:“那请问您这连目的地都讲不清,是怎么找到村口的呢?”
“落地云城后打车,告诉司机要去附近看银杏最有名的村子——的隔壁。然后,那里还有个叫‘忘年园居’的农家院。”
好家伙,三个字的村名没记住,四个字的农家院倒是张嘴就来。
朱立没把吐槽说出口,自然也就不知米朗之所以会张嘴就来,其实是因为半夜浏览合同的时候,他对着农家院的名字念了五遍才终于顺口,搞得跟偷偷练习嘟嘴卖萌似的。
“几点出发的?”朱立转而问。
“凌晨两点多吧。”米朗诚实答。
将近五个钟头之后的杏某村村口,往来车辆和村民逐渐开始增多,接连有裹着探究的目光落到陌生的挺拔身影上。
米朗于是把渔夫帽的帽沿压得更低,和口罩挨紧:“没办法,北城的狗仔们起得太早。”
自从半年前被拍到与新晋影帝俞霄深夜共进晚餐后,他们两个人就成了狗仔和营销号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也算是被蹲出经验了,朱立简直气笑。他拿上米朗签好的合同起身准备离开,以防待会儿跟第二波上门的狗仔再打照面。
挂断电话前,朱立最后叮嘱道:“接下来录综艺期间,尽量把镜头能拍到的地方都当成T台。记得劲儿要使在刀刃上,活儿也得干在明面。但凡遇到问题,随时给哥打电话。”
“问题啊……现在就有一个。”
清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已然开始发威,拼命散发着媲美蓬勃青年的朝气。燥热感骤起,米朗裸露在外的瓷白皮肤被烘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客串摊鸡蛋的平底锅。
“立哥,把节目组导演的联系方式发我微信吧。”
朱立痛快地应了声“好”,紧接着像为表言出必行的决心似的,果断挂掉电话。
米朗的视线重又落回村口的青石碑上,愈加灿烂的阳光令他忍不住微眯起双眼,忘记确认“犯罪现场村”究竟叫什么名字……
米朗轻轻叹口气,不过并没有打算再凑过去,而是转身挪到路旁的树荫下站定。
化名就化名吧,反正接下来还得录将近两个月的节目,早晚会知道的。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相当明智,因为仅仅两分钟后答案就自己送上门了。
米朗的手机接连响起新消息提示音,他点开微信聊天页面,瞧见自家经纪人头像上闪烁着醒目的数字4。
作为话痨界典范,朱立的唠叨从不拘泥于形式,口头或文字皆是良好的传播媒介。比如此刻,米朗只开口要了导演的联系方式,但这人很大方地问一送三。
[朱立不是助理]:综艺名-炊烟农社
[朱立不是助理]:录制地点-云城杏苑村
[朱立不是助理]:其余六位嘉宾的相关资料.pptx
[朱立不是助理]:导演马昆,电话是131XXXX7878,微信同步。
米朗的指尖刚点到电话号码的位置,没等按下呼叫选项,朱立又不放心地补发一条语音消息:米米,你找导演是有什么事啊?
米朗于是暂时放弃拨号,转而回复:“想请个当地人来接下我和行李,付钱的也可以。”
*
“不用付钱。”
骆峥炎左脚使力一蹬,修车躺板自车底倏地滑出。他放下扳手起身,汗珠接二连三地从额角滴落。
张婶给骆峥炎递了杯冰水:“那怎么好意思呢?!二火你这一大早就赶过来帮老头子修车,饭都还没吃吧?”
闻言,旁边的张叔不甚领情地接话:“我可没让他过来修啊,那车本来就没啥毛病,他非要小题大做!”
“是,您要是只走大路那眼下确实问题不大。可您老人家为了省点油,不是三天两头抄近道嘛?底部平衡杆松动,加上路面颠簸,哪天您再超个速……到时候万一翻车了,小题就变大题,搞不好人都得变大体……”
话说完,骆峥炎先是左臂伸直将握着的水杯举远些,接着动作迅捷地后撤一步,成功避开了张氏无影脚之老年慢速版。
随后,他一边听着张叔骂骂咧咧,一边掏出手机确认未读消息。
张婶瞧着面前的两人,摇头失笑:“二火留下吃早饭吧,烙了你很喜欢的葱油饼呢!”
骆峥炎本想点头,可下一秒就瞥见微信聊天列表顶端的最新一条。
“不吃了,张婶。村长说让我去村口接个人,有节目嘉宾提前到了。”
骆峥炎仰头喝光冰水,起身直奔院外去。
张叔紧跟着吐槽:“村长嫉妒隔壁村成了什么网红打卡地,让他儿子也整个综艺来咱村里拍。可他们爷俩就光动动嘴皮子,地方要你出不说,现在还得去帮忙接人,全村就你愿意当这冤大头……”
骆峥炎脚步一顿,转身朝张叔所在的方向走回。
他逼近一米九的身高搭配深邃凌厉的五官,再加上能把宽松工装硬生生撑成修身款的结实肌肉,远远望去便压迫感十足。
张叔是看着骆峥炎打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又亲自开车送他离乡到外地谋出路。虽然没有了解得很清楚,但大致知道他最初干的是个搏命的行当。
从来无所依仗的孩子,唯有以身犯险才终于获得在人世立足的资本。好在如今算是有了出息,不光衣锦还乡,还开了农家院和修车行,帮助村里人解决不少就业问题。
骆峥炎是个知恩的好孩子,但不妨碍他偶尔会令人忍不住生出畏惧的事实。
张叔面上的神色僵了僵,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锄头把。
骆峥炎及时止步,停在张叔身前半米处,而后从裤兜里掏出张采购清单递过去。
“叔,修车我不收您钱。所以这回去市里上货得多跑两三家,您也就别跟我计较了。”
张叔抬手接过,大致扫了眼上面较比平时多出来的几样东西,都是些从前只听过名字的高级玩意儿:“在村里边卖吗?能有销路?”
“这您就别操心了。”
骆峥炎再度转身,走出院外,坐上小电摩,“是给来录综艺的娇气明星们准备的。”
许是因为又拉开了安全距离,张叔战斗力火速恢复,撇嘴吐槽起来:“就说你是冤大头吧,免费提供场地不算,还给人家准备上免费的生活用品了。”
“谁说免费了?”
骆峥炎拧动钥匙,小电摩嗖地窜了出去,“我到时候加价卖!”
*
“他娘的竟然敢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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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立语气激动,“看见你的名字一直挂在姓俞的和新欢官宣那条热搜后头,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晦气死了。所以就想着干脆花钱撤掉,结果平台不知道是得了哪方的授意,直接跟我狮子大开口……”
米朗一边把通话中逐渐升温的手机挪远了点,按开免提。一边抬腕看了眼表,距离导演说的很快会有人来接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分钟。
睡眠不足的副作用越发明显,米朗口中准备附和朱立的“嗯”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去,便被哈欠抢先一步拦截。
第七个了,再等下去可能不用数羊,光是数哈欠,他都能把自己哄睡着。
电话那头专注输出的朱立,显然并未被心不在焉的听众打消半分积极性,甚至还试图通过互动和抛售悬念来吸引听众注意力:“我一看那离谱报价,正犹豫要不要冒着杀头风险向公司求援,结果你猜怎么着?”
米朗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朱立权当回应,迫不及待地继续:“一整个喜从天降啊!轻焱机车的那款疾风450刚在欧洲赛场拿下两个第一名和一个第二名,给咱中国机车争脸了啊!新闻十分钟前窜上热搜,连带其创始人的光辉历史一起,光速屠榜前排词条。”
米朗在百哈之中恍惚记起朱立是个重度摩托车发烧友,还因此对凭借扮演赛摩手得影帝的俞霄一度滤镜很厚。
“哦,这么厉害的嘛?”
“当然呐!那可是车王骆峥炎!!”
朱·疑似骆峥炎脑残粉·立,嗓音再拔高一个度,“不愧是中国赛摩史上长得最高、模样最俊、肌肉最结实,以及速度最快的男人!”
前缀头衔过长,且明显带有主观色彩。困到两眼无光的米朗来不及全部听进去,只抓住了结尾几个字,于是诚实地给出改良建议:“男人太快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一声嗤笑便钻进了米朗的耳朵。紧随其后的是裹在风中的一丝烟草苦味,霸道地侵袭他的鼻尖。
米朗下意识抬头,瞧见一辆蓝黑相间的电动车停在跟前。
骑车人肩宽腿长,比例极佳。左腿懒散地伸出很远,支在地面。男人的五官和面部轮廓透着股锋利的冷感,微眯的狭长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米朗瞧。
电话那端的朱立还在苦口婆心地提醒:“米米啊,录节目时千万记得多做事少说话。尤其像这种稍微沾点yellow性质的,就更不能讲。”
朱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米朗作为一个国内土生土长的中法混血,除去长相几乎样样都与外国人不搭边。
唯有脑子里想啥说啥、不会拐弯的耿直,是他骨子里西方基因的另一项残存证明。
尽管深知本性难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的朱立,仍旧不死心地亮出了绝活:“总之,腿要勤快嘴要懒,凡事尽量多靠脸。OK不?”
朱立压箱底的的单押口号没能如愿换得回应,因为米朗的视线和注意力正牢牢定在面前的骑车人身上。虽然没想啥说啥,但他骨子里的西方基因似乎不止体现在口头。
比如,他此刻的眸光亦是毫不遮掩的诚实。先自下而上从长腿滑至面颊,再聚焦袖口处鼓囊囊的肌肉,最后挪向对方的鸡窝头、络腮胡,还有满是油污的修车行工装。
米朗轻抿唇瓣,瞳仁中的遗憾神色一闪而过,心内暗道:可惜了……
紧接着,米朗微微垂眸,无视手机喇叭里传出的“喂喂喂”,径直挂断电话。
他摘掉口罩,再抬头时已是嘴角轻扬,但笑意不及眼底:“您好,我叫米朗,是过来录综艺的。请问您是节目组请来接我的人吗?”
骆峥炎细看了看那双在日光下更显晶莹的琥珀色瞳仁,确认其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欣赏和嫌弃都已找不见踪影。
变脸够快的,他不禁觉得有趣。一边拿起抹布掸了掸电动车后座,一边似笑非笑地开口应道:“我姓骆,确实是受节目组所托来接人的。”
米朗瞅着骆峥炎收起那块说不上是灰还是黑的抹布,随即空出的右手就抬了起来。这人过来之前多半正在工作,指节间还残留着两处暗棕色的油渍。
经纪人的叮嘱言犹在耳,为免直接拒绝握手会显得不礼貌,米朗赶忙拎起行李箱。然后快速上前两步,利落地放到了电动车的踏板上。
“那就麻烦您啦,多谢。”
米朗说完便立刻抬腿朝村里走去,人不困了,眼睛不酸了,连哈欠都不打了,全然不见先前的懒怠模样。
骆峥炎斜睨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削背影,将方才抽到中途被紧急熄灭的半支烟从耳朵上取下来,又点着了。
烟圈缓缓上升,同齿缝间逸出的低沉冷哼一起蓦然消散。
直到来电铃音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甩了甩始终举在胸前、已然僵硬发麻的右手。
原本打算解纽扣、脱脏衣的——那只手。
2. 半同类
“二火,接到人了吗?”
村长嗓门拔得很高,语气里透着急切。
不过鉴于大清早忙着给张叔修车的骆峥炎其实是延迟看到的微信消息,而前后长达半个钟头的时间里,村长既没多催促,也没提出亲自去接……
所以,眼下他的急切大抵就只是走个形式。
“接到了。”
骆峥炎感觉周遭的空气里似乎总有一股软绵绵的奶香味萦绕不散,惹人发晕,于是不得不加倍卖力地吐着烟圈。
村长一听已经顺利接到人了,语气立马转变成欣喜:“那就好,你们这会儿回到‘忘年园居’了吧?”
“没。”
“还在路上?那我不耽误你骑车了,载人更要注意安全。”
“没,人自己走着呢。”
右胳膊仍旧发麻,骆峥炎有些不耐烦地把手机塞到左侧肩颈处夹住。
“啥?!你咋让人嘉宾自己走呐?从村口到你那农家院得有二里路呢!这回头他不得跟导演告咱一个慢待嘉宾的黑状啊……”
村长的语气再次急切起来,这回倒能听出不光是走形式了,“据说提前到的这位,现在正是什么热搜人物,马导演当他跟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
骆峥炎歪着脖子瞥一眼进村的路,人已经走没影了:“他自己愿意的。”
“这是因为啥啊?明星出门不都得有专车接送的嘛,咋还能愿意自己走呢?”
还能是因为啥,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有洁癖呗。
骆峥炎掐灭烟,曲指将烟尾弹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随后,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扬唇答了句:“可能是……嫌我太快吧。”
*
“没想到你这么快。”
米朗站在岔路口,先左看看再右看看,来回反复几次依然无法分辨该选哪一条,“不是说你的人啊,是说你的网速。”
“不如不解释。”
覃靳之倚着越野车身,望向无边无际的泰加林,呼啸风声吹得手机信号摇摇欲断。
“覃总难得休假,就别关注娱乐八卦了吧。既辜负美景,又影响心情。”
“你也知道你哥我是难得休假啊?!”
覃靳之本想多骂两句,无奈北疆风沙过于猛烈,嘴巴稍微张得大点就仿佛化身人形吸尘器。于是,扬声质问被迫变为低声吐槽,“说你眼光差还不认,偏要自己找,结果呢?”
“怪谁?当初不是你威胁说要么找到真爱,要么坐等联姻嘛?什么年头了,还搞包办?”
米朗一边回嘴,一边继续摇头晃脖,好像只要盯得够久就能选出条正确的岔路似的,基本跟先前死盯着石碑认字一个策略。
覃靳之叹口气:“那还不是因为你非得进什么时尚圈,大学生把做模特当成爱好,图个新鲜也就罢了。毕业后放着家里的集团不进,偷摸签个破经纪公司,贵圈多乱呐……”
“真担心我被人欺负,有很多办法可以想好吧?!为什么一定要逼人找对象?”
“为什么?因为看出我弟虽然人不直,但在T台上走直线倒是走上了瘾,瞧那样子估计八百匹马也拉不回。与其等你进了大染缸,学人滥交,还不如先替你选个靠谱的。”
覃靳之抹了把刮到脸上的浮灰,翻个白眼继续阴阳,“但有一说一,哥从没担心过你会被人欺负,哥只是觉得色字头上一把刀,怕你砍别人时会误伤自己。”
要不说还得是亲哥呢,终归是比经纪人看得更透彻些。
朱立至今以为米朗喜欢俞霄,是看上对方那种禁欲绅士的气质,殊不知米朗最初其实是被电影中俞霄扮演的赛摩手形象迷住了。
野性痞坏的冷笑,荷尔蒙喷张的肌肉线条,肾上腺素飙升的速度与激情,在昏暗封闭的影院放映厅内肆意地铺散开来。
当身旁的朱立为故事里的精彩赛事狂欢时,米朗捂着超速的心脏,忍不住悄悄面红。
后来在商务活动中遇见,本就背负着找对象任务的米朗便主动跟俞霄要了联系方式。
两人起初并未挑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虽都揣着些旁的心思,但又都不愿意做率先承认的那个。
最后还是米朗先开的口,因为他哥效率极高地选出了一整本联姻候选人。
由于担心自己那易于被外表迷惑的弟弟会因识人不清而吃亏上当,覃靳之迫不及待地想找个靠谱的将其拴住。
覃靳之一边翻着候选人图册,一边不厌其烦地给弟弟挨个介绍。可惜还没等选出位能留牌子的,米朗就开始脸盲了……
图册翻至封底时,米朗举起和俞霄的聊天页面,指着新鲜出炉的那条回复跟他哥摊牌说已找到真爱。覃靳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怀疑他弟挑这个节骨眼告白是蓄意报复,但苦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况且,商人贵在诚信。
覃靳之抬手将联姻候选人们丢进办公桌抽屉,转头叮嘱他弟:“既然人家答应做你男朋友了,那就要学着好好经营这段关系,切莫三心二意。”
米朗态度诚恳,连点了好几次头。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他却默默地打起了退堂鼓,只因这真爱疑似有“假”。
私下里的俞霄跟电影中的形象大相径庭,野痞笑容是高仿,肌肉线条是电影限定,速度与激情更是天方夜谭。
俞霄的日常宛如现偶剧里的禁欲霸总,时刻端着一股矜贵范儿,聊天内容是给米朗科普财经新闻和分析国际时政。
除去深夜被狗仔拍到共进晚餐的那次,他俩其实少有碰面。
一来是米朗初登国际T台便备受瞩目,成为几大奢牌争抢的香饽饽,忙成空中飞人。而俞霄也接了新电影,剧组要在深山老林里连拍四个月。
二来是米朗逐渐意识到真正令自己心动的并非俞霄本人,怪他身为观众入戏太深。
米朗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既然想清楚了,便断没有再吊着对方的理由。所以他本欲等俞霄一结束拍摄就坦白的,没料到腹稿还没打好,对方就先一步和新欢官宣了。
俞霄此番被狗仔拍到与人街头拥抱,随即迅速认下恋情。抛开不想贴上渣男标签外,多少也有点打米朗脸的意思,想来霸总承包的鱼塘里是无法容许有咬钩不积极的咸鱼的。
昨夜,米朗因一场梦生生累醒。捞起手机点开微博只为短暂地分一分神,以防睡着还会再回到童年住过的小村庄,去爬怎样都无法登顶的山。
一开始瞅见热搜时,米朗眼中因为打哈欠而蓄积的水雾尚未全散。他努力了半天才终于勉强聚焦,得以看清「俞霄首度认爱」的词条名。
起初是意外,紧接着是莫名松了口气。毕竟他的分手腹稿才刚打到一半,就得知俞霄的新电影杀青。原本睡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熬夜精修下道歉话术,以免令对方觉得被耍。
所以,当点进俞霄主页,确认过官宣微博后,闯入米朗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的分手腹稿不用打了。
这就好比学生时代,暑假作业眼见写不完之际,老师突然说不用交了,堪称劫后余生般的如释重负。
至于「米朗倒贴」的词条随即跟着攀上热搜,为躲狗仔他不得不连夜逃窜的事,就是乐极生悲的后话了。
经纪人朱立和他哥覃靳之都当米朗是错付渣男,想躲清静兼疗情伤。他也懒得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索性将计就计。
“哥,我接下来要在云城一个小村子里录两个月综艺,暂时不想考虑感情问题。我打算专心搞事业,毕竟都说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嘛!”
“不指望你多得意,节目里说话注意点,别惹一身网络暴力就成。”
覃靳之无奈地笑笑,“经这一遭,你应该也明白人不能光看外表了。日后只要你保证不随便胡来,哥就不会再逼你。”
“真的?”
“不然呢?”
覃靳之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就算覃氏真要联姻,第一个也轮不到你……”
*
“轮到你了!”
距离岔路口不远处,男孩冲着坐在小电摩上的人扬声喊道。
骆峥炎没回应,反倒是先侧了侧眸。结果发现米朗已然挂断电话,正瞧着他。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落在那张莹白似玉的精致脸孔上。碎金般的光芒闪烁着,却仍旧不及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瞳仁惹眼。
骆峥炎刹那晃神,下一秒男孩抬脚踢飞的足球便直奔他脑门。
“咚”的一声,他被迫完成一次头部击球。足球弹出很远,骨碌碌滚入泥坑。
骆峥炎蹙眉愣了愣,男孩也是,延迟好几秒才终于爆发呼天抢地的哀嚎。继而拔腿狂奔,跑去拯救他的足球了。
捡起裹满泥浆的脏球后,男孩眼圈泛红地走回:“二火叔……”
得,为了不当两度听人打电话的惯犯,不幸沦为惹哭小孩的二火叔。
“对不起,小杰。拿回家去擦一擦,要是坏了,来找我赔。”
骆峥炎摸了摸男孩的头,掏空口袋里的曲奇饼干以示安抚,尔后才朝着看热闹看得笑弯了眉眼的人而去。
小电摩没起速,缓缓出溜到了岔路口。
米朗敛起笑意,眯着琥珀眼,盯了盯骆峥炎骑着的车:“你这两个轮子的,是一直没有两条腿的走得快嘛?”
骆峥炎轻哼了声,没接茬,只道:“左拐,直行两百米。”
话音刚落,骆峥炎便一脚油门踩到底,径直窜了出去。
石子路被激起一阵尘烟,米朗赶忙抬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嘟囔了句:“行吧,还是比两条腿的要快一些。”
大约五分钟后,两条腿的米朗总算抵达了此次的综艺录制场所。
“忘年园居。”
他望着院门上方的招牌念出声,没有丝毫卡顿,看得出深夜练习效果不错。
迈入院中,米朗边慢悠悠踱步,边举目环顾四周。
正对大门的是栋坐北朝南的二层竹楼,以起伏和缓的远山与葱茏绿林为背景,目之所及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的乡间山水画。
东西各有一间单层厢房,数条由不规则青石铺就的小径交错连接,未被硬化的区域则种着许多灌木和花草,为画布平添些许明媚色彩。
米朗深吸口气,感觉身心舒畅不少,睡眠不足以及舟车劳顿引发的疲惫短暂消退。
竹楼门口的台阶下,米白色的行李箱被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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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旁,骑车人已不见踪影。
米朗踏上台阶,走进屋内。
柜台边的女孩听到声响,习惯性抬头问好:“欢迎光临,需要住……宿吗?”
米朗摘掉渔夫帽,露出一头薄藤紫色的微卷发,随即扬唇笑笑:“你好,我是来录综艺的。提前到了,需要住宿。”
女孩呆愣地凝视着米朗的脸,全然没了平时的机灵劲儿,连基本的待客礼仪都忘得干净。好在有另一道低沉声线,适时地接茬响起。
“只剩二楼最靠西的那间,其他客人会在综艺开拍前陆续退房。”
米朗闻声回头,看见洗漱归来的骆峥炎正倚靠着门框擦头发。原以为只是个搞兼职接待的修车工,没想到知道的还挺多。
骆峥炎手上的动作敷衍且潦草,米朗刚欲开口说什么,四处飞溅的水珠便好巧不巧地落了两滴在他唇畔。
米朗不得不紧急闭嘴,骆峥炎似乎察觉到了。于是干脆停下动作,随手把毛巾挂到脖颈上。他这会儿已经脱掉了满是油污的工装外套,上身只剩一件纯黑色的短袖T恤,依旧被穿成了修身款,勾勒出紧实但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错过开口时机的米朗也不着急,视线依次从骆峥炎的手臂滑至前胸,再到腰腹。他旁若无人地打量着,神态认真,好似在搞什么专题研究。
骆峥炎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准备提醒前台赶快带客人回房。哪知女孩仍紧盯着米朗的脸不放,业务能力明显已归零。
秋日小院内一片静谧祥和,竹楼入口处的三人无声伫立着。
前台女孩瞧米朗,米朗扫视骆峥炎,骆峥炎则疑似在怒瞪自家员工。
相当稳定的三角结构,直至骆峥炎忍无可忍,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米朗率先回神:“咳……住二楼是吧?那麻烦帮我把行李送上去。”
骆峥炎齿缝间抑制不住地溜出一声冷哼,他直起身,凑近两步,等软绵绵的奶香味轻扫过鼻尖时才顿住,开口道:“抱歉,本店没这项服务。”
“可以加钱的。”
米朗又垂眸瞥了眼骆峥炎上臂鼓囊的肌肉,似在确认真假,“你兼职接送一次客人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行吗?”
“嗬,真大方。”
骆峥炎当真十分遗憾的模样,“接送是免费的。至于搬行李嘛,我腿脚不好,挣不来这份钱。要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干?”
“啊?”女孩总算回神,看了看立在门口的超大旅行箱,竟像认真思考起可行性。
米朗断不可能让女孩去搬,转而说道:“请问一楼能寄存行李吗?”
“能是能……”
女孩依然有点懵,“可以放那边休息区,不过别留什么贵重物品。”
米朗点点头,走向室外。两手拖动掉了个轮子的行李箱,顺着台阶中间的斜坡拽进了屋里。然后依照女孩的指引,去到前台正对着的休息区。
米朗把箱子贴墙边放下,打开后从中拎出两个装有洗漱和护肤用品的收纳袋,又拿了套睡衣裤。完事儿他将箱子随意一扣,没有空余的手拉拉链,便暂时放弃。
站回前台边的女孩偷瞄着米朗的一举一动,猜想那箱子里面大概是真的没任何贵重物品,否则这心得多大啊……
心大不大不知道,反正米朗感觉自己挺头大的,急需冲个澡再睡一觉。
女孩朝他递出房卡:“我叫薛静,欢迎入住「忘年园居」,有任何需要可拨打前台电话。”
米朗请薛静帮忙把房卡塞进指缝,接着便自己上了楼。
等人影彻底消失在楼梯上,薛静才又蹭到门边,问屋外抽烟的骆峥炎:“老板,接下来录综艺的话,咱店里是不是也得留个人守着,哪能真让他们随便造啊?!”
骆峥炎拎起毛巾一角擦着仍在滴水的发尾,同时看了薛静一眼,等待对方没有说全的下文。
“那个……其实培训什么的,可以让李姐给我录视频嘛,回来我自己看就行。”
“用不着。”
骆峥炎擦干发尾,又难得仔细地擦了擦淌到脖颈和锁骨的水渍,“老实培你的训,我的店我可以自己守。”
薛静撇嘴吐槽:“一年总共回来待俩月,还自己的店自己守,真等你守早让人偷得光剩承重墙了。”
骆峥炎把毛巾从脖颈上扯下来,转身走到休息区的桌边,将烟灰抖落在烟缸里:“别惦记,他和你不是同类。”
薛静是个挺漂亮的姑娘,村子里有名的那种。虽说只是三流大专毕业,但人聪明做事也利落,身上有股果敢的飒爽气质。
闻言,她扭头瞪骆峥炎:“咋的?农村人低一等啊?你们这种待在城里的才是同类呗?”
骆峥炎的视线落到脚边的行李箱上,混着奶味的檀香气自拉链缝隙间钻出,渐渐与微苦的烟草味交缠相融。
“没说那个。”
骆峥炎回想刚刚翻看的热搜词条,唇角轻挑,“同类……我和他顶多算一半吧。”
薛静满脸不解:“一半是什么鬼?!”
骆峥炎没再开口,只兀自碾灭了手中的烟。
假如热搜是真,那么他俩就是去掉“类”字后的……那一半。
3. 伯仲间
米朗爬上二楼,顺着走廊一路向西,在挂有「忘情居」门牌的房间外止步。
他盯着似有几分命定意味的门牌名瞧了瞧,随后推开精致的雕花竹门,进入房中。先将手里捧着的东西一股脑搁到玄关斗柜上,继而打量四周。
屋内陈设皆是浅淡微黄的原竹色调,搭配纯白的被褥与装饰,带着股铺面而来的洁净温馨。米朗踱步到书桌旁,抬手捻了下陶瓷花器里插着的山茶花枝叶。
“倒是和接待人员的风格截然不同……”他扬了扬唇角,兀自揶揄道。
米朗脑中不自觉闪过初见时的一幕,男人坐在电动车上把掐灭的半截烟别到耳后,随意的举动间透着说不出的野痞和性感。
只可惜,野痞性感虽好,但邋遢确实不太行。不过对方刚才脱掉脏衣服,又洗了头发的模样瞧着倒也不像是脏乱差的典型。
纵然如此,络腮胡依旧是减分项。虽说修剪得尚算利落,和他本人气质也蛮贴合,乍一看还有点杰米·道南的味道,无奈并不符合米朗的审美。
慢着,符不符合他的审美有什么要紧……
米朗慌忙晃了晃脑袋,企图以实际行动止住发散的思绪。他又立在原地愣了会儿,才朝着窗边那扇推拉门走去。
伸手拖动门板,米朗探头出去,瞧见屋外有个面积虽小却桌椅俱全的开放式露台。从二楼俯瞰园中景致和遥遥山林,更显心旷神怡。
他倚着栏杆净化了片刻视神经,尔后才回屋冲澡。
等再走出浴室时,米朗仅在腰间裹了条浴巾,纹在耻骨上方的那条蓝色鲸鱼随着他的提胯节奏起伏律动,宛若当真于海面浮游。
微卷的发梢仍在滴水,他拿着毛巾的左手艰难上举,勉强蹭了两下便再度宣告放弃。
前几天米朗在琢磨给俞霄的分手腹稿之余,还特地抽出时间赶往健身房,进行了本年度的首次突击训练。
然后,他的两条手臂就不幸沦为半废,跟灌了铅似的。
否则,也不至于要加价请人帮忙搬行李上楼,且惨遭拒绝。
嗐,澡都洗完了,脑中那个骑电动车的怎么还挥之不去……
没准是缺觉导致的脑细胞消极怠工,补个眠保不齐有用。
米朗于是换好睡衣裤,侧躺到床上。他随手将多余的另一只枕头抱在怀里,两腿间夹着被子一角。
调整好正确的入睡姿势后,他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可没承想经纪人朱立比周公先到。
米朗叹口气,懒懒地掀开眼皮,阅读手机锁屏上的微信提醒,是通知他再度落选今年杰斯品牌的时装周秀场。
算不上意外,毕竟已经第三回了。
杰斯男装致力于打造有力量感的型男衣橱,男模的选择自然倾向于体格健硕、肌肉含量较高的类型。
而米朗骨架纤细,身形颀长,平时又少有运动,属于先天不足后天也不怎么补……
自他十八岁入行起,一直走的是贵族王子风,再复古夸张的奢丽款式到了他身上都宛若量身定制。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小王子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转型了。
对于转型一事,朱立本来是表示支持的,毕竟米朗属实过了稚嫩的年纪。但得知小王子想一步跃向另一个极端,直接转成肌肉型男后,支持便也转成了无语。
因此,短短的微信消息里那个“又”字,明显流露出些许早知如此的幸灾乐祸。
身为低精力人士的代表,连夜赶路对于米朗来说堪称一种致命消耗,所以困意很快占据上风,轻松击溃了秀场被拒的挫败和经纪人的含蓄嘲讽。
他没回复朱立,重新阖上眼。还是做梦好了,梦里应有尽有。
网络金句诚不欺人,在梦里米朗不仅看到了线条优越的手臂和八块腹肌,甚至还有他一度遗憾自己没能长到的一米九身高。
米朗的眉梢和嘴角禁不住下弯上翘,可画面一转,他却瞧见那副梦中情躯配了张络腮胡的脸和鸡窝头的脑袋。
呵呵,这骑电动车的怎么还追到梦里来了?!
