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卧底,但大影帝》
1. 大影帝
加长的宾利车辆,停在红毯前,十秒后,司机打开车门,一名男子应声而出,两旁闪光灯闪个不停,还有远处粉丝的喧哗。
近年,最顶流的金字塔明星非耿辱莫属,帅、演技好、唱歌好听,二十六岁一出道获得最高人气。今晚,他又被另一个大奖提名,传言预测,他会在二十八岁拿下大影帝,成为最迅速的内娱第一人。
“耿辱,请问您这次认为您冲击金花奖影帝的可能性大吗?”一家媒体发问。
镜头怼到他脸上拍,仍然掩盖不住他美貌,耿辱回答:“嗯,这次我是靠《地幽处》中‘王霸’一角被提名,‘王霸’是一个好角色。这个角色圆了我演文艺片男主角的梦,能够得到大众认可我很高兴。无论得不得奖,这都会成为我演艺生涯中的一个美好回忆。”
拍完红毯照,耿辱走入会场,夺目耀眼,又掩盖不住谦虚低调。耿辱素来敬业,为“王霸”一角特意留的长发未剪,顶着一头漂得亮黄的长发,就来了典礼。
身上散发淡淡的雪松香水气息,棱骨诱人,坐下,身旁女演员嗅着,感到一股恰到好处的距离。
天生紫薇星,举手投足都自带贵气、脱俗感,走上演艺之路,能上能下,能出能入,几乎一切角色都能驾驭,更是泛出独特的演员不可替代感。
“出道两年,四部作品,用心演绎每一个人物,他是……耿辱!”
巨大的屏幕上开始放起《地幽处》“王霸”一角的片段,高兴、绝望、无助……片段交织,组成三十秒不到的短片,全场人甚至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被精湛无比的演技震撼得心脏砰响。
耿辱已经上台,熟练地拿起话筒,彬彬有礼。
“首先,感谢编剧、导演、爱我的粉丝……”
他把事先备好的话语背一遍,有松有紧、松弛有度、吐字清晰、流畅端正,从头发丝到嘴角微弯,一切都堪称完美。
耿辱捧过奖杯,掌声涌动间,颁奖仪式完美落幕。
后台,休息室。
耿辱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襟,门突然砰一声打开。
“靠啊,”经纪人眉头直皱,往沙发上丢包,指着外面,“今晚给你处理那些破事,要了我半条命,真特么呕心沥血。”
“谢谢你。”耿辱对镜子,沉稳绑领带。
不过结果还好,经纪人瘫在沙发上,起码黑料没有进一步发酵,影帝这个名头算是顺利拿下来。
耿辱如今这范,也倒有模有样的,是个十足的大明星。他天生就吃这行饭,只可惜之前入错行。
经纪人有点不满,突然站起来,凑过去,搂住他肩膀,“你知道吗,颁奖的时候,你以前的几个兄弟啊,在外面吵吵嚷嚷地说要见你,我让人领到后面楼梯间去了。大影帝,你看怎么处理。”
耿辱伸脖子,看镜子中整齐的自己:“报警呗。”
经纪人对这答案很满意,摇头晃脑:“呐,你可得谢谢我,花大价钱给你买黑料控舆论,不然你可没有今天。”
时间差不多,两人出了门去,准备吃庆功宴。与此同时,楼梯间里的闲散人员被警察拿下,正在哀嚎。
“不是哥们,听我说,我真认识耿辱。”
“你就跟他报一声说有兄弟找他,求求了,真的,他认识我们。”
警察当然不听这些社会闲散人员胡说八道,就算真认识,又能怎么样?现在一边是祸害蝼蚁,一边是万人瞩目明星。
都两个阶层的人了,还谈什么交情,警察驱逐:“再不走就回局子!赶紧散了吧。”
无奈的小黄毛小绿毛们被迫离开,他们抬头看看着奢华的场馆,深深感受到一阵无力。
“条子都是吃白饭的。”小黄愤愤骂,往地上呸一口痰。
“条子不吃白饭,”小绿毛无奈耸肩,“我们早被抓了。”
他们当年在西南没少犯事,后面组织被端了,同伙都蹲挺久。他们两个幸运,一直干小喽喽的活,没机会犯什么大事,行政处罚一阵就放出来了。
而他们一直喊着要找的耿辱,就是当年西南组织二把手,他们的头头。
从里面蹲完出来,他们才打听到老大们基本都黄了,原本以为耿辱也要铁窗泪,没想到半年后,居然从电视上看到了他。
“老大就是厉害,这都能逃出生天。”他们在电视机面前一愣,忍不住感慨。
昔日的混混老大,摇身一变成为公众人物,仅仅半年就从小网红混成了网剧咖,超出他们意料,此后电视里的老大越来越红火,甚至和高级导演合作,拍了个票房过亿的电影。
他们本来想去找老大的,跟着他混口饭吃,还没摸索到人在哪里,耿辱就已经远近闻名。
“耿爷也真是的,”小黄毛抱怨,“也不知道往外走走。”
“也不能这么说,”小绿毛出声,“毕竟耿哥他现在是个大明星,不一样了,你让他招惹以前那种生活,肯定不愿意。”
“耿哥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小黄毛立马打断,不愿意承认这个推测。
车从车库出来,耿辱靠窗户往外望,见到在街上游荡的两个小毛头。他抿抿嘴,没说话,也没挪开目光。
经纪人还在不断打电话,一边抱怨一边斥责,小助理正在整理行程,车内充斥吵嚷。经纪人突然想起什么,挂断电话后停下,面向耿辱:“对了,忘记给你说,帮你接了部新电影。”
经纪人从包里掏剧本大纲,丢过去给他,耿辱接住打开。
“你有福了,”经纪人笑,“你的最爱,艺术家。”
耿辱盯着剧本,半晌,突地哑笑,丢下剧本:“我哪来的本事,跟艺术压根不着调。”
这话说得不错,耿辱原来就是个街头小混混,别说接触高档艺术,九年义务教育都未必读完了。但经纪人可相信他:“别这样说,妄自菲薄了。你演什么都有一套这次肯定也可以,放心会有专门培训的,保准你成一个大艺术家。”
耿辱没应声,经纪人猜他是不知道“妄自菲薄”什么意思,嘲笑似地哼了哼。
车水马龙,来到高档饭店前,服务生赶忙来帮忙开门停车。
耿辱埋头进去吃饭,听着大导演制片人们相呼应承,自己倒是没什么心情。
同桌的还有些新生小花,长得叫美丽可人,已经有导演抛出荧幕邀请,说让她来演下一部的女主角。后面不知怎么地,绕到耿辱身上,身旁的刘导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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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呵,今天拿了影帝,不得喝两瓶庆祝一下啊。”刘导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诶耿辱,起来搞两杯。”
耿辱捧着白酒站起来,抿两口,还没喝完就礼貌一笑,挥挥手坐回下去,像极了蜻蜓点水。
刘导格外兴奋,今天拿奖的不是他的片,可耿辱是实打实他挖掘的。他趁着酒劲再度在饭桌上炫耀一番挖来这个大宝贝的经历:“我当时在黄果树大瀑布啊,看到他都不知道有多么惊艳,别看是个黄毛小子,衣服穿的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漂亮得很,我压根挪不开眼……”
听着这些赞美,耿辱只是在旁边微笑,这番说辞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像极商品简介。
所谓庆功宴完毕,耿辱回到停车场,经纪人也喝得半梦半醒的。
“耿辱,你真是火了。”经纪人摇摇晃晃,在前面走着,“羡慕死你了,你真好命。”
耿辱没答。看着经纪人摇晃,司机兢兢业业地把车开过来。
经纪人是刘导安排给他的,初初见面时,他手上管着好几个艺人。耿辱刚来他完全没在意,到后面拍的网剧一炮走红,他才成了耿辱的独家经纪人。
“托你的福,”经纪人靠到车后排座椅上,成了一瘫醉鬼,“我也跟着沾光。”
司机握着方向盘,有点紧张,看后视镜讷讷问:“耿哥,这下要去哪里?”
耿辱将经纪人摆好,关上门。他微微蹙眉:“回我家吧。”
车子开出去,夜已经挺深了。这座城市还亮着灯光,在黑幕中更加璀璨且寂静。一双桃花眼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夹杂着斑斓车灯,行人路影。
耿辱以前看不少灯红酒绿、花天酒地,但城市里的金迷纸醉却是稀少。
他感到一些熟悉和陌生。经纪人总说他要出来多见世面,不能有以前乡镇土小伙的派头,这时候他总不说话,明明以前是个小嘴叭叭的角儿。
从璀璨大路逐渐进入僻静郊区,两旁安静下来。到达耿辱的小别墅后,司机毕恭毕敬地停下车,稳稳当当靠在路边。
耿辱望醉如烂泥的经纪人,有些无奈吁一口气,刚要开门,目光抬头瞥一眼车窗外,房子灯亮着。
他动作停止。
司机准备熄火,犹豫地问:“耿哥要帮忙吗,和你一起把于哥扶上去。”
耿辱拒绝了。“你把他送回公司吧,到了叫个人帮忙,我先上去了。”
话音落完,后车门干脆利落打开、关上。耿辱一个人往别墅上去。
别墅一共三层,出门前耿辱开了两层灯光,可回来的时候,三楼黑漆漆的,只剩第二层还亮着。
耿辱手往后一掏模样似摸钥匙,司机见状不再逗留,待到车彻底远去后,耿辱刻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靠近门边。
密码门锁咔哒一声开,他却没收起钥匙,手还停在身后口袋里,屏息敛声,贴着墙上楼梯,二层传来渐变的光芒。
钥匙上挂着小刀,他手指摁在刀刃上,准备随时拨刃。
二楼敞开,明晃晃有人,耿辱甚至听到脚步窸窣碰撞声。他迈步。
一名男子站在沙发边上,听到脚步声响,回头:
“晚上好,桃花命。”
2. 桃花命
偏黄的灯光洒落二层客厅,颇有些复古气息。耿辱径直走到开关旁,手一摁,白光充斥,瞬间加倍亮堂。
耿辱看见来者,似乎是一瞬间泄了气的气球,松开攥小刀的手,重新晃悠两下,“太折煞我了,大晚上来给我请安。”
客厅中间的男人微微低头,俊朗的面色显示出他的年轻:“耿前辈。”
耿辱抬眼瞥他。眼前这个小青年名叫刑远林,身份刑警,警龄四年,二十出头,眉清目朗。
被称呼为前辈的耿辱,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入行了差不多两只手,警龄是对方两倍,二三等奖拿到手软,堪称VIP超级尊贵老油条。
客厅里氛围松懈,耿辱到厨房边上,捡起青年碰掉的杯子,倒一杯水,“坐,站着多累。”
青年看着对方动作,又看看四周,犹豫再三,最终是在软沙发上坐下来。耿辱开水关水拿杯子,一连串动作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而刑远林目光紧紧跟随他的每个动作。
这个貌若天仙的娱乐圈新星,是他的名副其实的前辈,年龄没大多少,警龄却足足多了一倍,卧底黑组织多年,前不久才退下来。
别说是他这么个刚升上来的小喽喽,就算是哪个官来了,都得叫声超级前辈。
耿辱把水杯端到他面前,没什么耐心,嗑起瓜子:“有事快说。”
瓜子壳啪嗒掉地上,刑远林盯着不断跳舞的瓜子壳,喉咙滚动一下,舔嘴唇开口:“前辈,这次来是有新任务的,需要您过目。”
耿辱没抬眼,刑远林见状,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继续道:
“这是您最近要合作的郭导他账户的流水记录,有几次异常交易,初定是洗钱,麻烦您收集一下证据。”
“另外,”刑远林没有停顿,径直拿起另一份文件,“线人提供了一类新型毒品的线索,名字叫做''黄蝴蝶'',这是一些简单资料。”
从洗钱到毒品,转换得极其自然,像理所当然放在一起。耿辱抿抿嘴,组织穷图匕现,好事轮不到他,麻烦事倒是特意留给他了。
他扫一眼流水记录,接过“黄蝴蝶”那份文件,翻看两下。
“目前掌握的信息非常少,大多线索追溯过去都已经断了,”刑远林解释,“目前只知道某个圈内名人也参与了交易,十有八九是瘾君子。前辈您认识的人多,请多留意一下。”
娱乐圈人不少,名人倒是不多。耿辱这类颇有名气的影帝,倒还真有可能接触到。
耿辱把文件放下,重新嗑瓜子,直接打断:“不干。”
刑远林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懵然抬头看他。
瓜子壳继续哗哗跳舞,耿辱瞥那堆文件一眼,躺在沙发上剥瓜子仁,“我金盆洗手了。”
空气持续安静,耿辱想到前单位的作风,摇摇头,只觉得荒谬,气得笑一声,“差不多得了,我都拿影帝了,还来玩这种搭上命的游戏。我图什么啊。”
黑组织任务收网后,他没选择归队当领导而是进入半退休状态,不就是图个清净命长几年。现在勇闯娱乐圈还做得有声有色,事业有成,还犯得着为组织那三瓜两枣拼命吗?
刑远林呆若木鸡,被怼得哑口无言。
论起卧底缉毒来说,局里没人比耿辱经验更丰富,受过的苦是其他人的好几十倍。他不愿意二度涉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青年有些灰心,垂垂眼,吐出四个字:“可以理解。”
他站起来,想要往庭院后门走,刚迈出几步,耿辱挑颔叫停,示意楼梯的小窗户:“嗳,走那边。”
刑远林露出不解表情,耿辱倚在沙发上,吊儿郎当挥挥手:
“外面大把人蹲守着,你这么从后面走,说不定明天就上头条,别给我搞出绯闻来了。”
房子内重新恢复清净,又成了空荡荡坐一人。耿辱收拾完瓜子壳,又自己泡杯姜茶,挨在沙发上抿一口。
暖流入胃,耿辱稍顿一阵儿,拿起刑远林带来的文件,细细查看,每个字都映入脑海中。
“黄蝴蝶。”他抿嘴,低吟。
-
新电影准备开工,进组第一天要进行筹备。太阳热辣,助理站在旁边举一把黑伞,耿辱喝着椰子水躺在椅子上。
导演组还在讨论分镜、剧本、定妆……现场喧闹,耿辱戴着墨镜,有时抬抬头。
副导演过来,弯腰,请他起身:“耿哥,艺术指导已经到场了,您方便来见个面吗。”
耿辱放下椰子水:“可以啊。”
这次拍的文青题材,演的艺术家。耿辱这种街头上来的小混混没怎么被艺术熏陶过,自然需要一番训练。
来到画室房,开个大玻璃窗,光线明亮暖色调,堆砌着充斥刻板印象的木制品。被请来的指导画家是个老头,姓张,某个美院的教授。
这部电影算是半部传记,有原型,据老头说他曾是原型的友人,还数次写文纪念该艺术家,但根据两人名气大小蹭热度的嫌疑来看,两人到底是否密友,大家保持怀疑态度。
电影原型魂断三十,跟耿辱没差多少岁,死于自杀。当年充斥文艺气息,最闻名的造型是一头及肩卷发,染各种颜色。
耿辱刚好拍完上一部电影,漂完一头黄发,晃晃悠悠进来,指导画家一抬头,立马呆若木鸡。
副导演心中暗喜,这是十拿九稳,选角选对了:“张老师,您看,这有几分像不?”
老画家张着嘴哆嗦,眼前人让他一瞬间想到某个人物,整个人都宕机。
“像,”半晌,画家才回过神来,对副导演奉承,“太像了。我还以为看到了真人。”
耿辱抿抿嘴,他察觉到对方的愣顿,也感受到这话挺矫情的。老画家从惊疑中脱出,凑上来,仔仔细细看他一圈,松懈一口气点评道:
“就是头发太长了点,也不够卷……他是一个很桀骜不驯的人,你到时候得演得潇洒点,叛逆点。”
“好。”耿辱应承。
副导演心满意足,已经想到后期打着还原度多少来营销了,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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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咐,“耿哥,等会读完剧本后,有哪些细节抓不准的,都可以和张老师讨论一下。”
画室里只剩两人后,老画家有点不敢看他,两人没对视。耿辱坐下来,老画家便踌躇着凑上来,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你姓耿,是吗?”老画家问。
耿辱答:“嗯对。”
老画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接着又追问:“你哪里出身?”
