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落魄流放,小厨娘随行娇养他!》 第一卷 第1章 东宫宫变 锦婳八岁入宫为婢,整整九年了。自打入宫,她就从未踏出过宫门一步,明年她就十八了,正是放出宫的年纪。 她使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太子宫里的大厨子,才从浣衣局里出来成了东宫里的小厨娘。 平日里端茶倒水,去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是轮不到她的,她都是在小厨房忙活着添柴,烧水。 锦婳嘴甜,人又勤快好学,把大厨子哄的乐乐呵呵的,直说要收她做干闺女,将来放出宫去婚配给他家老小子。 锦婳默声应下,她一个小小年纪没了娘亲苦命的女孩子,被继母和父亲卖进宫里为婢,早就没有家可回了。 若是能在这东宫里安安稳稳的混到出宫的年纪就谢天谢地了,好在还有一年了。 锦婳今日替大厨子值夜,其实值夜也没什么事可做,太子并非贪吃之人,宵夜之事少之又少,炉子上还暖着鸡蛋羹,过了午夜就都进了她的肚子了。 后半夜更是可以去房里睡了,睡的虽是大通铺,可锦婳已经觉得很不错了,比浣衣局可好多了。 天刚蒙蒙亮,宫婢们就开始起床忙活了,锦婳因着昨夜替大厨子值夜,所以蒙着大被继续睡。 窗外窸窸窣窣小声嘀咕的声音,吵到了锦婳,她皱了皱眉头,把被子蒙的更紧了。 有婢女开始轻轻的进屋收拾衣物,悄悄的仓皇逃离。 “要不要告诉锦婳?平日里我们关系不错。” “还是别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我们自身难保,你怎么知道惠娘娘肯不肯收她……” “也是……” 等到圣旨传到,东宫主子娘娘们哭成一团时,已经是午后了。 锦婳睡眼惺忪的起了炕,正要到厨房忙活时,却发现平日里最热闹的东宫廊下一个婢女走动的也没有,就连厨房也是冷锅冷灶。 锦婳正奇怪着,就被一个提着剑推门而入的侍卫吓了一跳! “大胆宫婢!还敢四处走动,还不快到前院侯着等待发配!” 这斥责吓了锦婳一跳,她忙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侍卫大哥,昨日我值夜,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见锦婳虽然未施粉黛,但也白白净净,说话又客客气气的讨好他,语气缓了一些:“陛下下了圣旨,太子被废,要流放幽州,那可是苦寒之地,东宫女眷们此刻都在前院接旨。” 那侍卫话毕,眼中竟流露出了几分同情的神色。 锦婳话不多说,匆忙跑去了前院,看见太子妃和侧妃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旁边是两个贴身侍女。 其他的婢女都去哪里了?…… 大厨子和那些小太监们也不见了,整个东宫前院加上她也不过五个人…… 宣旨的公公阴阳怪气的说:“陛下圣恩,准废太子暂住冷宫休整,待日子定下发配幽州!” 太子妃本就哭的梨花带雨,听见那公公宣读的圣上旨意后直接晕倒在地。 那太子侧妃吓的也是贴身宫婢扶都扶不起来了。 锦婳勉强从懵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悄悄的蹿到那个宣读圣旨的公公身边,小声的说:“这位公公,我并非太子家眷,我只是厨房烧火的。” 谁知那公公疾言厉色:“我管你是干嘛的,今日这东宫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那公公说完看了身边的侍卫一眼,侍卫直接拔刀架到了锦婳的脖子上。 锦婳吓了立刻一动不动,进宫的人能活到出宫的能有几个…… 本来以为使了全部身家投靠到东宫,当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就能平安混到出宫的年纪,看来是不能了…… 谁能想到,堂堂太子,未来的皇帝,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那些个平日里处的还算好的宫俾,还有那个大厨子,不是说要把她配给他家老小子吗?怎么跑路都不带她一个。 锦婳想到这里有些灰心丧气,这宫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婢,全都是狼心狗肺! 发配到冷宫的路上,主子奴婢坐的都是囚车,路上的宫女太监看见了无不侧目。 太子妃和侧妃坐在囚车上哭哭啼啼,路上的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感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也有倒台的一日。 锦婳在囚车的一角,蜷缩着身体,算了……认命了,终是逃不出这皇宫…… 待一行人被扔进了冷宫,锦婳内心感慨,冷宫不愧是冷宫,满是结的蜘蛛网,连一套不缺齿的全乎茶具都没有,更别提被褥吃食了。 两位主子情绪都不好,待安顿好主子们,锦婳找到机会问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这位姐姐,你可知太子竟是犯了什么事了?至于如此严重的处置?” 那大丫鬟叹了口气:“本以为我家小姐嫁给太子是进了福窝,没想到竟被连累至此!听说太子多次在朝堂之上与陛下对立,今日早朝竟然公然顶撞陛下!” 缓了缓,见锦婳还懵在那,不禁疑问:“你怎么没走?” 锦婳尴尬的笑笑:“不巧,我昨日值夜,醒来这样了。” 那大丫鬟眼里有些惋惜:“那你是个倒霉的。” 叹了口气,那大丫鬟又接着说:“我就走不得了,我是小姐陪嫁来的,就算逃出去,也要被主子家捉住打死的。” 刚说到这,就听见太子妃房中传出哭声,两人跑到屋门口,就听见太子妃和侧妃两人哭丧似的。 门口有血迹……莫不是太子回来了? 