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嫌弃,企图以洗头来挽回形象,为自己正名。
擦头发时,毛巾很有气势地随着紧实有力的手臂狂舞,四溅的水珠崩了米朗满脸。
他忍无可忍,气鼓鼓地喊道:“喂,有肌肉了不起啊!”
无奈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一般,任如何使力也发不出声,急得米朗猛然惊醒。
他愣愣地喘着粗气,还没等彻底回神,一道尖利的女声随即开腔:“怎么着?有肌肉了不起啊,你还想打人不成?”
好家伙,梦境照进现实了?!
米朗难得利落地翻身下床,想要看看这默契嘴替究竟是谁。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奔露台门,拉开后探头出去瞧了瞧。
只见院子当中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生面孔,看着像是母子。
女人正伸手指向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骆二火,你好歹是个老板。弄坏了小孩子的东西,难道还想不认账?”
老板?!敢情不是兼职赚外快的修车工啊……
米朗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认出女人身边的小男孩正是先前在岔路口跟骆……二火踢球的那个。看来是足球果然坏了,家长上门讨赔偿。
院中尚未响起回应,米朗的肚子先一步叫了。他于是转身进屋,没拿多余的干净衣服便索性穿着真丝睡衣套装出门下楼,准备觅食的同时顺便看个热闹。
刚走到前厅,就瞅见另一位吃瓜群众正倚在门框边。薛静听着脚步声,回头瞧了瞧。看清来人后,她伸手递出一把南瓜子,无声地邀请米朗加入旁观队伍。
米朗笑笑,上前接过吃瓜必备小零食,尔后顺势倚住另一侧门框。
两位新晋门神一边探头出去听动静,一边蛐蛐着交流情报。
薛静压低嗓音:“说是弄坏了足球,八成又要讹钱……”
米朗没太明白为啥是“又”,但选择如实说出自己知道的:“之前在岔路口,骆……老板没接住小男孩的球,球滚进泥坑里了。”
薛静双眼圆睁:“那完蛋了,这把铁定要讹回大的。”
果不其然,女人再度开腔:“足球是城里亲戚给孩子买的礼物,说是什么名牌的限量款呢,你这就给弄坏了……”
骆峥炎像模像样地细看了看孩子手中的球,接茬附和:“嗯,确实是名牌的限量款。正品的话,得上千块吧。”
“当然是正品!”
女人语气激动,脸上流露出几分浮夸的趾高气扬,“我们那亲戚做大买卖的,可不是什么普通小老板!虽说足球不是全新,但也还没用多久……”
“放心,我原本就跟小杰说过的,坏了可以来找我赔。”
骆峥炎挪动视线,瞅了瞅始终脑袋低垂的小男孩,“赔的话,当然得按全新的来,否则我也过意不去。”
女人一听立马喜笑颜开,薛静则不满地哼了声,偏头跟米朗吐槽:“看着没,我们骆老板真就是全村最强冤大头。”
米朗没立场跟着嘲讽,转而问道:“你们村里开农家院的老板,平时都喜欢穿这种修车行制服吗?”
薛静愣了下,尔后意识到米朗大概误会了骆峥炎的身份,忍不住弯唇笑笑:“二火哥不止开了这个农家院,旁边一道之隔的修车铺也是他的,大部分时候他都待在那儿。”
米朗这边解了惑,骆峥炎那边正要带男孩去取赔偿:“吴姐您就别跟着了,坐石凳上喝口茶歇一歇,我领着小杰去拿。”
给钱就行,谁去拿自然没什么要紧。女人于是调转脚步奔石凳去,同时叮嘱男孩:“小杰,快跟上你二火叔。”
骆峥炎拐进了东侧厢房,小男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因为头始终垂得很低,最后愣是撞上身前人才勉强刹住脚步。
“小杰,挑吧。”
“二火叔,那个球其实不是真……”
没等男孩把话说完,骆峥炎便伸手点了点其脑门:“随便选,挑你最喜欢的。”
小杰被迫抬眸,而后惊讶地瞧见跟前那个覆盖了整整一面墙的展示架,上头摆放着各式球类,足球、篮球、排球,甚至连乒乓球和网球都有。
“这……”
骆峥炎眯眼笑笑:“给住客们准备的,可惜一直没什么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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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你拿回去正好省得浪费。”
接着,他抬手指了指第二排:“这些都是阿迪出过的历届世界杯足球pro版,选个你最喜欢的配色吧。”
小杰仍旧僵在原地不出声,但目光很诚实地投向一处。骆峥炎顺着他的视线瞅了眼,然后去到展示架前,取下一颗足球。
“喜欢‘团队之星’啊?”
骆峥炎走回小杰身边,掰开男孩紧攥着的拳头,抚了抚掌心那几道被指甲抠出的痕迹,又把足球搁上去,“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将来若有机会要努力长成更好的大人。”
小杰红着的眼圈倏地落下两滴泪:“我记住了,谢谢二火叔。”
两人重新回到院中,女人瞧见所谓的赔偿后正欲发火,就被骆峥炎开口堵了回去:“同个品牌的元年顶级版足球,算是我赔给小杰的。我小时候也希望能有个像您一样愿意为孩子着想的长辈。跟我比起来,小杰很幸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女人否认不得,只得板着脸点点头,心有不甘地带小杰离开了。
热闹告终,米朗的肚子再度欢腾地叫起来。薛静先是大笑,后又热情地说道:“刚才让厨房煮了红油抄手,这会儿应该快出锅了,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米朗感激地道谢,跟薛静去厨房端碗。然后两人回到休息区的圆桌旁落座,边吃边聊。
薛静此时已然将热搜词条的名字和眼前的人脸对上了号,也明白了骆峥炎那句不是同类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资深颜控面对顶级美貌,并不会因为无法占有而吝啬欣赏,她仍是看米朗哪哪都顺眼。
“对了,可以叫你米米吧?我看粉丝们都这么叫你。”
“可以的。”
米朗捞起一颗皮透不破、裹满红油的抄手,一口咬下去,虾腰的嫩滑鲜美盈满口腔。
薛静继续寻觅话题:“今天是二火哥接你过来的嘛?他早上说要去给张叔修车,竟然还能有时间赶去机场?”
“没,他在村口接的我。”
“村口?”
薛静烫了下舌尖,伸手猛扇几回合,又问,“那为啥不直接坐车到咱农家院门口啊?”
“出租司机说没法进村。”
“瞎说!那些司机是嫌石子路费油又伤车胎,多半还赶着去隔壁村拉回城的游客。下次你千万别信,司机说不进村,你就威胁要投诉,他们就不敢了。”
米朗反应过来,本无甚所谓但还是很诚心地跟薛静道了声谢。
两人正聊着,骆峥炎也进厨房端了碗抄手,出来时被薛静喊住。
“二火哥,过来这边坐。”
骆峥炎本想去院里吃,但薛静紧跟着讲了句,“有事要问你!”
他坐到桌旁仅剩的一张椅子上,然后听见薛静说:“你啥时候这么菜了?!连个小孩子的球都接不住?”
骆峥炎一顿,下意识抬头望向当时在岔路口导致他分神的罪魁。哪知恰巧对面那双琥珀眼也巴巴地瞧着他,像是十分好奇答案。
于是乎,骆老板梅开二度。这回没撞飞足球,而是手一抖扔了筷子上夹着的抄手。红油碗里惊起巨浪,霎时油星四溅。
米朗的琥珀眼倏然瞪大,人也向后仰了几分。但无奈还是有一滴崩到瓷白面颊上,仿佛点了颗朱砂痣。
骆峥炎刚欲开口道歉,院外便响起刹车声,随后张叔抱着两个大纸箱走了进来。
“骆二火,你要加价卖给那群娇气明星们的高级玩意儿到了,放在哪里啊?”说话间,张叔已经快步迈进竹楼前厅。
米朗闻言挑了挑眉,瞧着骆峥炎还端在半空的手,讲出的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骆二火先生,你平时会耳鸣吗?”
骆峥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本想反呛一句“与米朗先生无关”,但瞅见对方脸上的那滴红油,又顿觉理亏,只得如实答:“偶尔会。”
米朗唇角微翘,停下筷子正色道:“果不其然,再加上手抖的症状,你很可能是肾虚。”
话音落地,无视憋笑的薛静和满头雾水的张叔,他继续像模像样地给面前人提建议:“不妨喝点中药调理试试。”
4. 驱寒茶
米朗不负责任地给人做完诊断,尔后放下碗筷,起身朝着站在前台边的张叔而去。
张叔下意识把两个纸箱撂到地上,先和桌旁的骆峥炎无声地对了对眼神,接着才主动替米朗打开箱子盖。
米朗当真低头仔细地挑选起来,很快便总结性地伸出食指依次点了几样物件:“我要筋膜枪、无花果味的香薰蜡烛,还有那个胶囊咖啡机,咖啡的话每种口味来五颗。”
张叔一边口头复述,一边自觉干起了拣货的活计。眼下综艺还没开拍,他只当面前这位是新入住的客人,末了嘴里不自觉地嘀咕道:“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能有销路啊……”
“嗯。”
米朗眯起含笑的眸子,浓密的睫羽轻垂,“我比较娇气。”
那头的薛静已经憋不住地哈哈大笑,旋即开口为张叔和米朗做起介绍。
“张叔,这是米朗。他其实……是提前到了的综艺嘉宾。”
“米米,张叔平时主要负责进城给农家院拉货。”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打了个沉默且尴尬的招呼。
待张叔偷偷瞪向骆峥炎时,后者无奈地再次冷哼出声。
短短半天功夫,这个主要效用仅限于给鼻子通气的动作已经成为骆峥炎最频繁的情绪表达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霸总偶像剧看多了,在修炼什么油腻的邪魅一笑。
米朗就是那个不知道的,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而问张叔:“您手上拿的是付费清单吧?能给我看看吗?”
张叔依言递过去,米朗大致浏览了一遍价格,扭头对骆峥炎说:“按双倍给,这样加价骆老板还满意吗?”
“行。”
骆峥炎哼都懒得哼了,索性点点头,“可以免费送货上门,欢迎下次惠顾。”
米朗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谁送?你不是……”
“张叔送,费用我给他结。”骆峥炎掏出支烟,捏在两指间,没点。
米朗无异议,随即对张叔讲:“那麻烦您再帮忙多搬个行李箱可以吗?价钱您开。”
张叔顺着米朗伸出的手臂,先瞅了瞅休息区墙边躺着的行李箱,尔后又挪回视线瞅了瞅眼前高他一头多的年轻小伙子。
虽说是瘦了些,可肩宽腿长的倒也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还得雇人拎吧……
于是,谨防有诈的张叔没直接应下,而是尝试获得个合理解释:“你不住在这里啊?是离得很远吗?”
米朗抬手指了指楼上:“我就住二层最西边那间,您看三百够吗?”
饶是向来爱财的张叔也不禁怀疑这买卖算不算取之有道了,一时间竟有些张不开嘴。
米朗见其为难,索性在“不义之财”上再添一笔:“要不五百?”
张叔赶忙摆摆手:“用不了用不了,一百就成。”
说完,他立马小心翼翼地开始帮米朗搬起东西。本可以一次性拿上楼的,特意分了两次以表仔细,跟平日帮骆峥炎送货时可谓两模两样。
骆峥炎眼不见心不烦,边起身往竹楼外去,边点燃了指间夹着的烟。
米朗扫了前台的付款码,并拜托薛静将搬行李的钱折现,然后再给张叔。
薛静眼中溢满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慈祥,瞧着像是已然从女友粉顺利成长为妈粉:“米米啊,你还真细心,张叔都不用微信的。”
米朗扬起唇角,但幅度有限:“我爷爷奶奶也是坚持用现金的,说钱要看得见才保靠。”
*
等米朗上楼回到房间时,张叔正好搬完东西。
他道了声谢:“钱给您放薛静那儿啦,您走时想着拿。”
“诶,好好好!”
张叔乐得开怀,热情地叮嘱米朗,“日后再有什么要搬的,就让薛静告诉我。这农家院里能干力气活的也就二火,但他爬楼费劲。找我就行,不收你钱。”
爬楼费劲……难不成还真是腿脚不好?
米朗没好意思多问,送走张叔后便翻看起买来的几样东西,着手做加价产品测评。
他先是用筋膜枪按了按酸痛的双臂,接着把点燃的香薰蜡烛搁到床头柜上,最后端着新咖啡机出品的意式浓缩去了房间外的小露台。
屋顶的宽阔挑檐遮去午后骄阳的炙热,微风悄悄送来些许初秋的凉意。米朗倚靠着竹编躺椅,舒服地闭起眼睛,深吸口气,一股浅淡的花香扑鼻。
米朗睁开眸子,看了看院中,试图分辨香味的来源。结果却瞧见某位宰客的黑心老板正擎着水管浇花,管口被拇指轻轻堵住,四散的水雾在日照下形成晶亮的光束。
然而,水雾再美,显然也不及舒张有度的上臂肌肉惹眼。
精壮糙汉认真浇起花来的模样竟别有一番滋味,令米朗不由得想到一句短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杯中咖啡很快见底,作为花冤枉钱界的资深人士,米朗觉得此番被宰似乎也不算太亏。毕竟,眼前的画面比起T台上故作冷漠的肌肉男模们还要更好看鲜活些。
米朗瞧着瞧着,思绪莫名开始混沌。这倏忽来袭的困意好像并非因为疲惫而起,反倒是太过舒适的缘故。
在意识彻底抓不住之前,他心底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骆二火的咖啡分明不大顶用,居然还好意思加价卖……
等米朗再次睁开眼,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云霞和绿林一并镀上金粉,美轮美奂的图景令他有片刻怀疑自己是否仍置身梦境。
院内浇花的人早已不见踪影,米朗的肚子发出空空如也的咕咕声。他站起来伸了个手臂勉强上扬四十五度的懒腰,结束后又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米朗回屋换了套简单的牛仔裤和短袖白T,戴上棒球帽,然后下楼觅食。
薛静端着刚出锅的竹筒饭和几样小炒,招呼他一起吃。同时,不忘夸奖米朗的穿搭简直可以冒充青春男大,而且还是校草级别。
随后,她又递了杯不知名的茶水到米朗手边。
“考个研的话,倒是也还能勉强再蹭两年大学生当当。”
米朗笑着回应薛静,而后拎起玻璃杯,指着里面色泽红亮的液体问,“这是什么?”
“是我们当地的驱寒茶,用生姜、红枣、桂圆和陈皮等等一大堆好东西泡出来的。”
薛静在米朗旁边落座,补充道,“二火哥特意叮嘱后厨的,说你下午在露台睡着了,怕是有可能着凉。”
原来是这样,看来野兽不止对花草细心。
米朗弯了弯眼睛,想着该道声谢,但四下都没见着人:“骆老板……不在吗?”
“二火哥回隔壁修车铺了,农家院没什么事的话,他基本都待在那边。”
“哦。”
听说人不在,米朗继续低头吃饭,没讲出口的感谢在脑袋瓜里兜个圈后转变成疑问:
这人明知道他有可能会被吹感冒,为什么不叫醒他……
*
吃过晚饭,米朗打算出门消消食,顺便熟悉下周围环境。哪知刚走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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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迈几步就被一辆铜色哈士奇拦住了去路。
米朗有些惊讶地盯着面前的狗瞧了瞧,虽说有点不礼貌,但一“辆”真的是他能想到的精准量词,而非揶揄。
哈士奇大约是后腿出了问题,所以得靠有绑带和滚轮的支架行走。此刻这辆狗狗轮椅车就堵在米朗跟前,“司机”正仰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米朗苦笑不得,俯身摸了摸狗头:“喂,你碰瓷啊?”
闻言,哈士奇立马叼起牵引绳,递到米朗手边。
“这是……让我遛你?”
米朗有些懵然地接过牵引绳,弯腰正视狗眼,语气无奈,“你说你这是聪明呢,还是傻呀?说你傻,你还知道找个人牵。说你聪明,你又随随便便找个陌生人就让牵……”
遛弯秒变遛狗,米朗摇头失笑。他牵着狗往其来时的方向走,想看能不能碰着狗主人。
走了大概几十米,横穿过一条不宽的小路,就瞧见了薛静先前提过的骆二火的修车铺。
一间名叫「叮咚」的修车铺。
米朗斜眸瞟了眼招牌,口中驱寒茶的涩苦尚未全散,舌尖仍麻麻的。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时,敞开的店门内就传出了吵嚷声。
“跟你说,姓骆的!我们朱哥在市里有的是人脉,让你改是瞧得起你!”一道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慌,导致尾音快颤成歌唱家的男声激动地叫嚣着。
没等米朗反应过来,狗已经先一步炸了毛。哈士奇径直朝着店门口窜过去,拽得米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等狗牵着人赶到门边后,米朗抬眼看清了店内的形势。
骆峥炎独自倚在一辆半废的吉普车引擎盖上,对面站着三个发型惊人一致,一看就是出自同位tony老师之手的鸡冠头男团。
哈士奇仿佛不满人类的无视,扯着嗓子狠叫了两声,惹得店内的人都扭头瞅了瞅。
骆峥炎瞧见米朗,禁不住面露意外。其实另外几位明显也挺意外的,毕竟这突然冒出个看热闹的不说,瞧那模样还像是漂洋过海,远道而来。
于是,僵持战况蓦地中断,当事双方一起盯着无辜路过的米朗。
米朗别无他法,只能在望天和望地之间,选择望向他此刻更为熟悉的骆二火。不过两人并不是可以自然打招呼的关系,所以仅沉默地对视着,看热闹的则变成了鸡冠头男团。
方才气焰嚣张的黄毛鸡冠头比哈士奇更不能容忍这种无视,话锋随即一转,企图将在场几人的注意力移回自己身上:“姓骆的,莫不是你的腿废了,就也看不得别人骑车啦?”
话音刚落,米朗赶忙蹲下身,捂住哈士奇的狗耳朵,柔声安抚了句:“别听,是恶评。”
骆峥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面上神色稍缓了缓,掌背和颈侧骤然凸起的青筋也于顷刻间松了劲儿。
眼前这情形倒把开嘲讽的鸡冠头看懵了,一时间摸不清骆峥炎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挑衅抑或真是无所谓……
米朗再抬头时,发现对面人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身上,嘴角眉梢还都挂了笑,他不禁疑惑地冲骆峥炎眨了眨眼。
骆峥炎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鸡冠头男团。紧接着像为表重视似的,他直起身子,掸去衣服上的浮灰和金属碎屑。
一系列铺垫结束,骆峥炎慢悠悠地开口:“抱歉,我家狗的腿也是废的。它听不得这些刺耳的话,所以活儿我干不了。请回吧,走慢了我怕待会儿狗忍不住咬你们。”
5. 碰瓷狗
骆峥炎这边刚放完话,哈士奇那边立时秒跟,冲着鸡冠头男团嚎叫起来,一顿疯狂输出直逼得几人连连后退。
临了还是带头的黄毛鸡冠不甘落荒而逃,于是一面下意识捂裆,一面试图开腔挽回些许颜面:“人仗狗势……那点技术多半也早跟着腿一块儿废了,我们还瞧不上呢!”
鸡冠头男团的面包车开出百米远后,尽职的哈士奇仍在不依不饶地驱敌。骆峥炎走到店门外吹了声口哨,狗才终于收势,乖乖挪到主人脚边蹲成一只无害的吉祥物。
米朗还了狗就打算继续去遛弯,哪知一张开嘴,先迎着天边的美丽夕阳打了个喷嚏。
骆峥炎转身回到店里,过了片刻拿着两个药盒出来,递给米朗。
米朗本想要拒绝,结果一开口又是个响亮的喷嚏。
骆峥炎晃了晃手:“备着吧,万一夜里严重起来,村里可没送药上门的服务。”
米朗只得接过,但仍觉不至于:“应该没什么事的……”
骆峥炎收回手,揣进兜里似要拿什么东西,又转瞬放弃:“房檐风贼,村里人都时不时因为这着凉,何况……”
不等他把话说完,米朗便兀自接茬:“何况……我是娇气的城里人。”
骆峥炎语塞须臾,摇头轻笑了声。
其实他觉得米朗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还蛮有趣的,假如每次吃瘪的不是他,多半会更有趣些。
米朗也扬了扬唇,准备告辞:“那我就先走啦。”
可没承想,他转身刚迈半步,哈士奇就再度上前表演碰瓷绝技。它径直匍匐到米朗的鞋面,咬着牵引绳委屈巴巴地盯人。
米朗扭头向骆峥炎求助,对方亦是满脸无奈:“那几位到的时候正要遛狗,所以只能先放它去找薛静,哪知半路倒把你拦下了。”
骆峥炎俯身摸了摸狗头,试着拿过牵引绳,不出所料遭拒:“人不是有颜控嘛,这哈士奇是个气味控,奶香和檀香都是它最爱。”
米朗闻言了然,敢情是香水有毒……
他也伸手揉了揉狗头:“打个商量,改天送你一瓶,先放我走咯?”
哈士奇不为所动,骆峥炎于是提议:“要是你愿意的话,稍微带着它走一圈吧,否则癞皮狗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米朗笑笑,接过狗嘴里叼着的牵引绳:“好啊,没什么不愿意的。”
两人达成共识,狗却表示并不满足。这边闻着香的,那边还恋着旧的。
哈士奇改趴为坐,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仰头看骆峥炎。
米朗试着猜测:“这是想要你也一起的意思?”
骆峥炎蹙起眉头,面露难色。
这回换米朗提议:“如果你什么事,就一起吧。我本来也刚好想去村里走走,熟悉下周围环境。你不介意的话,当个向导可以嘛?”
*
天边夕阳只余星点残边,似恋恋不舍地偷窥着山中小村,瞧那迎向炊烟相伴而行的两人一狗,画面充溢着温馨静好。
沿石子路往村子深处走,骆峥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米朗介绍两侧的屋舍和草木。
“这家原本的住户搬去城里了,所以低价租下来,作为孩子们的免费图书馆。”
“那栋房子是十几年前的村部办公室,去年翻修后改造成了老人们的活动中心。”
米朗大部分时间只点头回应,但说到山坡上属于「忘年园居」的果园和菜地时,他难得几度开口提问。
从种植面积到果蔬品种,仿佛恨不得随身携带记事本,每样都罗列清楚才好。
骆峥炎一一解答,同时难掩好奇:“怎么对这些感兴趣?”
“倒也不是对果园和菜地多感兴趣,就是提前了解下之后录节目的劳动改造场所。”
米朗话音落地,便被抑制不住兴奋的哈士奇扯得向前踉跄了下。骆峥炎随即轻咬两指吹了记响亮的口哨,狗于是乖乖地放缓了撒欢的脚步。
“你家的二哈居然这样听话,是不是连家都不拆的啊?”
“狗棚已经换过五代……”
骆峥炎缀在米朗身后几米的位置,掏出支烟点燃,“不过,也还算听话吧,可能残疾的孩子比较敏感。”
骆峥炎说完就瞧见米朗果真又马后炮似地去捂了捂狗耳朵,于是禁不住笑出声。
米朗一边掩狗耳安抚,一边想起黄毛鸡冠头说骆峥炎腿废了的话,目光逐渐从狗腿挪到了不远处的人腿上……
“我的腿……”
骆峥炎自己挑起的话题,没资格叹气,只得主动交代道,“此废非彼废,有些事确实做不了了,但还不到能评上残疾的程度。”
米朗点点头,由于意识到综艺还没开始录他似乎就已经辜负经纪人和亲哥的嘱托,所以亡羊补牢地决定开始闭嘴。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两人一狗准备返程时,恰巧在一户颇为精致的农居外偶遇了村长。
村长看着米朗的脸愣了片刻,尔后反应过来,忙走上前打招呼:“你就是提前来录节目的那个劳模……不对,是叫什么来着?”
“超模。”
骆峥炎及时接过话茬,转而对米朗介绍,“这位是我们杏苑村的村长,就是他交代我去村口接你的。”
“哦,对对对,超模!”
村长对于骆峥炎的话十分满意,顺势说道,“白天忙村里的事,实在抽不开身。我正打算去二火那儿看看,没想到就遇上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他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谢谢村长,麻烦了。”
米朗的眉眼弯出乖巧的弧度,语气流露兴奋,“您刚说正要去‘忘年园居’?那怀里这西瓜该不会是要拿给我的吧?看着就很甜呢!”
村长脸色一僵,卡顿了须臾才有些不自然地接话:“呃……是呐!我们这也没啥特别的东西,你们大明星什么没吃过,怪拿不出手的。”
“村长说笑了,都是普通人。”
米朗仿佛对村长的弦外之音全然未觉,径直伸出手,“我平时还挺喜欢吃西瓜的,果肉清甜,汁水也足。”
村长只得笑着递过去:“你能喜欢,那可太好了!”
米朗又礼貌地道了声谢,貌似体谅地说:“那既然已经碰巧遇到,村长就省得再跑一趟啦,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遛弯也遛得差不多,该回园居了。”
“好。”村长微微颔首,返回院中的背影透出些许茫然无奈。
米朗两手捧西瓜,同时抻了抻腕上的牵引绳,带领着哈士奇原地转身,冲两米外看热闹的人讲:“想笑就笑,别再把烟嘴咬断了。”
骆峥炎愣了愣,抬手取下烟,抖落积攒了一长截儿的烟灰。
烟一离嘴,他的唇角便止不住地上翘,有求必应地笑出声来。
你别说,当吃瘪的人不是自己,这打直球的对话风格属实更有趣了。
骆峥炎又吸了两口烟,但发觉扁掉的烟嘴抽起来会令他秒变凸嘴。于是索性掐灭,扔进了路旁一个由废弃水桶冒充的垃圾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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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骆峥炎快走两步,追上前方的一人一狗。
“本来就有些着凉,最好不要再吃西瓜。”
“嗯,带回去给薛静吧。”
“确认不吃?”
米朗点了点头,随后侧眸看骆峥炎,有点疑惑这人怎么突然话多了起来。
“那给我拿着吧。”
米朗的胳膊已然酸痛得不行,全靠意志力在撑。一听这话忙递过去,但面上疑惑未减。
骆峥炎接过西瓜,单手托住。对于米朗的疑惑,他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担心你如果想吃的话,等我抱完,怕是会咽不下。”
果然早就看穿初见时他心底的嫌弃,可老实讲骆老板那会儿的形象,真用不着洁癖,是个人都不会想握沾了油渍的手吧……
再说,洁癖怎么了?!许别人胡子拉碴鸡窝头,难道不许他十指沾油就难受嘛!
米朗咬了咬牙,本性移不了半点,遂毅然回嘴:“倒还挺有自知之明,怪可贵的。”
*
回到「忘年园居」后,米朗拒绝了薛静和几位热情住客的吃瓜闲聊局,打算直接回房间补觉,却在上楼梯时再度遭遇二哈拦路。
俗话说爱屋及乌,那他此刻便是恨人及狗。本欲无情绕过,奈何二哈横躺下的大体格子几乎占据整个楼梯过道。
米朗冷着脸扭头瞟向狗主人,骆峥炎倚在屋外门框边看手机,好似后脑勺长了眼,及时吹一声口哨,唤道:“骆巴哈。”
狗耸着耳朵动了动,迟疑片刻才挫败地让路,一步三回头地往主人所在的位置去。
米朗回房后,简单洗漱了一番。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一觉睡至午夜,米朗蹙眉转醒。感觉半宿时间都在梦里蹦迪,电音舞曲炸得脑仁疼。
睁开眼发现属实头痛欲裂,他缓慢坐起,在气温高达二十八度的初秋夜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还真中招了……
米朗翻身下床,挪到玄关的斗柜旁。
他深吸口气,尔后弯腰从室内垃圾桶里捡了俩药盒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毕竟布洛芬是无辜的嘛……
米朗抬手试了试额头温度,接着掰了颗胶囊塞进嘴里,然后回到床边拿起矿泉水服下。
吞完药,米朗躺进被窝继续昏睡。
等再恢复意识时,太阳已经攀上枝头,兢兢业业地发光发热。
敲门声接连响起,米朗努力地掀了掀眼皮但失败,重得像是被人用胶水黏住一般。
他尝试改为开口回应,可嗓子又哑又痛,几乎发不出声音,于是不得不再度放弃。
咚咚声停止,什么也没干成却莫名精疲力竭的米朗,在心内默默吐槽骆二火的乌鸦嘴和他给的无效药。
眼见意识又开始逐渐涣散,房间门锁传来“滴”的一声响。
好嘛,这人的药不管用,这人的农家院还有入室窃贼?!
米朗感觉自己宛如缺水濒死的鱼类,只能破罐破摔地躺以待毙。
高大身影寸寸逼近,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晦暗封闭的房间内仍格外刺耳。
来人最终止步于床边,静默数秒。
尔后,带着薄茧的指节便轻覆上米朗滚烫的额头。
淡淡凉感令人倍觉舒适,米朗下意识地晃着脑袋轻蹭了两下,想要为脸上的其他区域也谋取些福利。
骆峥炎的指尖微顿须臾,继而像触电般火速抽离,床上人则明显不满地噘了噘嘴。
6. 陪扎针
床上求而不得的人含混地咕哝了两句便安静下来,骆峥炎立在原地叹了口气,尔后轻唤道:“醒一醒。”
可米朗已然再度昏睡过去,骆峥炎别无他法,只得伸出手推了推,这次很有分寸地避开了皮肤裸|露的区域。
“米朗,醒一醒!”
米朗终于不耐烦地掀开眼皮,眸光中透着几分茫然,甚至没心思质问骆峥炎为什么擅自闯入,而是被浑身的酸痛和不适占据全部注意力:“我这是……怎么了?天亮了?”