耿辱坦然一笑:“西南。”
老画家点头,听到这个答案,似乎认错人般有点失落。
不过一阵儿,耿辱见没什么事做,打算起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副导演迎面而来,碰巧撞了个正着,身后领个小年轻。
小年轻唇红齿白的,十分俊俏,年纪不算大,一头黑发已蓄到脸颊边,卷卷的,颇为秀气。
“诶呦喂,”副导演喜笑颜开,“来,耿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演远子的青年演员,程常远。”
小年轻弯弯腰:“耿老师好。”
叫他老师属实抬举他,耿辱摆摆手,退一边给他们让出道来。副导演立马领着小年轻进画室,“这就是艺术指导老师张老。小程,你有什么不懂的,这两天有空可以多向张老请教。”
小年轻喏声点头,彬彬有礼。
耿辱被迫在画室里留多一阵儿,看着小年轻低头弯腰吹捧老画家和副导演,小鸡啄米般点头。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两方客气拉扯一阵儿,终于结束。
主要演员都到得差不多,进组完毕,接下来准备要围读剧本,彼此讨论。
导演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还有一点时间,耿辱记起自己没吃饭,走回躺椅旁,捧起椰子水问低头沉迷手机的助理:“你吃了吗。”
小助理啊呀一声:“耿哥,今天没带饭。”
耿辱摆手:“没事。”他没重新躺下,而是转身自己去晃晃悠悠拿盒饭。
按理来说,他们这种主角演员、明星,都是自带厨师或是助理带饭,摊开小桌,好几个保温瓶放桌上慢慢享用的。只可惜耿辱没这毛病,有时候助理会带饭,没带的话也不嫌弃统一订餐的盒饭。
穿过楼梯,到达工作人员领盒饭处,饭点已经过了挺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寥寥无人。
他打开保温箱,饭盒也所剩不多,隔着透明盖水汽,看见今天菜码还挺丰富。有酱油鸡翅,还是两只,醋溜土豆丝、冬菇青菜,下血本了。
本来兜着个饭盒往回走,楼梯处突然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前后走着。
女声劝着:“别拉着脸,让人看到不好了,都定下来了就接受吧。”
男声有些怨愤,一传出,耿辱就辨认出来是刚才那个小年轻演员。
小演员愤懑地咬唇,紧蹙眉头,喋喋不休:“像又怎么样,不还是文盲,就一混混还演艺术家,没点艺术涵养——”
耿辱里立马转身贴在墙上,饭盒中的鸡翅汁流出,慌忙中糊一手。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一转弯,刚好对上,两方面面相觑。
3. 读剧本
他回到躺椅旁边,小助理还在玩手机,见他回来,抬头问好:“耿哥吃盒饭啊?”
工资万把块,遇上这么个不挑事的好老板,小助理挺乐的,上班时间娱乐就没放下过。
耿辱顺口,含糊发问:“欸,你认不认识那谁,同组的,程什么来着?”
“程常远,”小助理答上,“怎么了,他招你惹你了?”
耿辱否认,重新揣起椰子水,“没有啊,我就问问。我看他也留了个长发。”
他确实只是随口问问,心里有点在意,倒也没到记仇的程度。
小助理突然放下手机,想起什么似的,坐起来睁大眼看他:“老板,你不会不知道吧。”
耿辱支起耳朵,助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原本选角是海选的,这个程常远听说是专门为了试镜主角蓄了长发,还学了画画,本来都入圈三选一了,结果你一空降,他才被发配到男三的。”
听到这重磅消息,耿辱假装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另外俩呢?”
“被踢了呗。”小助理不在意,本来就不一定能拿下名额,到头来一场空很正常。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到哪都一样。
“那我倒真是抢了他的主角?”耿辱试问。
小助理头脑清醒,眼皮不抬:“是人家导演邀请你,不是你求人家,选你自然有导演组的道理,更何况你外表看起来确实比他优秀。”
耿辱侧耳倾听,稍微思索几秒,觉得太复杂,小助理探头觑他几眼,心中笃定自己猜想,可能真是闹什么矛盾了。
耿辱倒没内耗,打开盒饭拆筷子享用起来,一阵无事发生。
有这样的闲话倒也正常,助理想想,并不意外。
耿辱是新晋影帝,两年一步登天,共演四部作品。
第一部是毫无含金量的粗制滥造小网剧,但刚好隔壁剧组是大制作,因为脸实在太优越,耿辱结识了娱乐圈贵人。
第二部是撞大运顶流主角全员翻车的男配角,别人家都塌了,引起滔天关注,他碰巧吃尽翻车热度,一炮而红。
第三部是知名导演投资十个亿的大型商业片,这不用多说,人在口碑在。
第四部则是洗钱专用矫揉造作文艺片,这部正好前不久获奖,给他带来影帝美名。
不得不说,耿辱运气好到爆表,但凡他周围人歪了一步他都没这么顺利。
没过多久就到约定时间,要围读剧本。耿辱进入研读室大桌子中间,放几张椅子。导演编剧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找个中间位置坐下,没过多久,小青年演员也来了,导演招呼他:“常远,等你呢,来快点坐。”
程常远彬彬有礼地弯腰,匆匆忙忙进来,主演的位置没多少,就属耿辱对面了,他坐下。
这小青年对耿辱恭敬笑笑,有种后辈真诚的谦虚。耿辱惊讶于这两幅面孔,只能说可以理解。
他是来赚钱的,全当职业工作,犯不着和一小年轻怄气。
这部电影的剧本编剧花了不少心思,定下一个主要原型,又融几个其他画家的经历,主角形象便成了父母双亡的意识流文青。
耿辱翻了几页前面,都是无足轻重的背景设定,耿辱觉得有几个点看着眼熟,抹抹鼻子。编剧和导演正给大家讲戏,他跟着节奏便往后翻。
“有没有人想说说对角色的理解啊,谁先来?”导演例行惯例,作为文艺片,是要鼓励谈感想的。
“小程,你先吧。”导演请,这是个认真孩子,剧组里众人皆知,估计试镜的时候就已经把剧本给吃透了。
程常远点点头,态度认真,开始阐述其对各个角色的理解,他先说了个女角色,又说了耿辱的男一,最后说说自己的角色,话语深入浅出,阐述得非常好,能看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不错。”导演编剧都给他鼓掌。
程常远谦虚地点颔,收敛地挪坐姿。下一个应该到耿辱,耿辱拧开柠檬水在嘴里漱漱,目光盯着摊开在面前的本子,导演双手握拳,在下吧面前撑着,看向最大咖的一位:“那耿影帝,你有没有什么见解啊。”
耿辱突然被点名,他抬抬眼皮,连忙把水咽下去,放下柠檬水摆摆手:“没有,说得很好,你们继续。”
他素来是不爱做阅读理解的,之前拍戏的时候也多是马虎了事。他更习惯自己上场前读剧本,读到什么演什么,一般都不会理解错。
程常远听到这个反应,有些为难,突然又发言:“对了,耿前辈,您看完人物传记了吗。”
耿辱又抬头:“嗯?”
程常远扭捏,出声说:“也没有,就是我之前搜寻了一些资料,包括其他原型的。”
这个主角融了不少其他画家的经历,除了最出名的主原型外,其他倒真不好找。特别是融了一个信息寥寥的青年画家,他构成了该角色的家庭背景。
当然,这一点也是编剧参考了老画家意见,据说该青年画家是他一个很有出息的学生。
“你看完人物传记可能还不够,因为新添加的设定是画家小时候亲眼看见母亲自杀,内心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同时也是他意识流画风的开端。”
这点背景是很重要的,关乎能不能撑起这个角色的解离感。要是把握不好这一点,演出来肯定是缺了点东西。
“正是因为童年的这一经历,导致他后面变成这种表面大大咧咧,实则敏感,对世界若即若离的性格,童年的这一创伤让他的世界扭曲了角度,拉长线看,可以说母亲的死是他自杀的导火索之一。”
耿辱微顿,听完他话后,直接滞住好半晌,惘然地点头,以表示对后辈大胆分析的礼貌认可。
“因为丧母这一点比较难演。毕竟大家可能都没这种经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程常远收敛话语,多说几句解释,“所以我就想着要提一提,希望对耿前辈能有一点帮助。”
表面看着谦逊恭敬,体贴细心。实际刚刚那一大段翻译成人话就是:对耿辱不放心。
好说歹说也做了三个多月的研究,被大咖影帝空降抢了位置,多少很不平。再加上耿辱看上去并不靠谱,目前也没流露出对角色的理解,好好一个角色砸在对方手上,换谁来都要急。
耿辱挑挑眉,接过程常远小年轻递来的资料,有些压力。
他翻了翻,导演见气氛尴尬,幸亏耿辱没什么架子,他让场记拍几张照,快速走完流程便结束。
做完流程,已经是晚上了,耿辱回到酒店房间。他住的地方是套房,不过三四十平,但比以前当跑龙套的时候条件好多了。
按理来说他们这种影帝,大明星应该去高大上的酒店,或者干脆自己在附近租一套大平层。耿辱没其他人那么讲究,毕竟全剧组的人都住这儿了,他跟着住也未尝有什么不好的。
主演都在同一层,程常远离他对面隔两个房间,靠得是挺近的。耿辱估计不会有多少交集,顶多遇见时互相点头打个招呼罢了。
他推开房间门,助理已经将部分行李收拾好了,还剩一个他的私人箱子没动。耿辱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一本传记。
还真让程常远那小子说中了,他是有打算看他传的,不过第一页还没翻。
他坐床上,正准备翻开第一页陶冶情操,忽地,门口响了响。耿辱被迫放下书下床。
他趿着拖鞋到门边,来者是个出乎意料的年轻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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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门,程常远就低头打招呼:“前辈好。”
他手里拿着这个袋子,里面装不少资料,本子和打印纸。看样子是来送心得的。
耿辱只得接过,“噢,谢谢啊。”
程常远隔着半个人,瞥到耿辱房间,嘴角抽一下挤出笑容,“前辈你这可真够朴实无华的啊。”
耿辱回回头看房间:“啊,是吗。”
原本还以为这种大咖会有什么不同,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破。这配置实在有点掉咖位了。
见这小年轻对自己颇有意味,耿辱让身把他往里面请,“要不要进来坐坐。”
“啊?”对方面色霎时滞顿,估计是没料想到耿辱居然真会邀请自己,呆住几秒后没婉拒好意,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里面迈步。
耿辱守在门旁边,转身关上门,心想还真进来了。
他把那袋资料随放电视旁边的柜子上,动作轻松。小年轻装模作样地小迈步,先是抬头低头打量一番,又探头参观下洗手间,嘴上念着:“原来前辈你屋里头长这样啊。”
耿辱直接搭话:“你的房间不长这样吗?”
程常远哑言:“洗手间没这么好。”
两间房的格局除了一边在左一边在右,几乎没有不同,纯粹是为捧他场。
这么被拆穿,程常远的尴尬不言而喻,他本来只是来试探一下耿影帝的态度。耿辱倒是没在意,“我还以为这一排的都一样呢。”
“坐吧。”耿辱合上打开的行李箱,收拾到一边,顺口又问,“要不要打游戏?”
程常远硬着头皮:“啊。”
耿辱从快递盒里掏出自己的ps游戏机,插上电视显示屏,调试一下,设备也一切正常。
这个游戏机有些使用年头了,程常不好推脱,“可以啊。”
耿辱的游戏库里游戏倒不多,多是四五年前的主流大作。他调试完,拿着手柄坐在地毯上,另一只手拆开包饼干放嘴里咬着,盘腿开始看起屏幕。
程常远也只好有样学样地坐下,握起手柄。
“玩什么,要不玩这个吧。”
耿辱打开一个很普遍的双人赛车游戏,卡通风格,曾经风靡过一段时间。程常远是挺熟悉了,他看看一旁的影帝,对方已经开始专心起来。
耿辱玩游戏还行,水平不差劲,满屋子里充斥着音效冲刺声。
两人在酒店房间里打游戏,突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响起,耿辱停下动作,侧眼看看,拿起接听。
程常远摁下游戏的暂停键,等着耿辱完事。
“喂,怎么了?我没空,演戏呢。”耿辱把电话贴耳边,行云流水。
程常远:“……”
对面似乎是说了一长串东西,这大影帝特意别过头去,皱着眉头,他一个音也听不到。
电话里的接头人自顾自说:“前辈,洗钱案最新的相关记录和线索已经调取好了,也邮寄过去你那里了,你什么时候能动手。”
耿辱立马拒绝:“漏,thanks,I am a 文盲。我看不懂的。”
对方继续说了很长一段话。耿辱蹙起眉头,“啊、嗯……”地应着。当听到“资金紧张”“上头命令”八个字的时候,他极其不情愿地放下手柄,颇为抱怨道:“行吧,我去收。”
挂掉电话,耿辱回头看看程常远。程常远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见这大影帝眉头一直皱着,没松懈过,似乎是挺麻烦的。
耿辱转身出门,只听见他说:“你先玩着吧,我出去拿点东西。”
程常远:……?
他目光环绕了一下整个耿影帝房间,全是贴身物品,几乎全副身家。
哈,留他一个人,真的假的?
4. 私生粉
程常远坐在地上,对着暂停的游戏,屋内陷入死寂。耿辱出去有十分钟了,还不见回来的身影。
他转转头,左右缓缓张望,外面没有路过的人。他站起身来,犹豫地伸长着脖子往外望望,才逐渐迈出步子。
房间并不算大,来回走几步就到头了。程常远原本压根无心关注这个大影帝的私生活,可是进都进来了,想不偷看一眼都困难。
这可是耿辱亲自邀请他进来的啊,程常远抿抿嘴,为自己找理由。漫不经心地踱步到耿辱那堆还没收拾好的行李中,在良知与嫉妒的对抗中,他目光往下睨了一眼。
“……还挺整齐。”
程常远揣着兜,故作关心点头,忽地,外边响起咚咚敲门声。他转头抽出手,这么快。
“欸来了。”
他从猫眼往外窥视,见外面一个戴口罩的黑衣人,程常远蹙起眉头,愣住。
私生?
他的心跳骤然飙升到一百八。
门外的黑衣人包裹紧实,檐帽压低,一丁点都没暴露出外貌特征。程常远脑子浮出过很多种可能性……他呼吸停滞,手停在把手上。
对方必然知道屋内有人,程常远试图通过猫眼再看看他手上是否持有武器,可是对方双手下垂,落在猫眼完全看不见范围。
程常远屏息敛声,躲到墙边,紧张地生怕对方硬闯进来。
黑衣人似乎也意识到屋内的并非耿辱,稍作停留。忽地,程常远听到门那边的窸窣声,从墙边伸脖再一看猫眼,黑衣人走了。
好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程常远懵。
从猫眼看了上下左右确认人已经走后,他打开门,往外面看一眼,黑衣人不留踪迹。要报警吗?还是告诉耿辱?
转身回去拿电话,没关上门,他又听到走廊传来的肢体牵扯声。
“!”
他听到耿辱的声音。
脑海中黑衣人与耿辱纠缠的画面瞬间浮现,程常远喉咙滚动一下,战胜心中恐惧快步往外门外冲。
黄毛和一个白发老头缠在一起,那正是指导老师美院教授。
“认错人了。”耿辱反复说,扯开美院教授的手。
“你们一模一样,你就是小林吧。”
小林?程常远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他忐忑不安,道德战胜了情感,犹疑半秒就冲上前,朝着耿辱喊道:“那个,刚刚有个陌生人敲门。”
耿辱停下手上的挣脱,顺着程常远手指方向望去,耳边满是那老头的聒噪拉扯声,“啊,你说什么。”
程常远紧张得捏捏手指,嘶一声倒吸凉气,要说出来吗,好像不太适合。老教授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小林,耿辱蹙眉一断,手里捏着邮件拨下老头的手,嘴上回应着:“不好意思,我真不姓林。”便迈步朝程常远走来。
他似乎把这老头抛诸脑后,干脆屏蔽了,一上前来:“你说什么陌生人。”
程常远咽唾沫,“我也不清楚。”两人回到房间,关门前程常远还回头望一眼老教授,撂在那不管真的好吗。
“那个是……”他丧失了些先前的紧张,皱着眉心,心底对耿辱不尊老的行为提出了质疑。耿辱挥挥手,不在意地搪塞过去,“没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说清楚。”
程常远向耿辱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耿辱一直蹙着眉头,认真聆听。他越说口越干,记忆已经逐渐模糊,连衣服带不带拉链这种细节都忘光了。
“好。我知道了。”耿辱似乎心里有数,别过头顺手放下邮件。
程常远的注意力又落到新邮件上,目光随着动作一同移动,猜测是什么东西,嘴上又说道:“前辈,会不会是私生,要不要报警啊?”