锦婳刚想探头朝里面看看,就被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正是东宫的侍卫总管,谢威! 这样的人物,可是锦婳这样的奴婢平日里挤破头都见不到的啊! 那谢威撞了锦婳,非但不抱歉,还急匆匆的厉声说:“都愣着干嘛!主子被打了板子,受了重伤,会包扎的都进来,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大伙都别想活命!” 锦婳听了这话,哪敢有半点迟疑,就跟着谢威进了房内。 那太子妃和侧妃闻见满屋子的血腥气,倒是用帕子捂着口鼻退的远远的。 锦婳端了热水凑到谢威跟前,只见那废太子双腿肿的老高,屁股也是血肉模糊,一滩烂泥一样,打板子的人怕是下了死手了…… 这宫里的打板子的人都是身怀绝技之人,有的板子下去,看着虽重重落下,打在身上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却是不伤及根本的。 还有一种板子,打下去确是让你皮开肉绽,挫骨断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来,废太子是第二种…… 第一卷 第2章 近身主子 谢威见锦婳愣在那,不悦的怒斥一句:“还不快帮殿下把裤子褪下去!” 锦婳低头见那血肉模糊的下身,手有些微抖,但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手。 锦婳手尽可能的轻,但还是将床上昏迷的人弄醒了,一声闷哼! 兴许是太疼了,声音里满是隐忍的痛苦。 谢威横了锦婳一眼,俯首在床边轻生劝慰着:“主子忍着点,这伤口若是不清洗上药,下身恐怕就废了!” 接着谢威咬牙:“这帮狗东西,对主子下如此重手,主子放心,他日奴才定十倍百倍讨还回来!” 锦婳在宫里也混了些年了,虽然没机会接触谢威这样的主子身前的红人,可也是知道的,谢威此人,手段了得。 锦婳轻手轻脚的给床上的人上了药,太子已经被锦婳和谢威二人联手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上过药后,下身的血也止住了。 只是恐怕太子还是很痛,他的头一直朝着床内,手紧紧握着拳,整个身体因为剧痛微微颤抖着,他仿佛拼命隐忍着,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谢威被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太子妃和侧妃弄的有些心烦了,转头冷着脸对她们说:“二位主子先回吧,这里有奴才照料。” 太子妃和侧妃见自己属实帮不上忙,又不招人待见,还是见好就收,撤了吧。 谢威瞥了锦婳一眼:“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值,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如今太子不知是何境遇,将来或许能翻身也未可知,锦婳还是恭敬的回答:“回大人,奴婢锦婳是小厨房的帮厨,来东宫未足一年,大人未见过奴婢也是正常。” 谢威给太子轻轻盖上了层薄被,继续对锦婳说:“那今夜就你与我一同守着殿下。” 今夜是太子最关键的时候,锦婳恐怕是别想睡了。 锦婳心想,现在太子局势不明,虽近了冷宫,择日流放,但毕竟也是皇帝嫡出的血脉,还是得任劳任怨的听吩咐,若是太子他日得势,兴许能感念自己在他落魄时照料之情,照拂一二也未可知。 锦婳退身坐在了太子床榻边的小凳上,打起精神,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谢威坐在太子的床榻边,瞥了一眼锦婳,这小宫女倒是有些用处,但怎么总是觉得她有点小心机,不太好拿捏似的。 果然,夜里废太子烧了起来,伤口也好像有些感染,锦婳靠在床角瞌睡的迷迷糊糊,只听见谢威小声在废太子耳边说:“殿下万万不可以丧了气,让有心人得了逞!” 果然,床上的人听了,即便难受也不再哼哼唧唧,终于也露了脸。 那张脸即便此刻如此痛楚,依旧如云端上一般的耀眼。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近主子,剑眉星目,鼻子高翘,唇红齿白,他简直太好看了! 谢威厉色撇了锦婳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打些冷水来给主子降温!” 锦婳困的也是迷迷糊糊的,她起身一出门,就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入秋了,夜里很凉,明日该换上厚一些的衣裳了。 入宫也有入宫的好处,起码吃穿不愁。 到了时辰有吃食,过冬有过冬的棉衣。 幸好冷宫的水缸里还有一些存水,锦婳打来水,放到废太子床头,轻声对谢威说:“谢大人,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明日恐怕要我们自己做饭烧水吃,还得弄一些才是。” 谢威的眉头轻微皱了一下:“知道了,明日我会想办法。” 谢威就坐在地上的角落里打盹儿,今夜锦婳负责伺候废太子。 额头还是滚烫的,锦婳将手帕拧了凉水,不停的给他擦拭身体降温,到了清晨,也算是降下来了。 伤口处看着好似有些溃烂,单是用金疮药恐怕难以治愈,明日还是要与谢威说一声,请个太医来看看才好。只是不知废太子如今的境遇,是否还请得动太医来。 天空蒙蒙泛白,锦婳捏了捏酸涩的肩膀,轻轻走到谢威身边。 “谢大人,天快亮了,我还要去起锅烧水做饭,主子这边您看这些吧。” 谢威并未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听见锦婳的声音,睁开眼睛没有二话的回答:“嗯,你去吧。” 锦婳出了门,谢威起身走到太子身边,摸了摸额头,烧退了。 谢威当即松了一口气,这小宫女照顾起人来还算不错。 