“嗯,薛静见你一直没下楼吃早饭,就上来叫你。结果怎么敲门,你都不应,所以我拿备用房卡开了门。”
骆峥炎拉开窗帘,拎着搭在椅背上的衣裤回到床边,“换上,去诊所扎一针。”
米朗倚靠床头坐起来,先盯了盯走回身侧的人,又盯了盯对方手里拿着的衣服,眉间渐渐蹙起明显的褶皱。
骆峥炎把衣服放下,米朗却半天没有动作。他恍然想起什么,继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问道:“我转过去可以吗?还是得到外面才行?”
米朗晃晃脑袋,指着床边的衣裤,面露嫌弃。他的声音嘶哑无力但态度坚决:“昨天穿过了,要换一套。”
骆峥炎哭笑不得,原想吐槽一句满身都因高烧汗湿的人就别穷讲究啦,可瞧见米朗苍白的唇色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他踱步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本着顾客至上的准则,几乎耗尽毕生耐心:“那您再给个指示,要穿哪套呢?”
“随便,干净的就行。”
骆峥炎将挂着的衣裤从左到右扫视个遍,最终挑了一身方便好穿的米白色卫衣裤套装。
递给米朗后,他立时背过身去:“尽量穿快一点,村里诊所的大夫每周五下午要出门。”
米朗没开口回应,想来属实是发声困难,好在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很快钻进骆峥炎的耳朵里。他一颗心才放下一半,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情此景似乎有少许暧昧。
浓郁的奶檀香气裹着灼热体温弥散开来,骆峥炎不自觉屏住呼吸。无处安放的视线飘忽半晌,总算在玄关斗柜上寻着了落眼点,盯住那个惹祸的香水瓶瞧。
骆峥炎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裤袋想掏支烟,又猛然作罢。抽回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布料的瞬间,令他蓦地想起方才一触即离的滚烫皮肤。
幸亏,身后人操着沙哑嗓音嘟囔出一句“好啦”,及时打断骆峥炎脑中的旖旎,给了他若无其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理由。
“这么快就穿完了?”骆峥炎略显迟疑地转过身,看见米朗果真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下床。
瞥见他眼中的惊讶,米朗轻扯了扯唇角:“专业的,换衣速度是模特的基本功之一。”
骆峥炎含糊地附和了声,随即问:“能自己走吗?”
“不然呢?你背?”米朗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刺痛的嗓子勉强恢复几成功力。
不等骆峥炎的卡顿蔓延成尴尬,他便笑着朝房门口走去:“感冒发烧而已,不至于的。”
话是这样讲,但落后两步的骆峥炎还是不放心地盯了一阵,发现米朗的脚步虽虚浮但也还算稳当,才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来到一楼,焦急等待许久的薛静赶忙冲上前,关心道:“米米,你真生病了呀?那昨晚怎么不打电话到前台呢?我们都备了常用药的!”
“药……吃了。”
米朗目光幽怨地瞟了瞟骆峥炎,“可惜没效。”
骆峥炎无声领罪,催促说:“走吧,一会儿大夫要出门了。”
话讲完,他便拎起前台桌上的一个布袋,率先朝竹楼外去。
米朗慢悠悠跟上,瞅见骆峥炎推出电动车的时候,有些抗拒地问:“村里诊所离得很远吗?可不可以走过去?”
“等你走到地方,怕是天都得黑了。”
骆峥炎侧眸睨着米朗,“放心吧,车昨天刚擦过的。”
知道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米朗也无心解释,径直坐上后座。
骆峥炎发动车子,待驶出院门向右转弯时才反应过来米朗为什么不想坐。因为他这会儿根本坐不住,整个身子软绵绵地随着惯性摇摆,末了干脆压到司机身上。
米朗本人也已经丧失全部挣扎欲,索性附到骆峥炎耳侧交代了句:“抱歉啊,借个后背靠一靠。有限的体力还要攒着对抗感冒病毒,就先不浪费了。”
骆峥炎没拒绝,脊背崩得笔直。小电摩暗暗加速,一度飙出历史时速新高。
*
抵达诊所后,骆峥炎赶紧起身下车,像是急于摆脱驮了一路的烫背山芋。
米·山芋·朗倒是反而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一边往诊所内走,一边回头瞅了瞅那似乎不大寻常的电动车。
两人刚撩开门帘进屋,就碰上了准备出门的大夫。
骆峥炎忙道:“陈伯,这位是来参加综艺录制的明星,感冒发烧呢。先给扎个吊瓶,然后您再进城看孙子呗!”
村里人都知道要拍综艺的事,也都把这当成了能跟隔壁村一样致富的新路子,因此遇到相关事件皆不敢怠慢。
陈伯放下装有各种绿色果蔬的布袋,替米朗看嗓子、量体温,尔后迅速定下输液药品。
绑好压脉带后,积攒了一阵子体力的米朗突然开腔跟陈伯请教起问题:“医生,为什么我半夜吃了布洛芬,但没见效啊?会不会是假药呢?”
陈伯愣了一下,但仍有问必答:“原因……其实挺多的,比如症状较重的话可能就会不起效。你有些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大概率是免疫力低加上着凉诱发病毒活跃,这种情况布洛芬通常也是不大管用的。”
扎完针,粘好输液贴。陈伯边清理杂物,边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该留下来陪着两人。
骆峥炎瞧出他的心思,劝道:“走您的吧,我在这儿就行。您一周才进城一次,孙子肯定也盼着呢!”
“那……好吧。再过二十分钟,我徒弟就该回了,她上门去给瘫痪的李奶奶扎针嘞。”
陈伯拎起布袋,同米朗保证道,“放心啊,拔针的时候肯定能回的。”
米朗虽然长相娇贵,职业也通常以光鲜模样示人。可其实除了有点洁癖外,他对许多事情并不十分计较。
“没关系的,陈伯,我自己拔都可以!”
变换一声称呼,再加上弯出乖巧弧度的精致眉眼,瞬间抵消不少距离感。
陈伯瞧着米朗,笑意慈祥,面上皱纹顿时多出好几条。
他又拿出几样口服药,交代米朗按照说明书剂量服用。还说因为抱歉,所以药不收钱。
米朗本想推拒说没必要这样,但见骆峥炎冲自己微晃了晃脑袋,便立时心领神会,调转话锋应了句:“好的,多谢陈伯。”
等陈伯安心地出发以后,骆峥炎才走上前,扶着米朗靠到床头位置:“有胃口吗?薛静用保温桶装了些蔬菜粥,要不要喝一点?”
暗淡的琥珀眼霎时亮了几分,连连点头。
骆峥炎翘了翘唇,边往桶盖里倒粥,边慢八拍地捡起旧话茬:“你昨晚吃布洛芬的时候是不是没喊口号啊?”
米朗迫不及待地伸手拿勺,但也没耽误蹙眉疑惑:“喊什么口号?”
“网上不是有人说嘛,布洛芬效用太多,吃完得先通知一声要治哪里。否则,药就得走弯路啊,等绕一大圈才找到症结,药效自然就不足了……”
米朗接过盛着粥的保温桶盖,丝丝粥香钻入鼻尖,成功抑制了他听人胡说八道后积攒的怒气值,甚至还生出余力大度配合:“那吃这个的话,口号要怎么喊?”
骆峥炎显然并不在乎多胡说两道,指着粥里的青菜叶子开了口:“都往胃里去哈,顺便能踹两脚感冒病毒更好。”
米朗忍不住被逗笑,一口粥差点半路改道,拐进鼻腔。
或许是吊瓶里的药液起效神速,也或许是热粥暖胃又暖心,又或许是眼前人今天穿得格外整洁悦目……
总之,米朗感觉自己终于从濒死的鱼类,变回了鲜嫩的活人。
半桶粥下肚后,陈伯的徒弟回到诊所。
米朗见骆峥炎收拾好餐具起身,便下意识问了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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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了吗?”
骆峥炎似乎从米朗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挽留,有些意外地垂眸看向病床上那双尚未全然恢复血色的唇瓣。
米朗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眼前人的依赖,于是开始欲盖弥彰地找补:“我是想说有陈伯徒弟帮我拔针,你可以先回去忙了!”
闻言,骆峥炎果真抬腿往门口走,嘴上还故作迟疑:“但是步行回去挺远呢,你现在的体力行吗?找得到地方吗?”
米朗干脆闭目养起神:“放心吧,吊瓶很有效,感觉这会儿就已经好很多了。找不到也没关系,可以跟人问啊。”
“嗯,挺厉害。”
骆峥炎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夸奖后,便出了屋。
房门的折页大概年头久了,随着开合动作发出一串吱呀声。
实在很难听,惹得米朗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过了没几分钟,吱呀声又一次响起。
米朗以为是陈伯徒弟,忙睁开眼,却瞧见骆峥炎去而复返。
“给你拿瓶水,顺便抽了根烟。”
骆峥炎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米朗手边,“接你那天,让你自己走进村里,已经被村长说是慢待嘉宾了。这要是留你一个人扎吊瓶,村长不得给我判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啊……”
米朗撇嘴笑了笑,把喝完的水瓶递回去,再开口时多了几分诚恳:“你有事的话,真的可以先走,我一个人没关系。”
骆峥炎凝神思考片刻,尔后貌似遗憾地应道:“走不了啊,因为我今天上午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
话音刚落,骆峥炎的手机便响起了消息提示。他拨动静音按钮,点开屏幕,同时对米朗说:“你补会儿觉吧,我跟人闲聊消磨时间。”
米朗“嗯”了一声,旋即合上眼。
他本来没打算睡的,毕竟两小瓶药水其实很快就会打完。
可这间小小的输液室太过安静,阳光被窗外的浓密树叶挡去大半炙热,余温刚好照得屋内暖意融融。加上有人守在旁边的莫名安心,困意如潮水般汹涌来袭,渐渐将理智湮没。
*
等米朗再一次夺回大脑的控制权时,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悄悄拔掉。他掀开眼皮瞅了瞅墙上挂着的钟,竟然不知不觉睡了快两个小时。
骆峥炎见人醒了,也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走吧,回去正好赶上下一顿,薛静说特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呢。”
米朗有些不好意思,但人明显精神不少,下床的动作也利索很多。
“其实……可以叫醒我的。”
“反正也是闲着,大夫说睡眠有助于恢复,别耽误了过两天录节目。”
骆峥炎迈步往屋外去,拉开门后又补了句,“而且你醒得还挺是时候,再睡下去我可能就得叫你了。”
米朗跟在他身后出了屋,疑惑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嗯,大事。”
骆峥炎坐上小电摩,抬起左臂晃了晃,“手机没电了。”
“我们就……直接走吗?”
“嗯,上车。”
骆峥炎扭头催促,“至少明天还得扎,钱到时候一起算,陈伯徒弟这会儿回家吃饭了。”
回程途中,米朗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感官便也清晰起来,这才真切地察觉到骆峥炎的电动车属实是不大一样的。
“你这车……是改过吗?”
骆峥炎摇了摇头:“随意改车犯法的,是觉得快了,要不我慢一点?”
“不用!”
米朗试探着伸出右手,感受风从指间穿过,语气里藏着点希冀,“还能更快点吗?”
骆峥炎笑笑,像是对病患格外宽容,也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有求必应地加起速来。
石子路瞬间被激起一阵尘烟,路旁下棋的大爷冷不丁吃了满嘴灰,于是指着扬长而去的骆峥炎恨恨地骂:“二火,你小子赶着去吃屎呀?!”
“对不住啊,王大爷!”
骆峥炎嘴上认错很快,车速却是不降反增,惹得米朗蓦然笑弯了眉眼。
7. 恋爱脑
翌日清晨,睡足十小时的米朗早早起床,整个人精神不少。
洗漱完毕后,他下楼吃了碗清淡鲜香的鸡丝汤面。接着又回房弄了两杯法式欧蕾,端到前厅休息区和薛静分享。
等两人的咖啡都喝得见了底,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九点。
薛静看着端起空杯子,慢悠悠踱步往厨房去的背影,关心地问:“米米,你今天还要不要去诊所扎针呀?是不是该出发啦?”
“我……洗完杯子就走。”
米朗身形微顿,若无其事地接话,“再扎两针好彻底点,省得耽误综艺录制。”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米朗总算磨蹭到了院门口。
当他再一次掏出手机确认空空如也的微信聊天列表时,骆峥炎终于骑着他的神奇小电动姗姗来迟。
“还没去扎针?”
“正打算去。”
米朗作势要走,仗着此刻并无人证,便理直气壮地随口扯谎,“精神不济嘛,就比较容易墨迹。”
骆峥炎笑了笑:“那上车吧,起早带骆巴哈去镇上兽医院,还以为会赶不及送你扎针。”
“巴哈怎么了吗?是腿不舒服?”
“没,肠胃问题,老毛病。它的腿就那样,好不了但也没啥恶化风险。”
骆峥炎点开手机,调出二维码,递到米朗跟前,“加个微信吧。”
话题转变过快,米朗有些发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去镇上前本来想告诉你一声,但发现没联系方式。”
“哦。”
米朗扫了二维码,按下添加好友,随即坐上后座。
车开出去没多远,米朗试探着问:“这会儿……村里的大爷们还没坐路边下棋吧?”
骆峥炎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角,一边心领神会地开始狠踩油门,一边应了句:“嗯,这会儿基本不出来。”
上午九点过半,上班的、上学的都已就位,算是村子里最为安然恬静的时间段。
小电摩携着一路的尘烟特效,驶入诊所的院门。途中除去因为惊扰了一群溜达鸡,收获几声不满的“咯咯咯”以外,可谓相当顺利。
和陈伯打过招呼,两人便走进输液室里等待。
米朗照旧靠在床头,骆峥炎则斜倚在窗台边。
“我昨晚回去查过了,你骑的不是电动车,而是电摩对不对?电摩属于机动车,不仅可以载人,车速也能提到很快。”
骆峥炎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可我没有搜到你那辆电摩的同款啊?”
米朗扭头盯人,一双眸子被钻透玻璃的阳光照得晶晶亮。
骆峥炎睨着那溢满渴望的琥珀色瞳仁瞧了瞧:“真这么喜欢?要专门考个摩托车驾照才能骑,还挺麻烦的。”
米朗倏地挪回目光,脸上挂着点被人看穿的不悦:“我就算不骑也可以买啊,不是吗?”
“帮忙测试性能的,还没正式发售,等上市了告诉你。”
话音刚落,陈伯拿着药走了进来,将两人的交谈打断。
输液期间,米朗百无聊赖地点开微博解闷,结果看见俞霄的名字又挂在热搜前排。
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恋情,而是因为丢了刚拿下不久的代言。
评论区争论激烈,粉丝一面觉得俞影帝多半是受了恋情突然曝光的影响,痛惜其事业心不足。一面又忍不住维护自家正主,诅咒商家没品没契约精神,换谁代言怕都卖不出去。
米朗叹了口气,点开微信通讯录,从好友列表的众多头像里迅速锁定那辆被影帝粉诅咒卖不出去的最新款电动轿跑。然后艰难地用单手编辑了一条文字消息,按下发送。
[Milo]:哥,没必要撤了俞霄的代言。合同没到期要赔违约金不说,舆论影响也不好,何况俞霄的气质形象其实还挺贴合这次的新车。
米朗没料到他哥覃靳之会秒回,这人休假旅行该不会就是换个地方刷手机吧……
总之,意外令人丧失戒备心。
比如此刻,米朗下意识点开了那条语音消息,全然忘记他的微信是设置公放的。
于是乎,覃靳之那裹着北疆凛冽寒风的怒吼径直传了出来:“米小朗,你现在是替渣男求情?!赶紧把你该死的恋爱脑给我收一收!”
许是他哥的语气过于震撼,再加上愤怒使其语速远超平时,导致等米朗反应过来,整条消息已经播送完毕。
他只能尽量自然地抬起头,跟骆峥炎对视一眼,开口否认道:“不是……恋爱脑。”
大约连脸皮都觉得自家主人的说辞过于苍白,甚是贴心地漫上些许红晕。
骆峥炎没什么表情地接茬:“嗯,那挺好的。”
米朗本欲再挣扎着辩驳辩驳,可骆峥炎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示意一下便出门去接,比起床上呆坐的某人显然谨慎不少。
过了片刻,谨慎的骆峥炎拎着电话回来,告诉米朗:“明天上午得去市里接个人,没法送你来扎针了。”
“嗯,反正也就剩最后一天,我已经认路了。”
米朗的尴尬劲儿未散,抵消掉不少错失小电摩坐骑的遗憾。
直到输液瓶见空,两人都没再聊什么,各自捧着手机聚精会神。
回程途中,骆峥炎出人意料地再次飙高车速,并收获下棋大爷的骂声一阵。
等到了农家院大门口,米朗摘掉头盔下车:“不是说好回程不开这么快的嘛?”
骆峥炎看着米朗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不是有人因为明天坐不了小电摩不高兴嘛?”
“哪至于,拿谁当小孩呢?!”
话音落地,竹楼门口便传出薛静的热情呼唤:“米米,乖宝,快进屋来喝甜汤呀!”
骆峥炎摇头失笑,下车往屋里去,而后故意招呼米朗:“走吧,不是小孩的乖宝。”
米朗疑似失去所有手段,一边臭着脸掏出手机,在日历上将这天标注为:年度丢脸日。一边扬声反击:“来了,比小孩幼稚的大叔。”
*
第二天,米朗自己步行去诊所扎完了最后一针吊瓶。扫码付钱时恰好陈伯在忙,他偷偷地把口服药那份也算进其中。
等钱一到账,米朗就借着长腿优势,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离开。
直至出了大门又转个弯后才终于慢下来长吁口气,接着暗暗吐槽:两条腿的终究是不如两个轮子省力啊……
他头回独自走这条路,经过下棋大爷们的宝座时,还趁着没人凑到近前看了看,发现棋盘是随意用尖利物体刻在石桌上的。
米朗抬手蹭了蹭石桌表面的灰尘,不知有多少是前两日骆二火激情飙车的功劳。思及此处,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湿巾将桌面擦了擦。
快走到农家院门口的时候,米朗听见了骆巴哈的叫声。他于是过院门而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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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前去一道之隔的修车铺门外瞧了瞧。
透过上锁的店门玻璃,他和被关在笼子里的哈士奇进行了片刻语言不通但貌似友好的交流,尔后才慢悠悠地回屋睡早午觉。
虽说感冒已经基本痊愈,但米朗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照比平时更加嗜睡。等他再度睁开眼,刚好差不多到中饭时间。
屋外一反常态的嘈杂,米朗拉开露台门探出头去。结果就瞧见院中聚集着十来个人,三五成群地交谈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莫非又有人上门讹钱,这一遭还是团伙作案。
骆峥炎不在,楼下通常只有薛静,米朗于是慌忙换了衣服下楼。
刚到前厅,薛静恰好从厨房出来,两手托着的餐盘里摆满各种肉和蔬菜穿成的串串。
“这是……”
“哦,米米,你睡醒啦!”
薛静不客气地将其中一个餐盘递给米朗,“走,介绍同事们给你认识。”
米朗抬臂接过,依言跟在其身后,去到院中。
“这是农家院的会计,李姐。”
“那几位是负责客房清洁的,孙婶、王婶和赵姨。”
“还有平时帮忙做些临时活计的,周伯和他儿子逸涵哥,以及肖叔。”
米朗眯眼笑笑,逐一点头问好。
“这位是提前到的综艺嘉宾,米朗。帅吧,是国际知名超模哟!”
薛静边介绍,边示意米朗把餐盘放到石桌上,接着又问他,“这几天你有没有发现好像都见不太到农家院的员工?”
“嗯,说实话甚至连客人也没遇过几个。”
薛静呵呵地笑着:“员工们呢,都是干完活就直接回去的,包括后厨的叔叔们。二火哥不要求坐班,所以他们赚钱的同时也能兼顾家里的事情。
至于住客嘛,多半是奔着隔壁村来的。那头订不到地方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这里,都忙着起早贪黑地拍打卡照呢!”
米朗解了旧惑,转而生出新的疑问:“现在……这是要烧烤聚餐?”
“嗯,没错。”
薛静带着米朗继续回厨房端食材,“明天综艺节目组的人不就要过来了嘛,今天中午前其余客人都已经退房。录制期间,二火哥安排咱农家院的员工们去外市培训兼旅游,所以这顿吃完我们就算是开始带薪休假啦!”
米朗拿起一盘被培根肉包裹着的小番茄串串,又拎起一大瓶可乐,随着薛静和几位厨师一块儿回到院中。
众人支起烤炉,就在几位叔叔为点不燃的炭火愁眉苦脸时,墙外传来小电摩的引擎声。
紧接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率先小跑着窜进院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逮住倒饮料的薛静疯狂炫耀:“静姐,今天二火哥接我回来的!他还特意带我去村东头那块空地上飙了会儿车,简直爽翻了!”
“爽爽爽。”薛静咽下快乐水,打了个通畅的响嗝,尔后才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切!”
少年明显不满,但农家院里除薛静外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根本没人明白他的激动心情。
正郁闷着,少年扭头瞧见了在场的一个生面孔,连忙问:“咋还有外国人?是住客吗?”
“算是吧。”米朗扯了扯唇,开口回应。
少年当即面露惊讶:“哟嗬,中文这么地道啊!那正好,你肯定没有坐过我二火哥的小电摩!来,我跟你仔细讲讲!”
8. 别说话
“我跟你讲,我二火哥的小电摩可牛!看着跟普通电动车差不多,其实开起来可以甩他们八百条街。而且是还没上市的测试款,没坐过真的是一种遗憾……”
“别嘚瑟了,他坐过。”
骆峥炎牵着哈士奇走进院中,边伸手打了下嘴碎少年的后脑勺,边把牵引绳递到米朗的面前,“闹着找你呢,带它走一圈?”
“好啊。”
米朗从骆峥炎手里接过牵引绳,但迟疑着没动,“你……”
骆峥炎顿了顿,轻咳一声:“老板得为员工服务,我生炭火去。你别走远,领它到东边那岔路口转转,然后回来就有的吃了。”
米朗点点头,带骆巴哈朝院外走,身后少年的目光一路尾随。临到他快出大门时,少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二火哥,他是谁啊?”
“提前到的综艺嘉宾。”
少年听到这话,了然地瘪瘪嘴:“难怪你对他那么客气!诶,哥,他是外国人吗?中文那么好?哥……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一连串的问题,最终究竟能换来几个答案,米朗不得而知。因为倘若他再走慢点,怕就要变成原地踏步了。
一人一狗以0.5倍速磨蹭着挪出农家院大门,拐上石子路。骆巴哈显然已经忍无可忍,径直冲到前面掌控速度。
“喂,急什么呀?你天生四条腿还带轮子外挂,我跟不上很正常啊!”
狗哪里听得懂人类的狡辩,通通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对一往无前的渴望。
米朗被骆巴哈拽得两条腿直打绊子,不禁怀疑自己才是被遛的那个……
依照骆峥炎所说,走到进村的岔路口后,米朗勉强使出积攒半天的力气,一把拽住了还想接着撒欢的狗。
“停,该回去啦!”
米朗果断转身,带着哈士奇来了个原地大回环。返程路上依旧是骆巴哈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宛如一场石子路上的狗拉雪橇表演,无雪无橇且乘客已貌似生无可恋版。
经过修车铺时,骆巴哈习惯性地直奔家门,被米朗再度一把扯住:“先不回去,到隔壁吃串串,听薛静说有专门为你准备的呢!”
话音刚落,就听嘭的一声脆响。修车铺的店门玻璃被不明物体倏地打穿,圆形的孔洞周围有数道狰狞裂纹朝四下蔓延开来。
米朗立时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面包车停在路对面。车窗中探出一颗熟悉的黄毛鸡冠头,对方的两指正捏住弹弓的橡皮筋,随后用力拉伸又猛然一松。
眼瞅着蹦高的哈士奇快要被弹射出的不明物体打中头部,米朗下意识甩出手挡了挡,掌背顿时传来闷痛,令他禁不住轻哼出声。
哈士奇当即挣脱开牵引绳,朝着路边的面包车冲了过去。司机亦反应迅速,一脚油门火速逃离,徒留骆巴哈的嚎叫响彻天际。
米朗本就手痛,这下被狗叫得连耳朵和脑仁也开始痛了……
他无奈地唤了声:“巴哈,快别喊了!”
院内在烧烤的众人接二连三地跑出来查看情况,骆峥炎率先听出骆巴哈的叫声不对,所以冲在最前面。
他吹了声口哨,止住狗吠,继而大步跑到米朗跟前。
足有一米九高的肌肉壮汉,站在身为超模的米朗旁边,仍旧几乎可以将他全然罩住。
米朗立在骤然降下的一小片阴影里,抬头看了看骆峥炎。
那双平日要么凌厉、要么散漫的眸子里,此刻竟流露出某种无措的神情,似乎他整个人陷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
“放心,我甩袖子挡的,没有砸得很实。”
米朗朝着脚边地面上四分五裂的不明物体努了努下巴,“而且鸡冠头们胆子不大,用的是泥丸不是钢珠,估计顶多红肿淤青。”
“这帮杂碎竟然敢直接冲人来了?!”
骆峥炎的嗓音里压着怒意,话刚讲完,紧咬的牙关就将下颌线崩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呃……其实没有。黄毛鸡冠头是冲着店门玻璃来的,我和巴哈正好撞弹弓口上了。”
骆峥炎随即扭头瞪了眼巴哈,接着对米朗说:“给我看看。”
米朗也没扭捏,径直松开手,露出之前被捂着的掌背。
骆峥炎垂眸盯着瞅了半天,直到身后其他人都凑上前,也没讲出下文,逼得米朗忍不住开口调侃:“骆老板,望闻问切里,你是只练了第一招吗?”
说完,他活动了下左手,并展示给围观的众人看:“真没什么事,甩出去的袖子和手背之间是有些空隙的,力道被挡去不少,所以砸得没多狠。”
话虽这样讲,但成块的红肿落在那只瓷白手背上,仍是看得人心惊。
“我带他去铺子里擦点药,你们先回去烤肉吧,都等着吃呢。”
骆峥炎回头交代了句,察觉到某人的动静,又单独点名,“张子俊,你带巴哈去吃东西。”
闻言,少年刚迈出的脚步陡然顿住,沉默地点了点头。
薛静则是一边回院,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二火哥,你给米米涂药时千万轻一点啊!”
米朗笑着示意她放心,旋即便跟在骆峥炎身后,第一次走进修车铺。
骆峥炎进去里屋,先拿出一个塑料凳子,搁到米朗腿边。
“一直放卧室的,每天洗完澡才有机会坐,干净。”
“谢谢。”
米朗坐下后开始环顾四周,不算浓烈的机油味伺机钻进鼻腔。屋内的东西虽繁杂,但并没有很乱。各式工具都规矩地挂在墙面上,剩下些大型的就贴着墙根依次排开。
一目了然的清晰,好似商店里售卖货品的展示架,看得整齐癖身心舒畅。
过了会儿,回屋的骆峥炎又拎着个医药箱走出来。他从里面挑了几管药膏,掂量来掂量去,最终选了支白色的,是个外国牌子。
骆峥炎捏了捏包装底部,将挤出的一小截药膏抿到右手食指上。
接着,他蹲到米朗跟前,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摊开来。
骆峥炎一言不发,面容严肃,浑身散发着不容拒绝的低气压。
米朗便没推辞,嘴里的话打个转儿又咽回。他抬起胳膊,把受伤的掌背递过去,搭住。
药膏还没涂,米朗就先感觉到一阵凉意,他指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不好意思,直接用水管冲的手,可能会有点凉。”
“没关系。”
骆峥炎的指尖蘸着药膏,开始在米朗掌背的红肿处打圈涂抹。
痒意渐起,米朗为分散注意力,勉强寻着个话题:“其实洁癖是我自己的问题,没必要这么迁就的。”
“替巴哈挡的吧?”
“啊?”米朗状似迷茫地眨了眨眼。
骆峥炎没抬头,只道:“店门口有监控的。”
“可你明明还没看呐。”
米朗故作轻松地调侃,“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
骆峥炎停下动作,蹙眉盯人,表情透着无奈,但照旧有问有答:“巴哈习惯看到什么飞速移动的东西就会蹦起来去抓,腿脚不利索,但欠儿得很。”
米朗笑了笑,点头承认:“那东西奔着狗头去的,不拦一下实在太危险。”
骆峥炎恢复涂药的动作,米朗接着解释:“我小时候其实也养过狗的,算是童年最亲密的玩伴吧。养了很久很久,后来也算寿终正寝,但那之后就……”
自那之后,米朗就再也没养小动物了。既然知晓终有一别,不如索性避免开始。
骆峥炎瞧着药膏已尽数吸收,便停下动作,抬眼看了看米朗:“挺好的。”
“嗯?”米朗歪了歪头,有点没理解这“好”指的是哪方面。
“别养了,要是碰上个巴哈二号,你几只手都不够挡的。”
骆峥炎说完便拎着医药箱起身,重新送回里屋。
米朗慢半拍地冷哼出声,此种三分关心七分嘲讽的说话方式,真该让他经纪人和亲哥都来见识见识。有了这位的衬托,没准他也能浪得个嘴甜的虚名。
*
米朗没等骆峥炎,独自返回「忘年园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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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大家还在议论方才的事件,聊天内容已经进展到集体讨伐黄毛鸡冠头的阶段。骆巴哈最先发现了米朗的身影,摇着尾巴上前迎接。
薛静紧接着端起餐盘晃了晃:“米米,快来!特意每样给你各留一串,看看喜欢哪个?”
“我都可以,不挑食的。”
米朗接过餐盘,瞟了眼石桌旁空着的两个座位。犹豫须臾,选择坐到远一点的躺椅上。
骆巴哈寸步不离地跟着,等米朗坐下后就径直蹲在他脚边。
米朗把餐盘搁到大腿上,挑了个培根小番茄串串率先宠幸,边吃边伸手揉了揉狗头。
骆峥炎很快拎着个塑料袋出现,瞥一眼米朗的位置。察觉到对方刻意避开的视线后,便没说什么。转而坐回烤炉边,继续为大家服务。
层层密云遮住炙热艳阳,秋风吹送丝丝凉意,空气中弥漫清淡花香。
叔叔伯伯们喝酒划拳,婶婶姨姨们唠着家常。薛静缠着米朗问时尚圈八卦,骆巴哈似争宠也似好奇般将狗头挤到两人之间凑热闹。
蹲在烤炉旁的少年,顺着烤串人的视线瞧了瞧。尔后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梢,附到骆峥炎耳侧问道:“二火哥,好看吗?”