耿辱应:“我叫酒店加强一下管理吧。”
话音落,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程常远定在原地,画面中定格的游戏没有重启的痕迹,耿辱也没有坐下。他审慎适度,察觉到对方在暗中赶客,迟疑出口:“那,我先走了。”
“嗯。”耿辱没有挽留。
大影帝情绪变化得有一点快,完全不似想象中的热情。程常远走出去,后怕的紧张已经全然化为狐疑,脑海里不自觉重现方才猫眼里的画面。
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个大影帝肯定是有事瞒着众人,再加上他不明来历的出身。程常远这样想着,走回自己的房间,余光突然瞥向走廊尽头,好似有一个黑影掠过。
他脊背莫名发寒。
-
第二天的指导培训很快就开始,程常远是学过了,剧组的大主角耿影帝还是一片白纸,导演把他们招呼进培训室里让老教授好好培养。
距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天闲着就是看剧本。主角还没到,程常远倚在单人沙发上看手机。他全网搜着耿辱的黑料。
【耿辱黑料】
【耿辱流氓混混】
【耿辱污点艺人】
他把能想到的关键词都打上去,弹出来的消息却是千篇一律,平台通过清朗后已经很闭塞了,根本搜不出什么东西。
他转了转身,去找曾经的知名论坛,同样经过清朗后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明星相关的帖子都不让发。
“早。”耿辱进门,例行打招呼。
坐门边的程常远一激灵,顺势侧身盖住手机,半愣着点点头:“早上好。”
搜索半天,就看到些许只言片语,罗织不出一张完整的网。
程常远搜索能力堪忧,耿辱出身不干净的消息并非风言风语,网络上一度曾讨论得热火朝天,不过内容也仅仅止于他曾经混过社会,入行前是精神小伙,更深层一点的违法犯罪啊、同流合污啊就找不到了。
耿辱确实是个老天赏饭吃的演员,之前短暂地走错道,底子清白的话当然有改正机会,这是大家公认的。
程常远心虚地收起手机,同组的主要角色都到了入座,老教授开始专业指导。
程常远瞥一眼隔壁的耿大影帝,回想到昨日他们在走廊发生撕扯的事。今天这两人倒当成无事发生,互不提及,也并不尴尬。
老画家先是说了一些简要的背景理论,这些程常远都已经研究过了,但他还是佯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反而耿辱似是个定不下来的性子,左耳进右耳出,有想偷玩手机的嫌疑。
“油画从理论上大概分为这么几个派系,你们记得主角练的是什么风格的吗。这种画法握笔比较特殊……”
程常远是个上进的小伙子,有问必回,试图博得老一辈专业人士的青睐。毕竟做了这么多天准备,他回归好胜心,想要被承认他才更适合这个角色。
老画家听到答案,认可点头:“你还懂挺多的。”
程常远虚心笑笑,看一眼隔壁的主演本人,茶言茶语特意拉踩:“小时候学过一点。”
耿辱靠在椅子背上,随意翻剧本跟着进度,无波无澜,毫不在意。
老画家思量一阵儿,试探性发问两人,实则在问耿辱:“你们知道有个人,叫林礼青吗?”
耿辱秒答:“知道,画油画的。”
程常远脑子里闪过印象,却朦朦胧胧,只得一个很是耳熟,只能强硬着尴尬答上:“听说过。”
老画家掩饰尴尬:“他是我徒弟。”
耿辱:“是吗。”
这件事耿辱倒是一点没听说过,他拿起手机,当场查了查。
程常远见他在玩手机,根本不搭理老画家的话语,于是再次硬着头皮上:“能跟着张老您学油画,好羡慕。林画家被您亲手教,画的画一定也很好。”
耿辱的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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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疑问的“是吗”,让老画家汗流浃背了。这个临场发挥的谎言仿佛马上要被戳破,他紧张地盯着耿辱的手,提心吊胆一阵儿,耿辱没出声。至于程常远不着调的吹捧,他也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压根心不在焉。
耿辱在网上什么都没找到,但他记得林礼青没跟过什么师父。
“你对他还挺熟悉的。”老画家惶惶试问。
耿辱放下水杯,没抬眼,依旧玩着手机:“他不是那个原型吗,小程给我的资料里面有。他功夫做的很全。”
突然被夸赞的程常远一愣,有些意外。下一秒他敏锐地察觉,这会不会是对他的嘲讽。毕竟他听到这名字时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这理由很随心,让老画家分不出真假。他嘴里的林礼青出身艺术家世家,父亲是二三十年前圈内鼎鼎有名的画家,巧不巧,姓耿。他随母姓,独生子。
“那你和他还挺有缘的。”老画家心虚,也有些怀疑,“二十来岁,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他。长得也挺像。”
耿辱笑:“他也黄毛吗?”
张画家:“他戴眼镜。”
这段话题很快因为程常远插不进嘴结束了。
耿辱的绘画天赋一塌糊涂,唯一值得夸赞的是会拿画笔。练习时程常远听到老教授连连叹了几口气,又无奈摇摇头。他就知道耿辱又败了。
学完执笔过后,今天的培训到此结束。耿辱一身轻松,出了画室依旧透着没被艺术滋养的世俗。程常远看不过眼,暗中又是贬低他一番。
不过,他依旧思索着那个略微耳熟的名字,林礼青?自己真的有做过这个人的资料吗?
回房间的路上,满肚子心思,再次路过昨天忙乱走廊时,程常远突然想起“小林”。
对,就是小林,不是同一个林字吗!?
他资料里哪有写过这个名字,当初请教老画家时,对方也仅仅是“青年画家”代称。耿辱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怎么会如此,十分不对劲。
他当即想找耿辱问个清楚,立马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当铃声热烈地接通后,一腔热血的程常远声音却是突然软下来:“喂,前辈啊。”
耿辱哼一声:“什么事?”
程常远虽发现端倪,也仅仅是在心中血潮澎湃,自我高.潮。现实不是解密破案游戏,他也不是警察,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事。
“就是,嘶,”他犹犹疑疑,瞬间泄了气,“没什么,就是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些剧本上的问题想和你探讨一下……”
耿辱哦了一声,“我刚出酒店呢,没那么快回来,有空下次吧。”
挂电话后,程常远已经完全蔫下去。他把手机揣入口袋,正准备拿出房卡开门,忽地,余光一闪,他瞥见耿辱房间。
门怎么开了。
迟疑一下,程常远走过去,隔着两三米开始探头。房间门敞开着,被风吹得摇晃,窗户打开了。
目光一触及房间内,他瞪大眼。
昨天还封好的行李箱倒在地上,里面的物品全部散落一地。衣物、化妆品……零零碎碎物件也都跌落地面,游戏机东倒西歪,满地狼藉,像是遭了贼一样。
他大惊。以昨天对耿辱的初步印象,再怎么流氓都好,也是绝对不会乱成这副模样的。黑衣人的形象再次映入眼帘,不好,不会又是他吧。
他混乱地摸着手机,掏出来看时间,立马拔腿飞奔到直视大门口的落地窗。绿玻璃中见一头变了色的大黄毛在路上招摇,而旁边,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他冲向酒店门口,等接触到朗朗日光时,大黄毛已与黑衣陌生人上一辆车,行驶出去。
他咽唾沫,手心满是汗。
车牌:2488
他一抹脸,伸手招辆出租车,紧盯前方。
5. 三千万
出租车一路尾随2488好几公里,终于是在偏僻处停下了。
这是个废弃工厂改的大型停车场,说是停车场,不如说是报废闲置处。周围有些许荒废商街的模样,看不见几个身影。程常远从出租车下车,小心翼翼探头,花大价钱让司机在原地等。
司机心慌慌的,不知这小年轻是抓奸还是查案,把车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有什么不对随时开溜。
破碎的霓虹灯歪倒,旁边还有个三四十年前的KTV,蒙着一层灰。程常远眼见着2488开进停车场,忐忑着从废弃区穿过,探头偷瞄缝里,人影全无。
他是不是应该要报警才对。无论耿辱是被绑架,还是同流合污。
掏出手机,摸索两下,耳边突然传出声响,钢皮巨大的碰撞声刺耳。他抬眼,循着声源从缝里瞄到几个人影。
耿辱的大黄毛依旧很亮眼,与周遭的灰暗形成巨大的对比度。
一个男人站在塑料躺椅边上,手里拿着麦克风,对着投影仪上的幕布正高声歌唱。音响传出聒噪的乐声。
见耿辱来,男人似乎很惊喜,停下手中的麦克风和音乐。
“嗳哟哟,这谁啊。”男人语气高昂,“这不大明星啊。”
“好久不见喔。”男人坐下来,靠在塑料椅背,熟稔地翘起腿打量耿辱。周围有不少五颜六色的小弟。
耿辱没应,脸色不太高兴。
男人捧起茶几面前的酒杯,咧着嘴,“哎唷,卖货不行,学人跑去卖身了啊。”耿辱依旧站在那儿。男人立马有请:“坐坐坐,这么见外干嘛?”
程常远隔着缝隙,只见旁边的一个小弟真的给耿辱拿张椅子。不过耿辱似乎不领情。
耿辱紧抿嘴唇,斜眼瞥了一下手机。对方笑笑,“不是吧,不会想报警吧。”
“才几年没见,不至于规矩都给忘了吧。”
耿辱放下手机,答,“没有,看一眼时间而已。等会还有片要拍。”
“这就对了!”男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从躺椅上起来,围着他转了半圈,最终手摁在耿辱的那张椅子上,“我们快点解决。”
男人整张脸贴到耿辱跟前,嚼着槟榔,颇有意味笑笑。耿辱眼神旁飘,躲开对视。
一瞬间,男人像是火药般炸开——
“我的货呢!我那五百万的货呢!?”
这怒吼实在太大,程常远都被吓一跳,差点撞上隔壁的钢架,整个废弃停车场都在回响。
男人一把揪住耿辱的衣领,照着耿辱的脸连打耳光,又粗暴地掐住他脖子,往地上暴力一推。
耿辱疼得嘶一声,脸颊狠狠压在水泥地面上。程常远看呆了,一个好好站着的人就这样瞬间倒下。
“我不知道。”耿辱皱起眉头,对方力气更大,他明显感觉脸上的擦伤更重了。
男人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揪起他半边耳朵,“当年只有你经手过这一批货,狗哥和我各拿五百万出来合份买的。警察那边只起了一半,你居然说你不知道下落。”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呢。”对方咬牙切齿,扯他半边脸,“如果不是你自己吞了,那货去哪儿了,你说啊,我五百万的货呢!”
两年前,男人与耿辱的前老板,西南黑组织领头,共同购入一批价值千万的违禁品。这是个大单子,领头特意派出得力助手耿辱来跟单。没料到都已经千千万万次了,偏偏这一次真就栽在警察手上了。
男人能在西南做这么大生意,自是有人脉,多方打听到内部数据,发现原本十公斤的货,登记上去的时候只剩十斤了。
肯定有猫腻,货是在耿辱手上出事的,条子是不可抗力就算了,缴到公安的货还能少了一半,不是他的问题还能是谁的。
耿辱十分无奈:“我真没有。”
男人松开他,不甘心地狠咬嘴唇,狠狠朝废铁踢了一脚,耿辱别过头看地面,神色恍惚一下,下一脚朝他脑门冲来。
耿辱被踢得得迷离,一个字也吐不出口,窝在地面上强撑着身体。
程常远差点没叫出来,好好一个人就这样被放倒,他哆嗦地亮手机,手指发抖地摁110,就差拨出去了。
“没货是吧,”对方重新捧起酒杯,喝一口酒,抿抿嘴,点头,“行,还钱。”
男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控制不住垂涎的耿辱,翘二郎腿,咬着点烟:“规矩你比我更熟。三年息,照旧。好歹熟人一场,我给你打八折。”
见耿辱不答,男人伸手连连打他脸,小声警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些条子的事,线人费没少赚吧。货也五五分了吧。”
耿辱似是心虚地咽口水,男人嘿嘿一笑,下一秒,声音又张扬起来,“三千万,算少了啊,没收你复利。两个星期内我要看见钱到账。”
被踢伤的唇角汨汨渗血,已经淤肿,对方从酒桶里拿一条冰毛巾,搭在他嘴边。
“好了,起来,回去吧。”对方朝他脸上吹一口烟雾,十分得意,“快回去好好拍片,努力赚钱,把脸弄花了就不好了啊哈。”
耿辱下意识躲避,看来那一脚是真让他害怕了。男人满意地笑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冰毛巾贴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缓解懵愣,唤回些许理智。耿辱脸色依旧不太好,抿着嘴一声不发。
男人亲自把他扶起来,嘴上嘻嘻笑笑,勾肩搭背,“耿哥啊,别生气嘛。一切好说。”
耿辱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低着头,不知是在隐忍还是无奈。
“走,我送送你。”男人十分大方,搂着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兴一靡地往外走。
程常远光看着都觉得疼,完全没清楚他们讲什么,可他知道,对面是个笑面虎,说不好是不是要杀人灭尸。他握着手机,犹豫咬嘴唇,下定决心迈出步子。
阳光落在水泥路上,路中间突然多一个人影。程常远隔着百来米,与他们撞个正着。
男人愣顿,耿辱更是诧异。
“前,前辈。”程常远第一次干这种威胁的活,他想象自己在演警匪戏,死捏手机,可最终出口的还是软声,“要不要报警。”
男人听到“报警”二字收敛动作,却还是一秒转换厉眼,质问耿辱:“这谁?”
耿辱磕绊:“剧组的同事。”
要报警,言下之意就是还没报警。看见突然飙出来的程常远,耿辱血压立马上窜下跳,能直接送进急救室了。
男人手依旧搭着耿辱肩膀,耿辱笑:“没事,朋友。”
程常远看着他脸颊的红印,以及手上的血痕,喃喃问:“真,真的吗。”
耿辱与那人勾肩搭背,笑靥如花:“当然真的。”
“没事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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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耿辱大大咧咧地轻松向前一步,手往两边扩,调和凝滞的氛围,“老朋友聚聚,一场误会。”
男人给了耿辱一眼刀,警告他要自有分数,耿辱赶忙去捞小青年,吊儿郎当一拍肩,“走吧后辈。”
出来之后,出租车把他们载到附近的老药店,程常远沉默了。耿辱靠着石台阶,处理自己的伤口,时不时发出嘶一声凉气。
怎么看也不像真事,程常远想。
网上的风言风语,所谓的传言都不是假的。程常远隔得远,听一半没听一半,但看过电视剧的人都大概知道那“五百万货”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还真是混黑涩会的。程常远此时倒是一阵不可置信,这也太直白了。
碘伏和棉球落到伤口上,耿辱沾着血,幸亏脸颊只是肿了,擦破一些皮,他放下镊子,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化妆盖得住,能继续拍。程常远在一旁抱臂靠墙上,望着他动作,逐渐冷静下来。
太离谱了!
他知道耿辱是个前流氓,但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大啊。暴力威胁!!随时会没命!
不得不说,耿辱这个前混混当得有点惨,被打到鼻青脸肿还要笑脸迎,怪不得转行跑来娱乐圈发展。
“你不报警吗。”程常远问。刚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挺蠢的。耿辱摇摇头,程常远想明白了,估计是有不少把柄在人家手上,不能吱声。
耿辱收拾好垃圾,戴好口罩,摇了摇手,明里暗里都在示意他别说这么多。
别淌这浑水是为他好,一小演员,没必要当射箭靶子。
程常远是有些不甘心的,虽然他不喜欢耿大影帝,但自己也算是拼尽全力了,一路跟过来不容易。
耿辱原本被他吓得心慌,但不来都来了,已经变既定事实,便也没再出声。
两人上了车,一路回到酒店。程常远在车内才觉得有些后怕,掌心发冷,同时脑中还不断方才画面浮想,就像拍电影似的。
耿辱则冷静很多。他是一个不易动声色的人。在娱乐圈的两年让他学会了谨言慎行,少说少错,当然其中不乏逃离黑历史的推力。
程常远察觉到他的底色,所谓开朗和吊儿郎当都是一时面具,用完就丢。
“对了。”走到酒店门口。程常远想起什么似的,“你的房间,”
耿辱知道。程常远好意提醒,“……你要不要换家酒店。”
“不用了。”耿辱答。换了照样能找得到,更何况他最怕是自己一旦消失,那些人对无辜同事下手。
对方真不是什么善茬,杀人放火越货都做过。这次除了讨债还来敲诈勒索。
程常远闭嘴,却一心替耿辱想那三千万怎么办,按理来说他应当是要见义勇为的,可一介小小演员,口袋里怎么也凑不出三千万啊。更何况他就算有也会分文不出。
耿辱倒不像是在意三千万的样子。程常远想,可能他当大影帝这两年真的捞了不少油水吧。
这个大影帝思索着什么,忽地,他掏出手机,按两下后又停住:“你把手机借我一下。”
程常远:“啊?”