太子也是练武之人,与他同拜一师,他对太子身体的底子心里有底,虽然打板子的人下了狠手,但要不了太子的命。 自小他便因为是庶子身份在府中备受欺凌,是太子在一群伴读中挑中了他,准他同拜一师,受其武功,准他读书。 即便太子此刻已经不是太子了,但永远都是他的主子,任何人都可以背弃太子,只有他不能! 锦婳进了冷宫的小厨房,什么吃食也没有,冷锅冷灶。 冷宫的门口有侍卫把手,想出去弄吃的恐怕比登天还难。 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一群人在这等着饿死。 锦婳溜到门口,低声下气的对把手的侍卫说:“这位大哥,我们主子们饿了,这冷宫里没有一点吃食,还请您行行好,准我出去弄一下吃食回来。” 那侍卫听了满脸的不屑和嘲笑:“进了这冷宫的门,还想出去?现如今里面的哪里还有主子,不过是被废了的庶人,叫里面的人拿些好处来,爷赏你们些吃食便是!哈哈哈!” 听了这话,锦婳懂了,她转身去寻太子妃。想必是冷宫的环境不好,太子妃也早早就醒了,房间的门开着。 锦婳敲门而入,太子妃刚刚起身,身边的侍女正伺候她梳妆。 锦婳直接将侍卫的话汇报给太子妃:“侍卫说,要吃的可以,得给他们好处!” 太子妃此刻还弄不太清楚形势,厉声说:“这帮奴才,竟然趁太子失势,欺负到本宫头上!” 锦婳自来不是个多话的,如今又是这种形势,她自然不会多语。 第一卷 第3章 吃食 太子妃转头对贴身侍女说:“去把李侧妃叫来。” 锦婳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做声。 不一会,那位李侧妃身后带着个丫鬟就站在了太子妃身前。 许是冷宫消息闭塞,太子妃此刻还有些拎不清形势,她依旧高傲的说:“太子是我们的夫君,也是你我的依靠,如今吃食、药品都要靠侍卫带进来,身上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就都拿出来吧。” 谁知这位李侧妃压根儿就不买她的帐:“事到如今您还当自己是太子妃娘娘?我呸!” “我父亲检举太子有功,我只是暂时在这冷宫之中,不过多时,我父亲自会派人来敲锣打鼓的将我接出去!” “至于你……呵呵!就陪着废太子在这冷宫里慢慢熬吧!” “不过,这冷宫里也是你最后的好日子了,佟素云!我看够了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真让人恶心!希望你早日死在流放的路上才是!” 太子妃气的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惨白无比。 可她只能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另一手颤抖的指着那位李侧妃:“你……你!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都谋害!” 那位李侧妃笑的更加妖艳:“那废太子何时是我夫君了?自成亲以来他从未与我圆房过!都是你,佟素云!害我被全府上下取笑,我就是要毁了你!” 两位主子闹的正凶,锦婳见这两位也是实在指望不上,便偷偷的退了出去。 到了太子的住处,里面有轻轻隐忍的声音,锦婳把头探进去,是谢威在给废太子擦金创药。 太子的头依旧是朝着床里的,锦婳只能看到他因为极度隐忍而颤抖的背脊,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谢威见锦婳在门口探头探脑,欲言又止,清冷的问:“饭可做好了?” 锦婳进了门,把侍卫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学了一遍。 谢威手上的动作没停,眉头却微皱。 然后谢威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金疙瘩递给锦婳。 “省着点用,来冷宫太过仓促,太子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没带来。” 锦婳接过金疙瘩,用手轻轻掂了掂,沉得很:“奴婢会省着用的。” 说完锦婳看了眼废太子,应是不烧了,伤口的炎症还没消,得想办法弄些药来才是。 锦婳在小厨房找了一个破旧的小铁锅,把金疙瘩融了,分成了几份。 那侍卫贪得无厌,得分几次给他才好。 锦婳将其中一块金疙瘩递给那门口的侍卫:“大哥,麻烦您带着吃食进来,米面油、菜、蛋这里什么都没有,最好还能带些治疗外伤的药来,多谢大哥了。” 那侍卫接过金子,嘴角藏不住的笑,拿牙咬了一下,是金子没错! “回去等着吧!带回来我喊你。” 锦婳继续陪着笑脸:“还劳烦大哥快些,里面的主子早就饿了。” 那侍卫刚得了金子,正在兴头上,敷衍了锦婳几句:“知道了,知道了!” 那侍卫拿了金子倒也办事,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小厨房喊锦婳。 “给,这是六个鸡蛋,还有些米面,肉和角瓜,只能弄来这些,还是和我关系要好的厨子偷拿出来的。” 那侍卫把东西递给锦婳,锦婳陪着笑脸接下,不知要在这冷宫里住上多久,以后的吃食恐怕都要靠这个侍卫了。 “多谢大哥,我赶紧去给主子们烧菜了。” 说完锦婳进了小厨房,她割了一小块猪肉,剩下的小心翼翼的吊起来挂在墙上。 然后抓了一把大米下锅,添了些水熬粥,把猪肉焯水剁成沫,下在粥里,再撒上一些盐调味,如今条件有限,只能糊弄着做熟便是了。 锦婳又抓了一把面,朝里打了一个鸡蛋,角瓜剁碎掺和在面里,下锅摊成小饼。 小厨房忙活的炊烟袅袅,不一会就飘出了香味。 锦婳做饭的功夫,李侧妃果真被她的家人给接走了,现在冷宫里也只剩下她、废太子、谢威、太子妃和她的侍女锦心。 锦婳熬了一夜饿坏了,囫囵的喝了几口粥,吃了一张热乎的鸡蛋饼,保命要紧,此刻她也管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了。 锦婳把剩下的吃食分成两份,各两碗粥,两张饼。 