骆峥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吃饱了就回家去,把这些刚烤好的带上。你爷爷高血压犯了,督促他多测几次。要是控制得不理想,我明天带他去医院调一调药。”
张子俊撇了撇嘴:“切,心虚了吧……”
骆峥炎伸手弹了下张子俊的脑门,又狠搓了搓他最在意的发型:“快滚回去写作业。”
少年笑容恣意,起身跟在场众人道别:“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静姐还有新来的漂亮哥哥,那我就先回家啦!”
话音落地,人便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薛静见米朗盯着少年背影,于是贴心地给他介绍:“那是张叔的孙子,叫张子俊,特别崇拜他二火哥……”
一场田园烧烤大餐持续将近两个小时才散场,身为老板的骆峥炎为员工服务到底,连收拾残局都不肯让旁人上手。命令诸位赶快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员工们也没人跟他客气,都挥挥手准备撤退。
薛静快出院门时又转身走回,看了看躺椅上的人,迟疑地跟骆峥炎讲:“要不还是把米米叫醒吧,或者我把前厅休息区的那个小毯子拿来,给他盖上?”
骆峥炎瞧着米朗那因为阖眼而更显浓密的睫羽迅速抖了两抖,禁不住抿唇笑笑:“别了吧,那个毯子很多人用的。后院挂着我刚洗完晾干的外套,给他拿来吧。”
薛静点点头,猛然想起:“哦,差点忘了米米有洁癖!我这就去取!”
两人讲完话,一直没走的李姐又凑上前,问骆峥炎:“听小静说,你明天不跟我们一起去啦?那机票是要退吗?咋不提前告诉我,这会儿手续费要贵不少……”
“抱歉啊,李姐,我把这茬给忘了。”
骆峥炎用余光瞟了瞟躺椅上的人,这回睫毛倒是没抖,“退吧,手续费没关系。”
李姐无奈地斜了败家老板一眼,等薛静取来衣服帮米朗盖好,两人便手挽手结伴离开。
小院重新恢复宁静安谧,枝头鸟雀来了又走,轻颤的树叶簌簌作响。
骆峥炎着手收拾碗盘和炉具,细微磕碰声融于周遭环境,构成十足催眠的白噪音。
米朗的意识竟当真不受控制地涣散起来,就在即将梦会周公之际,肩膀被人推了推,他于是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骆峥炎已脱去烧烤时穿的衣服,换了件砍袖背心。他抬起那全然暴露在外、线条精致的手臂晃了晃,指尖勾挂的塑料袋随之摆动。
米朗尚未清醒的思绪也跟着摇曳一瞬,连对方脸上的络腮胡都看起来顺眼许多,直到手臂的主人开口说话:“怎么?装着装着,自己都信啦?还敢真睡,吊瓶没扎过瘾呐?”
米朗的眸光自下而上逡巡个来回,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没有人告诉过你,腿要勤快嘴要拙,凡事尽量多靠……脱嘛?”
9. 双人摔
“凡事尽量多靠……脱?”
骆峥炎将米朗的话咂摸一遍,而后表情玩味地开口问道。
米朗目光游移,瞪大的琥珀眼连眨数下。随即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惹祸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
“就是拖……嘛,拖着拖着就解决啦!拖延症,你懂的。”
懂不懂不知道,但信铁定是不大信的。
骆峥炎畅快地笑出声来,自打相识起,这人还是第一次在米朗跟前流露出如此真切鲜活的情绪,之前的不满或愉悦总显得淡淡的。
米朗不禁感觉新奇,紧盯着对方半眯的狭长眼眸瞧。
直至骆峥炎捕捉到那束落在自己脸上的直白视线,继而上翘的唇角便陡然僵住,掩饰的轻咳传染似地改从他嘴里吐出。
骆峥炎卡顿了须臾,总算想起正经事,于是把手上勾挂着的塑料袋递到米朗跟前:“药膏,记得涂。”
米朗接过,打开袋子看了看,见里面装着十来只涂抹的药膏:“这么多?都给我吗?”
“嗯,挨个试吧,觉得哪个好使,就用哪个。”
“可是,涂药那会儿,你不是已经挑过一轮,难道给我抹的不是最有效的嘛?”
米朗拎出先前骆峥炎给他抹的那支白色药膏晃了晃,疑惑地问。
骆峥炎诚实摇头:“选那个,主要原因是它最贵,而且……”
米朗仰起头,盯着骆峥炎:“而且什么?”
“而且它是法国产的。”
“哦……法国产的,所以对法国血统更有效?敢情它还认人呐?”
米朗反应半晌,方才蹙眉失笑,“不过,我是中法混血,那是不是该选中法合资的才最能药到病除啊?”
骆峥炎当然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可先前涂药那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总之他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此刻,面对另一位当事人的疑问,骆峥炎属实无言以对。
好在,米朗似乎并未觉得冒犯。因为他的脸色只像模像样崩紧了一瞬便秒速破功,笑意从晶莹的琥珀眼漾至清秀眉梢。
骆峥炎愣怔片刻,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小院内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哈哈哈”,枝头落着的鸟雀和地上蹲着的哈士奇显然都无法理解眼前这两个有些莫名其妙的人类。
鸟雀惊惶地结伴飞走,骆巴哈则将狗头扭向另一边,以行动表示没眼看。被嫌弃的人类无知无觉,笑到腮帮子酸痛才终于停下。
骆峥炎开口换了个话题:“要是还觉得困的话,就干脆回屋里好好睡一会儿,明天开始应该就没这么轻松了吧?”
米朗叹一口气,归还外套并道谢,尔后准备回房:“大概吧,毕竟清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在渡劫。”
*
米朗原本是真打算依照骆峥炎的建议,稍微打个盹儿的。所以回房后便直奔床铺,迅速摆好入睡姿势,奈何经纪人不允许。
朱立就好像在他身上偷偷安装了监睡器,时机挑选得那叫一个准,这一回甚至还是直接拨打的语音电话。
米朗无奈地按下接听键:“立哥,公司是私下里给你布置了扰我清梦的kpi嘛?不完成不给开工资的那种?”
朱立呵呵地笑:“咋,睡觉呐?这是刚吃完午饭晕碳啦?”
米朗将脸埋进枕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朱立拿叉子猛戳几下盘子里绿油油的蔬菜沙拉:“切,不长肉的超模体质了不起呗!”
了不起的米超模连应都懒得应,朱立只得自顾自地说回正事:“我刚打电话问过马昆导演了,这次的综艺嘉宾里除掉你,还有另外三位也要去参加月末的国际时装周。所以节目组原本的计划就是分两段完成拍摄,倒是省得咱单独请假了。”
米朗有气无力地继续“嗯”着,朱立照旧不介意,语气还陡然激动了起来:“对啦,时装周之后还有个品牌活动得参加。俞霄挂着那个品牌的大使头衔,多半也得去。咱当初签约的时候,你俩还没掰呢。所以这次只能忍一忍,你先有个心里准备。”
闻言,米朗干脆倚靠着床头坐起身来。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口回应道:“准备什么?手刃‘渣男’嘛?”
“那倒不至于……咱犯不着为他搭上前程对不对?不值当哈!”
米朗笑笑:“放心,俞霄在我这里其实称不上渣男。而且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就算你跟我一起上,大概率也赢不了吧。”
朱立忿忿不平:“谁要跟他比武啊?!目光短浅的小人罢了,找上那个新欢还不就是看人家是个富二代资源咖嘛,想蹭饼呗……”
说到这儿,朱立的愤怒蓦地消散,转而幸灾乐祸道:“结果没承想恋情一公布,先丢了覃氏的代言。诶,米米,你刷到热搜了吧?这么开心的事该不会还不知道?”
入睡彻底失败的米朗,索性决定下床弄杯咖啡。
他把手机放到桌面,点开免提。一边操作咖啡机,一边回应朱立:“嗯,刷到了。”
还因为帮人求情,当着骆二火的面被他哥骂恋爱脑……
朱立心思一转,改为八卦:“话说覃氏也是刚,宁肯赔违约金也要把俞霄换掉,难不成他那新欢家里的产业碰巧是覃氏的对手公司?”
在胶囊咖啡机高速运转的噪声中,米朗撇嘴嘟囔:“能做覃氏对手的,怕是没几个。”
朱立没能听清但并不在意,又接着发散思维地分析道:“说起来之前覃氏是不是还主动联系过我们,想邀请你做代言人来着,结果被你拒了。你说……覃氏现在当家的那位大公子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闻言,米朗刚端起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话题怎么就突然急转直下,开始挑战伦理了呢……
当初家里反对米朗进时尚圈,覃靳之曾放话说如果他非要当模特,那就靠自己,别顶着覃家的名头偷懒走捷径。
米朗照做,后来顺风顺水地成为T台上闪耀的新星后,家里的反对声浪便渐渐平息。
他哥覃靳之几次通过公司伸出合作的橄榄枝,都被米朗给推了。
朱立那头仍在绞尽脑汁地搜罗佐证:“前年冬天吧,你和那位小谭总是不是还被拍到在纽约碰面来着,该不会当时就……”
“停,打住!”
米朗赶忙插话,将在骨科之路上越走越远的朱立拽回来,“这么有本事编故事,你改行写短剧好了,没准能开创事业第二春。”
说完,他果断挂掉电话,以防再给朱立提供不必要的灵感。
米朗拎起咖啡杯走上露台,窝进躺椅里。
他时而抬眸望远山,时而垂头刷手机,企图用满眼的美景和屏幕里的萌宠短视频来洗涤被经纪人玷污的思想,以及消磨闲暇的午后时光。
*
黄昏初至,天空缓慢地被绚烂晚霞浸染,呈现出梦幻的蓝粉调渐变。
缺少了住客和工作人员的农家院陷入纯粹的阒然之中,与唯美天色相融,静止成一幅岁月静好的清新水彩画。
近几年,不工作时的米朗独自居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小区内都是住了十几载的老街坊,经常聚集在楼下聊天,每逢周末还会有孩童们的奔跑嬉闹声倾情加入。
因而,尽管他已慢慢习惯独处,但仍不太能适应眼下这般落针可闻的万籁俱寂。
怎么讲呢,就是他可以不出门见人,不过最好能确定周边有人。
实在太安静了,米朗纠结半晌,还是换了套衣服晃悠下楼。
他本打算去村里遛个弯,看看人,再顺便招招猫逗逗狗。
结果,刚走到一楼前厅时,就听到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米朗四下看看,没瞧见骆老板的身影,于是只得过去拿起听筒。
没等他开口自报家门,对面便传来了急切又熟悉的清亮嗓音:“二火哥,打你手机怎么不接啊?说多少回啦,拜托不要一鼓捣车,就变得与世隔绝好不好啊?”
“呃……我是米朗。”
他扬唇笑笑,接上薛静的话茬,“骆老板这会儿不在,可能尚处于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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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状态中。”
薛静表示无语:“唉,得亏平时也不指望他,不然这农家院早晚倒闭。”
“是有什么事吗?要不我去修车铺找找?”
米朗难得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滋长,主要是属实有点无聊,“或者我能不能帮上忙,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
“哎呀,还是我们米米靠谱!”
薛静的语声里立马溢满宠溺,“其实就是我突然想起来院子里有盏灯不亮了,原本打算今晚给它换个灯泡的,然后二火哥突然通知提前休假我就给忘了。明天上午综艺节目组的人约莫就该到了,感觉不修不太好。结果打好几遍二火哥手机,他都没接,竟耽误事儿。”
“哦,没关系,这个我会啊。”
无所事事的米超模主动请缨,“备用灯泡放在哪里?”
“就在前台桌子下方的矮柜里,第二层抽屉。”
薛静的妈粉属性俨然已无遮无掩,“但是乖宝,你的手背今天不是受伤了嘛,还是别干活啦!等二火哥回来吧,让他换。”
“没事,都不觉得疼了。”
米朗实话实说,“我太无聊,想找点事做。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薛静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米朗从抽屉里找出灯泡,人字梯就立在西侧厢房的山墙边,下午在院中烧烤时,他刚好有留意到。
米朗按动庭院灯的开关,定位不亮的一颗。然后把梯子拎去其下方支好,再把装有灯泡的盒子打开,摆在梯子最高处的踏板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抬脚谨慎地一级一级往上攀。
过程十分顺利,直至米朗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个金属灯罩,情况才开始不对。
灯罩比预想中要重太多,一方面是没心里准备,一方面是刚刚感冒一场,米朗本就半废的胳膊变成了百分之八十废。
于是乎,他整个人随着手上骤然降下的重量而发生偏斜。
千钧一发间,米朗下意识想要保护灯罩别摔到地上。毕竟是他强行揽下的任务,再给摔坏了未免过于丢人。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柔韧性,勉强接住灯罩的代价是他和灯罩不得不一起摔到地上,好一出摔一送一的拙劣喜剧。
米朗闭眼叹气,接受即将亲吻大地的悲惨命运。
“米朗!小心!”
恰好走进院中的骆峥炎,一个箭步冲上前,抬手将人纳入怀中,尔后双双倒地。
预料之中的疼痛如期而至,没有减轻分毫。甚至米朗严重怀疑如果放任他摔进那块未被硬化的草地上,反而不会这么疼……
骆峥炎胸腹的肌肉虬劲结实,令米朗简直如磕钢板。他蹙眉缓了半晌,才凭借手肘撑地的力量,稍稍直起上身来。
米朗低头看了看仰躺在他下方的骆峥炎,本已舒展几分的眉宇顿时又加深些许。他口中原本想说的话也生生卡在喉咙,方才经受重击时差点流出生理性泪水的眸子还泛着红。
这副模样落在骆峥炎的眼里,就莫名有点类似感动但又难以启齿的纠结神色。
大概总算能从国际超模嘴里听到句符合口腔温度的好听话了,骆峥炎如是想。
哪知米朗踟躇半晌,最后指着他胸前的皮质围裙只吐出个嫌弃的单字:“油。”
“你……”
骆峥炎的话没等出口,就被院门处响起的一阵嘈杂打断。
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他和米朗甚至来不及起身,便扭头瞧见一群人走了进来。
摄像的和打光的走在最前面,后头跟着的是导演和几位打扮光鲜的俊男靓女。
其中有一位妆感比女嘉宾还重的年轻男士占据着众人的中心位置,此刻他状似贴心地提醒道:“马导啊,咱们还是先别说说笑笑了吧!米超模不是已经提前到了嘛?人家可正经历情伤呢,咱也稍微照顾照顾人家的情绪吧。”
话音刚落,导演举着的手机镜头一晃,比人眼更先捕捉到地面上交叠的身影,随后节目组的直播间便因涉及色|情低俗而被平台拉停……
10. 遭围观
黑屏的直播间内,网友们激烈讨论着,看起来比有画面时更加兴奋。
[啥情况啊?平台这么敏感肌的?!成年人玩个叠罗汉怎么了!!]
[哈哈哈,神尼玛叠罗汉!姐妹,老林寺下一任方丈非你莫属!]
[俗话诚不欺我,治愈情伤的方式唯有新欢呐!米超模,牛掰!]
[楼上的,麻烦先找个三甲医院治一治三观吧……且不说俞影帝根本没承认过和某野模的恋情,就算是真,现在看来也说不准是谁给谁留下的情伤呢!时尚圈,你懂的……]
[同意,某野模倒贴不成,反装起受害者了!]
[渣男影帝粉回自家地盘蹦跶去,米米出没出轨不知道,但你家正主新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演什么深情,没出轨也是个无缝衔接的时间管理大师。]
[都先别吵了,这直播还能不能恢复啦?!只有我想瞧瞧地上那位比米超模还长出一截儿的男人嘛,出来露个脸呗?]
[哎呦,说什么长不长的,整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咳,楼上的!麻烦矜持些,小绿江不允许随意变黄啊……画面已经没了,别一会儿弹幕再被口口,那咱还聊啥!!]
[哈哈哈,不过我也真的蛮好奇米超模的新男人啊!刚才瞟见一眼手臂线条,貌似身材很有料呐……]
同一时间的「忘年园居」中,两拨当事人正面面相觑。
米朗率先回神,忙不迭地爬起来,手上不忘拎着肇事灯罩。他垂眸瞥一眼胸前衣服,再抬起头时,眉间褶皱未散,但嘴角尽力翘着。
“各位晚上好,刚才我登梯子换灯泡不小心摔了,还好有骆老板及时出……身相救。”
众人瞧着米朗皱眉微笑的矛盾表情,只当是太过尴尬所致。
唯有仍坐在地上的骆峥炎明白,米朗眉间的几道褶皱里有一多半是在嫌弃自己胸前沾了机油的卫衣。
缓了片刻,骆峥炎也尝试站起来。
他拍了拍裤腿和衣服上的草屑,也开口同众人寒暄:“欢迎光临「忘年园居」,希望节目拍摄顺利。”
闻言,导演马昆立马接话:“哎哟,骆老板是吧?”
骆峥炎点了点头,马昆赶忙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了,免费提供场地为我们解决了大麻烦呐!”
“马导言重。”
骆峥炎笑着收回手,转而伸向米朗身侧,将他拎着的灯罩拿了过去,“对村子来说也是个宣传嘛,双赢的好事。”
马昆本还要再客套两句,却被骆峥炎出言打断,他指着下午烧烤聚餐时员工们搬出的桌椅:“导演和诸位嘉宾先到那边坐着休息会儿?我去把灯泡换上,免得影响明天拍摄。”
说完,骆峥炎又扫视了一眼不远处始终对准他和米朗拍着的两台摄像机,表情看不出太多变化,但莫名带了几分严肃。
马昆立时心领神会,嘿嘿地笑着:“这不是为了蹭点舆论热度,不得已提前过来。要不是另外几位嘉宾有其他安排,我真恨不得在米超模到的当天就火速开录。
不过,骆老板放心,刚才的事我之后会让官博出面解释一下。您要是不想露脸的话,现在已经拍到的画面都能保证不剪进正片里。
而且我们今天也就是想拍个出发和到达,素材已经差不多了,先就拍到这儿吧。今晚让嘉宾们都放松放松,明天再开始正式录制。”
马昆的话音落地,摄像们便都依言放下机器,众位嘉宾则陆续落座。
骆峥炎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米朗说:“回房换件衣服吧,灯泡交给我。”
*
等米朗换好衣服再下楼时,庭院内的灯光已被重新点亮。他眯着眼睛瞅了瞅离大门最近的那盏,一口气才叹到一半就被身后来人打断。
“别盯了,再看也没法时光倒流,回到不亮的时候。”
骆峥炎手上端着餐盘,同米朗擦肩而过,直奔屋外的石桌走去。
“刚好中午员工们放假前聚餐来着,剩下的食材不吃也浪费,就算给大家接风洗尘。虽然寒酸了点,还请诸位别嫌弃。”
闻言,嘉宾之中年纪最长的老戏骨许建昌笑着接茬:“骆老板说的哪儿的话,要不是你免费提供场地,马导指不定得带着我们野地露营呢……”
“不至于啊,许老师太夸张了,我怎么着也得给大家找个山洞之类的。”
另一位资深女演员乔慧,紧接着吐槽:“那还真是谢谢马导的贴心了……”
众人哄笑一阵,马昆边摆手指挥摄影师找机位,边跟骆峥炎解释道:“那个,还是需要给嘉宾们拍几张花絮照。”
骆峥炎颔首表示理解,继而扫了眼现场工作人员的数量:“是不是住不下啊?”
“哦,村长给另外安排了两户农家院。这边只住嘉宾,我们明早拍摄时再过来。”
马昆迟疑了下,又问,“骆老板也住这里吧?可以告诉工作人员哪间不装摄像头……”
“不用,我住旁边修车铺就行,你们尽管拍。”
“说到房间,导演我们怎么选呀?得有个规则吧?”
先前进院时,走在C位的浓妆男嘉宾突然开了口,眸光瞥过躺椅上独坐的人,“米超模提前到的,想必早就选好,剩下的留给我们挑呗。”
这话摆明有些阴阳怪气,按理说节目刚开始没必要闹不愉快。但米朗已然摔得颇为不愉快,再一想到屋里那比来时又多出几样的行李,不想搬的情绪毫无意外地战胜了经纪人朱立和亲哥覃靳之的叮嘱。
“嗯,我选好了。”
米朗过于理直气壮,把浓妆男嘉宾噎得直眨眼,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寂。
幸亏,骆峥炎及时张嘴:“相信我,你们不会想住那间的。他刚重感冒痊愈,估计病毒都还聚集着没散呢。”
“哦哦,最近直播间里也有许多人说生病!”
女嘉宾之一的姚垚是从网络红人转型成歌手的,平时还保留着跟粉丝直播互动的习惯。
“嗯,最近流感是有点严重。乐队成员因为生病凑不齐,已经取消三场线下演出了。”
另一位年轻女嘉宾孙玺然是摇滚乐队主唱,跟姚垚关系不错。
有了两人的附和,现场的凝滞气氛缓和些许,算是顺利将这茬揭过。
浓妆男嘉宾明显满脸不高兴,但也不好再发作。旁边那位才在暑期档因一部网剧走红的古偶男二试着递水安慰,却仅收获白眼一双。
这时,许建昌充分发挥圈内老油条之才,开口自荐:“那我可以住小米隔壁,半月前重感冒扎了好几针,想来应该还有抗体。小段和小苗,你俩挨着我,让女嘉宾们住另一层。”
小段即浓妆男嘉宾,全名叫段奕,乃是综艺目前唯一的投资人之子,亦是此次综艺能最初立项的缘由。
小苗则是几乎跟段奕形影不离的那位新晋古偶小生苗晋冉,长相是很正派的硬朗,有着与骆峥炎不相上下的身量,属于不善言辞但耿直可靠的类型。
苗晋冉瞧了瞧旁边还在生闷气的段奕,一边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后背,一边主动应下前辈的话:“嗯,许老师说得对,我和段奕听安排。”
马昆偷偷松一口气:“嗐,剩下的房可不止六间,且有得挑!除去米朗以外,等下咱们吃饭的时候,其余嘉宾可以通过问答小游戏来决定房间的最终归属。”
这头拍板敲定节目环节,那头骆峥炎又从厨房里端出两个大的餐盘:“还有些食材需要现穿串,得麻烦大家亲自动手了,我先去生炭。”
许建昌仍是第一个搭腔配合:“没问题,来录马导的节目必然要做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准备啊!”
乔慧曾多次和许建昌搭档演戏,两人熟得很,于是颇为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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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地吐槽:“老许,你可别光说不练哈,惯性只会动嘴。”
“诶,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别拆我台嘛!”
为挽回形象似的,许建昌立刻捡了支铁签子行动起来。
骆峥炎朝着西侧厢房边的烤炉处走,经过躺椅时,踢了踢米朗鞋尖。
“感冒刚痊愈,最好离食材远些,不如跟我去生炭火?”
骆峥炎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人皆听得清。
马昆见摄影师的花絮照拍得差不多,便笑着跟了句:“去吧,这边穿串的人够多啦。”
*
天边烟粉色的云霞消失殆尽,闪烁的星子逐渐冒头,似碎钻般洒落在浓蓝夜空中。
骆峥炎鼓捣着引火桶里的木头,同时冲始终沉着脸的米朗努了努下巴:“帮忙把长炭往烤炉里摆一摆呗?”
米朗僵着没动,两手擦在口袋里:“靠近你没关系吗?骆老板不怕被感冒病毒传染?”
“不怕啊,要传染不是早就该传上了嘛!”
骆峥炎笑笑,“或者说,你其实很想换房间?”
米朗抿唇不语,上前两步,蹲到烤炉边,开始摆炭。
骆峥炎本想叮嘱两句,但垂眸看去时却发现米朗的手法竟丝毫不显生疏。炭块之间都留有适当缝隙,而且炭层厚度也铺得刚刚好,没有一股脑地把烤炉内堆满。
难不成是因为吃货属性太强,导致积累了些不必要的知识?
骆峥炎瞧着迅速完成任务的米朗,心内暗猜道。
等他把弄好的引火桶摆到烤炉上方时,蹲在地上的米朗仍旧保持之前的姿势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蹭了黑色碳粉的手指,脸上尽是嫌弃。
“行啦,盯着看就能变干净啊?”
骆峥炎俯身准备点火,同时挪动鞋尖,碰了碰米朗的,“回屋去洗一洗吧。”
米朗有点抗拒这种被骆峥炎预判心理活动的感觉,可犹豫半晌终还是被自己难移的本性打败。不过他没有回屋洗,而是起身往院门旁用来浇花的水龙头走去,背影带着点倔强。
清凉的水流冲去指尖脏污,也驱散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等米朗洗完手转回身,就瞧见两位年轻的女嘉宾正围在骆峥炎身边有说有笑地聊着,而原本的躺椅上也已坐了人。
一时间没了去处,他索性滞留在原地,仰头看繁华都市里少见的璀璨星河。
替姚垚和孙玺然介绍完当地特产水果,骆峥炎再抬眼寻人时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先前惹了祸的肇事灯像是有意弥补一般,为院墙边长身鹤立的人投下一道专属追光,暖黄色调中和了那张精致脸孔上惯有的瓷白冷淡。
墙外一株银杏树的枝头正停着数只长尾山雀,它们仿佛也被树下的人吸引了目光,叽喳蹦跳间惹得枝叶惊颤。
米朗仿若对周遭无察无觉,只顾专注看星,薄藤紫色的微卷发梢随晚风轻晃。
倘若此刻有人按下快门,定能收获一张无需修图的杂志画报。
孑然矜贵,遗世独立,令人望之心折。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莫名有点孤单。
骆峥炎收回目光,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消息。
没一会儿,紧闭的院门下方就传来动静。
骆峥炎于是扬声唤道:“米朗!”
识别星座失败的米朗,本就感觉沮丧,扭头时看着那边被美女环绕的骆峥炎便理所应当地迁怒:“干嘛!”
骆峥炎没说话,只冲着他脚边位置抬了抬下巴。
米朗面露不耐,但仍是依照指示看过去。结果就瞧见院门下方的缝隙间,伸进半颗已然蹭了一鼻子灰的狗头。
“去吧,遛完狗回来吃饭。”
“哦。”
米朗推开院门走出去,一边掏出裤袋里的纸巾替骆巴哈擦灰,一边不自觉笑弯了眉眼。
11. 同款香
马昆组织众嘉宾在石桌旁就坐,然后又指挥摄像和打光师在不同位置摆放好设备。
骆峥炎端着最新出炉的一盘肉串走近时,马昆开口解释:“那个……选房间的环节还是得要拍一拍,后期剪进先导片里播出。”
骆峥炎再次颔首表示理解,他瞅了瞅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吃着吧,我让修车铺的人再去买点食材回来。”
“不要紧……”
马昆的话还没讲完,村长和村长儿子便不算太及时地赶到了。两人手里拎着三四个大的保温袋,艰难地用手肘抵开院门。
村长满脸堆笑,嗓门响亮得像在掩盖心虚:“没来晚吧,让村里另外两户农家院帮忙做了好几个特色菜,给各位尝尝。”
马昆回头接话:“哎呦,劳烦村长您亲自送过来!工作人员的餐食和住宿费,等下我就让财务打给小高。”
小高是指村长的儿子高宇,本科学的新闻专业。但传统媒体已然式微,毕业后他便进入娱乐公司做起了策划。
“钱不急的,昆哥!”
高宇连忙应道,“这次节目组能来咱们村里拍,实在荣幸之至,而且也是个难得的宣传机会嘛!所以,您千万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讲。”
“双赢双赢!”
马昆笑笑,告诉现场工作人员,“大家轮流吃饭吧,这边只拍石桌区用不了太多人。”
村长和高宇退到镜头外,骆峥炎放下餐盘后也准备回去烤炉边,却被马昆伸手拦住。
“骆老板来参与下我们的破冰问答小游戏呗,刚好有涉及杏苑村和农家院的部分,你还能帮忙确认答案。”
见骆峥炎面露迟疑,马昆又紧跟着补充,“放心,可以打码!”
“不是,肉串还没考完呢……”
“没事,二火哥你配合导演吧,我去烤串。”
高宇当即起身,直奔烤炉,途中不忘伺机跟自家老板的儿子段奕鞠躬打了个招呼。
“是呀,骆老板也来参加吧,人多热闹点!”
姚垚开腔劝道,同时替骆峥炎争取权益,“导演,骆老板已经帮了咱们这么多,不能再让他白参与录制啊,得有点彩头才行!”
马昆思考片刻,点头应允:“要不这样,如果骆老板同意加入,那么接下来的节目录制过程中,你可以指定在任意环节插入农家院的广告一次。”
话说完,马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一直安静坐在桌边吃培根小番茄的米朗:“其实咱原本就是个连拉赞助都费劲的小破节目,打广告真算不上什么好彩头。不过眼下因为米超模的关系,为节目带来了不小的流量和讨论度,所以反倒有机会能感谢一下骆老板啦。”
闻言,段奕毫不掩饰地睨着米朗,嗤笑出声。
“哦,不用客气。”
米朗弯弯眉眼,语气诚恳,“毕竟,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骆峥炎的嘴角小幅度地翘起又收回,接着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段奕见米朗似根本不在意嘲讽,眼珠一转换个茬继续找:“既然是选房间环节,那已经率先占了房间的人是不是就不用参加了呀?”
米朗眯眸跟段奕对视一瞬,随即扬了扬唇,这副模样落在对方眼里自然被当成挑衅。
但实际上,少录制一个环节对于米朗来说,可谓求之不得。
他作势起身,连道别的说辞都蓄势待发,可好不容易抓住流量密码的导演是断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那还是要参加的,毕竟咱们的游戏不全为选房间,也为破冰嘛,给个机会让即将朝夕相处两个月的大家彼此了解一下啊!”
米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与凳子才脱离一公分的臀部又不大情愿地落了回去,面上神色看起来颇像是受了委屈。
马昆赶紧安抚:“虽然米朗不需要选房间,但假如能在问答比拼中获得前三名的话,就可以在之后的录制中拥有一次向节目组求援的机会,当然要求不能过分哈!”