耿辱接过,迅速拨一个私人电话。程常远正想着他找谁借钱来着,只听见滴一声接通,便听见曾经的前混混,现役大影帝开口:
“喂,立功的料要不要?”
6. 泡夜店
耿辱是个线人。程常远想。就是那种有点良心倒不多,长期靠着线人费捞点生活费的那种,电影里都有演。
那天晚上之后,程常远一回到酒店就立马看了集陈年港剧。其实他年纪并不大,压根没什么情怀,可是,刺激啊,实在是太刺激啊。
“怎么还没来啊,发个消息催催。”导演在会议室里踱步,出声道。
剧本围读依旧继续,对着满纸台词,程常远满腹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了,思绪游离着,回想那日的刀光剑影。忽地,导演站起来,“诶哟喂,终于来了啊。”
程常远立马抬头,望见大影帝。
耿辱迟到了几分钟,匆匆入座,忙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他清咳两下,翻开剧本。程常远目光落到他伤口上,只见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马脚。
好厉害,程常远想。
耿辱抱手,导演手拿剧本,绕着走了半圈:“开始吧开始吧。”各方开始做好准备工作。
装模做样的笔声、翻页声哗哗作响。程常远书接上回,很快就找到之前的部分。
上次刚分析完人物角色,这次要深入情节。耿辱拧开一瓶水,目光垂着,带头的编剧出声:“这一场戏呢……”
耿辱对戏不太挑,不是喜欢研磨剧本的主儿,经纪人给他接什么他就拍什么,典型的服从命令型演员,事少钱多的那种。
这次程常远也蔫蔫的不出声,思绪飘得不在状态,大家略有惊讶。
直至两三个片段过后,最爱表现的小程才进入状态,开始发表意见。漫长的一个下午就这样飞快地度过。
一结束,众人四散,程常远伸着脖子往耿大影帝张望,急急奔向前。
一直等到走出会议室,到了人少的地方,程常远才开口:“耿前辈,那件事怎么办啊,现在有解决方法了吗。”
耿辱瞥他一眼,“啊?”
对方似乎不甚放在心上,也没立马回。程常远还没意识到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心里惦记着那三千万,不知不觉跟前赴后,一路都黏得死死的。
“你跟我说的那个号码,我到现在也没接到电话啊。”程常远嘀嘀咕咕,那日结束后耿辱用他的手机号码拨出一个神秘电话,让程常远确信自己也是本次事件的一环了。
耿辱叹气:“我说的是,你要遇到什么事,可以打那个电话。”
大影帝给他留后手固然感动,可热血的刀下逃生更为迷人。耿辱劝退他的热心市民梦:“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一边有的没的搭着话,程常远就不知不觉跟到耿辱房门前了。昨天的残局耿辱基本都收拾完了,只剩些许翻倒在地的小玩意儿显示狼狈痕迹。
“你不吃饭吗?”程常远终于问了句人话。
“点外卖了。”耿辱挥手机示意,开了门。
外卖是个伟大的发明,程常远自己小年轻,没少点外卖,但他没料想到耿辱也会吃外卖。
按年纪算起来,耿辱也还在年轻人的范畴,没比他大多少,造成这种刻板印象可能是由于对方过高的头衔与过分沉着的性格,大影帝总是与他人维持点头之交。
程常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与对方距离拉得太近,失去边界感。他往后退两步,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耿辱进门,合上。他有在反思自己对这小年轻是不是太冷漠了,可各种各样的事压下来,使他有点疲惫,没太多精力去应对太多场面。
助理已经提前帮他把外卖拿进来了,用塑料袋绑实,还烫着。他放下手上的剧本,换了拖鞋,捧起笔记本电脑和外卖一盘腿坐在床上。
点的是鸡丝拌面,非常外卖的味道,幸而是碗也不大,一只手能捧完。推开笔记本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条流水信息,他往下滑,浏览着账目。
暴风吸入一口鸡丝拌面,目光却没移动过,他换了换腿,往前欠身凑近屏幕。
2月13号这笔账,还有3月2号这笔,耿辱眯着眼睛,作了重点标记:“都很奇怪啊。”
身旁手机突然蹦出“叮”一声响,打断他的思绪,拿起来看,是刑远林发来的消息。
刑远林(厅长儿子):【西南707特案李千强-近半年行踪信息-个人信息表.doc】
他打开看,粗略浏览了一下,没作回应。
不一阵儿,电话打过来,他“喂喂”地拿起来接,嗯啊两下。他本身是不怎么爱坐班工作的,更别说要加班。
“知道了。”
他继续边吃面边查流水,没闲下来过。
郭导看起来挺和善的,比起对于电影的专业素养追求,和专拍小众题材的文青感,他身上更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软弱男人的气质。
大概是娱乐圈混久,合作的大牌演员也多,资本压力,就搓没了锐气,唯独的执念是抱着剧本和设计镜头时的专业。
耿辱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本身是老油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有十多年。人很多时候是会屈服的,被同化的。他颇为感慨地翻着一条条记录,逐个记录下来。
只可惜啊,的的确确触犯红线,耿辱有一点不忍心,这些许善心很快就随着鸡丝面嗦入肚中,消化得干干净净。
郭导啊郭导,只能怪你倒霉了。
忽地,门敲响了。耿辱伸脖子,去开门,剧组的人来叫他,说去不去聚会。耿辱很想推脱:“啊?”
这聚会是年轻演员自发的,地点就在隔两条街的酒馆。剧组里总是有这类社交聚会,大抵是维系关系,拉近距离的手段。以耿辱的咖位,一般是不用理会这些小演员的,但人家都到门口来了——
耿辱答:“行吧。”
他收拾完,换套衣服,紧接着出门。
到街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时间接近八点。这附近并不热闹,车人都稀疏。
小年轻演员们在门口等着人齐,由于很近,他们商议着走路过去就可以了。
见到耿辱的那刻,他们齐齐哑语惊讶,这位大影帝肯来陪他们玩着实是他们没想到的。
转念一想,对方虽然是大影帝,却也是年轻人,更别说以前大概率是各种红灯场所的常客,这番行为便也合理许多。
“走吧。”耿辱揣着兜,催促。街道宽敞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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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凉,吹得人有些发毛。
几个年轻演员心里嘀嘀咕咕,互相给对方眼神暗示,原本的欢声笑语消停了很多。
他们几个在进组前就有交流,每天聊得是不亦乐乎,十分相熟,这次的聚会其实是小圈子聚会,单纯是因为礼貌才请他来的。
耿辱走在路上不大说话,更是让原本活跃的气氛消沉。
而此时,原本最憎恨耿辱的程常远,却一反常态地黏上去,大家大吃一惊。
“前辈,你也来玩啊。有什么消息了没有啊,你今天出来不会有危险吧?”
耿辱想寻几秒钟的耳根清净,统统不应答。没多久,众人就抵达酒馆。这里倒是正规,不少明星名人都来过,属于比较高级的夜店风格。
半退之前,耿辱没少来这种地方,进娱乐圈后,频率算是大大降低,但也时不时会去,其中不少是为了谈剧本而来的。
一些制片啊,导演啊,大明星啊,就爱喝酒泡夜店。耿辱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稀松平常。
侍应生把他们接进去,里面是开放式的,没有包间。几人找了个吧台入座,开始点起饮品来。
耿辱不喝酒,要了杯橙汁。其他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不好说什么,各自点了鸡尾酒。
谈天的内容很多,从哪里出身,之前拍戏的经历,剧组人员的八卦,耿辱不爱说话就听他们叽叽喳喳,逐渐成为透明板,他们也放开来了。
他单边靠在吧台上,喝一口橙汁,转头望驻场台,又扫了一眼环境……人不算少,黑底彩灯,一闪一闪的。他把大致结构都记住,再转回来,几个小年轻聊得忘乎所以。
耿辱眼角余光掠过一个人影,他突然顿顿,他放下手中的橙汁杯。
“我去上个洗手间。”他对一旁的程常远说。
程常远懵顿,眼见着他起身,也没戴口罩,径直往左右张望。他立马说:“那我也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大厅里,喝酒的两个男人见状,也跟着动身。
当看见耿辱真的进了厕所时,程常远满脸失望:“啊,真上厕所啊。”
耿辱嫌他废话多,没理睬。两人再出来时,他余光又往四处扫了一眼,明显发觉酒馆外多好几个人影,也有脚步窸窣的声音。
在店里泡了接近两个小时,年轻演员们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明天还有行程,不能喝太醉。
耿辱让他们先走,说自己喝橙汁喝醉了,不太舒服。程常远自告奋勇说留下来陪他,众人这才放心离去。
“你还不走吗?”耿辱看赖着的程常远。
程常远想我走了大影帝怎么办,会不会又被打,独自一人很危险的。耿辱懒得听他说梦话,挥挥手,让他再去上个厕所。
程常远说那你不去吗?耿辱些许不耐烦答去去去。小年轻刚进洗手间,身后的人就跟了上来。
耿辱从后门溜出去,两个男人紧紧贴着,一踏出空荡的后巷,耿辱已经消失不见了。
“去哪儿了?”长头发的男人说。
他紧张地张望着,突然,一阵铁管的寒凉传入他后脑勺:
“别动。”
7. 大围剿
程常远扶着耿辱,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出。不就喝了杯橙汁果酒吗,这也能醉?真稀奇。
侧门是专门为明星准备的,比较僻静,打扰的人不多,狗仔也不容易拍到。两人吃力地走出一段距离,全身沐浴进安静的小巷中。
程常远感觉大影帝就像在踩棉花,自己则是驮着两百斤的棉花。他打开手机,路灯下屏幕射出光影,这里距离酒店只有两公里多的距离,但这个情况……他看了看身边的耿辱,还是打算叫车。
点开软件,下了单,程常远奇怪,怎么一直叫不到车,是没信号么?
他一手支撑着耿辱,一手摇着手机,突然,余光里窜出好几个人影,他怔怔,对方立马挡住他们的去路。
程常远下意识退后一步,是上次那个殴打耿辱的老大。
“嗳唷,还喝醉了,怎么,三千万凑不够借酒消愁啊?”
对方眯起眼睛,挑衅地扬颌。身旁两三个龙凤双飞的小弟把他围得是花团锦簇。
程常远下意识咽一口唾沫,有些慌神,打车页面立马切到通讯录。旁边的耿辱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眼睛,两边目光刚好撞了个满怀。
“别这么难过,以后大把日子赚钱呢。”对方笑笑,面色有点狰狞可怖。
他们也不是想干嘛,就单纯来催催账的,上点压迫感。欠债不还钱的人,不给点苦头吃吃很容易把自己当大爷,特别是耿辱这种本来就一直当大爷的。
别人不清楚,眼前这男人可对耿辱过去的习性一清二楚,二流子、小混混、耍小聪明……“哼,”他冷笑一声,颇有玩味的意味。
耿辱一只手揽着程常远的肩,似乎头疼,嘶一声扶额,顺手指头顶上的监控录像,“没必要吧。你也不怕吃枪子啊。”
程常远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还是没信号拨不出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感觉到耿辱靠在他身上的重量似乎发生了变化,那原本软绵绵的“醉意”像潮水般退去。
男人毫不在意:“彼此彼此。”
他当然知道,耿辱这大演员想报警可以随时报,但他知道耿辱肯定不会这样做。要真闹到警察局,谁先进去可不好说,耿辱手上的罪孽可不止十颗枪子。
“强哥,”耿辱从小年轻身上离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酒后乏力,又像是无奈的示弱,“向您打探个事呗,”
“最近‘黄蝴蝶’谁在做啊。”
男人警惕起来,“怎么,你现在还想分一杯羹?”
耿辱随意地摆摆手,佯装无事:“没事,就问一下。”
男人又开始浮起笑意,刚要再借机挖苦耿辱,还没出声就被打断。
耿辱就“啧”一声,半空挥了挥手,背过身去。忽地,程常远瞬感一阵刺眼,半秒后,才发觉身后覆盖满亮光手电。
好十来个警察立马上前来把那堆黑涩会混混围住,场面聒噪却有序,有种十分自然的诡异感。
他愣愣地看着一群人被制服的场面,耳边全是严厉的命令,霎时间哑言,四周顿时非常不真实。
耿辱在一旁叉腰做放松拉伸,一个小年轻警察从后面上来,停在他身边,也有些不明所以地问:“前辈,不问了吗?”
“不问。”耿辱拉伸中夹带懒音,“他不知道。”
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声音,男人发疯似地冲天喊:“我要举报!他贩毒,十几斤几十公斤,他还在毒厂干过,他以前就专门干这一行的!!”
“好了好了,cut!”另一个老油条警察从小年轻身后上来,叫停这一切,包括录音设备、执法记录仪,对不老实的男人提醒,“听话啊,乖乖闭嘴了啊。”
他们上了不少压制武器,其中包括随时能拔出来的手枪。
耿辱闻声蹙眉:“靠,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他叉着腰,又转过身来挑挑颔,问刑远林:“姚陶没来?”
刑远林怔半帧,“只有黎队和我……”
耿辱“啧”一声摇头,鞋尖在地上磨,十分不耐烦。刑远林抿抿嘴,小声提醒道:“前辈,注意态度。”
黎顺办事作风非常文明,从不打人巴掌,善意地提醒完嫌疑人闭嘴后,从十来米开外信步闲庭地走回来,“怎么,这么不欢迎我啊,千里迢迢来给你送终还不乐意。”
此时,程常远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他看着突然蹦跶出来的网约车界面,肩头忽地又一沉。
耿辱压上他肩,好像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什么“缺钱花也不至于催得这么紧”,程常远没听清,便又听到耿辱看看手机,对自己说:“差不多时候了。”
刑远林在后面追一句:“对了,那个,笔录。”
耿辱随意地往前迈步,“你帮我写了就好。”
“好东西就想着他。”黎顺顺道讥讽一句。
“你是能让我升官还是发财啊?”耿辱打个哈欠,懒洋洋的,拍拍黎顺胸口,“有点自知之明。”
他揽着程常远,带着他往前走:“走,我们回去吧。”
程常远还没反应过来,想回头多看两眼,伸长着脖子往后望,场面乱糟糟的。
年轻的警察看上去和他就差不多大,也叫耿大影帝作“前辈”,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秀气,老油条警察看上去三十是有的,油头粉面,周身的气场散发出来他等级不低。
程常远想起自己之前拍过的刑侦剧,里面合作的演员就没那种稳重自得的气质,与现实一对比,差得还是太远了。
他看看耿辱,心中冒出疑惑,他身上也没那种职业气质啊。两人三步踏两步地走在空旷大街上,沿着马路边一路向前,他想问耿辱:
“那些人是……”
“算是,同事吧。”耿辱很直接就交代了。
程常远对大影帝的直率有一点惊讶,同时冒出了个新疑惑,这“同事”的说法未免太巧妙了,难道说耿大影帝不是线人而是带编制的?