她点送到了废太子屋里,太子还在昏睡,谢威守在床边。 锦婳听见谢威哄孩童一般的在床边耐心哄着:“殿下,多少喝口粥,不然如何熬的过去?别让那些陷害您的人得了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您好了,奴才陪着您一个一个去算帐!” 那床上的人果然有了动静,将头侧了过来,那表情隐忍又痛苦,他就着谢威的手咕嘟咕嘟将粥喝下大半碗。 然后锦婳听见他轻声说:“谢威,我恐怕站不起来了。” 多么风光霁月的人物,却落得如此这般田地,锦婳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殿下……”谢威一阵哽咽。 “奴才不会让您有事的,等我们出了宫,奴才就背着您去看大夫,一定医的好您的!” 床上的人声音轻的如飘摇的落叶:“可是我的腿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听到这,锦婳悄悄退了出去,她还要给太子妃那送吃食。 刚端进太子妃屋里,就看见太子妃坐在桌前嘤嘤哭着,锦心在一旁劝着擦着眼泪。 锦婳心想,这太子妃是个不拿事儿的! 锦婳把吃食放在桌上,刚转身要走,就听那锦心说:“今日就给太子妃吃这些?” 锦婳回头看了看锦心:“这些还是侍卫收了好处才肯带进来的,有人有心要将我们饿死在这,这顿吃了,下顿还不一定有得吃。” 太子妃听了,哭的更来劲了。 锦婳听的有些烦了,蹙了蹙眉说:“太子妃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还是拿出来的好,多换些吃食,即便是流放的路上也饿不死。” 听到流放,太子妃哭的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锦婳摇摇头,无奈的转身走了,她一夜没睡,得补觉了。 冷宫里的房间就那么几间,本来没有她的住处,如今李侧妃被接走了,正好她可以睡那间。 进了屋,锦婳蒙上大被,到头就睡。 第一卷 第4章 安慰 下午,锦婳醒来看见小厨房地上又摆了些鸡蛋、蔬菜和面粉。 想来是那收了好处的侍卫偷偷弄进来的。 她这两天累的头昏脑胀,晚上所幸就蒸上几碗鸡蛋糕,烙几张糖饼算了。 忙活了一阵,锦婳端着热乎乎的鸡蛋糕先送到了太子妃住处,桌子上的早饭还赫然的摆在那,一动未动。 锦婳将吃食放在桌子上,退出了门,叹气摇了摇头,如今虽说是在冷宫里,但好在还有精米白面可吃,若是出了皇宫,流放的路上,怕是连窝头都是好的,到时这几位主子应是咽不下的。 锦婳端着餐食又往太子屋里走,谢威从清晨开始已经伺候了太子一天了,见锦婳进来,招呼她道:“你,来伺候殿下,我去歇一会。” 锦婳未做声,只是漠然上前,坐在废太子床边。 她伸手探了探,还是烧的,只是比之前降下来了些。 她沾湿了汗巾,轻轻的帮废太子擦露出来的皮肤。 锦婳的声音轻而缓:“小时候,家里穷,吃了这顿没上顿。我爹爹经常上山摘野果子给我们兄妹几人吃。有一次竟从果子树上一脚踏空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断了。那时候家里根本请不起郎中,乡里只有一个赤脚郎中,我便拿着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跪在赤脚郎中家门口求他,那赤脚郎中竟也被我说动,发了善心,走了几里路到我家为爹爹医治。” “我爹爹的伤的确很重,但那郎中说只要卧床休息几个月,不要挪动伤腿,慢慢的也会长好的。那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实在没有钱买药,我便照着那郎中说的草药的样子,上山去采草药。” “果然如那赤脚郎中所言,第二年开春,我爹爹竟能拄着拐杖下地了,又过了些日子,爹爹就能扔下拐杖,只是有些跛脚罢了。” “今日我细细瞧着,殿下与我爹爹伤的地方很是相似,等我们出了宫,流放的路上定然也会有草药,到时奴婢再为殿下采来草药敷在患处。殿下比我爹爹年轻许多,应该也是可以恢复的。” 锦婳说的语气平和而缓慢,似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也不管是否有人听,她的言语里并没有感情,如果非说有,那便是同情吧。 床上如一滩死水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陆卿尘微微侧过头,床边的人正在侧身沾湿汗巾,朦胧间看不清她的容貌。 待她转过头来,只觉得面色清丽却很是陌生。一双杏眼红唇,容颜上佳,在太子府内从未见过。 两人眼神相对间,也不见她眼中有任何情绪,仿佛他在她面前是再寻常不过的人罢了。 汗巾擦拭他的四肢,他只觉得凉爽舒适,感觉熟悉,这人就是昨夜一直照看他的人。 宫里的宫女他见多了,美貌的数不胜数,这宫女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她刚刚的言语不经意间勾动了他的心神,陆卿尘不禁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锦婳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并未抬眼看陆卿尘,只是淡淡的回了句:“自然是。” 接着,屋内寂静无声。 半晌,锦婳又幽幽开口:“此刻虽在绝境,可也并非不会绝处逢生,宫外天大地大,另有一番天地也未可知。” 她自小就是苦过来的,相对于宫里的日子来说,跟着废太子流放虽苦,可也自由自在。 陆卿尘被她说的眼眸微转,他以前并非不是不向往宫外的自在,可他的身份,天生注定权谋在身,他逃不掉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出宫。 是啊,绝处逢生也未可知,他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夕阳西下,光晕打在她身上,竟形成一圈光环,显得这个小宫女慈眉善目的。 