说完,马昆又谨慎地补了句:“也不能纯粹只为自己谋福利,比如躺平一天之类的……”
米朗无甚所谓地点点头:“嗯,不会提什么容易惹网络暴力上身的要求,否则我经纪人可能要连夜辞职。”
许建昌哈哈一笑:“小米,没想到你模样高冷,其实性格还挺逗!”
姚垚也跟着附和:“是啊!大概是T台上的贵族王子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游戏还没开始,现场氛围就因为米朗的反差破冰一半。
马昆趁热打铁,掏出手卡:“问题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跟咱们的常驻嘉宾有关,当事人不作答。另一部分跟此次的录制地有关,除骆老板外均可作答。每对一题计一分,限时十分钟,最终的得分高低决定选房顺序。”
旁边的工作人员随即按下秒表,比赛正式开始。
先是嘉宾部分,七位依次轮流,多数跟个人生平和职业履历相关。主要考验嘉宾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以及事先有没有好好做功课。
米朗想起微信里那个他至今没有点开过的ppt,不禁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等节目播出后肯定又要被朱立念了……
两轮共计十四道问答结束,米朗不出所料毫无斩获。但十分出人所料的是,嘉宾中得分最高的竟然是始终拿鼻孔看人的段奕。
连一向话少的孙玺然都不禁好奇:“段奕,你怎么会连我们乐队成员出道前做过的兼职都一清二楚啊?萧琛居然卖过化妆品?!”
“萧琛是……?”米朗小声问。
“是玺然乐队的鼓手,男的。”姚垚贴心替米朗解惑。
耳尖的孙玺然听到两人对话,抬手指了指米朗:“看,像小米这样才对嘛!”
段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逐渐泛红但又实在憋不出什么正当理由。
最后还是苗晋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习惯性充当嘴替:“他平时是个小八卦精。”
段奕拍掉苗晋冉的手,很有气势地扭脸瞪人,但过浓的眼线称得他像只无能狂怒的熊猫。
姚垚充分发挥直播时哄粉丝的技巧,专职缓解尴尬气氛:“嗐,八卦啊,谁能不爱呢!”
说完,她下意识看向身边人,企图获得肯定回答以支撑自己的观点。
米朗语气诚恳:“那个……刚刚我一分没得。”
现场气氛卡顿一瞬,随后爆发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等轮到第二部分关于农家院和杏苑村的问题时,则来到了米朗的舒适区。要知道假如再跟薛静待上几天,他大约连村里谁家有几口人都能摸清……
问题让至少说出五种农家院在山上田里种的果蔬,米朗不但秒答,还额外赠送三种鱼塘里饲养的鱼类。
问题让列举至少五道当地特色餐食,米朗不但讲得出名字且都尝过味道,甚至还详述了驱寒茶配方一份。
提起驱寒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骆峥炎,撞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和调侃似的挑眉后又倏然收回。
米朗一骑绝尘,最终比拼结束时,他的总分甚至比上轮登顶的段奕还要高出一分,排名所有嘉宾的首位。
这让虽已获得第一顺位选房资格的段奕再次面颊泛红,气得忍不住咬牙翻了个白眼。
*
游戏分出胜负,一餐饭也吃得差不离,众嘉宾紧接着开启选房环节。
事不关己的米朗本想直接回屋,但被告知工作人员正在他那儿装摄像头,于是只得缀在嘉宾队伍的后方跟着凑数。
段奕选定一层最东侧的房间,与住在二层最西侧的米朗,达成物理意义上的最远距离。
跟拍摄像将镜头对准墙上挂着的门牌拍了个特写,叫「忘形居」。
米朗听到前方的姚垚低声念出,不禁暗自腹诽:倒是合适,得不得意都挺忘形。
骆峥炎走在米朗斜后方,此刻上前一步同他并肩。先看了看他微翘的嘴角,尔后也随着笑了笑,明显已看穿他心中所想。
米朗敢想便不怕旁人知晓,但这种屡次三番被同一个人洞悉心思的感觉着实不爽,因而说话故意带刺:“骆老板突然站我旁边是有事?”
他仰靠在身后门板上,毫不掩饰地阴阳怪气:“怎么,莫不是我挡您路了?”
闻言,骆峥炎竟果真抬腿凑近两步,径直抵到米朗跟前。
极具压迫感的宽肩阔胸骤然放大,令人莫名呼吸一滞。米朗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可惜再无退路,脊背绝望撞门。
骆峥炎垂眼瞧了瞧米朗微皱的眉间和眸底的不耐,想起自己刚在烤炉旁坐了蛮久,衣服上的味道多半不好闻。
于是他侧了侧身子,迅速掏出钥匙,拧开了米朗身后的房门。
呵呵,居然还就真的挡人路了……
骆峥炎迈步走进屋内,米朗总算找回寻常的呼吸节奏。但眉间仍皱得紧,视线有些茫然地飘忽不定。
“诶,看一眼。”
骆峥炎的声音从未开灯的昏暗房间里传出,米朗始终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这会儿慢悠悠地扭头看去,只见对方手里拎着个布袋,朝门边递了递。
米朗没伸手,定睛瞅了瞅,袋子里装着些可以充饥的小零食。
不等看清具体有什么,骆峥炎的手就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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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人走出来并锁上房门。
“啊?敢情是只给看的?”
骆峥炎拿两个指尖捏着钥匙,扬手丢进米朗的衬衫口袋里。
然后他稍退开两步,低声解释:“薛静担心你录节目会挨饿,给你留的小灶,哪天要真没饭吃再来找吧。”
说完,骆峥炎快走几步,跟上前方正准备转移去二楼的嘉宾队伍。
米朗抬腿追上,想着还是该道声谢,毕竟不用换房间的事也承了骆峥炎的情。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再一次遭身旁人识穿意图:“不用客气,毕竟没有米超模带来的泼天流量,就没有「忘年园居」即将得到的有效宣传。”
米朗的嘴角抽了抽,呵笑出声:“不敢居功。何况今夜过后,这泼天流量的功劳怕就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了。”
话音落地,米朗耸肩离开,徒留骆峥炎一头雾水定在原地。
*
等嘉宾们选完房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钟。
宣布解散前,马昆不出所料地告知众人:“咱节目既然叫「炊烟农社」,那么未来两个月便需大家依靠集体的力量来实现自己自足。请各位通力协作,共同努力呀!”
闻言,米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口袋,确认小灶钥匙的安全。
当晚临睡时,米朗收到了网速5G的覃靳之发来的质问兼警告语音。
[QJZ]:哟嗬,腿脚挺利索啊,米小朗!
[QJZ]:刚爬出俞渣男的鱼塘,转眼已经跳入下一个火坑啦?!
[QJZ]:发张照片我看看,什么长相能让人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米朗仗着天高亲哥远,明目张胆地选择已读不回。
可紧接着,经纪人朱立又打来电话,显然那安装在他身上的监控不仅关注睡眠,还兼具八卦功能。
“米米,怎么回事?你跟人直播玩叠罗汉啦?”
“知不知道「米朗新欢」和「野模就是会摔」这两个词条刚已经窜上热搜前排啦?”
“奶奶的,热度升这么快,背后铁定有人煽风点火!多半是俞霄和他那姘头,这把就算加价也高低得撤了!”
米朗将床头柜上的香薰蜡烛点燃,清新果香混合着椰奶味弥散开来:“算了,挂着就挂着吧。黑的红的都是热度,综艺正需要嘛不是。”
何况,还有某个农家院老板,在期待着有效宣传呢……
朱立知道米朗一向对外界的评价秉持着“三不”原则,即“不在意,不理会,不自证”。
换作初相识那会儿,他没准要感叹一句“内心强大”。但眼下他已对米朗足够了解,清楚他家这位超模其实就是太懒……
朱立叹口气,试着转规劝为激将:“米米,你还不知道吧?俞霄那姘头叫钱君宸,是钱氏娱乐的太子爷。俞霄上部电影,钱氏是最大投资方,据说还是太子爷亲自负责的项目。”
米朗打了个哈欠,敷衍地“嗯”了声。
朱立恨铁不成钢,音调拔高两个度:“你听明白没?人俩很可能在剧组就搞到一起啦!”
米朗的瞌睡被喊跑一半,吓得他赶忙把听筒拿远了些:“明白了,挺好的。”
“你这是……彻底翻篇了?”
朱立将信将疑,语气揶揄地八卦起来,“叠罗汉的那位真有这么管用?你们俩到底咋回事啊?是真摔出情况了?”
瞌睡适时去而复返,米朗蛄蛹着滑进被窝。他阖上双眼,懵然地答:“嗯,很痛。”
“啥?!哪里痛?”
朱立不自觉想歪,明知非礼勿问,但嘴巴却很诚实,“怎么就……痛了呢?”
“太硬了,那个油……也脏。”
米朗嘟囔着回应,指尖胡乱地在手机屏幕上扒拉几下。
尔后,他翻了个身,沉沉坠入梦乡。
思想跑偏的朱立猛吞完口水,又组织半天礼貌用语。
可当他再准备开口时,听筒里已仅剩阵阵忙音。
一道之隔的「叮咚」修车铺内,里屋卧室仍亮着灯。
骆峥炎毫无预兆地连打两个喷嚏,惊得笼中闭眼假寐的骆巴哈猛地窜出来,想要查看主人出了什么状况。
“没事,回去睡你的。”
骆峥炎瞅了瞅桌上的香水瓶,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远在北城的合伙人。
[JF450]:你寄的香水闻了打喷嚏,下次换一家买。
骆峥炎按灭手机屏幕,继续一点点仔细地擦拭皮质围裙上残留的机油。
骆巴哈听话地趴回狗窝,在充溢着奶檀香味的室内空气中,安逸地闭起眼酣睡。
12. 瓜田里
清晨六点,「忘年园居」的院中响起一阵惊锣,敲得隔壁修车铺里正熟睡的骆巴哈愤怒地跟着嚎了两嗓子。
前一晚闭眼假寐被自家主人的喷嚏打扰,而今一大早闻着奶檀香气美梦正酣时又被锣声吵醒,当真是狗生艰难……
骆巴哈一个箭步窜出狗笼,直奔农家院里的噪声来源跑去。
与此同时,竹楼各个房间的露台上也接连有嘉宾的脑袋瓜探出。
马昆仰头数数,见人齐了便举起手中的喇叭:“大家早上好啊!请各位嘉宾于八分钟内下楼集合,迟到没有早餐吃哦……”
闻言,孙玺然率先应声:“导演,我习惯不吃早餐。所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下楼,回去接着睡回笼觉啦?”
马昆的嘴角微翘,脸上显露出一种“幸亏我早已将你们看透”的得意,他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当然不可以,大家还记得我们的节目叫什么嘛?”
话音落地,现场鸦雀无声。睡眠不足的嘉宾们无心出言配合,而等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又已错过搭话机会。
不过,马昆全然不介意,当即自问自答:“炊烟农社啊!一个有爱的集体,那必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所以一人不吃,就得全员饿肚子啊!”
姚垚揉揉惺忪睡眼:“导演能不能别再‘啊’了呀?感觉我快对这个字过敏了……”
许建昌和乔慧也跟着吐槽了两句,段奕更是直接把“我想骂人”写在脸上了。
但无奈谁也没法真的因为自己害所有人吃不上早饭,因而牢骚发完,还是都不得不认命地回屋洗漱换衣服去了。
在嘉宾们准备期间,院门外被锣声吸引来的村民就先行集合完毕。
骆巴哈仗着速度和距离优势,正占据第一排的中心位置。圆溜溜的狗眼紧盯着马昆手里的锣,时不时叫上两声。
直到瞧见米朗从竹楼里出来,骆巴哈的怒气瞬间消散,转而想要朝米朗奔去,但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张子俊一把扯住。
满脸不高兴的嘉宾们在院中一字排开,马昆没敢凑到近前。他又举起喇叭,刚准备宣布游戏规则,就让狂叫的骆巴哈打断。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难得周末放假却没有懒觉睡,还因为哈士奇不幸社死的张子俊很想火速牵狗离场,可惜骆巴哈表示不同意。
场面僵持之际,米朗抬了抬手腕,说道:“让它过来吧。”
张子俊本来也快拉不住了,遂干脆放手。骆巴哈如愿奔向米朗,得到摸头奖励后,便乖乖地蹲在他的脚边,扮演咧嘴憨笑的毛茸玩偶。
马昆终于得以宣布游戏规则:“我们今天的首个环节,需要大家两两组队,余出来的嘉宾等会儿可以从现场村民或工作人员中挑选一位做搭档。”
节目录制伊始,大家自然而然更想跟有点交情的小伙伴合作,做起事来比较好说话也不容易尴尬。
那么,这就导致落单的必定会是和谁都不大熟的米朗。
马昆原打算让嘉宾们通过经典的石头剪刀布来公平配对,但米朗自觉跟谁搭档都陌生且无所谓,于是主动提出:“导演,不如让大家自由组队吧,我可以从现场村民或工作人员中挑选一位搭档。”
此话一出,其他嘉宾反倒都有些不好意思。就在马昆犹豫究竟该选哪个方案时,骆巴哈再次激动地叫起来。
众人下意识朝着狗狂吠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狗主人骆峥炎到了。
马昆的眼睛随即一亮,赶忙开口道:“诶,骆老板,不如你来跟米朗组队吧!我们这刚巧少个人,没法录了呢,帮帮忙可以嘛?”
“马导,你是懂流量密码的。”
姚垚呵呵地笑,明显已经看过昨晚至今早一直挂着的热搜。
当事人骆峥炎却面露疑惑,旁边也是因为热搜才牺牲懒觉赶来看热闹的张子俊立即掏出手机,贴心地点开微博词条,递到他二火哥面前。
屏幕上是某网友发的直播截图,两副身躯交叠在一起,画面乍一看相当不可描述。
图片中的米朗勉强支起上半身,撑地的胳膊正巧挡住骆峥炎的下半张脸。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镜头,眼神中皆带着点始料未及的茫然失措。
就……真的蛮像捉奸现场。
骆峥炎脊背发僵,总算明白前一天米朗为什么会说泼天流量的功劳也将有他的一半了。
“行了,收起来吧。”
“不看看评论吗?评论才精彩呢!”
张子俊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说着就要点开评论区。
骆峥炎径直移开眼,结果正撞上米朗投来的视线。
国际超模一边俯身摸狗头,一边眉开眼笑地瞧着院外人。他全然没有自己也是当事者的自觉,只顾欣赏骆峥炎的无奈。
“马导,脸能打码吧?”骆峥炎开口发问。
“呃,是直播环节呢……”
马昆大脑疯转,瞬间想出一招,“不过,咱有口罩啊,保准遮得严严实实!”
骆峥炎抬手脱去工装外套,丢给张子俊,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吹了记响亮的口哨,唤骆巴哈出来。
“带它回修车铺把饭吃了。”
同张子俊交代完,骆峥炎便迈步走进院中,停在米朗跟前。
“米超模愿意跟我组队吗?”
“都好啊。”
米朗的视线从骆峥炎的眉眼滑到胸腹,唇角弧度未减,“只是没想到骆老板这么热衷于流量,看来是真的很想要有效宣传呢!”
骆峥炎不置可否,戴好口罩,并排站到米朗旁边。宽厚肩臂遮住天际逐渐攀升的炙热朝阳,将身侧人笼进一小片阴凉之中。
*
“那什么……作为咱们节目首个正式的游戏环节,必然得和广大粉丝朋友们分享,所以直播立即启动哈!”
马昆心虚开腔,同时指了指对准嘉宾们的某个摄像头。
尔后,赶在大家开口吐槽前,他继续朗读游戏规则:“既然米朗已和骆老板组队,那么剩余嘉宾自行配对即可,约莫就是目前的这个站位吧?”
有了直播镜头的存在,众嘉宾的配合度明显提升不少,相继点头表示确认。
“好嘞!那接下来需要各组派出一名成员来石头剪刀布,从而决定道具的选择顺序!”
许建昌终于彻底醒神,恢复了几分积极性:“道具是什么呢?”
“哎,这就说到关键了!相信大家平时都没少吃瓜吧?”
此言一出,综艺直播间内的网友们都不约而同地刷起弹幕。
[哈哈哈,导演这是点谁呢?您自己此时此刻就站在瓜田里呐!]
[点我们呢呗!大好的周六上午不睡懒觉,搁这儿排队吃瓜。]
[不是我挑事儿啊,我要是米超模,必然当场表演一个罢录……]
[楼上的,那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们咸鱼乖宝啦,他没在怕的!]
现场嘉宾也都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去瞥站在队伍最西侧的两位瓜主,米朗扬唇笑笑,大方迎上众人视线:“嗯,建议还是谨慎吃瓜,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一不小心吃到自己头上了。”
直播间内再度沸腾,粉丝和黑子齐齐发威。
[看吧看吧,他嘲他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呵呵,把不要脸当可爱,粉丝们吃点好的吧……]
马昆瞟一眼直播显示屏上的实时在线人数和弹幕活跃度,随即对勇于自嘲的米朗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方才回归正题。
他示意工作人员将桌子抬上来:“作为吃瓜群众,当然盼着瓜越大越好。但作为我们今天的游戏道具,大瓜小瓜却可以说各有千秋。咱们的首个游戏名叫‘农作物大挑战’,需要大家根据给出的植物秧苗图片,猜测农作物名称,猜对即得一分。
注意本场游戏为限时答题,既是集体战,也是个人战。答对的题目越多,大家可以享用的早餐也就越丰盛。同时,积分最高的队伍还将享有明天节目直播时的专属镜头,充当一日主播以获得更多曝光。
不仅如此,吃过早餐我们就将开启今天农社的耕耘日常,所以本场游戏的排名还将决定稍后劳作项目的优先选择权哦!”
没睡成回笼觉的孙玺然不留情面地吐槽:“说得好像那是我很想要的选择权哦……”
“相信我,劳作项目里可能没有你很想要的,但一定有你很不想要的!总之,拥有选择权相当重要。请诸位积极努力,为自己和集体争取更多利益吧!
马昆走到桌边,接着介绍,“答题的顺序将会由运瓜抵达终点的先后决定,因此瓜型的选择也是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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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的。两人合作运瓜,除了不能用手,其余的身体部位不作限定。大瓜相对好夹,但影响速度。小瓜便携,但容易尴尬。具体怎么选,需要大家自行权衡。首先,让我们来公布四种瓜型吧!”
工作人员掀开盖住桌面的红色绒布,已然口干舌燥的马昆竭力保持激情:“请看!由大到小,依次是西瓜、南瓜、木瓜和苦瓜。”
嘉宾们接连将白眼翻上天,直播间的氛围则热闹如过年。
[苦瓜?!啊哈哈哈,马导老阴阳人了……]
[不懂就问,导演是打算录完这节目就退圈嘛?]
退不退圈不知道,反正眼下被流量冲昏头脑的马昆是半分退却的意思也没有,他翘起嘴角催促嘉宾们:“请各队派出一位成员来石头剪刀布吧,准备选瓜!”
许建昌、苗晋冉、孙玺然以及米朗作为各队代表出战,以上排名的先后顺序即是最终的输赢结果。
米朗组众望所归荣获苦瓜一根,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小一些还能省点力气。
第一轮比拼期间,各队尚处于尝试阶段,基本都选择了用前胸或后背夹。但节目组给的苦瓜偏细长,米朗于是提出用“两人三臂”式。
他和骆峥炎的身高相差不大,并排站好后,把苦瓜放在贴紧的手臂间,位置十分合适。
无奈他俩走路的步幅过于不一致,总是骆峥炎要快些。
所以每回迈不出几步,苦瓜就不幸落地。
米朗和骆峥炎第四次返回起点重来的时候,其他三队已经陆续抵达。
马昆拿出一张印有绿色秧苗的出题板,请三队依次给出答案。
段奕:“玉米。”
姚垚:“小麦。”
乔慧:“水稻?”
直播间网友:看出你们是真的饿了……
马昆频频摇头:“都不对哟!”
话音刚落,米朗和骆峥炎总算缓慢地磨蹭到了地方。
依照游戏开始之前段奕紧急提出的抗议,对农作物较为熟悉的当地人骆峥炎是不可以回答问题的,所以全场只剩米朗有开口机会。
他一边掏出裤袋里的湿巾,替方才掉到地上的苦瓜细细擦拭灰尘,一边眼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花生。”
骆峥炎眉梢微挑,面露意外地睨着身侧人。
段奕忍不住“切”了声,张嘴吐槽:“我看是你自己想吃花生了吧……”
然而,马昆随即一锤定音:“花生,回答正确!”
其余嘉宾和直播间的网友们也都难免惊讶,不过此时多半还都只当米朗是运气好,直到后面两轮皆是最后抵达的米朗答对。
为能抢先答题,不惜把段奕背在身上却一分没得的苗晋冉少见地蹙眉不爽:“小米,你该不会是农业大学毕业的吧?”
米朗瞅了瞅第四道题的图片,先慢悠悠地答:“这个是芝麻。”
然后,他扭头回应苗晋冉:“不是,我学的金融。”
限时仅剩几分钟,得分遥遥领先的米朗干脆彻底摆烂。骆峥炎显然也没什么意见,陪着他以比原地踏步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进。
行至中途,米朗已经开始盘算等下要选哪几样早餐吃,却没留意到院外先吃饱了的骆巴哈突然挣脱牵制,径直朝着他和骆峥炎冲了过来。
米朗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幸好身旁的骆峥炎伸手揽住他腰际。
两人骤然贴近,米朗的鼻尖撞到骆峥炎硬挺的肩峰。一阵酸意猛地上涌,待对方吹口哨喝退骆巴哈后才稍稍缓过劲儿。
直播镜头很是灵性地对准状似相拥的两个人,转瞬间弹幕便以糊墙之势袭来,复制粘贴般的“好狗”两个字铺满显示屏……
骆峥炎察觉到逐渐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窃笑和议论声悄然四起。可窝在他怀里的人却仿佛全然无知无觉,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骆峥炎无奈地垂下头,附到米朗的耳边揶揄了句:“米超模,你这副样子瞧着像是比我更热衷泼天流量。”
磕撞引起的酸痛缓解,一抹熟悉的气味伺机钻入鼻腔。
米朗悠悠抬眸,压低嗓音回呛:“奶檀香好闻吗?”
骆峥炎的脊背蓦然僵住,米朗满意地退开些许距离,紧接着又补了句:“这款香水不好买吧,骆老板的人脉还挺广……”
13. 越边界
[他俩干啥呢?这是一点儿都不藏了?!]
[妈呀,乡村慢综艺秒变恋综,不愧是时尚圈出来的……]
[不要瞎猜,明明是米米差点摔倒,那个骆老板就是扶一下!]
网友们是不是瞎猜有待验证,但现场三队嘉宾百分百在瞎猜的答题策略已经明显进行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许建昌脸憋得通红,勉强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瓜子?”
话音刚落,他的胳膊便被身旁的乔慧狠捶了一拳。
许建昌抬手揉了揉,心虚地替自己辩解:“我就是觉得……该轮到瓜子了,可不是真不认识向日葵啊!”
说完,他慌忙扭头看向仍在僵持的米朗和骆峥炎,扬声求救:“米米,时间要到啦,赶快来答题!咱这是集体战,多得一分,早餐就能多添一样呢!”
米朗率先动身回到起点,跟难得慢半拍的骆峥炎重新出发,抵达后游戏限时还剩15秒。
“苋菜。”
米朗赶在计时器归零前,说出答案,顺利将最后一分也收入囊中。
另外三队嘉宾里,稍年长的许建昌和乔慧组拿下四分,排名第二。
苗晋冉勉强认出高粱和胡萝卜,得了两分。而余下的段奕、姚垚和孙玺然则因为实在触及知识盲区,一无所获。
比拼结束,马昆拿起喇叭宣布结果,而后假公济私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米朗,能不能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对农作物这么熟悉啊?”
“小时候见过很多。”
马昆不假思索,擅自理解为是米朗的知识面足够广,并顺势夸奖道:“看看,幼年期的家庭教育是多么重要啊!”
米朗嘴角一抽,但懒得解释自己是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何况,倘若提及此事就又不可避免地要说起父母和哥哥。他有点抗拒,也觉得麻烦,索性笑笑了事。
游戏环节结束,骆峥炎准备退场时被马昆拦住:“骆老板吃过了吗?可以一起啊,我们这边直播马上要关了。”
骆峥炎摇摇头,哪里还顾得上饿……
原本没觉得身上的衣服沾了香水味,可这会儿经人提醒后,那股萦绕鼻尖的奶檀香简直挥之不去了。
骆峥炎一边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场,一边掏出手机给合伙人车庭屹发了条微信消息,询问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香水。
众嘉宾们结算完积分,便开始挑选早餐。米朗拿了两三样自己想吃的,然后就把剩余的选择权让给了其他人。
段奕固执地只拿两样,还强调是占用了苗晋冉的积分,坚决不能接受米朗的嗟来之食。
*
嘉宾们端着各自的餐盘,跟直播间的观众道别以后便回到竹楼前厅的休息区,分别在两张小餐桌旁就坐。
院外围观的村民也陆续解散,马昆带领着工作人员转移进室内。
他指挥摄像拍两桌的用餐画面,同时亲手推出块板子,提醒众人抬头看:“首先,恭喜在农作物竞猜中获得积分首位的米朗,你将当选我们明天的一日主播,可以……”
马昆的话没讲完,便被米朗打断:“抱歉,导演,请问这个奖励能转让吗?”
“啊?转哪儿去?”
“是这样,我不是刚感冒痊愈嘛,状态还不够好,恐怕没办法胜任一日主播的工作。再者我也没什么直播经验,作为咱们综艺的第一位嘉宾主播,还是应该选择经验丰富的比较好吧?方才的游戏规则里好像没说奖励不许转让,而且我们是个集体,不是嘛?”
马昆凝神思考片刻:“倒是没规定奖励能不能转让,直播的确是个技术活,得活跃气氛还得跟网友互动之类的……”
马昆虽然眼馋米朗当下的流量和话题度,但也的确有点担心直播效果:“那么,你想把奖励转让给谁呢?”
“我想把‘一日主播’的奖励转让给姚垚,劳烦她先给大家做个示范怎么样?”
“这……”马昆扭头看向米朗身旁,“姚垚,你愿意吗?”
姚垚咽下嘴里的煎饺,欣然同意:“可以啊,那我要谢谢小米的奖励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马昆拍板确认,接着说回正题,“之后大家的日常开销都得依靠干活换取报酬,然后再用于购买吃食或必需品,首先让我们按照各组的积分高低来选一下今天的劳作项目……”
“等等!”
这一次开口的是段奕,“既然米超模已经将奖励转让出去了,那是不是该默认同时完成了积分交换呐?不能劳作项目还让他先选吧?”
马昆面露难色,不禁怀疑眼下这一出又一出,是对他清晨敲锣扰人清梦的报复。
“可以啊,我最后选吧。”
米朗无甚所谓地开腔搭话,同时弯起眉眼看向另一桌的段奕,“这样,你满意了吗?”
马昆神色倏然缓和,示意摄像赶紧抓拍两人的表情特写。过后把这段矛盾冲突直接剪进宣传片,肯定会是个不错的噱头,新流量密码get!
“行,那就改为由姚垚和孙玺然先选。接着是许老师和乔老师、段奕和苗晋冉,米朗是最后一位!”
姚垚冲米朗抱歉地噘噘嘴,尔后很诚实地选择了较为容易的首个项目:去山上摘果子。
许建昌和乔慧随即加入,该项目宣告满员。
苗晋冉碰了碰段奕的手臂,劝他避开水稻插秧,选择给蔬菜驱虫。
米朗听到两人的对话,遂做出决定:“那我选插秧吧。”
闻言,段奕却故意较劲似地跟着凑热闹:“我也要选插秧!”
苗晋冉知道劝不住只得妥协,无奈地举手:“我也选插秧。”
马昆收起板子,刚想坐下歇口气,米朗就又开了腔:“导演,如果我们干的活超出板子上现在标注的那个量,相应的报酬可以叠加吗?有上限吗?”
“当然是可以叠加的,也没有上限。”
马昆瞟了瞟仿佛遭到挑衅的段奕,第一次被嘉宾的胜负欲卷到害怕,“其实……在没有机器辅助的情况下,一人插一亩半地的水稻已经很多了!”
姚垚和孙玺然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小声地蛐蛐道:“粉丝不都说小米平时很佛系,所以才叫他‘咸鱼乖宝’的嘛?!”
孙玺然耸耸肩:“我母鸡呀……”
许建昌也察觉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口劝道:“小米呀,没必要这么拼哈!身体乃革命的本钱,累着了犯不上的。”
米朗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慢悠悠地回应:“就是在想如果今天能赚多点,明天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早起,好好休息一天。”
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似乎集体打开了新思路。
“有道理啊!”
乔慧最先响应,“要是能提前赚够明天的早饭和午饭钱,咱们至少就不用早起了是吧?导演,这你们节目组可没说不行啊!”
马昆十分后悔出门前没翻翻黄历,上面多半写着不宜录节目……
“这个……确实没说。”
“哎呀,放心!也不可能天天都往死里干,没法经常歇的!”
“多谢许老师安慰。”
马昆勉强地笑笑,但转念一想在座几位都是娇生惯养的明星,约莫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根本一无所知,所以才这般盲目自信。
“没问题,我们节目的宗旨本就是想要展现集体努力劳作,然后再结伴尽兴玩乐的真实田园生活嘛!只要大家赚到了足够生存的钱,当然可以适当放松休息!”
米朗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屋:“好的,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换完衣服就先去田里。”
段奕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有了两位的带头作用,其余嘉宾也不好意思磨蹭,短暂休整完便都出发前往首日的工作地。
*
嘉宾和工作人员兵分两路,一半上山摘果,一半下地插秧。
到了节目组提前租赁好的稻田边,现场已经备好了皮叉裤和插秧靴等装备,还请了位当地老乡帮忙做示范。
段奕模样认真地看完老乡的讲解示范,随后扭头睨向几米外正愁眉苦脸的米朗,忍不住嗤笑着跟对方下战书。
“米超模,来比赛呀?我们各自选一边开始,看谁更快?”
“质量比较要紧,还是尽力把秧苗插活吧。”
“我当然不会糊弄!少瞧不起人,你就说敢不敢比吧?”