他不好断定,不排除耿辱自抬身价的情况,毕竟从上到下看来都像是个十足的流氓。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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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轻演员满脸狐疑,欲言又止,耿辱兴致来了,没忍住多逗他几句:“哎呀,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黑白通吃,光认定一条死路是不行的。”
今天耿影帝还挺多话,程常远想,心情似乎不错,他抓紧机会,快马加鞭追着问:“你以前真贩过毒吗。”
耿辱有些意外,挑挑眉,答上:“你猜。”
让他猜就是真的了,但程常远内心又一瞬间动摇,是不是在混淆视听呢,说不定耿大影帝真是带编制的。
程常远沉默一会儿,两人在路上走两三百米,终于又出声:“赚得多吗。”
耿辱看着前面,眼神有点变了,呼出一口气:“多啊。”
“那其实是他们把你收编进去了吗?”程常远直指自己疑问。
“呵。”耿辱笑一声。
他听出语调里带着嘲讽,说不好是不屑还是自嘲。程常远这时候又怀疑他的确是和那些警察是同事了。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继续问下去:“你为什么帮他们做事。”
“因为我有用。”耿辱打心底里抒情,“这个社会很无情的,有用就要你,没用就丢一边。”
“各行各业都这样吧。”
“那必然啊。”他语调又轻松起来了。
明明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程常远想,还说教一些人人皆知的道理。
可对方是大影帝,是他职业的标杆,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对方能力比自己强太多了。程常远从科班出来后,一直就待在影视行业里,他以为自己的社会阅历已经够丰富,现在却远不及耿辱。
程常远左右脑互搏,搏着搏着,两公里多的距离就走完了。
酒店依旧亮堂,他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发光的建筑,又回回头,往事发地的方向眺望。
那处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黑寥寥的夜街,十分寂静。
耿辱见他杵着,出声:“怎么了,走啊。”
程常远才转过头来,耿辱没等他,径直向玻璃门内迈步,旋转门依旧在不停转动。
程常远看着玻璃门后的耿辱,已透过重重折射扭曲,他萌生羡慕,这位耿大影帝似乎从不回头,也从不留恋任何事。
可能就差在这儿了吧,他想,自己永远是怨天尤人,三步两回头,不懂得一个劲专注自己往前冲。
程常远一直多想,迈步,踏入旋转的罗生门中。
-
耿辱回到房间,立马盘腿坐到床上,打开笔记本。
屏幕上显示一张“黄蝴蝶”实拍照,耿辱对着公安拍出来的样品,翘着双手,垂目凝视。
五六分钟后,耿辱终于有动作,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本子。
他速写记下一些线索。半晌,翻身下床进洗手间洗漱。
他用清水抹了把脸,甩干净手后,一转身,踮脚去够电热水器。从夹板的缝隙处摸索出一小包物品。
他借着灯光,再此仔细打量这包东西,只有两拇指大,用塑封袋装着,里面装着细细碎碎的黄色晶体。
8. 开机礼
第二天,程常远从床上醒来,就感觉一阵史无前例的屈辱。
自己昨天怎么这么矫情呢,他打自己两巴掌,从半梦半醒中抽离出来,骨碌一翻身彻底下床。
他居然对耿辱产生敬佩甚至仰慕的情愫,荒唐,这也太荒唐了!自己就跟被魅惑了一样胡思乱想。
不行,他接受不了。径直去洗了把脸,烦躁愈发浮现。以后还怎么做同事,风头完全被压制,他在耿辱面前抬不起头来。
顽强的自尊心让他捏紧拳头,不甘落后的上进让他咬紧牙关。今天要正式开机了,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才能出人头地!?
这一切情绪都在出门时刚好遇到耿大影帝而瞬间消散。
程常远握着门把手,心里愤愤不平地怨恨贬低时,身后不远处也传来咔哒一声,响起熟悉的招呼:
“唉哟,早啊。”耿辱打招呼。
程常远气势全无了。
“早,前辈。”他弱弱地回好。
“吃早餐吗?走啊,一起啊。”耿辱继续招呼他,从他身边擦过。
“啊,对。”他应上,跟在耿辱身后。
只一秒,他内心又开始翻腾,对方如此自然、随意,闲庭信步的,自己不禁更加扭曲,阴暗思绪与对方的朗朗大方比起来,活生生像是地沟里的老鼠。
酒店给他们准备了自助早餐,品种当然比剧组的丰富,他们要赶在8点前吃完,9点前坐车去片场。那是个适合开机的时辰。
耿辱早餐吃得很随意,从不计较什么热量、油腻,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便坐定下来,程常远左右望望,见大厨今天上新菜式,便去拿了一份肠粉。
耿辱见他端着肠粉,有些吃惊,程常远问:“你要试试吗?”
耿辱连忙摆摆手,“我不吃这个。”
程常远开始操纵起筷子往里面夹,他淋些许酱油,吃一口,又觉得不够味,去加些酸豆角,这下总算对味了。
他边吃边开启闲聊模式,问耿辱:“对了,前辈,你哪里人啊?”
耿辱咬一口包子:“百度百科上不是写了吗。”
程常远去翻百度百科,翻半天蹙眉:“没写啊。”
耿辱把包子塞进嘴里,故意拍拍手不答,程常远想好吧,继续吃自己的肠粉。
他以前去过肠粉发源地,待过好几天,当然对肠粉是否正宗有心里数,不过那也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记忆中的味道有些模糊,现在尝不出是非。
吃完早餐后,两人跟着其他演员在门口等剧组车。
“今天开机会发红包吧。”
“刮刮乐还是现金?”
两个小演员期待讨论着。窸窣议论声勾起程常远好奇,他侧侧耳,又偏过头看看耿辱。
耿大影帝没什么事,状态很松弛,站在路边看风景。程常远想是自己领的剧组红包多呢还是耿大影帝的多呢?他这倒还没真了解过。
刚要拿出手机搜的时候,中巴车来了,他只好跟着上车搜。
开机仪式很重要,定要踩好良辰吉时,众人提早了十五分钟出发。上车后的程常远习惯性坐耿辱隔壁,手里却一昧看着手机。
论起跑龙套,程常远翻着资料,嘶,耿辱好像是从影视城做起的,估计刚入行那会儿没少跑龙套。
但要说出真有什么角色,又数不清楚,不像别家有专门的统计。耿辱的爆红其他跟流量明星不太一样,他是更高级一点的火,粉丝群体由于年龄偏大的原因,也正常很多。
直接问耿辱估计他也贵人多忘事,只记得哪家剧组盒饭好吃。
胡思乱想一番后,程常远收起手机,揣手看向窗外。而耿辱正热情地和其他小年轻聊天,非常亲切。
程常远听他们的聊天背景声,感觉刚才探索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满地撅起嘴,掏出背包里的平板电脑,缩在位置上看剧本。
他骨子里的倔强和清高就一直坚持到车抵达现场,最后在无人在意中收起平板,大家纷纷下车。
开机仪式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都在等开始,副导演来“请”他们走到场地,仔细安排等会要怎么做,什么流程。
耿辱:“噢,行。嗯。好。”
场地不小,却也称不上大。肯定没有其他电视剧啊之类的声势浩荡,毕竟片子和导演都不用靠这来营销。
做好本本分分的工作就行,完成仪式该有的使命。其他人更是没有意见。
耿辱第一个装香。
耿辱拿着香拜了三拜。
“神恩一拜呈,神恩二拜呈,神恩三拜呈。”
程常远站在他后面,听到他嘴里念串神秘兮兮的咒语,听上去像南方方言。
耿辱装完香后,轮到自己和其他小年轻上香,几个人照猫画虎地鞠躬,心里已经没什么虔诚,全是心思。
导演按例是要第一个上香的,但让给了耿辱。这位可是剧组的顶台柱,更何况耿辱运气好到爆表,没理由不让他做牵头事。
陆陆续续上完香后,剧组给每人都派了红包,一个和耿辱稍熟的执行导演和他拿着红包,在一边聊天。
程常远偷偷摸摸站在一旁,听见他们用方言聊,但听不清是什么话,他在想耿辱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呢。
揭完红布,仪式搞定了,轮到瓜分瓜果的散场时刻。大家纷纷收工,把机器搬走,和耿辱聊天的导演也去忙了,
“你信这个吗?”程常远问。
耿辱随意,别过身去吃拜神用的水果,答:“没说信不信的。”
程常远:“但我看你好像很虔诚。”
耿辱乐一下。
“拜都拜了,不拜好点,不白拜了嘛。”他好像在说绕口令,程常远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对方在敷衍自己。
耿辱摘两颗紫葡萄,合在掌心举过头顶拜拜,看得程常远大吃一惊。耿辱放下手,离脚要起步,把葡萄递到程常远面前:“吃吧,有好运。”
程常远:“什么好运?”
耿辱往旁边走:“红。吃了你就能得影帝了。”
程常远知道耿辱是在蒙他的。他拿着两颗葡萄,低头看看,“真的吗?”
耿辱已经走出一半,回头看他,认真点头:“真的。百花娘娘开过光。”
程常远捏着葡萄没有吃,远远看耿大影帝背影,又低下头来。他吃了真的也能拿影帝吗?
百花娘娘又是什么。管事业的吗。
中午的开机宴,定在不远处的一家酒家,大家都纷纷入席。
演员都坐一桌,互相增进感情。耿辱就比较特别,他和导演制片资本方坐一桌,他厉害。
程常远本来也要和耿辱坐一桌,后面进场后不知道耿辱和副导说了些什么,程常远就只能坐偏桌了。
副导演招呼他,坐坐坐,程常远眼睛还在往隔壁望,副导演又招呼,没事的没事的。
他只见耿辱坐下,周围堆满朴素有钱的中年男人,一头黄发尤为亮眼。
怎么可能没事,这可是错失了攀高枝的机会。倒让耿大影帝一个人全得了。怪不得他每部剧都火,还是只有他火。
程常远虽然在某些方面很敬佩耿大影帝,但事实证明人总是复杂的,多面的。他想自己是吃亏了。
其他小年轻虽然也有心思,但深知这不是自己的机会,他们的机会在敬酒呢,更何况这类宴会还是先吃了再说。
小咸菜尝不出咸淡,水萝卜酸酸的,程常远食无滋味。没过多久午宴就正式开始了,隔壁酒杯交错,很快进入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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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欢迎大家今天来到我们的开机宴啊。”
吃了一阵儿,司仪开始叫制片导演上台说话,后面三排照样吃,中间三排抬头看,前面三排聚精会神。
后面又请主演上台,耿辱简短一番话,脸上挂笑,让人感觉很舒服。程常远给他鼓掌,想怪不得他能红。
下一秒就轮到他们上台露个脸了,副导演叮嘱他们记得拿酒杯,几人被请上台,走完程序,又下来开始新一轮敬酒了。
程常远看见耿辱杯子里的是椰奶,不是红酒。
“来,这位是新锐演员啊,程常远,小程。”
资本方喊他一句“小程”,也不知道记没记住脸,程常远只看到资本方咧着嘴笑,走马观花似地扫看一堆赶着敬酒的俊男美女。
此时耿辱靠在椅背,双手随意地搭着大腿,没有起身恭维。
咖位大就是好,可以喝椰奶还不用装孙子。程常远干了手上的半杯,立马又给满上,敬酒无穷无尽。
耿辱很松弛地和隔壁聊天,程常远也许被介绍过,但他记忆模糊了,不认得那老人是谁,只记得自己是要弯腰问好的。耿辱和他聊得很投机,程常远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从容呢。
“之前你有跟郑制片合作过是吧。”
“对。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吧。”
“他跟我推荐过你。说你有责任心,聪明,哈哈。他应该也和你提过我吧。”
“分内事而已。做这行的,敬业是本分。”耿辱手上握着茶杯,轻轻在桌面上磕了两下,又收回手来,谦虚笑笑。
和耿辱聊天的沈老很是喜欢他,满目欣赏,笑口吟吟的。
耿辱抿着嘴微笑,两人靠得很近,又距离适当,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两人不约而同,时不时相视一笑,又眉眼低垂。似乎都满腹心思。
至于是心有灵犀,还是各怀鬼胎就不好说了。
“晚上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这群,”沈老手指划了个圈,淡淡地问出,“再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耿辱也是看着忙碌敬酒的众人,歪歪头应,“当然乐意。”
敬酒的走了一轮又一轮,终于,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几个人围过来,簇拥两人,热络地说些赞赏恭维的话。耿辱站起来,捧起一杯椰奶。
“耿大影帝真别致哇。”
耿辱笑笑,没应,陪着喝几口,又坐下了。
“你这类的不喝酒真是罕见。”沈老看他,回味过来,笑说。
耿辱舒出一口气,摆弄了下身子:“没办法,身体不允许。”
两人闲聊了几句,动了动筷子。另一边的程常远遥远地望着。
羡慕。
他只有两个字,羡慕。
满桌鸡鸭鱼鹅全然失去色香味,程常远眼前灰蒙蒙一片。果然还是不能轻信人,也不能带职业滤镜。
他看着耿辱那边——沈老亲切地拍了拍耿辱的肩膀,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耿辱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得体,带着一种程常远无法企及的、与这个圈子浑然天成的熟稔。
资本方和制片导演们簇拥着,说说笑笑地往包厢外走,耿辱自然地被裹挟在其中,如同众星拱月。
半瓶酒下肚,午宴既散,大腕们都已经逐渐散场。他看见耿辱身边的沈老也起身。
耿辱从容有余微笑,目送对方离开。
下一秒,程常远突然看到坐定在位置上的耿辱往桌底下伸手。
耿辱想趁四周混乱无人注意,在服务员清扫之前把东西收回来,他的动作很隐秘,也很迅速,不出意外两秒就可以。
但可惜,偏偏意外到来。
程常远愣顿着,站在他身后:“……耿哥,你在,干什么?”
9. 红豆厅
耿辱神情恍惚间有一瞬间定在那儿,顿滞住。但半帧不到,手就以很自然的姿势缩回来,唇角弯弯,“啊?”
程常远眼睛盯着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回在膝盖上,他吞一口唾沫,直勾勾盯着桌下,却找不到耿大影帝的破绽。
他往前走两步,目光低了低,耿辱一点都不怯场,反客为主地随着他目光移动:“干嘛?”
程常远故作自然却又眯起眼睛,盯着耿辱,不过样子在外人看来很滑稽。
“哥,你……”他支支吾吾地开了口,眼睛却依旧狐疑。
服务员前前后后地推着厨余车开始清扫,车轮轰轰隆隆地在红毯上滚动,压着瓷砖摩擦。耿辱被叫了一声哥,打了个激灵,他挺害怕这种。
程常远左右望望,凑上来,耿辱无奈地坐定,把夹在手指里的桌下窃听器立马收好,程常远背过身去,压低声音:“快点,我来掩护你。”
耿辱:“……”
不至于。
耿辱在约等于反作用的掩护下,很快收好了窃听器。他起身,程常远还跟个兵一样竖在那儿,他叹一口气,拍他肩膀:
“走吧。”
程常远故作自然地跟在耿辱身后,这让耿辱很难做,论做一个演员来说,他的演技十分不合格。
耿辱加快了点脚步,程常远三步并两步追上来:“哥,去哪儿?”
耿辱:“上厕所。”
程常远吃惊:“又是厕所!”
上次就是厕所,然后就出了一件大事,这次不会把整个剧组打包抄吧。耿辱嫌他有点烦了,真的去上厕所,程常远又赶紧追问:“这次又是什么大案子吗?”
“不是。”耿辱有些敷衍。
程常远觉得对方不厚道,两人都出生入死的地步了,连这点小计划都不能向自己透露,自己好说歹说都是曾经救过对方的。
这样的想法冒出一秒,瞬时又被压制下去。人家的是机密又不是什么小秘密,牵连到私密工作,怎能随便让素人知道。
不过在剧组里有什么好机密的呢,程常远突然倒吸一口气,不会是……要在组里办大案子吧。
常有剧组借口拍戏洗黑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尤其是现代剧、电影。耿大影帝少说也混了几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耿大影帝两头吃,一边洗黑钱,一边替那几天的警官搜料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程常远左蹭右蹭,执行导演正站在门口踱步,忙着找耿大影帝,“刚不见你,跑哪儿去了?明天正式开拍,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办。”
“今晚还有个小型聚餐,之后还要去KTV,对了,沈制片说想和你再详细聊聊。”
执行导演目光顺着扫过去,看到程常远,一时停语。程常远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抿着嘴,直立立杵在那儿没出声。
“好。”耿辱答应下来,径直想走出去。
“诶诶,”执行导演又扯住他,目光再次扫一眼程常远,神情似乎在说尴尬难办。
程常远当然是知道,深呼吸一口气,行,他出去呗,反正也只是个电影三番,小卡拉米。
很识相地拐出去后,程常远贴着墙边,依旧竖起耳朵,尝试偷听着两人的对话,但竖了半天耳朵,什么都没听到。
难道是故意的?
他强忍着窥探欲,又没忍住探出半个头去,发现走廊已经是人去楼空,寂寥寥一片。
程常远:……
再也不相信任何语言。
执行导演熟练地抽出烟盒磕了根给耿辱,耿辱推回去,执行导演便自己点起来。
走廊长长的,暗红毛毯的上方亮起一点猩红色,耿辱斜眼看那点火苗,即刻闻到久违的香烟味。
执行导演咬着烟,上下翘两下,顺手又把烟盒塞回裤袋:“沈制片很看好你喔。”
能混到耿辱这个级别的,不用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无论是口头功夫还是实际操作,再不济也能让大佬们有七八分满意。耿辱嗯嗯没应,执行导演拍了拍他,熟络地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次你做成功,还有更大的好处在等着你。沈制片常年有巨额资源,都是好东西。”
是什么资源不用说,懂的耿辱自然懂。见耿辱有些心不在焉,执行导演压一压烟:“据说是一个大老板,东南亚那边的,你自己也要谨慎点。”
耿辱垂着眼眉,佯装心不在焉,极力压着内心不外露的探索情绪。
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东南亚的情况更是了解得远比执行导演想象的多。执行导演也对他知根知底,引荐过好几次的老玩家了,大家都放心。
剧组忙忙活活地准备了一个下午,设备左搬右搬,快入冬的季节工作人员们还忙得大汗淋漓。天色渐晚,在准备收拾收拾吃晚饭时,剧组已经派车来接耿辱,共赴与沈制片的晚宴了。
程常远在夕阳余晖下走着过场,回头去看耿大影帝和他的黑色保姆车,只得眼巴巴远眺。
他的心就跟丢了魂似的,牵在这个大影帝的身上,直至车远去,他才骤然反应过来,变得不太像他自己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前后翻面,到底怎么回事?