突然,屋外传来哭泣呜咽的声音,让这个寂静的小院瞬间显得呱噪。 锦婳刚侧头看向门口,只见太子妃一双哭的通红的似的杏核的眼睛,被丫鬟搀扶着扑了进来。 “殿下,妾方才听说,您因为北疆与陛下在朝堂上政见不同,大吵一架,竟被陛下发配……北疆了……” “呜呜呜,殿下,这可是真的?” 床上的人并未出一声,锦婳低着头站在床尾,偷偷朝床上看了一眼,那人朝向床内的手紧紧的攥着拳,似乎隐忍着什么。 这时只听门口匆匆的脚步声,锦婳朝着门口看了看,是谢威回来了,手里拎着的好像是药材,还有一些打包好的衣物。 谢威进门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对着太子妃恭敬一礼:“太子妃,殿下如今受了重伤,需要休息,您还是先出去吧。” 太子妃本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被一个侍卫下了逐客令,满脸的羞愤,可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却也隐忍下来,拂袖而去。 锦婳看了看谢威,这就是被太子养在身边的大内第一高手。竟不似一般练武之人那样看着孔武有力,反倒一张白皙微瘦的面孔,一脸的书生气。 谢威看着年纪比废太子略微年长一些,腰间挂着的是一柄镶嵌了红宝石的宝剑,看着虽消瘦却很有震慑力,幼年时在宫外戏台子上看到的最英俊的小生,也没有他这般的英俊好看。 太子妃出去后,房间内立刻恢复了安静。谢威坐在床榻边,安慰废太子:“殿下,太子妃所言无需放在心上,属下已经寻来了药材,这就为您煎药。” 床上的人依然不为所动。 接着谢威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锦婳,又指了指小方桌上被包成一袋一袋的药材,沉声说:“这些药每日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 锦婳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说着便拿着药材转身出门,还没走到小厨房,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小声哭哭啼啼,是太子妃的声音。 锦婳慢下脚步,侧耳听着却是一惊,是太子妃和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第一卷 第5章 羞辱 “你说过会救我出去的,如今他这般的境地,难不成你真要看着我随他去流放吗?呜呜呜……” 锦婳随着那声音的来源向前探了几步,透过树丛,在小院的拐角处,她竟看见太子妃正靠在一个锦衣男子怀着,柔弱无依的轻声啜泣。 她探了探身却只能看见那男子的侧脸,竟与废太子有几分相似。 那男子将太子妃揽在怀里,温柔的安慰着:“我定然会救你出去,只不过需要些时间,你是我最珍爱之人,我怎忍心看你随那废人去流放……” 锦婳怕被人发现,奴婢窥探主子的秘密若是被发现是要被杀头的,再说她对这些宫闱秘事也没有多大兴趣。 锦婳悄悄朝后退了几步,去小厨房煎药了。 冷宫的小厨房简陋的很,窗户纸破破烂烂,四处漏风。 锦婳裹了裹身上的单衣,朝火边靠了靠,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了,早晚有些冷,若是在流放路上,没有棉衣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废太子就算再落魄,也是主子。就冲着他冲撞了陛下,却没被下大狱,而是被软禁在了冷宫。虽说被打了板子,也皮开肉绽,可伤口她看了,虽深却不致命,这说明陛下并不想置太子于死地。 这药还是要好好的煎,太子虽废,也要当主子一样的伺候,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小命恐怕也要保不住。 等锦婳煎好了药,端进废太子房内时,抬头看见床边有人在与废太子说着话。 谢威站在太子身侧,听见门口有声音,微微侧了侧头,看见是锦婳端着药进来,眼神瞥了一眼门厅的小方桌,锦婳立刻懂了谢威的意思,放下药准备转身出去时,却听见床边那人说:“二哥,我昨夜在父皇寝宫门口跪了一夜,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看来真的是要断了与你的父子情分啊!” 锦婳停住了脚步,这声音!她刚刚在冷宫的拐角处听过!这男子是与太子妃有私情的那人! 他叫废太子二哥!他竟然是个皇子,身为皇子与太子妃有染,废太子他知道吗?! 废太子依然面冲床内,纹丝不动。 谢威却好像忍不住说了话:“五皇子殿下,我们主子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冷宫阴冷,怕浊了您的身,殿下早些回吧!” 五皇子被一个侍卫下了逐客令,有些恼怒,何况太子被废,不足为惧,长袖一挥,高声说道:“我二哥住得,我有何不可?!” 五皇子又看向面朝床内躺着的废太子,语气缓和了一些:“二哥,我该为你做的都做了,只是素云……她不甘愿同你一起流放北境,给我做个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锦婳并未听见床上的人有任何动静,堂堂太子妃竟然为了活命给五皇子做妾,锦婳摇了摇头,心中难免唏嘘,她入宫多年,宫闱里的污糟事也听闻了不少,那五皇子他玷污了多少清白宫女,又招惹了多少官家小姐。 身为太子妃的佟素云又怎会不知,也许是为了活命罢了,也许是自知吃不了流放路上的苦。 谢威的声音突然响起:“五皇子殿下请自重,太子妃乃是我家殿下的原配,怎可给你做妾,你这般的做法岂不是羞辱我家殿下?” 