“好啊。”
米朗叹一口气,收回紧盯田中淤泥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始俯身脱鞋袜。
等苗晋冉着手帮段奕穿戴插秧装备时,米朗已经先行光着脚迈入稻田。
段奕蹙眉惊讶:“他怎么直接就下去了?我也……”
“你不行!”
苗晋冉拽着皮叉裤的背带将人扯回,“不穿装备,走不了一个来回你就得喊脚痛。”
段奕想想也是,米朗铁定是没经验,待会儿有他受的。
本来就因为换装耽误了些时间,等下水后段奕原想奋起直追,却发现由于皮叉裤和插秧靴的束缚,他走起路来简直寸步难行。
难怪刚才米朗不穿……
段奕偷偷脱掉靴子试了下,结果立马被田地里的碎石块硌得脚疼,赶快又穿回去。
罢了,慢就慢吧。毕竟就算脱掉碍事的靴子,他大概率也会痛得走不快。
段奕瞄了眼另一侧田埂边正弯腰插秧的身影,米朗未免有些过于熟练了。难不成是模特平时路走得多,脚掌比常人更耐痛……
同时,跟拍米朗的摄像亦是吃惊不小,忍不住又将镜头凑近些。
插秧深度适宜,株距控制精准,根系不完整的秧苗还都被挑出来淘汰掉了。
米朗的一系列操作,全然不似新手。
这场开局便注定要输的比赛,段奕却迟迟没肯放弃,硬是拼着劲儿紧追米朗的进度。
苗晋冉选择从田块的中间位置开始,为一左一右的两人义务充当分割线。
中午,他们就坐在田埂边吃了跟剧组赊账买的盒饭,稍作休息又继续回到田里插秧。
直至日落西山,收工的摘果子四人组赶到时,米朗和段奕才在马昆的央求下收了手。
最终,三人组共计完成了惊人的七亩地插秧成就。
许建昌带头鼓掌:“牛啊!还是得年轻小伙子!”
姚垚不服气地接茬:“许老师,年轻小姑娘就不夸嘛?我们也超额完成任务了啊!”
“牛牛牛,都牛,我们炊烟农社最牛!”
众人哈哈大笑,以筋疲力竭为代价换来了少量集体荣誉感和成员间的彻底破冰。
*
回到「忘年园居」后,几个人拖着残躯用结算后的资金跟节目组买了泡面和香肠,纯属凑合的一顿却因为饥饿和疲惫变得格外美味。
许建昌仰脖喝光碗底的汤,慨叹道:“自打离开老家,就没干过这么多体力活了!现在我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成两截儿,不过也是好久没觉得泡面这么香了!”
乔慧偏头瞅了瞅屋外暗下的天色,摇头失笑:“这时候大概就算给我们点馒头咸菜,那也必然是光盘行动。”
“哈哈,确实,而且今晚也必然能睡个好觉了。”
许建昌仰靠着椅背,提醒马昆,“导演,我们现在手上的余钱可足够明天三餐啦,记得把你那破锣给我收好!我得睡个好觉歇一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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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就是节目组虐待老人。”
“许老师说笑了,您哪里老啦!”
马昆此时跟早上已是两模两样,语气里尽是卑微的商量,“睡懒觉可以,好好休息也可以,但是能不能别真的歇一天呐?咱还得产出素材不是,否则这后期哪有内容剪呀!”
话说完,他扫视一圈餐桌周围,瞧着几位明显有些晕碳的嘉宾们,抓紧趁懵下套:“是这样,明天刚好是镇上开集的日子。咱们不劳作,但可以出门去逛逛对不对?既能感受当地的民风,节目组也有了剪辑素材。”
米朗想到什么,率先表示同意:“可以啊,不太早就行。”
“不早不早,说是要下午两三点才会结束,咱九点出发?”
众人相继点头,连日常喜欢找茬的段奕都仿似电量耗尽,变得好说话起来:“现在可以解散了吧,我先回屋了。”
其余嘉宾也跟着起身,马昆随即带领工作人员撤离,回另外两处农家院休息。
「忘年园居」的竹楼内重新恢复宁静,等各个房间的灯光都逐渐熄灭,米朗才蹑手蹑脚地出门下楼。
他来到前台处,依照薛静之前提过的,在矮柜底层翻找常备药品。
因为不愿惊扰到其他人,米朗没有开灯,就举着电话自带的手电筒,聚精会神地看每个药盒上的名字和用途。
突然,头顶传来两下“咚咚”的敲击声。
米朗被吓了一跳,抬头时面上挂着点不耐,唇线抿得紧紧的。
骆峥炎恍若未觉,边收回敲击桌面的指节,边出言调侃:“农家院值钱的东西都锁在库房里,你是忘了自己有钥匙么?”
米朗翻找失败,索性直起腰身:“哦,是嘛,那库房里有能消毒杀菌的碘伏么?”
“伤了?”
骆峥炎绕到前台内侧,抬手按动墙上开关,骤然亮起的灯光令米朗蹙眉闭了闭眼。
他干脆装瞎不看人,嘴上倒是实话实说:“嗯,光脚插秧来着。脚掌有些细小伤口,针刺似的发痒,想消消毒再睡。”
话音落地,米朗便被一股力量裹挟向后,继而跌撞着坐进了扶手椅里。
等他慌忙睁开眼时,骆峥炎已经蹲在他脚边,垂头查看伤口。
米朗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有点迟来的别扭。他试着使力抽回脚,可骆峥炎却捏紧他的脚踝不肯放。
两下僵直片刻,米朗泄气似地放弃挣扎。
骆峥炎这才松了劲儿,熟练地拿起抽屉角落处的碘伏,拧开瓶盖,夹起一颗浸透药液的棉球,开始替米朗逐个擦拭脚掌的伤口。
“先是感冒发烧,然后替狗挡弹弓,现在又划破脚底。接下来打算伤哪里,米超模有计划嘛,还是说你都是看心情随机决定怎么折磨自己?”
虽说骆峥炎这人的关心一贯带着点嘲讽,但眼下的几句话里明显还掺杂了些怒意。
米朗微顿,脑中某根被击中的敏感神经跟随脚掌刺痛的伤口一起,猛地跳了跳。
他翘起唇角嗤笑出声,俯身凑近:“骆老板是以为自己生了颗玲珑心很了不起?不觉得习惯性揣测别人的想法是一种冒犯吗?何况,我们好像并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干涉的地步,骆老板有点越界了吧……”
秋夜静悄悄的,一阵疾风打着旋儿扫过地面,掀翻几片落叶又惊飞两三只鸟雀后消散无踪。远空冷月高悬,如常睥睨人间,无言旁观。
“都说了不用背,可以自己走……”
“不是说脚痛嘛,刚坏掉的水泡最好不要再磨。”
竹楼门口突然响起交谈声,将前台内一坐一蹲,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两个人唤回了神。
米朗率先反应,猛地抽出被骆峥炎握住的脚踝。
薄茧自柔嫩的皮肤表面滑过,激起轻微酥麻感。他强忍住打颤的冲动,右手拳头紧攥。
几乎同一时间,外头的段奕和苗晋冉就进了屋。
八目相对,四脸尴尬。
段奕挣扎着从苗晋冉背后下来,那副慌张模样令米朗莫名觉得平衡不少,终归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丢脸。
苗晋冉清了清嗓,解释道:“我们刚才去修车铺找骆老板了,你没在那边。小奕的脚磨出水泡,洗澡给蹭坏了。一直喊疼,想看看你那里有没有可以涂抹的药膏?”
“哦,我刚在库房整理杂物来着。”
骆峥炎也缓慢站起身来,“药膏的话……”
米朗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想起骆二火上次大约是把所有药膏都给他了,毕竟后来他从袋子里甚至翻出了滥竽充数的过敏药……
米朗穿上拖鞋,走出前台:“药膏我有,等我回楼上取来。”
“谢谢……”段奕呢喃似地讲了声,面色不大自然。
米朗心思正乱,没听清:“你说什么?”
“故意的吧?”
段奕转瞬恢复炸药包模式,“我说谢谢你的药膏,行了嘛?!”
“哦,不客气。”
米朗迈上楼梯,决定报答对方的及时出现,“还可以附赠筋膜枪,给你按腿解解乏。”
等他取完东西再下楼时,骆峥炎和段奕都已瞧不见踪影。
苗晋冉接过药膏和筋膜枪后再次道谢,并提醒米朗:“骆老板说,桌上的那个小箱子是给你的,让你别忘了带上楼。”
米朗点点头,苗晋冉转身回屋,他走过去打开小箱子。
骆峥炎上回清空药膏,这次直接清空所有常备药,连健胃消食片都躺在箱底凑数。
米朗简直气笑,“啪”地一声合上盖子。
呵呵,不愧是他……
骆老板的七分关怀之外,疑似加送三分报复性的嘲弄与反击。
14. 陷冷战
次日上午八点多,嘉宾们才陆续走出房间觅食。
许建昌最后一个现身,他揉着酸痛的胳膊,跟聚集在前厅休息区的其他人打招呼:“大家早啊,我这身上没有一块肉是不疼的!太要命了,不服老真不行啊……”
乔慧也在揉捏僵硬的脖颈,眼都没抬但不耽误吐槽老搭档:“少来了,你哪儿是不服老不行啊,你是不服懒不行!平时多锻炼锻炼吧,别生命在于静止了……”
许建昌也不恼,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那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我就是命里带懒嘛!本性难移,我属于被迫躺平。”
乔慧停下手里的动作,懒得再理会许建昌,转而掏出几张纸币搁到桌上:“昨天摘果子和插秧的报酬共计580元,减去昨晚的饭钱,现在咱们还剩下535。”
孙玺然松口气:“得亏插秧三人组够拼,总算是有钱花啦,可以名正言顺摆烂一天。”
姚垚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接茬问:“那咱早饭吃啥呀?还泡面?”
“别了吧,昨个儿是因为太晚,大家也都累,才凑合一顿……”
许建昌明显不想再吃,“既然钱都够花了,跟节目组买点别的呗?”
镜头外的马昆适时插话:“节目组可以提供做好的香菇鸡肉包哟,十元一个。还有现磨豆浆,也只需十元一杯。”
“也就是说,俩包子加一杯豆浆要三十?马导,你这是哪国物价啊?!”
“真是谢谢您了,明明可以直接抢钱,还非要送我们点吃的。”
嘉宾们的抱怨声此起彼伏,毕竟前一天干活时遭的罪仍历历在目。桌上那几张屈指可数的纸币,可谓是张张皆辛苦。
“要不吃鸡丝汤面?”
不想掉入天价早餐陷阱的乔慧建议道,“马导不是说农家院里现有的食材可以用成本价买吗?我看冰箱里还有冷冻的抻面和鸡腿。”
“可以是可以,但是谁会做?”
许建昌环视一圈众人,首先排除自己,“我进厨房的话,怕只有添乱一个功能。”
苗晋冉难得主动搭腔:“慧姐,我和小奕做饭……也都不太行。”
乔慧闭眼摇了摇头,眼见绝望之际,姚垚和孙玺然积极举手:“慧姐,我们俩可以,我们会……摘菜!”
米朗的胃已经饿得略微有点不舒服,他眉头微皱,总觉得还有哪里比胃更不舒服,但又实在不愿细想。
罢了,或许就是胃里没食惹得祸,吃饱了说不定就哪里都舒服了。
“慧姐,你来煮面吧,我处理鸡腿。”
米朗起身直奔厨房,“姚垚和玺然帮忙去后院摘些生菜。”
被点名的三人面露意外地看着离去的身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迟疑片刻才接连行动。
段奕的竞争意识瞬间觉醒,立刻开口问正打算跟去厨房的马昆:“导演,我们有没有什么任务是在农家院里做的呀?闲着的人,也得为集体创造些价值不是嘛?”
“哦,有的。”
马昆止住脚步,忙掏出腰包里的清单念道,“为花草浇水十五元,为西侧厢房的山墙刷漆三十五元,还有为后院的蔬菜上架和驱虫五十五元。”
许建昌嘴角抽了抽,抢先报名:“那我浇花吧!”
“好,那我和小奕去刷山墙,这两项耗时相对短。”
跟拍摄像兵分几路散开,马昆满意地点点头。本以为会没什么素材可拍的上午,竟意外地热闹了起来。
众嘉宾吃过早饭,便在马昆几次三番的催促下出发前往镇上市集。
一行人边朝着院门外走,边意犹未尽地回味方才下肚的鸡丝汤面。
怒赚十五块的许建昌冲身旁的乔慧竖起拇指:“真没想到阿慧你厨艺这么棒啊,之前在剧组不是还说不常下厨吗?”
乔慧摇头:“这我可不敢贪功,调味都是小米弄的,我才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饭!”
闻言,姚垚也忍不住感慨起来:“谁能想到啊?!我一直觉得小米该是拿着刀叉,坐在摆满高烛台的西式长桌边,吃那种精致漂亮饭的贵公子!”
米朗扯唇笑笑,没说什么,只觉得胃虽然填饱了但心情仍旧莫名低落。
段奕大约也是因为太过吃惊,所以难得没有出言吐槽。
说话间,众人来到农家院外,刚巧撞见一道之隔的修车铺门口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
*
骆峥炎穿着黑色的牛仔套装,里面的内搭T恤也是纯黑,称得他身上那股本就带点生猛的气质格外凸显了些。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面前的人,而后回头指了指修车铺的店门玻璃。
“就左边那扇,用的泥丸,那东西当场就四分五裂了,所以没物证。”
何兴接过监控器的内存卡,揣进执勤服的裤袋内。接着他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又递给了骆峥炎一支。
骆峥炎伸手接过但没抽,捏在指节间摆弄着。
何兴吐出个烟圈,开口问:“想要多少赔偿啊?”
骆峥炎抬眸笑了笑,继而摇头:“不要,送进去蹲两天,让他们长点记性就行。”
何兴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没问题,那哥几个早该得点教训了。不过,倒是少见你有这么较真的时候……”
骆峥炎没接茬,转而问:“你待会儿回市里?”
“嗯,给我家老爷子送点东西,然后还得赶回去。”
“行,那捎我一程吧。”
何兴猛抽几口,掐灭烟头丢进店门旁的垃圾桶,抬腿欲走:“跟我兜一圈,还是等下再过来接你?”
骆峥炎偏头瞅了瞅隔壁农家院门口聚集着的人群,收回已迈出一半的步子:“等下……过来接我吧。”
“成。”何兴钻回车内,继续朝村子里开。
一众嘉宾对着缓缓驶远的黑色轿车行注目礼,同时小声议论。
“骆老板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肯定是朋友,刚那警察还给他递烟呢!”
“哦,对,那应该没……”
姚垚的话讲到一半,被旁边的孙玺然撞了下肩膀,遂及时住嘴。
骆峥炎行至近前,主动问马昆:“这是要出门吗?”
“哦,对的,骆老板!”
马昆热情地堆起满脸笑容,“准备去镇上市集逛逛,感受下当地不一样的购物氛围。”
“哦,这边的市集确实还挺有特色,也蛮热闹……”
骆峥炎察觉到自斜前方投射而来的视线,可等他侧眸看去,对方却已然匆匆收回,他于是便也只得假作无事发生。
“骆老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马昆蹭流量蹭上了瘾,习惯性地开口邀请。
“谢谢导演,但我今天还有事,等下要去趟市里。”
骆峥炎笑笑,正打算同众人告别时,突然有辆银色越野开了过来。
引擎熄灭后,从驾驶室内走出一位西装笔挺的高个子男士,那人抬起手臂冲着人群聚集处优雅地挥了挥。
“哎哟,咱这飞行嘉宾到得可够及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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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建昌出言调侃,紧接着朝步步走近的人喊道,“我说大侄子啊,你再晚到一会儿就得独守空院啦……”
来人叫张泽明,早前也是模特出身。但后来转型进了影视圈发展,上部戏里刚演完许建昌的亲侄子。
张泽明表情得意:“是要去镇上的市集吧?米米昨晚发消息告诉我了,所以我这才特地自己开车来的,赶不及的话我就追过去呗。”
说完,他同在场的人一一点头问好,并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轮到米朗时,张泽明径直张开双臂:“好久不见呐,小朗,过来抱一个呗?”
这么多人在场,米朗本就不好驳对方的面子。何况此刻立在张泽明身后不远处的那位骆老板正挑眉睨向他,唇齿间似还逸出一声轻嗤。
米朗于是迎上前,轻拥住张泽明的后背,也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泽明哥。”
“对了,小米和明弟是之前模特培训时就认识,对吧?”
米朗借机向后退开半步,回应许建昌的话:“嗯,是。”
“小朗是在模特培训时认识我的,但我可不是哦……”
张泽明眯起一双桃花眼盯着米朗瞧,“大学那会儿,他刚进校我就留意到了,或者应该说差不多全校都知道金融系来了个混血帅哥!”
“哈哈,小米这身高长相,确实很难不留意。”
许建昌附和了句,随即扭头对马昆讲,“导演,咱现在可是有八位嘉宾了,你那七座商务车怕是坐不下咯!”
马昆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尝试给出解决办法:“嗯,看来嘉宾们只能兵分两路前往镇上了,要不大家自行分个组吧?”
张泽明的视线恰好扫过院门边停着的蓝黑色电动车,他心念一转,开口道:“来到环境如此优美的乡下,必然得要好好地吹一吹风啊!记得模特培训那会儿,我就经常骑着电动车载小朗去吃饭。他当时可喜欢坐车吹风了,现在应该还没变吧?”
米朗有些意外,语塞须臾才慢半拍地回答:“没想到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关于你的事我可哪件都没忘。”
张泽明眉目含情地看了看米朗,尔后问马昆,“导演,那辆电动车是咱节目组的吗?可以骑的话,我就载小朗去市集好了!”
马昆抬手指了指骆峥炎所站的位置,迟疑地开口:“电动车是骆老板的,他等下有事要出门,大约还得骑吧?”
张泽明转头跟骆峥炎对上视线,仿佛是才留意到还有这人存在。
骆峥炎没什么表情地应声:“我搭朋友的车去市里,不过电摩需要有E证才能骑。”
“竟然是电摩吗?还以为只是普通电动……”
张泽明欣喜地笑着,“得亏我是从剧组过来的,摩托驾照这会儿就在车上呢!平时以防拍戏需要,真是恨不得连四六级证都背着。”
张泽明貌似自嘲实则面上尽是得意,他忙跟骆峥炎确认:“那骆老板这电摩能借我们骑一下嘛,花钱租也没问题的!我车技还行,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归还。”
恰好此时,回村里送东西的何兴去而复返。他开着黑色轿车驶过人群聚集处,停下后按了两声喇叭。
骆峥炎扯唇笑笑,眸光定在张泽明身侧的人脸上:“电摩可以骑,钥匙就放在前台桌下的抽屉里。钱就不用了,只要他愿意坐就行。”
话音落地,骆峥炎径直转身,咬紧的牙关将下颌线崩出锋利棱角。
他一边把耳后别着的烟拿下来点燃,一边面无表情地钻进了何兴的副驾驶座。
15. 不对劲
何兴脚踩油门,缓缓发动车子,同时降下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
他眼神不善地瞥了瞥骆峥炎嘴里叼着的那根烟:“特意留到我车上抽的,是吧?”
“嗯,当着人面抽,不礼貌。”
骆峥炎手肘搭在车窗边沿,看向路旁不断倒退的行道树。
他头都没回,略显敷衍地答话。
何兴顿时翻了个白眼,模样更加不满:“咋的,兄弟不是人呐?”
骆峥炎后知后觉地翘了翘唇角,接茬调侃:“兄弟如手足嘛,我抽不就等于你抽,哪有自己嫌弃自己的?”
何兴用余光确认了下骆峥炎的脸色,语气认真些许:“你最近没碰上什么事吧?”
骆峥炎猛吸几口,将烟尾按灭在车载烟灰缸内:“回村就是休假的,我能有什么事?”
“按理说是啊……”
何兴也纳闷,但又颇为相信自己的直觉,“可你的状态明显有点不对劲!就拿黄毛他们来说吧,给你找不痛快都多少回了?!哪次不是我劝你干脆报案,把人抓进去蹲几天。结果你嫌麻烦,让我口头教育下就成。然后这一遭呢,反倒是你较起真来了。”
骆峥炎没搭腔,沉默地升起车窗玻璃。
何兴转动方向盘,拐上大路,顺势又再度确认了下骆峥炎的脸色:“你现在的这副表情就也明显不对劲……”
骆峥炎抬眸看了眼车内后视镜,终于开口:“我什么表情?”
“憋着劲儿要搞事的表情!”
不愧是人民警察,真是生了一双慧眼呐。
骆峥炎避重就轻:“放心,不会干啥违法乱纪的事。”
“你最好是,要不然村里人更要言之凿凿地说你的钱来路不正了。”
何兴想起方才回家那会儿听到的闲话,“刚给老爷子送东西,听见小杰后妈正跟人编排你呢!说二火那小子装什么冤大头啊,没准是钱赚得太亏心,回村里做点好事赎罪呐!”
闻言,骆峥炎不怒反笑,转而问何兴:“人民警察就没怀疑过嘛,这么信任我?”
“前年你回来开农家院和修车铺的时候,我们副局就专门叮嘱过我要多多留意你有什么需求,务必全力协助优秀青年返乡做贡献。”
何兴音调骤然拔高,“他说的甚至都不是创业,是做贡献!我当时就在想,二火这小子怕是比村里人以为的要更有出息。”
骆峥炎头回知道还有这事儿,面露些许意外:“所以,你查过我了?”
何兴摇摇头:“没啊,人民警察可不会撒谎!一旦我真摸清了你的底,遇上村里人聊起你来,我就没办法假装不知道了呀!再者说,那有什么好查的,无非就是我儿时打闹的兄弟逆袭成豪门大佬了呗!”
骆峥炎听着这一言难尽的称呼,劝道:“少听点霸总小说吧……”
何兴撇嘴冷哼,懒得跟没品味的人扯皮,继续说回正题:“总之,有任何需要,你知会一声就成。于公,这是局领导给我的郑重指示。于私,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从前那个把欺负我的孙子们按在地上摩擦的好兄弟!”
是的,优秀的人民警察少年时曾一度瘦小枯干得仿佛风吹就倒,因此没少受人欺负。
每回他都是委屈巴巴地跑到骆峥炎跟前哭诉,完事儿咬牙切齿地讲一句:“没关系,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后第二天放学,他那个不是君子的兄弟,便会亲身为他示范什么叫“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骆峥炎伸出左拳,轻撞了下何兴的肩膀,开玩笑说:“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我哪天要真犯了事儿,你会给我通风报信当同伙,还是去牢里给我送热乎饭?”
何兴猛耸了下肩膀,躲开骆峥炎的拳头。上一秒兄弟情深,下一秒莫挨老子。
“滚,跟你这儿就煽不了半点情,铁石心肠的玩意儿。等以后你有了对象,我看你还是不是这副死样?哄都不会哄,对象准得气跑……”
骆峥炎顿了顿,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语气低沉:“你会哄?有什么技巧能传授吗?”
这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虚心请教,反倒惹得何兴有点无言以对:“你自己悟去吧,我他娘的要是会哄,还能离?!”
差点忘了这茬儿,显然何兴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搁这儿跟他五十步笑百步呢。
骆峥炎嗤笑一声,仰靠到椅背上,阖上双眼。
他脑中闪过分别时米朗脸上的漠然神色,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坐上小电摩。多半是不肯坐的,想来这会儿应该还在恨人及车。
骆峥炎皱了皱眉,唇齿间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手握方向盘的何警官明察秋毫,断然不能放过给兄弟添堵的机会。
他扬起嘴角,扭头揶揄道:“骆二火,你现在脑子想的那个让你皱眉叹气的主儿,必定就是你小子不对劲的原因……”
*
“怎么感觉你状态有点不对劲呢,小朗?”
“嗯?”
米朗坐在张泽明的副驾驶座上,懒懒地应了声。
“为什么不愿意坐小电摩呢?我分明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
“没什么,就这边……路不好,都是灰尘,开快了还容易挨骂。”
“哦哦,差点忘了你有洁癖的事。”
米朗有理有据,张泽明不疑有他,还秒速改换了阵营,“骆老板那电摩瞅着也属实不大起眼,骑着估计就那么回事儿……不如这样,等录制结束回了北城,咱约着去赛车场呗。我刚好有朋友认识轻焱的车总,回头借他们的疾风450骑骑,保准爽翻!”
“泽明哥,其他嘉宾的车好像快看不见了,别是跟丢了吧?”
“哎呀,我开车你还不放心嘛?咱过了这个路口就能追上他们。再说还有导航呢,没啥可担忧的!”
张泽明不死心地绕回上个话题,“到底行不行啊,小朗?回北城后跟我去骑车呗?”
“嗯,好啊。”
米朗点头应下,虽然好像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是轻焱机车的话,朱立大概会开心。带上自家经纪人去试骑一圈,约莫能够抵消他在综艺录制期间犯的一百个错吧。
抵达位于镇中心的市集门口,马昆拿起喇叭招呼嘉宾们聚到一起,准备开逛。
一日主播姚垚也已上线,正在跟网友们解释这是米朗转让给她的奖励:“嗯,本来应该是小米播的。但他重感冒刚好,体力和状态不佳,所以就把这个好机会赏给我啦。
今天主要带大家娱乐休闲,首先是逛乡村大集,据说今天是本月最热闹的一次呐!而且因为恰好赶上周末,所以摆摊的商贩和买东西的顾客都超级多,好期待呀!”
嘉宾们早已习惯网络购物的日常,别说市集了,就连家附近的商场一年里可能也逛不上几次,因而都显得很兴奋。
马昆召集跟拍摄像开会,请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千万要盯住自己的目标,别跟丢。
哪知下一秒就发现几位嘉宾早擅自不见了踪影,摄像们赶忙就地解散,扛着机器火速寻找自己的跟拍对象。
米朗和张泽明停在一个手工摊位前,摊主是位阿姨,卖的是些刺绣相关的小物件。
阿姨见有顾客光临,放下绣片起身,冲两人和蔼地笑:“随便看一看呀,你拿的那个是刺绣杯垫,只要五元钱。”
六边形的薄竹框里嵌着带有几何图案或植物花卉的精致绣片,米朗抚摩着针脚隆起的棉麻布料,模样有些失神。
张泽明看出米朗对杯垫的喜欢,便也开口夸起来:“阿姨的手真巧,这杯垫瞧着既实用又好看,还很有民族风特色。小朗,不如咱们买两对吧?”
没等米朗应声,身后跟上来的段奕先接了茬:“拿什么买?赚的钱可都是集体的……”
听见动静,张泽明回头瞅了眼,显然没觉得这有何难:“我出钱不就行了!小朗,你快挑吧,我要和你一样的。”
恰好这会儿,导演和另外几位嘉宾也已走到近前,摄像镜头和直播间内耳尖的网友们都捕捉到了矛盾的气息。
米朗叹口气,面对段奕:“要不这样,我们每人从集体的资金里分十块钱,八个人也就是八十块。暂时影响不到今天和明早的生存,之后我会想办法把这钱赚回来,可以吗?”
闻言,姚垚最先举手同意:“我和玺然好想买点那个薯片吃!”
管钱的乔慧紧跟着点头,掏出钱包开分:“没问题,够花的,不差这几十块。等会儿咱顺便把下午的火锅食材买了,大家都想一想要吃啥!”
段奕本欲反驳,但被苗晋冉扯住衣袖:“刚才不是想要糖人嘛,正好可以去买两个。”
“哟,大小伙子喜欢吃那么甜的东西呀?怎么跟骆二火似的……”
一道粗哑嗓音突然响起,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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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侧眸看去时,对方却已经改换了语气,正笑眯眯地跟米朗讲话,“喜欢你婶绣的杯垫呐,随便挑,白送你不要钱!”
“张叔……”
米朗面露惊喜,随即也眯起眼睛笑了笑,“原来这位是张婶啊!”
张叔点点头,跟张婶介绍:“这就是住在二火那儿,上回我给搬行李的明星。”
张婶恍然地“哦”了声,然后也抛出跟张叔一模一样的话:“你随便挑,不要钱的!”
米朗从几何和花卉两类图案中各选了一款,然后递出乔慧分发的十块钱现金,跟张叔和张婶解释道:“镜头拍着呢,钱是必须要给的。二位就别推辞了,收下吧。”
果然不出所料,一说到是录节目所需,村里人就都跟培训过似地满口答应,没二话。
张叔接过钱递给张婶,又抬眸扫了眼周围:“二火没跟过来给你们领路啊?”
米朗顿了顿,如实答话:“骆老板去市里了。”
“今天骑车去市里?这小子找死呢!”
张叔边说边掏出电话,“市里早上就开始下大雨了,他那腿……”
米朗伸手摆了摆,赶忙补充:“张叔,你先别急,他是坐朋友的车去的。”
张叔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哦,没骑摩托,那还成。”
张泽明听着两人一直聊起骆峥炎,不大高兴地插嘴:“骆老板的腿不好啊,是受过伤还是生过病呀?”
米朗下意识蹙眉,张叔倒是没多想,径直回答:“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二火从前苦得很!打小跟他爷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到二火考上高中,骆老头却生了治不好的病。那小子没办法只能辍学出去打工,倒也是能耐,没多久就真的赚了钱回来。”
张叔说着说着,长叹一声:“得亏有个孝顺的孙子,骆老头最后是在市里顶级的疗养院走的,算是没遭太多罪。那以后,二火就很少回村了。直到子俊的爸妈去世,二火赶回来看我们老两口。那趟他是拄着拐回的,问只说是意外,从那时候起腿就不大好了……”
*
云城郊区的赛车场内,密集雨丝将赛道冲洗如新,也为场上的比拼增加不少变数。
两辆竞技摩托一前一后行驶在湿滑的跑道上,位于后方的骆峥炎始终选择不远不近地跟随,没有企图超越。
直至最后一个弯道,以为胜券在握的朱志军才敢稍有懈怠,回头看向他的手下败将。同时扬起拇指,调转朝下比了个“loser”的手势。
也正因为这次回视,令他得以有幸看清对方是如何加速,如何使得压弯倾角小到几乎与地面平行,如何容忍膝盖和小腿长时间与地面摩擦……
朱志军眼睁睁看着骆峥炎用这样挑战物理极限的方式,以一种不要命的战术实现了对他的超越,完成逆转。
两辆车交错瞬间,朱志军避闪不及,机车失去平衡侧滑出了赛道。好在他本就因为掉以轻心降缓了车速,所以冲击力不大。
没等朱志军起身开骂,他就瞧见胜利者也在冲线后迅速失去重心。人车双双倒地,撞向跑道旁的防护墙。
朱志军满头黑线,他摘掉头盔,走向倚靠着防护墙勉强坐起的人。
“骆二火,切磋而已,你他娘的要不要这么拼?”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骆峥炎脱下头盔,额前和鼻尖上挂着的汗珠同雨水交融。他忽而扬唇笑了笑,看得朱志军不禁心惊肉跳。
“疯子!”