黑色的保姆车上,耿辱看看窗外,景色一如既往。十来分钟后,车停在一家精致的小宴会厅前,耿辱低着头下车。
他径直从车门踏入饭店中,左右的司机护得严严实实的,没有给远处狗仔和记者一丝拍照的机会。
左右拐了几拐,饭馆小而美,走廊也细细窄窄的,国风暖色调灯光显得昏暗。执行导演领着他在一处【红豆厅】停了下来。
各大人物寥寥坐了两三个,头上墙壁正对门口悬挂一幅【相思曲】。耿辱走进去,选了个偏僻些的座位,坐下。
他是早到的,沈制片早早地在厅中坐好,笑着招呼他:“诶呀,小耿……”
再大的影帝到他们这也只能被称呼为“小”字,谁叫他们属于老天,而耿辱属于被赏饭吃的人。
沈制片想把他拉得近一些,特意挥了挥手,耿辱只得佯装摁着桌子边缘,在凳子上挪移坐过去一个位置。
而他在他的手摸上桌子的时刻,窃听装置已经趁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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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安放在桌底,稳稳当当地启动。
两人开始闲聊起来,扯几句工作上的事务,也聊了会家常小事。不久,凉菜就上来了。
看着鱼皮和凉拌海蜇,两人都没动筷,话题却是自然而然地转换了。姓沈的老登说:“今晚我介绍几个大人物给你认识认识。”
耿辱皮笑肉不笑:“什么大人物。”
老登神秘兮兮,露出满是玄机的笑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再刺激的侦查变成重复性的工作也会变得无趣,耿辱已经对此不耐烦,有过好几次甩手一丢不管的意向。但洗黑钱事情可大可小,做都做了,不如好好结个尾,到时候吓唬这几位演艺圈老炮儿也容易点。
沈制片热络地和他聊天,耿辱嗯嗯地应着,不久其他老东西也到了,齐刷刷坐在【相思曲】下方。耿辱扫一圈,都是圈内的,没有他想要的人。
百无聊赖地等线索来时,沈制片终于提起正经话题:“小耿,给你的‘剧本’你看过了吗?”
耿辱整个人机灵起来,从思索中抽离,点点头,“看过了。”
这种不太聪明的小机灵也是他故意扮出来的,只要演技够好,生活中真真假假谁都分不清。
“你觉得怎么样?”沈制片问。
耿辱回忆执行导演给他看的计划,提前说出编排好的语句:“制作精良,细节充实。只是有些‘场景’转换和‘资金’调度,还需要更精细的编排,才能确保……演出效果逼真,不落痕迹。”
确实很有演员的范儿,沈制片笑笑,一排牙齿乐得开怀,似乎是早已经认可他了。
晚宴似乎请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在耿辱以为今晚估计竹篮打水一场空,百无聊赖地转头之时,门口突然踏入一个男人。
“诶诶,吴老板您好呀!”
来者穿着西装,风度翩翩,年纪不过三十来岁。沈制片站起来,伸出手,跨过国风小圆桌热情地招呼。
——南边地头蛇,吴坤。
耿辱隐秘地咽了口唾沫,手紧张地摸着桌边窃听器的位置,准备随时手工跑路。他们之前接触过,从某种意义上说,此人属于耿辱的债主。
西南退休前最后一笔案子中,也有吴坤老板的一份钱,很难不说这吴老板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偏偏要与自己所在的剧组合作。这是试探他还是来追债,很难不说是要捉内鬼了。
吴老板笑着,眯眯眼,沈制片给他们介绍:“这是小……”
吴坤打断,伸出一只手做出笑请的动作,“见过。”
耿辱已经心虚得开始眨眨眼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眼皮猛眨。
他手指在桌底,找不到方向地摸索一轮,对方的目光却已经把他从头发丝扫了一轮,他强装面无表情的镇定,手指好不容易夹着窃听器要收回时,沈制片乐洋洋地继续介绍道:
“还有这位,”
紧跟在吴坤身后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趾高气昂的中年人。耿辱一触及他身后的来人,桌底下焦躁不安的手指骤然彻底僵硬。
“——黎顺,黎警官!”
10. 相思曲
黎顺走入国风【红豆厅】,明晃晃地把以公济私,黑白通吃写在明面上了,就差刻上额头。
耿辱略有些痴愣愣地看着他们进来,吴坤微微神秘一笑,入座了,而黎顺警官也名正言顺地坐下。耿辱的手顺势放下,窃听器还在运作。
吴老板似乎没有想追究前事的可能性,也不提往事。耿辱很识相地继续把口水咽下去,露出一副心虚模样。
有地位的人就喜欢看手底下的人这副表情,尤其是耿辱这类的街头小混混。他现在的形象是逃过一劫的混混头子,特别是遇到以前相熟的同行大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发怵。
当然,吴老板也知道他是个小聪明一堆的机灵人,越是这样越放心用他。更何况,耿辱瞥一眼黎顺,虽然不知道到底在搞哪科,但相当于给了个可以乱来的大保底。
耿辱有些怒又有些怵,在与其他两位佯装第一次相遇中坐下,菜肴也终于陆陆续续呈上来。
沈制片乐于给耿辱介绍他们俩,“小耿,你肯定没接触过,黎顺警官,看到没,肩上带花的。”
强压怒气·扯出皮笑·小耿:“黎警官好。”
黎顺爽快:“诶!”
很快,话题重新进入正题:“小耿是明白人。”沈制片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第一批道具下周到位。我们希望,剧情推进能同步加快。尤其是大洋取景的部分。”
“风声紧,才需要更巧妙的‘拍摄手法’。”吴先生意有所指,“我们在大洋有成熟的场地和团队,可以无缝对接。只要……”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桌的耿辱,笑笑,似乎在“小耿”和其他称号中斟酌一下,最终选择了一个文雅的,“耿先生这边把内景搭好。”
耿辱依旧贯彻他的小弟风格,咽口唾沫,没出声。
“好说。”沈制片喜笑颜开,举起一小杯白酒道,“那就预祝我们这部电影,票房大卖!”
隔壁的黎顺警官也笑了笑,像是专门嘲笑耿辱演技的。耿辱强压怒火,继续扮演窝囊的小弟。
饭局渐过,黎顺先出去了,耿辱借口接听电话,两人在洗手间边汇集。
国风餐厅的洗手间也是古色古香的,还有个屏风拦着,不看指示牌完全认不出来所谓何物。就算是粪便,也被香薰焚得香香的。
黎顺在外围走廊点了根烟,弹了下还没掉的烟灰,耿辱抱手倚在另一边。
如此放松,毫不顾忌头顶上的摄像头了,就算顾及,耿辱也知道,也没有用处了。
黎顺深吸一口烟,先行开口:“怎么,傻愣愣的,不说话。”
耿辱吸着对方的二手烟,面色不高兴:“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本以为黎顺千里迢迢跟着刑远林过来,就是来督工的,现在看来是会错意了,耿辱这两天的专心潜研都是白费功夫,组织和洗钱案早有私联了。
也就等于,耿辱这两天白干了。
“唉呀,”黎顺一声,火光闪烁一下,“倒也不用这么悲观。”
“不悲观?”耿辱大大吃惊,“我现在给你们义务性打工,你还想说什么,我还真有未来吗?”
“怎么没有未来。”黎顺抽烟道,“又不是把你给卖了。”
“呵。”耿辱气笑了。
耿辱说的是气话,但他同时清楚组织真有可能把自己一五一十卖掉的情况。黎顺挥挥手,让他安心,没把他卖了,人头还保着。
至于吴坤的迷之微笑,不过是假斯文人矫揉造作的格调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现在由不得耿辱信不信,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了,他终于主动出口,空气中氛围轻松下来,闲聊般地问:“你们什么打算?”
这个你们用得很妙,黎顺察觉到他潜意识里的不满,却早已习以为常,答道:“没什么,两面包抄,三七分,差不多谈好了。”
耿辱感觉组织把自己卖了的可能性,比这个三七分还大些。
他不想谈背刺,拐开来:“那边怎么样。”
黎顺也抱手,指尖夹烟,凑上嘴边一口:“老样子,就那样。”
“钱够花吗?”耿辱低头问。
“钱什么时候够花过?这东西永远都不够花。”黎顺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耿辱竟听出一分冷冷自嘲的味道。
他们组织属于外表好看败絮其内的部门,明晃晃一个徒有其表。耿辱是半退休了,其他人却还没有,还要给这部门打半辈子的工。
“那他呢?”耿辱又问。
黎顺咬着烟笑一声,“他?”
“也是老样子,非常敬业、尽职。”
耿辱转过头去,嘲笑。
两人站着一会儿,打电话足够打两个,上厕所也足够来回好几趟的时间了。黎顺一根烟下肚,掐掉烟头:“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我就先回去了。”
耿辱终于是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张口,眼神里满是迟疑。
黎顺烟头快点着手指了,“快点。”
耿辱最终还是出了口:“我弟呢?”
“你弟?”黎顺挑挑眉,“少见哦,你居然问他。出什么情况了。”
耿辱不想说,剧组里的事情扯天扯地都讲不完,还要逐个解释什么老头画家,“你说就是了。”
“没什么事,好着呢。”黎顺这次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很随意地答。
耿辱见他这副模样,生气不起来,知道对方不至于要骗自己。既然没出什么事,便也停止心里无止境的猜想,整个人松了松骨头。
从洗手间走回去时,黎顺想起些什么,又笑:
“肩膀上带花,”他指了指,“好看不?”
耿辱不喜欢,故而不答。
黎顺又叹一句:“唉,你的花比我多。”
回到红豆厅,两人前前后后坐下来,没再碰一次眼,吴老板和制片的老登们在洋溢着猜疑和信任的氛围中,举杯相碰,兴高采烈。
两人已经懂了,桌下窃听器安然无恙,依旧继续运行。耿辱照旧履行好一个明星陪酒的职务。
至于到时候打包抄是抄一个还是抄两个,就看部门心情而定了。这种亏心钱来得合法,花得也快,实在是不好细究。
事情进展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大抵是吴老板亲自前来的原因,说了很多看似神神秘秘透露信息的话。
由于吴老板是斯文人,原定的下一场陪酒也临时取消了。耿辱想虽然生气,但也确实省了不少力气。
酒过三巡,眼见着就要告退,执行导演赶忙拦着:“诶诶,还有下一轮下一轮,我都定好房间了。”
他意指的是KTV,其他人也跟着说下一局。吴坤说自己就不去了,贵人多事。黎顺瞥一眼耿辱,也摆摆手,笑着指指自己肩头,甩出四个端正的大字:公正廉洁。
其他人哈哈笑道:“懂,我们都懂。”
最先送别的是吴先生,他坐着与国风餐厅相得益彰的汽车逍遥远去,然后是黎警官。
黎顺没专车接送,十分奉行“公正廉洁”四个大字,导演说要亲自送他回去,黎顺摇摇手说不必了,他打车回就可以。
“黎警官这次出差,在这边多久呀?”
“可能还有半个来月吧。”
“那刚好,我们电影也差不多。”
制片导演们还想与这个“官”熟络,黎顺叫了网约快车,司机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作风不亚于吴坤大老板的司机。
黎顺回回头,望向夹在人群中的耿辱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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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先这样了。”
旁边的执行导演会错意,以为这个特殊的眼神是给自己的,凑上前握手,“好好,先这样,黎警官我们后会有期。”
黎顺没忍住轻笑了声,瞥向耿辱的一双桃花眼,低头上车,“再见。”
耿辱:最好别见。
收拾完交际残局,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今天折腾一天,耿辱浑身疲惫,刚要进浴室洗澡,门口便敲响起来。
前去开门,一见来者,耿辱头碰门框。
“我的天哪。”耿辱脱口而出,百般无奈一瞬间窜上他的身体,“怎么还是你。”
程常远杵在门口,手里拿着剧本,那是明天的通告,“我来和你提前探讨一下剧情。”
耿辱甩甩手背,关门,示意他赶紧回去:“没空,我要睡了。”
程常远连忙拦住:“诶诶,这么早?”
门夹住程常远手背,这小青年又趁机把手臂钻进门缝,推开来。耿辱无可奈何了:“你到底想怎样!?”
程常远抱着剧本:“……围读。”
围读是假,围攻是真。程常远脑子里还在做着特工卧底的大梦,自己一如既往是好助攻男二。耿辱实在被磨得没办法,侧过身去让他进来,“快读。”
耿辱收拾了下准备换洗的衣物,往床头扔了扔,空出一处床边的位置来。
两人坐在床沿,程常远心虚地打开剧本,实际上他已经脑子空空了。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今晚,去干什么了?”
耿辱面色不改,杵在那儿:“这是剧本吗。”
程常远低头看剧本,翻好几页,找到明天的对手戏。他们明天要拍一段至关重要的开场,同时也是整部电影的开篇。
程常远饰演的“远子”在昏黑的房间找到耿辱饰演的主角艺术家“伍林”,彼时伍林正坐在十多年前绘画母亲之死的位置上。
程常远自诩文艺青年,重新调整心态,终于是冒出讨论剧本的念头。
“这个伍林,他坐在房间里回忆的时候,内心到底是怎样活动的呢?”程常远把身躯往床沿挪了挪,变成一个“之”字形。
“我觉得应该是,嘶,带一点兴奋,或者大相径庭的沉默?”程常远分析道,准备开始进入状态,夸夸而谈,“因为他这个人的底色就是有点怎么说,心理学上的‘变态’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底色很极端的人。”
耿辱在床上盘腿而坐,拿起他拿来的剧本,随意瞟两眼,接上话:“平静。”
“为什么。”程常远不解。
耿辱往后翻两页,没什么好看的,扔到一边,“感觉。”
程常远突然想到最近很火热的人格测试,自己是理性型的,而耿大影帝是直觉型的。至于为什么一个还在奔波试镜,一个已经功成名就了,估计是艺术创作中直觉更胜一筹吧。
程常远还是想坚持自己的看法。能做出卧轨自杀行为的人,底色怎么可能不极端呢。
耿辱想把他赶出去了,站起来送客。程常远连忙挽留,急忙说:“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一点!关联到明天我看到你是一种怎么样的反应。”
“我都已经说了,我会很平静。”耿辱耐心地捂着心口解释,就差心脏病发作了。
“那你总得给个理由我吧,不是单说一个直觉就可以的。”程常远还想再多说两句话。
耿辱把客送到门口,就差推出去了。程常远还想找机会钻进去,耿辱直接倚在门边拦住入口。
“理由是吧。”耿辱快速翻剧本,推回给程常远。
“理由就是——”他指指剧本上“伍林”两个字。
“你妈健在,”他听到耿大影帝叹了口气,“我妈亡矣。”
11. 第一幕
第二日,剧组忙着布置现场,而演员们也马不停蹄地去做妆造了。
耿辱虽然是个前混混,但好说歹说看起来也是个影帝,妆造一上,那种艺术青年的感觉油然而生,非常标致。
一旁的程常远也看的有些痴呆了,怪不得导演选择对方,这样一看,自己的气质皮相距离耿大影帝还是有一大段距离的。
今天拍的第一场,是程常远饰演的“远子”在昏黑的房间找到耿辱饰演的主角艺术家“伍林”,彼时伍林正坐在十多年前绘画母亲之死的位置上,这也是电影的开幕,十分重要。
耿辱做好妆造,开始拿着剧本在旁边看,他要拍的是一个长镜头,虽然没有台词,但氛围感极其强烈,十分考验演技。
而相较之下,程常远的本子则显得“困难得多”,好几处台词,表现派的情感转折,在外行人和你新演员看来难度骤增。
程常远还想尝试和耿辱交流一会儿剧本,但耿辱婉拒了。程常远拿着一支黑笔勾勾点点,百无聊赖之时伸过头去,看耿辱拿一支荧光黄笔大致浏览。
文艺青年程常远想,耿大影帝的笔记有点网红风格。
助理已经预先准备好要用的锅碗瓢盆,水壶水杯站在旁边预备好开机。耿辱抓紧时间背熟流程,程常远还在三心二意地扮演优良学生。
现场的道具布置、打光设置此起彼伏,轰轰隆隆,场务老师们忙忙碌碌。不过一阵儿,副导就通知他们可以上场码戏了。
这一条耿辱只需要坐在那儿不动,而程常远走动则大了,什么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要分好几条来拍。
电影追求的是精细感,特别是这种文青制作,时间比电视剧要宽裕得多,可以慢慢磨。好导演、充足的资金、影帝级别的演员……这种情况下拍个半年都不是问题。
程常远在导演和表演老师的指点下走来走去,而耿辱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酝酿起情绪了。其他人的声音很嘈杂,尤其是导演对小青年们的指点,但耿辱定在哪儿,纹丝不动地镇静。
一旦开机了就不要出什么乱子,这是他干这行的宗旨,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尽可能的一条过。
原本设定好开拍的时间又因为灯光的原因往后延了,剧组通知过来上场暂缓,让演员们收收情绪。程常远一秒咽了下去,回归原样。
这种情绪戏,消耗的快慢对演员来说很重要,至于耿大影帝,他望过去,似乎还在情绪之中。
“耿哥,”他好意提醒道。
叫了两次,耿辱就回过神来了,“啊?”