五皇子冷笑嘲讽的声音说道:“是佟素云自己跪在我脚下,哭着祈求我,甘愿为奴为婢,我本不想答应,可她说……” 床上本如石化了一般的人略微动了动,声音低沉又嘶哑:“她说什么……” 五皇子如得逞了一般,眼神轻蔑的看着床上人的背影,嘲讽的说:“她说,她本来爱慕的人就是我,是你当年强娶了她,她每次看见你,都打心眼儿里觉得恶心!” 锦婳透过窗帘看见床上人的背影隐忍着发抖,那细微的隐忍的颤抖如果不是日夜照顾的人,根本不易察觉。 谢威的手搭在剑柄上,咬牙切齿的说:“五皇子殿下,请自重!” 五皇子眼里满是得意的神色,调戏一般的说:“我今日来,也是想问问二哥的意见,不知二哥是否同意佟素云委身给我为妾?” 屋子里又是寂静无声的沉默,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清晰的听见。 半晌。 锦婳透过窗纱看见床上的人小心缓慢的转过身,虽然是被废之身,被打了板子,穿着带血的里衣只能委身于床榻之上,可他在面对锦衣华服的五皇子,眼神之间却没有丝毫自卑的神色。 他坦然微笑着对五皇子说:“吾不日就要流放北境,一路艰辛坎坷,就算能活着到北境过的也是苦寒的日子。” “素云是官家小姐出身,恐怕是受不了这个苦的,就有劳五弟替为兄照顾她了。” 锦婳已经入宫多年,初入宫时,受得委屈数不胜数。如今入宫多年,才学会了一些生存之道,免了一些委屈苦楚。 可是今天,她听了五皇子的话突然满腔怒意,她本来已经如一潭死水的心境今日不知为何如惊涛骇浪般在身体里翻腾。 是为废太子不平,更多的还是为自己!本以为她明年就要被放出宫了,拿着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两过上安生日子了。 现在,全都毁了! 锦婳怒气腾腾的快步走出去,到小厨房端上一盆她刚刚煮好的疙瘩汤。 锦婳低着头、闭着眼,快步冲进废太子屋内,一头撞在得了便宜,正打算出门的洋洋得意的五皇子身上。 “啊!什么鬼东西!烫死本王了!”锦婳将一盆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全都泼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她也被烫的一跳的五皇子一脚踢翻在地上,捂着胸口勉强爬起来,低着头跪在地上:“五皇子殿下赎罪,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五皇子锦衣的前襟上满是黏腻的疙瘩汤,他刚要发怒,就听床上的人幽幽的开了口:“五弟,今日之事吾已经应了你,这个奴婢你就饶了她吧,流放的路上吾还需要她照应。” 五皇子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嘴角一抹邪魅的浅笑,拂袖而去! 第一卷 第6章 忠仆 谢威出来,扶起跪在地上的锦婳,低声问:“可有伤到?” 锦婳捂着胸口皱眉摇摇头,又看了看地上的空盆:“只是可惜了这些疙瘩汤,我煮了很久,还放了些药材里挑出来的人参须。” 谢威把空盆捡起来递到锦婳手上:“人没事就好,再煮一盆就是了。” 锦婳点头接过空盆,转身去了小厨房。 谢威看锦婳捂着胸口慢慢走远的背影,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伤到实处?五皇子刚刚情急之下那一脚力道可是不轻。 锦婳进了厨房,刚刚自己有些被愤怒冲上了头,白白浪费了那么一盆上好的疙瘩汤,还平白挨了那么一脚。 小厨房平日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进。她脱了外衣,解开里衣的扣子,胸口一片红,明日恐怕要青一大片了。 这些苦她不是没吃过,刚进宫的时候没少被掌事嬷嬷打,只要能活命,这些早就不算事了。 锦婳烧了一锅热水,用凉水搅拌白面结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倒进咕嘟咕嘟开的冒泡的热水里。 再切些碎白菜叶子,下到锅里,放上一勺盐,白菜叶子煮烂了就可以出锅了。 锦婳重新做了一盆烂糊粘腻的疙瘩汤准备送到太子屋里。 屋内 谢威正在喂陆卿尘喝水,陆卿尘摆了摆手,平日里他喝惯了上好的茶,如今只有白水,还是前日里烧开的,属实难以下咽。 谢威放下水杯对太子说:“殿下怎么看那婢女?” 废太子语气淡淡:“倒是个忠仆,可用。” “属下看那婢女平日里是个谨慎的,今日怕是要为殿下出气才那般行事,只是不知身上的伤可伤到了实处。” 太子思虑片刻:“你身上可还有金创药?那婢女流放路上我们免不了还要靠她照应,吾已是平民之身,以后我们三人就不必主仆相称了,流放路上也诸多不便。” 谢威立刻惶恐的跪在地上:“殿下,这怎么可以,即便您……谢威只认您一个主子!” 任谁都可以背弃陆卿尘,哪怕他的父皇、他的结发妻子都不要他了,他谢威也绝不会背弃他! 锦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进门,谢威赶忙站起身,快速收起脸上的伤感。 锦婳将疙瘩汤端进里屋,歉意的看着床上的人和谢威说:“我……尽力了。” 谢威看了看盆里的疙瘩汤,与太子府里平日的吃食相比,实在是没有色香味可言。 谢威朝锦婳点了点头,从盆里舀了一小碗疙瘩汤出来,端到陆卿尘床边劝慰着:“殿下,多少吃一点,如今您有伤在身,疙瘩汤最是养身体。” 陆卿尘倒是也不矫情,微微扬起头,端着装着疙瘩汤的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锦婳眼里藏了几分笑意,这两人一个废太子,一个侍卫总管,在她这个小宫女面前倒也没有架子,她胡乱做的吃食也不嫌弃和责备。 谢威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锦婳,锦婳先是一愣,看着谢威并不敢接。 谢威拿起锦婳的手,将瓷瓶放在她手上:“拿着,这是主子给的上好的金创药,晚上涂在受伤的地方,明日应是不会淤青。” 锦婳屈腿一礼:“多谢殿下,多谢大人。” 陆卿尘已经重新躺下,闭目养神:“以后不必殿下、大人相称,吾已是平民。” 