朱志军咬牙切齿道,“我保证黄毛他们几个不会再打扰你,这趟进局子必让他们蹲满十五天,我决不捞人,行了吧?!”
话说完,正好赛车场的工作人员赶来查看情况。
朱志军气急败坏地接过雨伞,快速迈步离开。
骆峥炎则留在原地悠闲地淋了会儿雨,尔后才慢悠悠地起身扶摩托。
时至傍晚,天色因为阴雨的加持而更显晦暗。
眼见骆峥炎还要骑车走,工作人员担忧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放心吧,我骑车最早练的就是如何摔才不会死。”
工作人员语塞须臾,换个角度继续劝阻:“可天还下着雨呢,不如到休息室歇会儿?”
骆峥炎已然跨上车座,伸手拧动钥匙,心情是旁人难以理解的愉悦:“没关系,家那边好像没下雨,我骑着骑着天就会晴了。”
16. 管闲事
午后两点多,节目组一行人从镇上市集返回忘年园居,饥肠辘辘的诸位嘉宾一进院子就开始张罗煮火锅。
女士们去厨房里洗菜摆盘,男士们将桌椅摆到台阶前的空地上。圆形铜锅被S型隔板分成两半,红汤和白汤相继翻滚沸腾。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很快在桌子周围落座,效率高得出奇。
站在镜头之外的马昆,忍不住揉揉眼睛,仿佛想要确认面前的嘉宾跟早上拖拖拉拉起床的那几位究竟是不是同一拨……
大家边吃边聊,肩负直播任务的姚垚时不时会挑几条网友的正经提问请大家解答,热热闹闹的一顿饭不知不觉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众人汤足饭饱后,橘色落日正悄然坠向地平线,唯美烟霞铺满天际。
身为飞行嘉宾的张泽明颇显天真地感慨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乡村慢综艺嘛?!逛逛市集,吃吃火锅,简直美滋滋呀!”
“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哈!”
许建昌笑到弯腰咳了起来,乔慧一边替其捶背顺气,一边开口打碎张泽明的幻想:“泽明啊,你今天的美滋滋,是我们用昨天的摘果三百斤和插秧九亩地换来的……”
“多少斤?几亩地?”
张泽明属实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劳动量,顿时感觉抱歉,“那这盘中肉,可真是片片皆辛苦啊!我刚还吃挺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诶,大侄子,千万别不好意思!”
许建昌缓过劲儿来,冲张泽明摆摆手,“尽管放心,出来吃迟早是要还的。你这顿……约莫明天就得还,是吧,导演?”
马昆自然是有求必应的,他笑着接茬道:“嗐,说什么还不还的!这些都是十分难得的体验嘛,泽明别害怕哈!”
“行啦,导演。快别铺垫了,赶紧说事儿吧!”
孙玺然放下筷子,无情吐槽。
“哦,好好好!事儿就是……明天一早会有人到农家院的果园来收水果,需要大家按照订单,提前把货备好。”
常驻嘉宾们见怪不怪,唯有张泽明胆战心惊地问:“这回一共要摘多少斤的果子啊?”
“不多不多,这次咱们炊烟农社全员出动,仍旧只需摘三百斤。”
还成,干活的人数比上次翻了一倍呢,想来应该不难。
张泽明刚刚松了口气,便听见马昆迟来的后半句:“不过,进货商到得会比较早。所以咱们四点前就得出发,今晚各位可别熬夜哈!”
闻言,姚垚果断地跟直播间的网友们道别,然后和身旁的孙玺然讲:“你说我要是现在回屋将遮光窗帘一拉,提前把黄昏当成半夜熬,等八点一到我的大脑能相信它该睡了吗?”
孙玺然忍不住笑了笑,点头赞同:“值得一试。”
嘉宾们自觉分工,收拾并洗净碗筷后便就地解散,各自回房熬黄昏。
张泽明在楼梯处拦住米朗:“要不要去遛个弯消消食啊,小朗?”
米朗摇头拒绝:“不了,泽明哥。一身的火锅味,我需要洗澡。”
“说得是,我也去冲一下。”
张泽明顺势转换由头,“小朗,那等洗完要不要来尝尝我带的茶?”
飞行嘉宾的房间在一层,米朗遂兀自迈上楼梯:“泽明哥,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应该不只是摘果子,会挺累的。”
说完,他没再给张泽明开口的机会,快步回房。
*
夜幕初垂,二层最西侧的「忘情居」内。
香薰蜡烛燃着,轻音乐放着,鲸鱼玩偶抱着,软被在腿间夹着。
分明已然万事俱备,可米朗的瞌睡却迟迟不见踪影。
人在想睡却睡不着的时候,最易胡思乱想,此刻他的脑中便莫名奇妙地回放着先前张叔在市集上讲的那番话。
骆二火自小是跟着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的。
骆二火的腿没人知晓究竟是怎么伤的。
骆二火虽模样硬汉却十分嗜甜……
米朗有些懊恼地揉乱微卷的发顶,索性坐起身来。
他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依靠刷短视频分一分神,结果意外在首页推送里看见了近来颇受欢迎的奶皮子糖葫芦。
白天在镇上逛市集时,他看到卖糖葫芦的摊位销量相当不错,但都是些传统样式,这种创新款没准会更受欢迎。
水果当然是不用愁的,明早从山上果园顺便带回几样即可。
奶皮子冰箱里也有现成的,许建昌身为内蒙人,已经屡次向大家安利过家乡美食。
至于干噎酸奶,倒是不得不自制才行。
反正也睡不着,米朗干脆查了查过滤方法,然后果断下楼实践。
他边换衣服,边自我安慰:“消耗消耗体力,权当催眠了。”
米朗综合考量了数个网友分享的帖子,先把厨房里的几块崭新蒸笼布用开水烫了烫,再把姚垚带来的两罐发酵乳分成几份倒进去扎好,别上筷子。
没有专业的过滤器和弹簧,他只好戴上一次性手套,人工挤压并拧动蒸笼布,弄好后将酸奶放入冰箱冷藏室静置。
大功告成时,米朗当真觉得体力条告急,只待回屋检验催眠效果。
不过,他才抬脚踏上楼梯,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引擎声,骆巴哈的吼叫也紧随其后响起。
应该是骆二火回来了,米朗不由自主地调转脚步朝竹楼外去,但走到门口又骤然顿住。
见到人以后……要说些什么呢?
难不成问他为啥坐朋友的车走,却骑摩托车回?
还是说因为听张叔提起他的腿遇到雨天会痛,所以想确认下情况?
米朗叹一口气,搭在雕花竹门上的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
不管怎样讲都明摆着是在多管闲事啊,明明前一天他才说人越界。
走神间,他滑动的指尖突然跑偏,指甲蹭过门玻璃表面,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米朗的琥珀眼却随之一亮,嘴角小幅度地扬了扬。尔后,他理直气壮地推门出屋,直奔一道之隔的修车铺。
*
骆峥炎打开店门,将摩托车推进屋内,停靠到墙边。
接着,他本想先去浴室洗漱。可嗅到血腥气的骆巴哈猛地冲上来,围着他疯狂跑圈。
骆峥炎只得蹲下身安抚:“行了,没什么事,别瞎激动!快睡你的觉去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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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巴哈仍旧绕着主人的裤腿不停转,用实际行动表明:不好。
骆峥炎摇头失笑,起身去拿那瓶被藏进工具箱里的香水:“得,喷点奶檀香分散分散你的注意力吧。给我一场淋浴的时间,等冲完澡出来你小子就什么都闻不见了。”
哪知,才刚把香水瓶取出,还没来得及按下喷头,店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骆峥炎抬头看去,紧接着手就僵在了半空。
咋回事,这位难不成是闻着味儿来的……
两道视线相撞,各怀各的心虚,谁也没着急开口。
最后还是骆巴哈不满地叫了两声,它少见地没有奔向米朗,固执揪着主人的裤腿不放。
骆峥炎收起香水瓶,甩腿摆脱骆巴哈,稍稍向前走近两步又停下。瞧见米朗的目光落到墙边位置,便主动解释道:“朋友没空送我回来,所以就借了辆摩托。”
米朗点点头,转而看向骆峥炎:“市里好像下雨了,你的腿是不是……”
话没讲完,米朗就不自在地开始找补:“听张叔说的,他知道你今天去市里,以为是骑车走的,很担心来着。”
“在集市上碰到啦?”
米朗又点头,骆峥炎继续解释,“没那么严重,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米朗像是不相信,目光随即转移至骆峥炎的右腿。
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牛仔套装,瞧不出太多异样。但他脚上穿的鞋是黑白相间的,此时底部的白色边缘处明显染了点红。
骆峥炎也意识到不对,企图赶人:“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你鞋上的是……”米朗蹙眉,试图刨根问底。
“米超模,咱们公平一点,都别越界才好吧。”
米朗被噎得面色更加难看,而后他理直气壮地举起手背。药膏涂了大半管,但掌背皮肤仍残留着淤青散去后的深色印记。
“我过来当然是想问跟自己有关的事,早上你交给警察的是门口的监控视频吧?是要抓黄毛鸡冠头吗?”
“嗯,那几个都会进去蹲些日子。”
骆峥炎迈步退回工具箱边,俯身掏出柄扳手,似突然有活儿要干,“他们不是第一次找我麻烦了,早该得点教训,你不用放在心上。”
话说到这份儿上,似乎连道谢都显得自作多情。
米朗沉着脸转身,于齿缝间挤出个单字:“好。”
修车铺的门板开了又合,骆峥炎陡然扔掉扳手。
小腿上成片的擦伤火烧火燎的疼,惹得他眉心紧皱。
骆峥炎不顾骆巴哈的吼叫,快步前往浴室。等洗完澡出来,脸色依旧不见好转。
他钻进里屋,从医药箱内翻出瓶医用酒精,简单地给伤处消过毒后便丢掉棉签,仰躺到床上。肾上腺素逐渐消退,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漫过全身。
正当骆峥炎的意识变得混沌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他一只手搭在额前,另一只手捞过搁在枕头旁的手机。看也没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径直按下接听。
好友兼合伙人车庭屹的声音爆炸似地迸出了听筒:“骆峥炎,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大雨天的,你拖着条废腿跟人赛车?”
17. 拒随行
“没废。”
骆峥炎拿下搭在额前的手,刺目的白炽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好歹是个‘总’,说话能不能实事求是一点?”
“嘿,骆车王您这甩手掌柜就不懂了吧?!但凡在外被叫个‘总’的,铁定都没少给人画饼,哪个的字典里能有‘实事求是’几个字……”
接完话,车庭屹猛地意识到什么,“诶,你小子别给我转移话题!”
骆峥炎失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午去云城分部取车时,他就料到负责人必定要跟车庭屹告状,只是没想到告得这么快……
车庭屹的语气转为苦口婆心:“不就是砸了扇店门玻璃,你说你至于嘛?!让你那发小把人弄进去教育几天长点记性不就得了,非得闹这一出?”
“解决得彻底点,以绝后患。”
“不是,你最近真是颇为反常啊!前两天发过来个歪七扭八的手绘香水瓶,让我找什么奶檀味香水,你啥时候喷过那玩意儿?”
车庭屹越想越觉不对劲,“自打退圈以后,你向来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会儿却主动跑去找那个朱志军的麻烦……”
骆峥炎选择性耳聋:“说到香水,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又转移话题是吧?”
车庭屹气得直翻白眼,但仍有问有答,语气不善地讲起自己在商场上的死对头,“提到这事儿我就来气,你说你突然性情大变想喷香水也就罢了。可放着那么多大牌不选,要的竟然是覃氏三十周年的纪念礼品之一,还他娘是不对外销售的那种……”
闻言,骆峥炎也不免意外:“所以,你去覃氏买的?”
“我疯了吗?!”
车庭屹的音调骤然拔高,“自从覃靳之掌权后,覃氏就跟发了狂似地拓展业务。哪行稍有起势,他就钻进去抢饭碗,偏尼玛还就跟开了挂似的样样顺利。照这么下去,我看明年保不齐他该来机车界插一脚了……”
市场是开放的,人有钱有资源,难不成还能把人脚剁掉不让插是怎么着,各凭本事呗。
骆峥炎不太在意这些,又将话题绕回去:“所以,那香水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哦,助理小陈说他的朋友圈里正好有网红在倒卖,我就让他花三千块买了一瓶。”
车庭屹和骆峥炎的关注点惯常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作为居安思危的CEO十分不满合伙人对于竞争企业的漫不经心,“你可别不当回事,覃氏今年的电车势头非常不错。这货一向喜欢挑战,听说已经着手收购北城一个小型的机车生产厂了。”
“嗯,督促团队做好电摩的市场开发,再加上疾风系列如今在竞技赛场的表现……”
骆峥炎倚靠着床头坐起身,“轻焱只需精益求精,便远不至于倒闭。”
“不倒闭就行呗?不得不说,作为公司最大股东,您的要求还真是不高呢!”
车庭屹恨铁不成钢,“咱们着眼未来好嘛?!要做长远规划啊,你小子难不成只活几年嘛!我听说覃家还有个小儿子,学金融的。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从没公开露过面。不过多半跟他哥一样,也是个惯会谋财害命的主儿……”
“哦,那车总不如抓紧结婚生子。给轻焱培养个接班人,到时候咱就能安心退休了。”
骆峥炎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挂断时,车庭屹又不死心地讲回他打这通电话的缘由:“究竟为什么要跟人赛车,还故意把那个朱志军逼得摔出赛道,他伤着你什么宝贝了?”
“嗯,伤了。”
“少扯淡,你那破修车铺里哪来的宝贝?”
骆峥炎翘了翘唇角,嗓音透着点惫懒:“天上掉下来的。”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农户家的鸡都还没叫,修车铺里的骆巴哈更是睡得呼噜正响。
节目组便已经组织诸位嘉宾于院中集合,准备前往山上果园。
“人到齐了哈,那么现在需要大家选一下交通工具。步行的话,得走三公里左右,好处是免费。或者可以坐我们提供的车,六七分钟就能到,当然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
马昆虽然失去喇叭加持,但仍是一开口就足以令在场众人的瞌睡顿散,并且毅然决然地把起床气撒到他身上。
姚垚显然并没能骗过自己聪明的大脑,实现早睡计划。
此刻,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瞪向马昆:“网友们说得没错,我看导演铁定是打算录完这档综艺就退圈吧?”
眼见向来以甜美形象示人的姚垚,都被逼得咬牙切齿地开始威胁人了,马昆似终于找回点良心:“要不,我给各位打点儿折?”
米朗率先迈步朝大门口走,张泽明自是迅速跟上。其余嘉宾见状也都放弃乘车,或主动或被迫地选择步行。
黎明时分的山间空气清新至极,逐渐醒神的嘉宾们边欣赏美景,边低声闲聊。在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双重作用下,三公里路程很快便丈量完毕,全然成了劳作前的热身活动。
等众人热火朝天地摘完要交付的各种水果,朝阳已逐渐转变为炙烤模式。嘉宾们跟进货商结算完货款,又开始跟节目组讨酬劳。
米朗在马昆掏钱之际,蓦地开口道:“我的那份收入暂时不需要给,想换成水果,可以按批发价买吧?”
“可以是可以……”
马昆数钱的手暂时停住,“但你买这么多水果是要干什么啊?”
“想做些糖葫芦去集市上卖,昨天不是讲好嘉宾们分的那八十,我会赚回来吗?再加上今天这一百,目前的成本是一百八十块。”
马昆自是没啥意见,嘉宾们花样越多,节目就越有看点。
米朗请姚垚和孙玺然帮忙称了葡萄、草莓、芒果以及芭乐等几种水果,最后一百块里还剩下五块钱零头。
马昆掏出张纸币,递给米朗,却见对方摇了摇头:“给许老师就好。”
突然被点名的许建昌一脸莫名,但下意识接过钱:“为啥给我呀?”
“哦,等下需要征用您放在冰箱里的奶皮子,许老师应该会愿意为集体做贡献的吧?”
“原来是要做奶皮子糖葫芦嘛?那个最近超火的,肯定好卖!”
姚垚兴奋地拍了拍手,同时满脸堆笑地看向许建昌,“许老师当然要同意哒,这个搞不好会很赚哟!”
许建昌无奈点头:“贡献贡献,尽管拿去。”
姚垚冲米朗又是挑眉,又是抬下巴,一副求表扬的骄傲模样。
米朗眯眼笑笑,边转身往山下走,边开口补充道:“因为还想做些夹干噎酸奶的,所以姚垚,你带来的两罐发酵乳也被征用了。”
姚垚这头刚乐极生悲,同是天涯贡献人的许建昌就“哈哈哈”个不停。众嘉宾一路嬉嬉闹闹,步行返回忘年园居。
*
待吃过早午饭,米朗便开始制作网红糖葫芦,姚垚和张泽明积极主动地请求加入。
段奕则十分不屑地“嗤”了声:“惯会整些哗众取宠的事,别到最后钱没赚到,还平白搭上人力和时间……”
“既然这么担心,等下到市集摆摊的时候,你跟着去监督好了。”
“哼,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做的东西到底有没有人肯买!”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超百根大小不一的糖葫芦便制作完成。
姚垚忍不住拿了根晴王葡萄夹干噎酸奶的,美其名曰要做下质检。一口下肚后,她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哇哇哇”地狂叫。
米朗无奈摇头:“过于主观了哈,你这反应里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自己付出的努力。”
“才不是呢,就真的很好吃啊!我喜欢,难怪会火!”
姚垚相当不服气,“不信的话,我等会儿拿给其他人尝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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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泽明作为第二位口味质检员,张嘴也是无脑夸,米朗继续无奈摇头。
“这个芭乐的,确实还不错。”
话音落地,米朗、姚垚和张泽明纷纷扭头,震惊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的第四人。
段奕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咽下嘴里的芭乐糖葫芦,然后尴尬地讲了段绕口令:“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我不会因为讨厌你这个人就故意说你做的东西不好吃。”
米朗冲段奕笑笑,开始整理装箱:“谢谢你……对糖葫芦的肯定。我也是一样的,虽然看不惯你这个人,但你夸我做的东西好吃,我也觉得开心。”
之后,嘉宾们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当天的分工。
最终决定米朗、姚垚和晨间摘果子夺魁的一日主播兼监督员段奕出门去集市摆摊。
乔慧和孙玺然留在忘年园居做打扫工作,而剩余三位男嘉宾则领了鱼塘抓鱼的赚钱任务。
张泽明有点遗憾不能跟米朗同行,但仍不忘积极地献殷勤:“小朗,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鲤鱼了,今天哥哥肯定给你抓一条回来。”
米朗礼貌地弯了弯唇:“注意安全就好。”
去集市的和去鱼塘的两拨人来到院门外,恰好遇见骆峥炎遛狗归来。
马昆照例热情邀请,对这流量密码主打一个能蹭则蹭。蹭到血赚,蹭不到不亏。
“骆老板,我们正要兵分两路,一半去集市摆摊卖糖葫芦,一半去鱼塘抓鱼。你有没有对哪项感兴趣,想参与下吗?”
不等骆峥炎做出决定,马昆又似不经意地建议,“其实小米他们对集市不大熟悉,也还不知道怎么申请摆摊,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
话音刚落,两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不用……”
“可以……”
米朗和骆峥炎的视线撞到一起,似都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态度。
“就不劳烦骆老板了。”
最后,还是米朗一锤定音,“我今早问过张叔,说镇上中学附近有个小集市。那里会有些临时摊位可以租,收费也不算高。等学生们午间休息和晚上放学的时候,应该会好卖。”
骆峥炎盯着米朗的琥珀眼瞧了瞧,这人慌忙吐出一长串话,无非想证明不需要他随行。
被嫌弃的骆老板本欲就此告辞,结果那头的张泽明却笑容满面地扬声夸赞起来,莫名带着点刻意挑衅的姿态:“小朗真厉害啊,什么都考虑周全!我今天也得好好努力,必须亲手给你抓条鱼来吃!”
“马导,既然集市那边不需要我,那我不如就跟你们的抓鱼队伍去凑凑热闹吧,正好也挺久没过去看了。”
“好啊!”
马昆正愁自己的邀请似乎给骆峥炎惹来了尴尬,见对方没介意,他不禁松了口气,“那骆老板先回去送狗,我们到车上等你。”
“不用,你们出发吧,我稍后骑电摩过去。”
骆峥炎的视线依次扫过在场嘉宾,末了停在张泽明脸上,“修车铺门口停着的那辆车是张先生的吗?最好换个地方,不安全。”
张泽明盯着说话人瞧了瞧,这身形打眼一看就是在热搜上跟米朗叠罗汉的那位。其实在抵达杏苑村当天,他就认出来了。
不过是个四肢发达、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的乡野糙汉而已,莫要说本就喜欢禁欲霸总款的米朗,换哪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也断然瞧不上这种货色。
“没关系,就是台闲暇时的代步车,不值几个钱。”
张泽明的嘴角小幅度地抬了抬,言语间尽显傲慢,“但要是耽误了修车铺的生意,那我可以现在就去挪,千万别影响骆老板的糊口买卖。”
骆峥炎也扬了扬唇,面上笑意比张泽明的要真诚许多:“不耽误,张先生尽管停。反正那车不怎么值钱,不是吗?”
18. 看看腿
傍晚时分,橘色落日自天际坠入地平线,杏苑村中炊烟渐起。
放学后的孩童们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玩闹,阵阵嬉笑声传出很远。
忘年园居院内,竹楼一层的厨房里,电饭煲也已蒸汽四溢。
正在摘菜的孙玺然面露焦急:“慧姐,他们啥时候能回来啊?”
乔慧将切完的肉片放入盘中,备好待用,只等人都回来后再下锅。
“应该快……”
话没说完,院门口便响起姚垚的娇脆嗓音:“慧姐,玺然,我们糖葫芦小分队凯旋啦!”
孙玺然拎着摘到一半的香菜,迎了出去:“哟,听这语气,是糖葫芦销量不错喽?!”
“嗯呐,通通卖光!”
姚垚晃了晃手里的食品保温袋,“要不是小米不允许我卖高价,咱保准能赚翻,可以直接歇一周那种,哈哈哈!”
“好好一个网红甜妹,硬生生被综艺逼得黑化成无良商贩了,马导究竟对我们这群人做了些什么啊……”
孙玺然摇头失笑,“所以在小米尚未泯灭的道德感约束下,你们最后赚了多少呀?”
姚垚坐到石桌旁的凳子上,锤着酸痛的小腿:“除去所有成本,再补上昨天咱们花掉的八十,还剩不到两百块吧。”
“可以可以,也算没白忙活。”
孙玺然看完热闹,又走回厨房,“不知道另一边去鱼塘的三位男嘉宾,眼下战况如何?”
*
“如何?”
许建昌抬手甩了甩下水裤,“大侄子,你不是说要给小米钓一条鲤鱼嘛?钓……咱约莫是钓不上来了,要不要直接下去捞?”
张泽明叹口气,脸上尽是嫌弃,嘴里全是抗拒:“捞……也未见得就能捞上来吧,而且那里头的水也有点太脏了!”
骆峥炎已经穿好装备,率先朝前走去:“捞鱼的地方属于浅水区,水质必然要比垂钓区浑浊一些。就算是大海,把水放干了,也不会比这清多少。”
张泽明见骆峥炎毫不犹豫地下了水,便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上。
许建昌和苗晋冉本也想尝试捞鱼,但被骆峥炎挥杆制止:“在岸边等着吧,已经这个时候了,捞一条就该撤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举着的竹竿便骤然横向拍下,继而数次连击,鱼塘表面瞬间激起成片翻涌的水花。
站着发愣的张泽明当场洗了把脸,待回过神来,他怒目瞪向始作俑者。
骆峥炎仿佛才意识到惹了祸,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啊,以为你会懂捞鱼的常规操作。”
“常规操作?我看根本是你的报……”
话没等讲完,张泽明就瞧见水面果然接连有鱼跃出,不禁惊讶失声。
骆峥炎扬了扬唇,递给他一个网兜:“来吧,不是要给人抓鱼吗?”
这鱼塘下都下了,便断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张泽明接过网兜后立即行动,可不知为何,眼见着已经钻进去的鱼最后总能顺利逃脱。
反复尝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张泽明开始变得气急败坏,扭头看着骆峥炎:“你这个捞鱼的方法该不会就是纯粹整人的吧,根本抓不到啊!”
闻言,蹲在岸边旁观的许建昌出声解围:“骆老板,要不你教教他吧?打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实在没这项技能。”
苗晋冉跟着劝道:“是啊,骆老板!挺晚了,咱们再不回去,其他人该着急啦。”
骆峥炎挑眉点了点头,手中网兜陡然向下,朝着鱼群翻腾处一罩,随即迅速扬出水面。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别说塘中的鱼,连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然结束。
许建昌带头鼓起掌来,对骆峥炎的抓鱼表演赞不绝口:“了不得啊,骆老板!”
苗晋冉也一脸懵地拍了两下手,附和道:“这速度,跟变魔术似的,真是厉害。”
两人回到岸上,许建昌伸手拍了拍张泽明的肩,试着安慰:“大侄子别难过啊,咱尽力了就成,小米肯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哒!”
“各有所长而已。”
张泽明的面色虽难看到了极点,但嘴上仍不忘替自己挽尊,“骆老板毕竟是自小在乡下摸爬滚打长大的,像抓鱼这种粗野的技能我属实没可能比得过……”
骆峥炎把鲤鱼丢进桶中,边脱下装备,边接话:“那张先生有哪些文雅的技能?不妨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不自量力地挑战一下?”
张泽明一时语塞,许建昌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岔:“可别,都还饿着肚子呢,挑战也得先吃饱不是?!”
苗晋冉接收到许建昌的眼神暗示,忙敲边鼓:“是啊,其他人估计这会儿已经等急了。”
拎着喇叭旁观的马昆总算松了口气,立即招呼工作人员撤离。
就这样,因为技术和运气均不过关,不得已将钓鱼改成捞鱼,且仍需依靠外援骆峥炎才勉强获得一条鱼获的小分队终于返程。
*
晚上七点,忘年园居的竹楼一层。
休息区的两张小圆桌被强行贴贴,拼成个躺平的数字8,众嘉宾围坐一圈。
当日大厨乔慧相当卖力,桌上菜式荤素齐全,瞧着色香味俱佳。尤其是最后出锅的红烧鲤鱼,卖相最为抢眼。
姚垚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骆老板不是说换条裤子就来嘛,怎么这会儿还没见人?”
“估计快了,再等等!”
许建昌抿口茶,“那可是钓鱼小分队的救星,这鱼是骆老板亲自下塘里捞的。没他咱就得空手而归了,必须等人来了才能动筷。”
好在,骆老板也不禁念叨。许建昌的话音刚落,人就到了。
骆峥炎在苗晋冉旁边留出的空位上落座,开口道歉:“不好意思,耽误了些时间,大家抓紧动筷吧。”
“小朗,快尝尝你最爱的鲤鱼,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泽明作势要给米朗夹,米朗蹙了蹙眉头。正要拒绝,刚坐下的骆峥炎就站了起来:“我去拿双公筷吧。”
很快,他拎着公筷和公勺走出厨房,回到桌旁后先将勺子放到丸子汤的碗中。
张泽明本想抬手去接公筷,没料到骆峥炎却是径直把筷子伸向了鲤鱼,夹出鱼腹无刺无骨的一块,接着示意米朗端盘子。
一番操作结束,桌上人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
有愠怒的张泽明,有不解的许建昌和苗晋冉,有事不关己漠然干饭的乔慧和孙玺然,还有不自觉磕起来了的姚垚以及看穿但看不惯的段奕……
镜头外的马昆更是满意地喜笑颜开,感觉下一波热搜指日可待。
米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谢谢。”
“不客气。”
骆峥炎坐回座位,主动岔开话题,“今天糖葫芦卖得好吗?”
“嗯,卖得可好啦,小米的点子和手艺都妙极了。”
姚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遗憾道,“哎呀,忘记给骆老板留一串尝尝了……哪天有空让小米再做几串吧,真的很好吃!”
米朗呼吸一滞,嗓子被软嫩鱼肉围堵,顿时呛咳出声。
张泽明立时伸手替米朗拍背,骆峥炎抬眸瞥了眼,转而回应姚垚方才的话:“就不麻烦了吧,糖葫芦肯定很甜很好吃,我能想象得到。”
晚餐散场,众嘉宾各回各屋,马昆也领着工作人员撤离。
米朗洗过澡,倚靠在床头刷手机。指尖动作麻利地滑动,直播间一个接一个变换,但他的眼神压根儿没落到屏幕上。
等不小心点进某个因为打赏而在狂喊“豆腐”的直播间时,米朗才猛地回神。
他轻叹口气,在睡衣裤外又披了件同款睡袍,接着拎起床头柜上的塑料袋出门下楼。
慢悠悠踱步到竹楼门口,指尖搭上门把手后,米朗再度闭起眼睛叹了口气。
他犹豫片刻,终还是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密封袋,继而直奔院外。
*
修车铺内,骆峥炎正在喂狗吃鸭肉片。骆巴哈嫌主人动作太慢,又不敢直接上嘴抢,急得时不时嚎两声。
骆峥炎无动于衷,狗越叫他越慢。直到门口响起脚步声,一人一狗的斗争才倏地停止。
骆巴哈扭头看了看声源来处,拔腿狂奔前不忘带走主人新掏出的鸭肉片。
米朗一只脚刚迈进店门,就被叼着肉片的狗子扑了个满怀。
他笑着摸了摸骆巴哈的狗头,然后走到骆峥炎跟前,言简意赅道:“骆老板,看看腿。”
骆峥炎蹙眉一愣,满脸不解地看着面前理直气壮的人:“你要……看什么?”