程常远见他似乎不反感,指了指灯爷:“延迟了,至少半个小时。”
耿辱一秒就反应过来,噢噢点头,“谢谢啊。”
论起这点,他是够亲民的。更谈不上什么明星的架子。程常远自动忽略昨晚他发的脾气,又想起耿大影帝的好来了,他觉得真奇怪。
他抱着剧本半晌,心无专注,一心都扑在耿大影帝身上,终于,他又伸过头去,“哥,”
“嗯?”耿辱应了他。
“你等会打算怎么演啊?”他回归剧本,罕见地真心说出一句话,“我看看我怎么接你的戏。”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作《哑枝林》,内容大致为艺术家“伍林”的一生,主角是融合了多个现实艺术家的经历和特点创作出来的艺术青年形象。
等会要演的就是昨晚通告上的一幕,远子来找伍林,伍林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不动,画面不断闪回久远的记忆。
耿辱尽管知道他别有所图,还是耐心地大致说了下,让他放轻松,戏不会很难接的。
程常远听一半没听一半,整颗心挂在耿大影帝身上,他不断反复抽离又陷进去,感觉就跟情绪障碍一样不可控。
他自诩尽职尽业,重新调整心态,却迟迟不能正心正念。最终还是没忍住:“耿哥,我有句话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跟着了魔似的,你身上好像有魔法。”
耿辱把本子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四个字扼要概括:“人格魅力。”
程常远挠头发:“不太像。”
该怎么形容呢,就是魔力。程常远想,耿辱身上好像有隐形的香水,还是非常优质的,一靠近就闻得到,一远离就逐渐淡了。
在如此反复中不断加深印象,直至真心相待。程常远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见耿大影帝重新拿起本子,程常远知道自己又话多了。他也继续看本子做笔记。黑色的水笔简洁而有力,到他眼里却和铅字混同在一起了。
不久,副导演通知:“可以上场了。”
程常远放下本子,连同脑海也放空了一半,不对,刚刚他都在想些什么,自己竟然沦落到如此没有职业操守了吗。
不行,他必须找回自己,为自己正名。他回想起刚刚耿大影帝的表现,从破碎的记忆中拼凑出只零片语的印象——
不过尔尔。
好像也不是很厉害嘛。程常远得意地想。头顶上早就冒出一个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小人,只不过他以为别人看不到。
耿辱没在意他起伏多变的情绪,起身上场了。这场戏很重要,剧组预备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准备。
“来,三、二、一,action——”
青年艺术家伍林坐在昏黑的房间里,半垂着头,一动不动。
镜头对准耿辱的侧面,半张脸隐没,半张脸朦胧,打光刚刚好挂在边上,宛若人画融为一体,直出就是背景。
为数不多的日光低低斜斜透入房间,不开灯,黑渗渗的,好似有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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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潮湿升腾弥漫,窗户开着有些许低微的风声,伍林嘴巴嗫嚅一下,似乎蕴含着什么。
如果不是远子突然推门而入,观众们或许不会感觉到画面上还有个人存在,或者说,还有个气息鲜活的人存在。
画面中只看到伍林的上半身和远子的下半身,海声风声静谧声一下子都被远子清亮的聒噪声打破:“伍林,你干嘛。”
光芒随着门的咔哒一开照射进来,耿辱的半边脸彻底背光,愈发不清楚。
“伍林,你在干嘛?喂。”
“伍林,走啊,画画去啊。小芳他们来了,走走走,”远子提起画板,往外走。
房间重新在晃荡搬运声中安静下来,此时,镜头里的伍林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他还坐着,不过手背托着下颌。
房间好像回不到从前那般安静了。
“咔!”
场记老师打板。
这段虽然难,但效果呈现出来很流畅,因为两个人码过好几次位,也对过两三次戏了。导演美滋滋地观看这一整个长镜头,乐不思蜀了,怎么不算真正的开机大吉。
这个一条过,副导说趁着情绪还在,要不再来一条。两人重拍一遍,导演连忙夸程常远比上一条更进步了,两版的情绪虽然有出入,但都很好很好!
程常远:“我?进步?”
他吗?他不都演得一样?
在心有疑惑之时,副导演又说:“再来一条,看看还有没有惊喜。”
拍第三遍了。还是一样的流程,程常远感觉自己有些累了,虽然尽职尽责,尽力一次比一次好,但这样的消耗情绪堪比用奶牛犁地,用不对处。
他想该不会是耿大影帝表现不好,而导演们不敢直白说吧。毕竟他背着光,隔了好几米,自己看不到对方表现,这样揣测也很合理。
抱着这样的心态拍完第四遍,他也露了疲态,终于,导演们这次没喊拍第五遍了。
“很棒很棒!”围观的全组人拍手叫好,导演喜笑颜开,“拍下一场,道具组准备。”
有小半个小时歇息,耿辱坐一旁去继续看本子,而程常远则蹙起眉头,他想不明白重头戏为什么一定要拍四条之多,他们俩到底演得多让人惊喜,才能让如此剧组大费周章呢。
道具组已经开始搬动东西了,大臂挪动位置,人员走走动动。他到导演棚,伸长脖子凑上去望。
导演见他来了,深知他的敬业,让出位置:“来来,表现得不错啊。”
果然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弯腰到监视机前看到画面中的耿辱和自己。
导演还没把四遍全部放给他看,只从第一遍的开头过几秒,程常远就想叫暂停了。
那一刻,程常远想:完蛋了,接不住。
12. 烧烤摊
监视器里的伍林演技碾压了远子,程常远科班学的那点小巧思在耿大影帝的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那一刻,程常远想:完蛋了,接不住。
不是没接住戏,而是接不住,如果说摄像机里的耿辱的演技好比是层层天然忧郁的艾香,那么程常远的演技则是低劣的工业糖精。
这么不自然,这么被碾压。原来不是在爆惊喜,而是单纯地哄着他。画面中的耿辱已经与电影融为一体,而自己还像只猴子一样,用劣质演技蹦蹦跳跳地说我在这里,快来看我。
更要命的是,前三条里,耿大影帝条条都保持同一水准,而程常远则条条都在进步。说得好听在进步,却三条都比不上耿大影帝七成。
副导演在一旁安慰他说,没关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和耿大影帝对戏不是谁都可以的,何况这个表现已经足够好了,大家都很满意。
那个鼓掌大概是七分给耿辱,两分给努力进步的程常远,一分给下班。
道具组左左右右地搬运着新场景,他们接下来要一口作气让小演员也拍完这场。小演员头发与耿辱的截然相反,剃得短短的,有一股草的忧郁与倔强。
程常远坐在休息区见无事可干,开始大肆发表意见起来,其实应该找个头发半长的孩子,也是为了艺术气息,整体氛围感。
耿大影帝却说这不太合适,自己小时候哪能留长头发,都是剪得短短的。
程常远咽下一口唾沫,他其实准备了两套说辞,选了显得自己笨的那一套,但耿大影帝没参与专业讨论而直接甩出小时候的经历,让他措不及防。
两人坐在监视器前,看着小演员表演。这个小演员很有灵气,能演出面对母亲自杀死亡沉默的那一套感觉来。
坐在床边的伍林沉默,画面上不断闪回着往日的记忆。彼时是一个十二三岁年纪大小的初中生,误入母亲的房间,撞见母亲自杀的场面。
导演没有选择由头至尾拍摄,而是隐喻地用蒙太奇镜头让小演员坐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侧半身。唯一不同小演员戏选择了抖动镜头,耿辱选择了静态镜头。这也代表了两个时间段他们不同的内心。
程常远发表见解:“这是已经从震惊变成接受了吧。虽然小伍林看上去很平静,但实际像是大脑开启了自动防御功能,很难没有心理问题的。”
耿辱不予置否,程常远目光从监视器转移到耿大影帝身上,突然想到了昨晚他说的事。
他有些试探性地小心翼翼问:“你昨晚说的话,应该不是气话吧。”
耿辱摇摇头,“能是假话吗。”
程常远想那可不好说,他连耿大影帝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至于家庭情况更是随便乱编一句。
但耿辱也没必要骗他了。他总这么想,贬低一句后又为对方找补。程常远发觉自己的特性了,真奇怪。
既然耿大影帝母亲已仙逝,那么他确实应该很懂那种亲人离世的感觉。耿辱又摇摇头,不是我懂亲人离世的感觉。他指着剧本上的“伍林”,说道:“而是我懂他。”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程常远是没想出个一五一十来。
短头发的小伍林看到在床上自杀而亡的母亲,静静地坐在那儿,和十多年后的伍林同一个位置。海潮声从窗边翻涌,血腥味阵阵腾升,取代了潮湿的腥臭气。
看到这,程常远想,这个小演员的短头发选得是真好,映射着主角的内心性格,像草一样倔强干脆。
小伍林的闪回和主角的诡异的平静,显得刚才耿辱嘴巴嗫嚅那么一下更加巧妙,像是早已习惯溺水的鱼窒息,日常而自然。
程常远不太想面对自己演技被彻底吊打的事实,他看耿大影帝,对方在这些细节上面有没有下功夫,他完全不知所然,但无论有没有功夫,他都已经要面对一个现实了。
自己的天赋不及对方的一半,甚至三成。
他有些想问耿辱,又不敢问,怕这是命运对他一次巨大的冲击。
后面还有一处重头戏,是火车自杀戏。程常远光看那一次嗫嚅就立马联想到剧本的最后的文字了,这就是好演技的魅力,如此自然顺滑,让他抱着十足忐忑和期待。
至于日后年轻的伍林在面对奔腾而来的火车时,是怎么想的,就要看耿大影帝的表现了。
(程常远:一模一样。和他脑海里想的,一模一样!完美还原!)
这场戏过后,耿辱和程常远连拍了好几场,趁着日落之前把该拍的都拍完了。这部电影虽然高价定制,但也称不上非得多少个小时,算下来拍摄时长并不长。
电影在精不在快,把任务完成后,大家愉快下班。
晚上他们约着去吃烧烤,剧组里,几个大老爷们下班后吃吃烧烤喝喝啤酒是常有的事。即便是他们这样需要身材管理的演员,每个月中也会有那么一回两回。
执行导演对这带很熟悉,混得风生水起的,牵着程常远和耿辱两个演员和几个工作人员去探店。入坐进一家路边露天的烧烤摊。
点了啤酒烧烤后,他们分别围坐在两张小方桌边,坐着塑料椅凳。
和程常远和耿大影帝一桌的有执行导演和副导演,至于其他工作人员则是自行一桌。
倒不是说剧组里也分个三六九等,演员咖位这倒是,但工作人员大多都是辛勤的劳动人民,个个都足够高贵。只不过这样分桌容易多说些话来。
副导演说:“今天小程表现得很可以啊。”他想了一下程常远的年龄,“青年演员,嗯,不错,未来可期。”
至于耿辱的演技,出神入化,已经经过国内最高峰奖项认可的炉火纯青,一般人都没资格评价。
今天妄想评价的一般人程常远:……
耿辱不喝啤酒,喝豆奶,一阵儿不到,土豆烤鱼上来了,上面撒了不少辣椒。几个人下筷子。
半杯啤酒下肚,程常远胆子也大了些,发达的脑神经简单地思索两三遍后,终于把今天心里面的疑惑讷讷地吐出来:“耿哥。”
耿辱夹烤鱼:“诶!”
程常远小脸红红,声音和肢体一起别扭地问:“你到底怎么能演得这么好,又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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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费力的。你私底下有没有用功,有没有思考这些细节。”
耿辱夹一个土豆,扒土豆皮:“当然是有的,有时候在脑海里快速过一下,上场前要大概知道怎么演。”
执行导演笑,说你想和他比,还差得远呢。倒不是说程常远不行,只是对方是细思恐极的天赋党,永远有这么一道鸿沟。
确实是的,耿辱进娱乐圈后一切都很顺利,赤.裸裸老天赏饭吃的水准。
程常远难过,一边手托着下颌,支在桌子上。他原本可以待在黑暗里,如果他没见过光明。
牛肉串和羊肉串也一起上来,程常远囔囔着不吃牛肉,不然会长痘痘,影响他拍戏的发挥。他说着说着又想到耿大影帝似乎一直状态都很好,没见过颓下去的样子,即便被打了之后恢复得也很快,更别说有痘痘之类的烦恼。
耿辱说:“唉,只是你不知道。”
一边的摊子坐着也有几个黄毛小年轻。剧组人员那桌中年大叔在讨论着家国大事、哪个组待遇好,哪个组连饭盒都坏,又抽着烟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黄毛们小年轻站起来,走向剧组大叔那桌,开始囔囔起来。
“喂,你们他妈的吵这么大声干嘛,想死啊。”
吹水聊天是烧烤摊很常见的事情,黄毛们这样不爽的反应才是罕见,耿辱这桌也转过头去望。
程常远只见几个头染得花花绿绿的小青年从烧烤桌上站起来,走向剧组那桌,“笑笑笑,烦死了,我都听不到讲话。”
“还有这个二手烟,都飘到我这桌来了,他妈的能不能讲点文明。”
三个小毛头闹起事来。
下班一天吹个水还能让人找茬,剧组人员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无奈抬头,吵不过退一步还不行吗,纷纷掐灭烟头。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在蔑视我啊?”一个小毛头继续闹事。
烧烤的烟火气里全是嘈杂声,这边的冲突好似烟花一样炸开,吸引四周目光。小喽喽们还想进一步搞事,而这边的都是拖家带口的,还有剧组buff加持,闹事成本太高。老板连忙上来劝阻。
小混混们正在气头上,执行导演也连忙上前,帮自家人搬桌子去另一边,“别管他们。”
最终,以剧组人员的搬迁为结局,结束了这一场硝烟未熄的纷争。
烧烤聚会结束后,各自回各自的酒店,大家也辛苦疲惫一天了,还遇上闹心事,是有苦说不出。
副导演和执行导演先回去了,让耿辱他们注意安全,耿辱给程常远叫了网约车,把喝得有些朦胧的程常远推上去。小程懵然抬头:“你不上吗?”
耿辱把门给他关上:“我有事干。”
清走一批人后,街道空荡不少,耿辱回头看零落两三家的烧烤摊,刚刚的小毛头也已经结账走人了,位置上还留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
耿辱起步,拐个弯,走进旁边的昏黑巷子里,小年轻们立定站好,低头齐齐讷喊:“耿哥”
耿辱:……
还真给他们找到这儿来了。
13. 小毛头
昏黑巷子里,五颜六色的头发压得低低的,像夜晚里的七彩祥云。
耿辱踹了一脚刚才最嚣张的为首黄毛小年轻:“谁叫你们去闹事的。”
小年轻捂着屁股,委屈地说:“不是你教的吗,做事要灵活。我们是看你周围这么多人在场,不方便,才想出这个计谋。”
还计谋。耿辱气笑了。小年轻想不通,实在是委屈至极,他们明明是为了耿爷好。
耿辱不想讲什么大道理,他也不是什么很有文化的人。他指指自己:“我,”一字一句地讲解清楚给这群小毛头听,“我现在是什么?”
小毛头们齐声答:“大明星。”
耿辱点头,继续指着自己:“大明星是什么职业。”
一个小毛头答:“好职业。”
一个答:“很多人喜欢的职业。”
还有一个答:“有钱人。”
耿辱面对这群知识水平停留在初中的小毛头很有耐心,四个字,解释清楚:“正当职业。”
小毛头们又齐声“哦”了一句,跟着耿哥总能学到东西。
耿辱反方向指他们:“那你们呢。”
五颜六色的小年轻们看了看自己:“小混混。”
耿辱继续他的文盲教育:“小混混是什么职业?”