锦婳刚要惶恐开口,称奴婢不敢,就听见门口佟素云抽抽嗒嗒的哭泣声。 佟素云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小碎步走到陆卿尘床边,哀泣着说:“殿下,妾……要走了……” 床上的人在闭目养神,面色上并未看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半晌,他许是听见抽泣声烦闷了,微微皱眉:“吾如今已是庶民,发配北境苦寒之地,结局恐怕潦草一死,自不会连累于你,你若要走,我会休书一封,你便跟了五弟吧。” 佟素云没想到陆卿尘会如此说,哭的更是痛苦万分:“殿下,素云对不起您……” 如此结局也在佟素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她本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嫁与太子殿下为正妃,将来只要登上后位的。 她们少年结发夫妻,自成亲以来,太子殿下与她相敬如宾,府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掌管,从未责备。 如今却要委身于那好色的五皇子为妾,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陆卿尘被哭的烦闷了,有些没了耐性:“别哭,若是要走便早些上路,哭的吾心里烦躁。” 陆卿尘说完只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内,此刻是他人生至暗的时刻,他不想面对任何人。 佟素云抽抽嗒嗒的哭着跑了出去,锦婳打来了热热的洗脸水站在原地,若说陆卿尘对那佟素云无情,可他为了她活命,自愿休书一封。 可若说陆卿尘对佟素云有情,那言语之间有听不出半分的情意来。 锦婳伸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虽不高烧了,可还是有些发热。 又回头看了看谢威,他已经靠在方桌旁打盹儿了,看来今夜给废太子擦身子降温又是自己的活了。 锦婳沾湿了汗巾,轻轻擦拭废太子的四肢,这么一擦,就擦到了深夜,不知不觉竟靠在他床尾睡着了。 床上的陆卿尘只觉得身体被擦拭的很是舒服,只是身边那人半天没了动静,不禁转过头来看了看,原来是睡着了。 这婢女睡着了很是可爱,睫毛会微微颤动,皮肤白皙的透亮,吹弹可破,虽看着年龄不大,但过几年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自己如今是平民之身,还不知道能否挺过这一劫,若是挺得过,这几日受她的照料他定少不了恩赏。 若是挺不过去,也只能是她命不好了。 陆卿尘到底是有练武的底子,第二日一早,烧竟退了大半。 谢威一大早就不见了,锦婳心里正埋怨着,就看见谢威拎着几条鱼和一只鸡进了门。 看见锦婳愣在那,谢威喊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接过去,给主子好好补补!” 锦婳回过神,赶忙上前伸手接了过去,这谢威还真是神通广大,冷宫戒备森严,他如何出去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转念一想,便不觉得奇怪了,谢威身位侍卫统领,自然武功高强,翻墙越舍自然不在话下。 那今日早晨就炖鱼汤,剩下的鱼腌了晒干,留着流放路上吃。 早晨只有一碗鱼汤,和锦婳烙的两张饼,床上的陆卿尘依然皱眉将鱼汤一饮而尽,饼子放在一边没有吃一口。 锦婳对谢威解释,剩下的鱼都腌了,是要晒成干带着流放路上吃,毕竟流放北境千万里远,东西自然准备的越多越好。 第一卷 第7章 流放 见谢威和床上的人都没有异议,锦婳匆忙吃了两口饼子,转身去外面收拾东西了。 陆卿尘再不济也是皇帝嫡出的儿子,他如今伤成那样,马车还是有的,只不过破烂了一些。 明日便是流放日,她们主仆三人就要上路了,马车已经由官差牵来,就停在后院里。 锦婳忙前忙后的倒腾东西,路上的干粮、水、被褥,能带的衣服都带上,锅碗瓢盆也不能拉下。 锦婳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对流放自然没有多大的恐惧,如今她只是像个仓鼠似的拼命的搬东西。 谢威冷眼瞧着,这个婢女不声不响,也不多言多语,遇事却心中有数,事事都想到你的前头,以前竟没发现太子府中有这个奴婢。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起来,就有官差来押人。 陆卿尘是被谢威抱到马车上的,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谢威抱着他的时候万分小心,可陆卿尘还是满脸隐忍的痛苦,冷汗直流。 马车上,堆满的都是锦婳准备的粮食和衣物,只给陆卿尘留了一小条能躺的地方,可却又细心的铺上了一天旧褥子。 枕头边放的是一本本草纲目,给陆卿尘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用的。 谢威将陆卿尘小心翼翼的放在马车上躺好,锦婳略带歉意的说:“昨日收拾这冷宫里的东西,只找到了这么一本书,想着给你带着路上看解解闷,若是不喜欢就不带了。” 陆卿尘拿起手边的书,并未说话。 那来押解他们的官差们,看到这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们是去流放,谁允许你们带这么多东西了!” 谢威立刻站出来解释道:“我们主子并非犯了事的犯人,陛下就算是责罚,也未必责罚一辈子,兴许哪天救开了恩,赦免了我主子也是说不定的。” “再说我们主子的腿如今伤到了,准备的东西自然多一些。” 其中一个衙差眼睛一转,到底是废太子,皇帝嫡出的儿子,哪日皇帝宽恕了他,哪怕不再是太子,那也是皇室血脉,自己一个小小的押差得罪不起。 