米朗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那辆半废吉普的引擎盖上:“我是说看看你腿上的伤,骆老板已经给我涂过两次药了,不是嘛?所以今天我来还个人情,免得亏欠太多。”
骆峥炎早知没瞒过,眉心舒展些许,但脸色瞧着也并不算高兴:“没什么大事,药我等下自己涂就行。”
米朗从塑料袋里拿出支药膏,紧接着就蹲到骆峥炎脚边,伸手将其右侧裤腿扯了起来。
骆峥炎坐的是无靠背的小方凳,整个人因为米朗突然的举动险些后仰栽倒。他刚勉强稳住身形,始作俑者就不嫌事大地上了手……
米朗瞧了瞧骆峥炎小腿上那一片擦伤,有的结痂因为被水泡过而过早脱落。他用指尖抿了点药膏,开始小心翼翼地涂抹。
骆峥炎的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米朗遂抬眸看人,一双琥珀色瞳仁里盛满晶亮灯光,他难得语气轻柔地问:“疼了?”
“没……”
骆峥炎喉咙发紧,不自觉清了清嗓,“正常的膝跳反应。”
米朗挑眉轻笑,毫不留情地揶揄道:“骆老板可真敏感,不敲膝盖也能跳……”
“我……”
骆峥炎狡辩的话没等出口,屋外便传来“叮咚”一声响。
骆巴哈跟着嚎叫,米朗下意识起身奔店门去:“不会是黄毛鸡冠头他们又来了吧?”
瞧着完好无损的玻璃和欢蹦乱跳的骆巴哈,米朗松口气,接着拉开门到外头查看情况。
夜晚的乡村小径,宁静安谧。别说人了,连野猫都没瞅见一只。
米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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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转了一圈,飘忽的视线四下打量半晌,才终于借着修车铺的檐下灯光弄明白了声音的来源。
他踱步走向房子东侧,在树下停着的那辆银色越野跟前止步。只见挡风玻璃上被砸出了四分五裂的狰狞纹路,一颗椰子骨碌碌地滚下来,掉落到米朗脚边。
“我提醒过你那……泽明哥的。”
米朗闻声扭头,骆峥炎懒散地倚靠在门框边,正抬手示意他看店铺招牌,“但张先生说这车不值钱,想来应该是不大在意的。”
米朗仰眸瞧了瞧店名,禁不住摇头失笑:“敢情你这‘叮咚’不仅是个店铺名,它还是个友情提醒,对吧?”
骆峥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泽明哥……其实人不算坏,就是有时候讲话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
“嗯,椰子……其实也不是每天都掉的,我没想到他运气真这么不好。”
骆峥炎抬头望了望天,“不早了,先回去睡吧。车的事,我明天跟他谈,维修或者赔偿都没问题。”
“药还涂完呢。”
骆峥炎突然开口赶人,米朗以为他是在不高兴,试图继续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张泽明那边,我可以去……”
话说一半,就见方才还沉着脸的人,忽而抬起手,张嘴咬下一颗粉红色的草莓糖葫芦。
米朗无奈地闭了闭眼,果断迈步朝忘年园居走回。
夜风轻拂,掠过脸颊皮肤,似温柔抚摩,搔得人心痒痒。
骆巴哈追出两步,便被自家主人无情扯住。
米朗听见狗子极度不满的哼唧声,头也没回地安慰了句:“晚安,做个好梦啊。”
骆巴哈没听懂,但狗主人霎时失神,闭合的牙关猛然咬碎嘴里的草莓果。
轻薄糖衣顷刻间碎裂融化,甜腻充斥口腔。
“晚安。”
骆峥炎似自言自语般轻喃出声,随后转身回到店中。
他将剩下的糖葫芦搁进冰箱,接着直奔里屋卧室,模样比哈士奇还乖巧,“骆巴哈,快滚回笼子做梦去。”
*
次日清晨,由于前一晚睡得过早,导致天亮没多久,骆峥炎便拖着骆巴哈出去遛弯。
回来洗过澡,吃完饭,闲着没事的他打算去隔壁找张泽明,跟对方商量下赔偿事宜。
右脚迈出门口,骆峥炎又想起什么,于是重又回到屋内。他走到冰箱前,从冷藏室拿出一根芭乐糖葫芦,叼进嘴里。
骆巴哈上前凑热闹,被主人摆腿挡开:“我的饭后甜点,没狗的事儿,吃你的鸭肉片去。”
刚走到忘年园居的围墙外,就听见院中传出叮当一阵响,骆峥炎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结果没等进去,他就和正在大门口扫地的人打了个照面。
“你……”
米朗抬眸瞧见骆峥炎嘴里叼着的芭乐糖葫芦,紧接着下意识瞟了眼身后,确认没人。
糖葫芦是他鬼使神差主动给人留的,理由也是一开始就备好的,但总归难免心虚。
骆峥炎倒是没半点别扭,一副大喇喇的悠闲姿态。甚至刻意放慢了吞咽速度,生怕旁人没机会看到一样。
幸亏这会儿,大部分嘉宾尚未起床出屋。而厨房里那位段姓少爷则正在忙着跟锅碗瓢盆做斗争,无暇顾及其他。
骆峥炎看向不停传出叮当声的竹楼门口,蹙眉疑惑道:“这是……”
米朗又盯着骆峥炎手中还剩一半的糖葫芦瞧了瞧,有点焦急地叹口气。
“接下来,我和段奕还有苗晋冉要去时装周参加活动,这边得缺席录制一阵子。
本来是计划节目干脆停录,大家都放假休息,但其他嘉宾懒得折腾。马导就决定还是再请几位飞行嘉宾,然后继续拍了。
所以,我们三个出发前要为大家做点事当作补偿,然后段奕抽签抽中了做饭。我是负责今天的打扫,苗晋冉在后院除草杀虫。”
骆峥炎点点头,厨房中随即又传出一阵噪音:“这顿饭……你们确定能吃得上嘛?”
米朗对此也深表怀疑,毕竟据说只是要做煎蛋和三明治,实在没法想象锅碗瓢盆是怎么能齐上阵的……
不过,作为马上就要出发且库房还有小灶的人,少吃一顿问题不大,他反倒比较替眼前的骆老板担心:“你和节目组签过类似保持竹楼原样的协议条款嘛?”
“这……倒也不至于就拆房子吧。”
骆峥炎总算细嚼慢咽地解决了糖葫芦,“我本来还以为是张泽明为了车在打砸撒气呢!”
“那才是不至于,别说他真不差这个钱,就算差也不可能当着节目组镜头发作的。”
米朗继续打扫石径上的杂草,“张泽明今天有拍摄,天还没亮就走了,车之后会由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弄走。”
骆峥炎微微颔首,正想问米朗这次离开要去多久。可没等开口,就见一抹颀长身影携着清晨逐渐升温的风冲了过来,并热情地拥住骆峥炎的脖颈。
紧接着,一道清亮里莫名透着点娇嗔的嗓音悠悠响起:“Darling,许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19. 险掉马
“想你……”
骆峥炎无语地闭了闭眼,随即一掌推开那张骤然贴近的脸,“想你离我远一点呐,怎么突然过来?”
“还不是看你最近实在过于反常,担心你出什么状况咯!”
车庭屹被迫退后两步,边答着骆峥炎的话,边盯着对面的精致面孔瞧了瞧,“不过现在看来,也未见得就不是好事嘛……”
骆峥炎赶忙拽住车庭屹的胳膊往外拖,打算先将人带回修车铺,生怕待久了这嘚瑟鬼会再蹦出两句奇怪的话。
可没迈几步,骆峥炎猛地想到件事,于是又拖着人折返:“要离开几天呐?什么时候走?”
米朗震惊地看着骆峥炎把那位穿烟粉色衬衫的陌生男子当成人形挂件般拖来拖去,脑子卡壳半晌才回神答道:“哦,我下午走,来回大概得十天左右吧。”
骆峥炎微微颔首,拖着人形挂件再度离开。几乎失去自由行走能力的车庭屹倒像是十分适应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米朗挥手道别。
*
上午八点,段奕总算在苗晋冉的辅助之下,勉强完成了一顿简易的西式早餐。嘉宾们吃过以后,便开始了当天的活动。
因为很快会有三位嘉宾出发前往欧洲,所以节目组没再搞分队,而是以完整体形式一起到村里的一家植物染坊内,体验传统扎染文化。
临近十二点,众嘉宾带着各自或成功或失败的手工作品返回忘年园居时,骆峥炎正带着车庭屹等在大门口。
“导演,听说节目组有三位嘉宾要短暂离开,我刚好也有朋友从外地过来。所以中午想请大家吃顿烧烤热闹热闹,可以吗?”
听到骆峥炎的提议,马昆欣然同意:“哎哟,当然没问题啊,谢谢骆老板款待才是!”
“马导客气了。”
骆峥炎笑着摇摇头,“不过,吃饭期间能不能先暂停拍摄,让大家都更放松些?”
“这……”
“今天准备的食材充足,可以请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块儿好好吃一顿,成吗?”
“马导,就停一顿饭的时间呗,骆老板和他朋友不好入镜的。”
姚垚的话音刚落,许建昌紧接着搭腔:“是啊,马导,原本可是要停十几天的。是我们不愿意折腾,你又舍不得热度,咱才接着录的!”
“嗐,行吧!”
马昆狠拍了下巴掌,“但小米、小段和小苗,你们仨离开期间也得记得请助理帮忙拍些视频素材,留给节目组后期剪辑哟!”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尔后摄像们关闭机器,综艺录制暂停。
进入院中,大家自觉分工。穿串、生火、烤制,一盘盘本该耗时耗力的烤串很快便陆续端上了桌,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
马昆一边招呼大家吃这个吃那个,一边委屈巴巴地抱怨:“唉,要是平时开工都能有烧烤这效率就好喽……”
许建昌呵呵一笑:“导演,别太贪心了啊!以您那花样百出的各种骚操作,没有嘉宾宣布罢录,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尤其是小米,还有骆老板,日常被你当成蹭流量的工具人。”
车庭屹经过半顿烧烤的工夫,已然跟现场众人打成一片,此刻他就坐在许建昌旁边。
“啥工具人?许哥,给详细说说呗?”
车庭屹眼神微妙地瞟了瞟正在烤炉边干活的骆峥炎,以及独自坐在躺椅上闷头吃培根小番茄的那位混血帅哥,“他俩咋回事?蹭啥流量啊?”
许建昌满脸惊讶:“敢情你不知道?就算骆老板不说,你也该看过前些天的热搜吧?”
闻言,车庭屹瞬间臊眉耷眼,语带苦涩地答:“嗐,别提了!刚从山沟沟里出来,前些天一直忙,加上山里信号时有时无,除了不得不看的微信就没点开过别的……”
“哦,没想到车总工作还挺亲力亲为啊!”
“没办法,机车要测试各种路况嘛,我不自己盯着不放心呐。”
车庭屹仰头灌了口啤酒,“竞技赛场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在场嘉宾大多对机车不甚了解,倒是苗晋冉少见地插话:“车总的公司做得很大吧?跟骆老板是合作关系吗?”
骆峥炎翻动烤串的手不自然地一顿,好在车庭屹反应极快:“只是小本买卖,这行业一直是国内的短板,哪家敢说自己做得大啊!
至于骆……我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勉强可以算是合作关系吧。说难听点其实更像见不得人的利用关系,哈哈!”
话音落地,场面陷入片刻尴尬的沉寂。
骆峥炎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骂人,许建昌便抢先一步解围:“车总说话可真逗,听着跟我是一个路子的!”
车庭屹耸耸肩,不置可否:“许哥,先别管逗不逗了,你说的蹭流量到底是咋回事呀?”
这么一闹,许建昌反倒变得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当不当讲了。
他下意识地收敛起玩笑的语气:“其实啊,都是网友们想象力太丰富导致的误会,我们第一天到杏苑村的时候……”
许建昌尽量平铺直叙地讲述了节目组首日直播时被拉停的事,“说到底,是骆老板乐于助人嘛!谁知道平台那么敏感,网友们又不受控制地添油加醋,才闹出这莫须有的绯闻来。”
“哦……”
车庭屹扭头看骆峥炎,他挑眉揶揄的模样落在一众旁观者眼中,莫名添了些嗔怪意味。
骆峥炎瞪了车庭屹一眼,随即又瞥向躺椅上专心致志地吃小番茄的米朗,对方瞧着像是全然没有留意方才所聊的话题。
他于是放心地收回目光,继续烤串,未能有幸捕捉到那副浓密如扇的睫羽之下,自琥珀色瞳仁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热热闹闹的欢聚告终时,已接近午后三点。
马昆喝高兴了,毅然决定让大家再歇俩钟头消消食。
众人有的回屋躺平,有的结伴遛弯,有的干脆就赖在原地愣神。
承担当日打扫任务的米朗,自觉地起身收拾。等他洗干净碗筷从厨房出来,发现桌椅和垃圾都已经被规整好,摆放到了西侧厢房的山墙旁。
米朗扫一眼那处,瞧着正勾肩搭背的两道人影,感谢的话在嘴里绕个弯便又咽了回去。
他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台阶和石径上残留的细小杂物。一路晃悠到大门口时,发现用来浇花的水龙头正在漏水。
米朗于是去院墙边的工具架上取了一把镊子、一把梅花起子以及一把老虎钳,然后踱步回到水龙头处。
他俯下身,先用镊子把水龙头顶端的商标圈掀开来,露出隐藏其中的螺丝钉。接着再用梅花起子将螺丝钉拆卸掉,取下水龙头把手后,终于得见症结所在。
由于日常使用时的频繁拧动,导致旋转杆下方托着的六角螺丝帽出现松动。米朗换了把老虎钳,使力拧紧螺丝帽,漏水顺利解决。
重新装好水龙头把手,贴回商标圈后,他又将几样工具送回架子上。
竹楼台阶前,旁观完全程的骆峥炎禁不住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发觉自己对面前这位混血超模似乎有些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他以为的娇气小洁癖,人家分明是个样样精通的生活小能手。
“行啦,再看对眼了!”
车庭屹的揶揄蓦地响起,随后又拿着颗不知从哪弄来的野果子怼到了骆峥炎嘴上,逼得他收回视线,转而瞪向好友。
骆峥炎抬手抢下果子,不解气似地狠剜了对方一眼。
车庭屹也不介意,脸上仍旧笑嘻嘻,像是瞧见了极有趣的奇景:“真就这么喜欢?”
不出所料没有回应,他干脆自顾自地嘟囔:“好看是好看,但瞅着跟你也不搭啊!那米超模明显是精致贵公子款,你这一个才刚学会喷香水的糙汉能入得了人的眼嘛?”
“用不着你操心,如果太闲不如去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了?”
“得,我走行了吧!”
车庭屹果真一把拎起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但没立刻走,而是提醒骆峥炎,“记得吃果子啊,那可是兄弟我亲手给你摘的……”
骆峥炎嫌好友话多,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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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人走。于是便没多想,径直把果子塞进嘴里。
车庭屹满意地翘了翘唇,迅速拎着垃圾袋扬长而去。
骆峥炎刚准备把视线重新挪回米朗身上,没承想竟被又酸又涩的果子来了致命一击。
他眉头紧蹙,扭头朝着车庭屹离开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这人正高高举起两指,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紧随其后是愉悦的口哨声。
骆峥炎暗骂了句,张开嘴想吐掉难以下咽的果子渣时,却感觉一阵疾风迎面扑来。
米朗不知何时走到近前,手中握着的扫把自上而下猛地一记挥舞,狠擦过他脚尖。
尔后,又眼神不善地盯了盯骆峥炎拿着的野果子,发出无声警告。
骆峥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想来倒也不算全然看走眼,至少这双漂亮的琥珀色瞳仁中对他的嫌弃,与初见时分明别无二致。
*
黄昏将至,节目组重新恢复拍摄。马昆组织嘉宾们一同前往村里的老人活动中心,去送些投资方赞助的慰问品。
段奕和苗晋冉订的是次日下午直飞欧洲的航班,所以便跟着去了。而米朗则因为刚好在云城有个商务活动,不得不提前出发。
他站在忘年园居院门口,跟进村的众人告别,然后就独自杵在原地等经纪人朱立来接。
本来可以在云城会合的,但朱立放心不下,坚持要到录制地亲眼确认米朗的生存环境。
结果,朱立还没等着,倒是先遇见了遛弯归来的骆峥炎和车庭屹。
两人一狗结伴而行的画面很是和谐温馨,直到骆巴哈发现不远处米朗的身影,随即立刻挣脱牵制冲了出去。
米朗弯腰摸着狗头,笑容里莫名透出点骄傲,再起身时骆峥炎和车庭屹也走到他跟前。
“要出发了吗?是在等车?”
骆峥炎主动开口,“不如我送你吧?”
话音刚落,一辆蓝色的SUV便由远及近驶来,缓缓停在修车铺东侧的空地上。
紧接着,车门被人推开,激动高昂的呼唤声同时响起:“米米!乖宝!我来啦!”
骆峥炎皱了皱眉,车庭屹也面露惊讶,但显然看热闹的成分更多。
米朗瞧了瞧身旁两人的表情,难得热情地回应朱立:“嗯,这里!”
朱立受宠若惊,径直张开双臂,朝着米朗所在的方位小跑而去。
米朗深知自家经纪人一贯夸张的行事风格,从前看不惯,眼下的心境倒是堪称愉悦。
有人搂着脖子喊骆峥炎“daling”,便也有人狂奔着叫他“乖宝”……
很好,这波不输。
米朗唇角轻扬,静待朱立的拥抱。
岂料跑至半途,朱立突然被修车铺门前停着的摩托攫住了目光,脚步戛然而止。
“这是……疾风450啊!”
朱立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张开的双臂直奔机车而去,“天呐,居然在这里看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米朗气得翻了个白眼,企图开口提醒:“立哥,我在这里呢。”
“哦!对对对!”
朱立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车身,然后一步三回头地重新朝米朗走去,正式寒暄的第一句话也变成了,“米米啊,那车的主人你认识吗?”
米朗无奈摇头,冲着斜前方努了努下巴:“骆二火,修车铺和农家院的老板,这次综艺的录制场地就是他提供的。”
朱立点头哈腰地凑上前,恭敬地伸出双手,想跟人套个近乎。
可等望向那张脸时,他却受惊似地顿住,尔后恍然大悟地喊道:“你!你不就是……”
骆峥炎的喉结猛然一滚,亡羊补牢般抬手压了压帽檐。
这人见到疾风450如此激动,八成是个摩托车发烧友,那么认出他的概率相当大啊!
车庭屹抱着胳膊作壁上观,静候车王现场掉马的精彩瞬间,面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笑。
岂料,朱立咋咋呼呼半晌,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我认得你,你就是直播间里跟我家米米叠罗汉的那个!”
20. 走后门
蓝色的SUV疾驰在乡间小路上,轮胎摩擦而过,激起阵阵尘烟特效,昭示出车上人稍显狼狈的逃亡姿态。
“加速,再开快一点。”
副驾驶座的米朗侧眸瞅了眼车外后视镜,叮咚修车铺的房屋轮廓依然模糊可见,他于是忍不住又催促起朱立。
“乖宝,可不能再快了哈!”
朱立腾出一只右手,猛地摆了摆,“这乡下的土路,它虽然没有限速标志,但人家肯定也是禁止起飞的呀……”
米朗剜了自家经纪人一眼,扭头看向车窗外。他脸颊上的尴尬红晕还未全散干净,好在后视镜中的修车铺已彻底瞧不见踪影。
朱立偷瞟米朗的表情,试探地问:“米米,你该不会真对那位骆老板有什么想法吧?”
“没有。”
米朗答得痛快,面上也瞧不出明显的心虚,朱立当即选择轻信:“我想也是,你根本就不可能喜欢骆老板那款啊……”
“为什么不可能?”
始终心不在焉盯窗外的米朗,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声调也拔高了些。
“因为很不般配啊!虽说俞霄是个渣男,但咱单从外表来看,他那种禁欲气质款跟你这贵族小王子风就蛮搭嘛,倘若配个粗野糙汉多奇怪!”
朱立有理有据,“你见过谁吃牛排的时候配大葱呀?咳……可能有点比喻不当哈,不过就是那么个意思。”
米朗紧抿着唇瓣,一时间无从辩驳。他无声地磋磨半晌指尖,最后无奈一抬,“啪”地按了下车内的空调开关,停掉正吹送起劲的冷风。
“咋的,米米,你觉得凉啦?”
朱立不疑有他,只当是米朗一贯的耐热畏寒体质在作祟。而且,通常一旦着凉,米朗的胃就会开始痛。所以即便此刻他自己热得满头冒汗,也是断然不敢随意打开空调的。
朱立尝试将车窗降下一点,结果瞬间被风里裹挟着的尘土呛得咳嗽,于是不得不赶紧又把玻璃升了回去。
他伸出手掌,聊胜于无地扇了扇,接着试图依靠八卦的力量来转移注意力:“诶,说起来,骆老板身边那位花花公子看上去跟他可也不怎么搭。但他俩貌似又挺亲密的,该不会是一对吧,米米你了解吗?”
“不是。”
米朗的回答斩钉截铁,然而朱立这一次却不大买账:“你怎么确定不是?”
“因为……他只说是朋友。”
朱立禁不住嘲笑米朗太过天真:“哎呀,乖宝,你不要这么好骗呐!虽说现在法律上是同性可婚了,也有许多人选择公开性向,但肯定还是有不少人想藏着哒!”
“他不会的。”
米朗照旧应得十分果断,以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笃信,“如果真的是那种关系,他不会刻意对我……们隐瞒的。”
*
“不会吧,不会吧……”
另一边的叮咚修车铺内,车庭屹正表情夸张、语气揶揄地嘲讽好友,“现在是连车王的迷弟都认不出本尊了?!”
骆峥炎弯腰拾掇着地上散落的工具,懒得搭理。
车庭屹也不在乎,兀自念叨得起劲:“虽说你已经退圈八年了,虽说你眼下这身打扮还故意留了胡子,但迷弟都认不出,多少说明……咱们骆车王老了些许呀!”
骆车王扬手将拎着的钳子丢进工具箱,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车庭屹吓得一激灵,可嘴上半分毒性没减:“骆车王老当益壮,老当益壮行了吧?!”
骆峥炎干脆扭身拐进里屋,鼓捣起斗柜上的胶囊咖啡机来。
车庭屹不屈不挠地紧随其后,倚靠着里屋门框继续道:“话说回来,我们骆车王当年可是赛摩界顶帅啊!刚退圈那会儿,还有导演找你拍电影,邀请你本色出演赛摩手来着吧?后来演电影男主的那个演员是不是还得了个影帝,叫什么俞霄……”
“你说谁?俞霄?”
胶囊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噪声中,骆峥炎蓦地侧眸发问。
车庭屹笑着挑了挑眉,不枉他前一晚熬夜恶补近段时间的热搜新闻,以至于此刻能轻而易举地拿捏好友命门:“对啊,俞霄不就是刚被覃氏踹掉的那个代言人嘛。哦……好像也是混血小漂亮的前男友吧?”
骆峥炎眉间轻蹙,明显对某个称呼有所不满。
车庭屹佯装看不见,接着叨叨:“你说你那会儿要是答应去演电影该多好,咱现在直接就老板亲自代言,连请影帝当大使的钱都省了。”
“你要请俞霄当大使?”
“嗯,就给他个单一车型的宣传大使头衔,蹭蹭热度呗!”
车庭屹走上前,抢过新出炉的咖啡,又猛地退后几步,“而且还能给覃靳之那家伙添些不痛快,何乐而不为呢?”
“覃氏不稀得要的,你接盘,人家为什么不痛快?”
胶囊咖啡机再次运作起来,车庭屹恍然大悟地咬了咬牙,觉得骆峥炎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正感觉懊恼之际,骆峥炎端起弄好的咖啡靠近,难得地关心起合伙人的工作日程:“你要留几天?什么时候走?”
好吧,这关心听起来更像是在撵人。
车庭屹松了牙关,改成翻白眼:“放心,明天上午就得走,还要赶去欧洲盯新展厅开业的剪彩仪式和宣传活动。”
说到这事儿,“接盘侠”车总又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新任宣传大使刚好在那里参加时装周呢,想着顺道对外公布。”
“是米城的新展厅开业?”
“对啊,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多轻松,可怜我全世界飞来飞去……”
车庭屹的苦情戏还没开演,甩手掌柜突然伸臂拍了拍他的肩:“车总辛苦了,这趟我陪你一块儿飞。”
“不辛苦,命苦,年底记得多给点……”
车庭屹习惯性讨赏,话讲到中途,突然反应过来,“一块儿飞?你要跟我去米城?你这该不会是……前两天顶雨赛车时被雷劈啦?”
“滚。”
“那是为啥?”
“这不是怕辛苦的合伙人累出个好歹嘛,总拿钱引诱人多干活也不是个事儿啊,以后我努力替车总多分担。”
车庭屹瞧着骆峥炎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觉出不对,但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行吧,求之不得……那我这就给你订机票?”
骆峥炎点点头,道了声谢,而后直接收拾起行李。
他从衣柜里拎出几件常穿的衣服,又整理了几样诸如充电器之类的必需品,随即便打算合上小小的登机箱。
当手指搭上拉链头时,骆峥炎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停下动作。他起身取来香水瓶,冲着登机箱中连喷了数下。
旁观了全过程的车庭屹哼笑着摇摇头,回想起在米朗身上闻到的相似气味,忍不住感慨道:“这多年铁树骤然开了花就是不一样啊!容我后知后觉地问一句,那混血小漂亮是不是也要去米城参加时装周呀?”
“正经点,把称呼给我改一改,车总想必也不愿意被叫北城老色批吧?”
“呵呵,我们色在明面儿的,总比你这装模作样的强!”
车庭屹仰头喝光杯中的咖啡,把马克杯搁回斗柜上,磕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还什么努力替我分担,你他娘的就是想去搞对象……”
骆峥炎不置可否,先掏出手机给张叔打了个电话,请对方帮忙喂几天狗。后又给村长发微信交代了句,并为自己临时出差致歉。
末了,他瞅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约莫米朗那头的商务活动应该已经结束。指尖踟躇地来回滑动半晌,终还是按下了语音通话键。
*
云城市中心,轻焱机车分部的展厅大门外。
朱立满脸愁容,险些声泪俱下:“都怪堵车,就差了这么几分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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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等从欧洲回来的吧,到时我再陪你过来。”
“哪有空啊!确认你没事,我之后肯定就直接飞回北城了,公司还一大堆活儿呢……”
朱立不死心地又盯着展厅的落地窗瞧了瞧,“再说,轻焱这次是因为要在欧洲开首个销售点,加上纪念骆车王当年的拉力赛夺冠日才搞了这么一次展览。看网上的打卡图,连冠军奖杯和赛车都请出来了呢……”
朱立越讲越遗憾,眉头紧锁的模样看得米朗也跟着沮丧。
正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米朗垂眸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昵称和头像,禁不住一愣。他恍惚须臾才按下接听键,声音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拨错而放轻些许:“喂……”
“米朗,活动都还顺利吗?是不是准备去机场了?”
虽然知道大概率不会弄错,但骆峥炎还是想谨慎点,“你要参加的是米城时装周吧?”
“哦……是。”
尽管有点疑惑骆峥炎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米朗仍是乖巧地实话实说,“我们订了半夜的航班,这会儿还在云城市中心。”
话音刚落,朱立那极具穿透力的哀嚎便再次响起,径直钻进听筒另一端的耳朵里。
骆峥炎随即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立哥很喜欢轻焱的机车,本来想着到云城正好顺便看品牌最近在搞的纪念展览。结果因为堵车,我们到的时候展厅刚刚关门。”
米朗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的就只差了一点点时间,所以更让他崩溃了……”
骆峥炎卡顿片刻,尔后对米朗讲:“在原地稍微等待一小会儿,车庭屹人脉广,我让他问问能不能通融下?”
“会不会太麻烦呀?这样不大好吧?”
米朗不想欠车庭屹的人情,“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再……”
骆峥炎一边按开扬声器,一边退出通话页面发消息:“不麻烦,反正也才刚关门,工作人员应该都还在。”
果不其然,展厅负责人很快就回复了骆峥炎。
[老大,我还没走,在休息室呢,这就过去开门。]
骆峥炎关掉扬声器,重新把手机搁回耳边:“有人会迎你们进门,慢慢参观,不急。”
米朗没来得及道谢,通话便被迅速切断。
他抬眸瞧见有位穿着轻焱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展厅内推门而出,还毕恭毕敬地冲他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米朗收起手机,对着满脸震惊但一只脚已诚实迈入屋内的朱立点点头:“嗯,进吧,骆老板请朋友帮忙通融了一下。”
朱立狐疑地顿住脚步,等米朗走近才压低声音八卦:“骆老板给你走的后门呀?是请哪个朋友帮的忙?他身边那位亲密的……”
话没讲完,米朗出言打断:“抓紧时间参观吧,管那么多干嘛,这人情我会还的。”
朱立的注意力转瞬便被骆车王在达喀尔拉力赛夺冠时开的摩托吸引,继而如数家珍般给米朗当起了讲解员。
临要离开展厅前,工作人员依照老板嘱托,送了两个纪念版的机车模型。朱立左拥右抱着跟对方道别,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十点多,米朗和朱立抵达机场。
进入贵宾候机厅后,坐等航班起飞的米朗发了条迟到的道谢信息给骆峥炎。
骆峥炎直接回了条语音,低沉嗓音刻意放柔:“不用客气,看得怎么样,还喜欢吗?”
“嗯……是说车,还是人?”
米朗认真回忆方才展厅里那张骆车王戴着头盔骑行的巨幅侧身照,“车挺酷的,人看不见脸。不过,展厅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奖杯,骆车王约莫真的……”
骆峥炎抑制不住地扬了扬唇,静待夸奖。
米朗措辞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引用自家经纪人对偶像的评价:“是最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