一个答:“反面职业。”
另一个答:“坏职业。”
还有一个答:“不正当职业。”
耿辱在黑暗中重重点了点头,“这不就对了吗。我都去干正当职业了,你们还跟着我干嘛。”
小混混们异口同声:“那我们能去干什么。”
耿辱挥挥手:“你们也去找你们的正当职业。”
小毛头们是从黑组织时候就跟着耿辱的,但幸亏耿辱管教得严,到收网也没犯什么大事,进去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闯荡江湖两三年,归来仍是无业游民,他们自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最靠谱、最信任,还没倒台的耿辱身上。
既然耿爷都这么说了,几个小毛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他们是要走吗,真的去找自己正当职业吗?他们已经当小混混当到与社会脱节了。
他们对耿辱说:“我们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
昏黑的巷子里洋溢着“啧啧”声,耿辱的一头长发虽然亮眼,但与小毛头们的大相径庭,浑身散发吸引人的气息。小毛头们想,回来了,回来了,一切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以前耿爷也是这么教育他们的。
耿辱指着第一个小毛头:“你,去炒饭。”
他食指又往旁边挪了挪,指着第二个小毛头,“你,去酒吧看场子,调酒也行。”
到最后一个小毛头,他双手叉着腰,低头看看地面,脚尖在地板上摩擦两下,“你……”
“你去开锁,当开锁学徒。”
黄发小毛头还以为耿爷对他特别宠爱,允许他去重操旧业,当开锁达人。
耿辱挠挠后脑,苦恼地蹙眉头,看着地面对这三条东西绞尽脑汁。
三个小毛头:“耿爷是在为他们找后路吗?”“耿哥是生气了吗?”“耿爷为什么皱眉。”……
耿辱“嘶”一声,旁边的烧烤摊气味熏得人有些心烦意乱,他本来就够忙,之前对这群甩不掉的小年轻也是采取避而不谈法则。
现在人都到这里了,不可能再当透明了,不然像之前那样来一个突袭更麻烦:“你们先回去吧,留个电话,我有空再联系你们。”
小毛头们张张嘴:“电话都没变。”
耿辱脑海里冒出好几串数字,但他还是骂道:“那我手机号变了啊,废话,快报。”
小毛头们听话,把自己的号码逐个报出来,他们是够恋旧的。
耿辱先把这三条东西遣散回去,小毛头们依旧依依不舍,情深脉脉地望着他们的耿哥。
他自己一个人在走回酒店的路上,边走边想。
到底要怎么办?
帮,还是断清关系?
他现在的身份很特殊,首先,耿大影帝这个身份已经板上钉钉,既定事实了。可他本质上是个退休卧底,娱乐圈只是他自我发展的事业。但这些小毛头包括各方大佬都以为他是侥幸从警方的绞杀中逃过一劫的小白脸,对他的卧底身份一无所知。
他现在是半退休状态了,无论是真身份和假身份来说,按理来说都应该和过去断个干净。但他内心就是有些不得劲,他也是个恋旧的人。
回到酒店,他洗了个热水澡,一股脑躺在床上。酒店床褥略微的氯.气味窜入他鼻腔。他罕见地想起一些过往的事情来,一想起,就忍不住越想越多,直至把头埋进被褥中。
从一线退下来后,他得了抑郁,在部门看病都花了不少经费。毕竟长达七年的卧底生涯结束,是个人生不小的变动。
他假身份有很多,每次都能在两边浑水摸鱼,瞒天过海,如鱼得水。但一结束,就代表着这些都消失殆尽,不再复返,他的价值也终止于此了。
同事们劝他,他也听不进去,郁郁闷心,办了半退,直至后面他跟着部门去黄果树瀑布旅游散心。
彼时他坐在黄果树瀑布的边上,手里端着汽水,嘟嘟地喝冒泡,突然,有个人递给他一张名片,对他大夸特夸:
“听我的,你当明星绝对能红!”
耿辱想想,自己职业生涯算是到头,片场打杂也挺好,接过名片塞进裤兜。
结果已经知晓了,一炮而红。
对于自己的爆红耿辱并不奇怪,他的皮相气质都很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无论男女老少,一靠近他,都会被这种不知缘由的魅力吸引。
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上台面的料子,不过一心向着警局发展,最后成了个条子。
耿辱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停止了回想,想再多又有什么用,沉溺在那段不愉快的情绪里只有自己遭罪。
人都是要向前走的,他想着,奉行活在当下四个字。
不久,手机就滴滴作响,助理发来了明天的通告,要去附近的海岸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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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边拍两场抢光戏。
都是日落的,可以起得晚点,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白天戏。耿辱大致看了下,对了对剧本,便也睡下了。
第二日,日出清晨,九点,他们准时去码头边集合。
程常远比他们要起得早,耿辱去到时已经拍了两场戏了。他饰演的远子喜欢在日出的时候在码头边骑单车,因此演员也跟着遭了罪。
“耿哥,”助理递上热茶来,顺便把本子也递上,“这是今天要拍的戏。”
他坐在临时支起的小凳子上,翻开剧本。今天的戏对演技的难度系数不大,内容也很简单。
伍林和伙伴们在海边绘画、写生,顺道有些男女的情愫衍生。
伍林本身也是一个有情愫的人,作为传记大融合艺术家,他与刻板印象中的一样,要不长情,要不多情。
导演和编剧商量过后,两种都没有选,选了小芳。以一种飘然的随遇而安来安放伍林的感情戏。
耿辱做着笔记,这段感情戏甚至没摆上桌来,仅仅是虚然的一个念头,一瞬间,一种感觉。留给观众很大的想象空间。
他和小芳的演员对了一下戏。对方也是科班出身的苗子,很新的新人。出场新有个好处,就是足够听话,前辈和导演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像程常远。
镜头依旧氛围感拉满,一场戏是笑,一场是坐在海边礁石上,还有一场戏是四个人在海边画画。耿辱翻了翻,他和小芳都没说过几句话,他大概知道导演想要什么感觉了。
拍完零零碎碎的几场戏后,时间来到六点,要开拍重头戏了。
朦胧的天色接近傍晚,镜头里昏蓝压得低低的,和远处的海平面相融。伍林坐在低处的黑色礁石上,快被涨潮的海水碰到了。小芳坐在高处,望着远方归家的海鸥,海风吹起她的裙子。
这说不好是一场单相思还是暗恋,或者单纯的脑电波契合,一个人似乎在懂另一个人想什么,另一个人似乎在允许另一个人懂自己。
新人女演员坐在礁石上,副导演有些急着抢天光,想要一条过,但新演员还是青涩,或者有些紧张,两边演技差距有些大,看得突兀。
其实论起时间来,耿辱也不算是个老行家,他的作品要是不算上群演时期的并不多,入行也才没几年。给不了对方什么指导。
导演和表演老师在给新人演员拼命指导的时候,耿辱坐在礁石边上,闲得没事做,放下本子,思绪自然而然飘到昨天晚上。
那三条东西到底该怎么处置呢。他感觉自己的抑郁又要发作了,心中思绪一团乱麻,快把剧本给污染了。
泛着白沫的海水在脚边翻涌,耿辱捧着半边脸,微微垂眼皮。
“你就想象,那种莲花可远观的感觉,远远望着,但不是望夫石那种。”
“一定要眼神里面出感觉,你试着代入一下角色,因为很需要氛围。”
新人女演员刚要进入状态,一看远处的耿辱前辈,立马痴痴的:
“我靠,太帅了。”
14. 海岸线
导演·表演老师:“对!就是这个感觉!虽然有些出入但就是这个感觉!”
他们立马开机拍摄,一如既往,沉思的耿辱融入海水和日落之中,而其他角色则像和他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在他的世界中格格不入。
这部片子导演采用了很多静态镜头,录大自然的声音,海潮声,鸟鸣声,脚磨在礁石上的湿哒声。
伍林和小芳就像两个各自的世界,小芳想靠近,伍林也没拒绝,但各自又保持着自己的分寸感。拍摄像开了火车一样顺利,在日落之前完成了任务。
酒店距离码头还是有段距离,他们选择在这边吃完饭再回去。此时天已经黑了,差不多不见天色。靠海的码头一到晚上总是热闹些,不多不少也有些小摊子招揽生意。
耿辱随便找了个炒粉炒面的摊子,给自己和小助理各买一份。程常远已经累得不行了,赶完今天通告,坐车回去喝私家大厨炖汤。小助理和新人女演员聊得挺来,还在一起旁边卖发卡玩偶的摊子买了些许小玩意儿。
女孩子之间总有些小话想谈,耿辱无心听,坐在一边等炒粉出炉,话却自动窸窣地飘进他耳朵了。
“耿哥人是不是很好商量啊?”
“他脾气一顶一的好,我跟着他干,能经常摸鱼。”
“那我去问他要签名是不是很突兀啊?”
“也不算吧,我帮我家里人要过好几个。”
耿辱是无所谓签名之类的价值的,只要不欺诈他签什么卖身合同之类的,一切都好说。最终两个女孩子还是没找他来要签名,估计是私底下托付了。
忽地,炒粉摊边上也坐进来三个花花绿绿头发的小毛头,“老板,要一份炒面。”
只见他们拆了三双筷子,摩拳擦掌的,准备分之而食。
耿辱:“……”老板都得亏本了。
他起身,到正在热火朝天炒粉炒面的老板旁边,塞了点现金,私底下小声叮嘱:“给他们三个上三份好的,都加肉加蛋,分量多一点。”
朴实不追星的炒面摊老板看着红票子,虽然感觉神秘兮兮,但炒更加热火朝天。
三个小毛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上一份大餐,还自以为是地想着怎么样能吸引耿哥注意,窸窸窣窣地讨论着要不要再弄一桩事情出来。
耿辱无奈,心里念道:真是够了。
三个小毛头的炒面已经做好了,顺道耿辱打包回去的也一并做好了。耿辱起身去提,三个小毛头把筷子擦出火花,正准备挑老板没给他们放葱呢还是放蒜呢的刺儿,忽地见端上来的是一座小山似的豪华版炒面,惊讶地抬头。
一抬头,目光对上提着打包袋无奈的耿辱,小毛头们这才反应过来谁给他们结了账。
他们着急地咿咿哦哦想出声,耿辱另一只手做动作让他们冷静。自己嘱托好小助理先把炒粉拿上车后,才坐回来。
“我在这儿吃就行,你们先回去吧。对了,不是有那种烫金色纸的吗,拿点过来。”
说是在这吃,其实他也没坐下,毕竟心情至此也毫无食欲了。小助理很细心地把他连马克笔一起拿上,知道他可能半夜要出去闲逛,细心预备着又遇上哪个粉丝了。
拿到手的耿辱长叹一口气,等周围人都走了,那群小混混的目光才左望右望地凑上来。耿辱做手势,让他们吃完再说,自己则手撑一边头在旁桌等。
小混混们:回来了,感觉都回来了!是他们熟悉的耿爷!
饿了好半天的小混混们风卷残云地进食完一大盘炒面,等着耿辱发号下一个施令。耿辱叹一口气,起身,小混混们也跟着起身。
码头旁边还有条夜市街,耿辱径走进去,明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旁边的人倒是没几个注意他,大概是他气质百变,能和什么都相合得很好。
一段时间后,耿辱还不见几个小毛头们上前来,又叹一口气,手做了个以前的暗号。小毛头们看到信号,加急脚步跟上去,凑到耿辱身边。
“耿哥,”“耿哥好,”“耿哥,”
耿辱手指贴嘴边:“嘘!”
小毛头们立马反应过来,这难道是些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差点就害惨耿爷了。
耿辱:……倒也不是这个。
他利索地给他们签了一份名,加上to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人派一份。
这三条东西只点一份炒面,耿辱就知道他们什么情况了。没钱,没人,没工作。说得好听点是街溜子,说得难听点都快到流浪汉的地步了。
这个亲签算是这三个小毛头的启动资金,算是最合理的资扶方式了:“喏,好好拿着。”
“这个怎么换钱。”三个小毛头看着烫金纸上耿爷龙飞凤舞的字。
耿辱合起马克笔,“挂网上买,能换两三千。”
三个小毛头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这里就短短几句话,一张小卡片。
“我还能有骗你们的时候吗。”耿辱很平静,三个小毛头手握亲签,抬头看又准备教育他们的耿爷,“拿到这笔钱后干点正经事,别老想着喝酒和台球了,好好找份工作。”
耿爷连他们平时泡在几块钱一小时的台球厅里面这件事也预测到了。三个小毛头有些羞愧,只觉得耿爷太神了。
烟火气萦绕,空气暂静,小黄毛突然想到了什么。
“哦对了,耿哥,我们看见了这个。”黄毛小年轻掏出了一包小小的,用塑封袋装着的晶体。
耿辱本来没什么心思,瞥过眼去看一眼,目光立马亮起来,“哪来的?”
“不知道,”黄毛小年轻说,“但是我们是在路边捡的,就前面那。”
——黄蝴蝶,新型毒品。
这在道上算是截胡了别人的货,很不守规矩,但这仨小混混是外地人,更重要的是,黄蝴蝶这件事以前是他们组织有接触的,尤其是耿哥,他们觉得应该让耿哥知道一下。
耿辱心里激动,这三条东西没白养,总有点用处。
他接过来,仔细比对先前在酒店拾取的黄蝴蝶,调取脑海中的印象。见耿哥这么认真,三个小毛头一个想“耿哥是不是要准备吸嗨了”,一个想“有点奇怪但不多”,还有一个想“耿哥真敬业是不是要带他们重振山头”。
他压抑心中激动,强装平静,“在哪儿弄到的,带我去看一下。”
他的演技很好,完全盖过生理上的情绪,小毛头一边走一边想这对了,耿哥就是不吸烟不喝酒不沾毒的,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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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事不正当职业的高素质人才。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到旁边的臭水沟,那里有一块铁皮,耿辱抬头望监控摄像,已经是破损状态。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心里骂了一句,怪不得他来。
“这东西我留着,你们多帮我留意一下这条街上的情况,记得把签名挂网上卖啊。”耿辱说。
三个小毛头跟个兵似地答:“是,收到!”
耿辱转身提步,目光又扫一下周遭环境,闹市里的静僻地,够隐秘,活像地沟里的老鼠,是个从事不正当行业的老手了。
黄蝴蝶自从他收网后,接触过的信息寥寥于无,过去的线索也大多都翻了篇。在之前的黑组织里,他有负责这条线的想法,但无可奈可,整个黑组织还没碰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就垮台了。
耿辱所接触到的信息也就是一些小案件,样本实体,零碎的瘾君子,以及部门发过来的信息。
这次前来拍戏的发现,他有预感,已经能成为一条完整的线索链了。他回到酒店,拿起不常用的手机,思量半晌,拨开通讯录。
上面的号码不多,中间有一串实在不常用的数字。他又定定神,思忖一阵儿,还是拨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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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的拍摄都很顺利,整个剧组磨合得越来越好,尤其是几个主演们。年轻的演员们明显感觉自己演技在进步,要被耿前辈带飞了。
拍摄的闲暇时间,一众演员坐在休息棚,喝喝水歇息。耿辱突然往坐在旁边的程常远凑凑,无意似地提起:“诶,我们住的那个酒店,除了我们这个剧组,是不是还有别的组啊?”
程常远觉得有些出奇,耿大影帝居然主动问自己东西。在这么想的时候,一旁的新人女演员立马积极地回答:“对啊对啊,还有个电视剧组,不过是小成本制作。里面有个女演员是我朋友。”
耿辱脑内思索,外表却平淡无事地继续闲聊,双手倚在椅背上:“诶,他们组拍的什么题材啊,叫什么名字。”
这些信息其实他早就掌握了,不过是打电话问问小助理的小事。但他听到新人女演员有人脉,又微微勾起些心,继续追问。
新人女演员介绍,是个现代网剧,男女主角都是四线演员,配角更是只能起用没名气的小糊新人。大致内容就是情情爱爱,很常见的情感题材。
男主是演过几部剧,略有些名气的糊咖一枚。女主也好不到哪儿去,一直在上台面和准备上台面的底下徘徊。
耿辱追问了一下男主,新人女演员立马拿出手机给他搜,“咯,看,就是这个。”
“简泽。”
名字有点青春小说的气息,稍稍一看,果然是艺名。耿辱下巴趴在椅子靠背,噢噢两声,“懂了。”
“懂什么了。”程常远忽地察觉问。
耿辱说:“就懂了呗。”
程常远总觉得自己是耿辱世界中的天选之人,黄金男二。殊不知其实耿辱的世界中有很多他这样的人。尽管如此,耿辱还是对程常远非常包容了。
他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翻开手上的剧本,凝望饰演名录上的一个个名字,尝试从剧组人员中找出一丝端倪。
经过这几天下来的观察——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