他拉了拉另一个衙差的衣袖,小声说:“算了吧,启程的时辰到了,切勿多生事端。” 马车里的东西属实是太多,谢威和锦婳并未上马车,而是谢威牵着马车,锦婳在马车窗边跟着马车走。 这次流放的不止废太子,还有很多犯了事的官员。 锦婳刚刚听见押解的官兵说:“别看此时出城的人多,不到半路就会死伤大半。” 锦婳回头看了看,跟着走带着手铐脚镣的起码有三四十人,他们大多还穿着单衣、布鞋,就要这样奔往北境那个苦寒之地了。 想着想着,锦婳打了个冷颤。 一阵风吹过,掀起马车的帘子,锦婳看见车里的人虽着华服,可眼神木然,仿佛没了生机。 心中又不免一阵唏嘘,太子殿下曾经是如何清风霁月般的人物,怎就成了这般的模样。 曾经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如今落魄流放,无一人相送,就发妻都弃他而去,跑去给五皇子做了妾室。 城墙上,俪妃娘娘却是眼眸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狡黠之色,她一身暗紫色衣裙在清晨朦胧的一丝光亮里,有些瘆人。 一旁的贴身小太监谄媚的看着俪妃尖声道:“娘娘好手段,这废太子再也挡不着咱们五皇子的路了,皇上如今如此宠爱娘娘,这太子之位必定是五皇子殿下的了!” 俪妃眼神阴冷的盯着远去的马车,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挡我炫儿路的人,都得死!” “他和他那死了的母亲,没用的皇后娘娘一个模样,都不得圣心,榆木疙瘩一般!哪有我炫儿这般的机灵,我不过在皇上那里稍稍添了一点火,皇上就气的恨不得将他乱棍打死!哈哈哈!” 贴身小太监见丽妃眼看要得势,更是谄媚的不得了,跪在丽妃脚下:“娘娘英明!将来这皇后宝座和太子之位,必定是您和五皇子殿下的!” 马车里,看似心如止水的陆卿尘,目光却如这世间最冰冷刺骨的寒冰一般,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城门上妖艳的丽妃。 这一局,看似丽妃和五皇子大获全胜,可风云未定,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陆卿尘目光落在了马车窗外跟着走的小宫女身上,他想起她那日在他万念俱灰、烧的迷迷糊糊时说的话,宫外天大地大,说不定真如她说的那般另有一番天地。 一行人清晨出发,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中午,押解的官差一声令下,在破庙前休整一个时辰,还给每个犯人发了一块玉米面饼子。 锦婳结果玉米面饼子,略微皱了皱眉,这饼子看样子已经烙了有好几天了,硬的都能砸死人,一路上若是日日吃这个,恐怕走不到北边就真的饿死了。 她侧头看了看谢威,看样子他也是难以下咽,更别提马车里的废太子了。 不过幸好她早有准备,锦婳掀开马车的帘子,也顾不得陆卿尘愿不愿意,径直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翻了半天,锦婳从角落里掏出一片光滑的大瓷片,她小心翼翼的从筐里掏出一个鸡蛋,又舀了一勺面粉,放在大瓷碗里。 中午只休整一个时辰,她要做些快的吃食,能填饱三个人的肚子就成。 如今是流放,大家都是犯人,锦婳也不管谢威是什么头衔,自己麻利的冲洗大瓷片,头也不抬的吩咐谢威去捡些柴来。 谢威看了眼马车里的陆卿尘,陆卿尘微微点了点头,谢威便转身去林子里捡柴火。 不一会,谢威就扛了一小捆柴火回来了,锦婳是苦日子里活过来的,只抽了几根柴,点了火折子,架起了大瓷片。 剩下的柴火,锦婳让谢威都捆在了马车顶,谢威不是个懒的,干起活来也是不含糊,锦婳负责做饭,他便负责捆柴火。 而陆卿尘,则躺在马车里,看着那本本草纲目。 锦婳在大瓷片上抹了一点油,将和了鸡蛋的面粉糊糊摊在上面,撒上一些盐和青葱碎,不一会,破庙前香气浓郁。 锦婳把烙好的香葱鸡蛋饼分成三份,第一份自然要给陆卿尘,第二份锦婳给谢威多分了些,一路上力气活都要靠他,若是吃不饱便没有力气干活了。 她给自己留的那份略小些,自己身子还没长成,饭量又不大,吃不下太多粮食。 锦婳也是个麻利的,一边叼着饼,一边就将瓷片刷洗干净,重新收回马车上。 第一卷 第8章 赚钱 锦婳的这般操作,看得那群流犯两眼放光、口水直流。午间锦婳听那几个官兵闲聊,这帮流犯里也有身家显赫的官员和富贵至极的商人,平日里好茶好饭的惯了的,如今每人每顿只发一个能砸死人的玉米面打饼子,吃不饱不说,也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不,锦婳正埋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就凑了过来。 “姐姐,你这是什么饼子,味道怎么这么香,能不能分我一块?”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锦婳嘴里叼着的鸡蛋饼,就差口水流到地上了。 锦婳停下手里的活,侧头看了看小男孩,七八岁上下的样子,应该和家里的弟弟年纪一般大。 这男孩虽然穿着囚服,可眉目清俊,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锦婳眉目一转,用手把嘴里叼着的饼子拿出来,低声问男孩:“你可有铜板?两文钱分你一半怎么样?” 小男孩听了直呼:“有的!你等我一下!” 那男孩转身跑的飞快,锦婳看他跑到了一个俊朗青年身边,男孩扭头指着锦婳对那青年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那青年宠溺的对男孩笑笑,从里怀里掏出了两个铜板,那男孩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给你铜板!”男孩跑的气喘吁吁,眼睛还不忘盯着锦婳手里的鸡蛋饼。 锦婳眼睛明亮,伸手接过铜板,放进荷包里,把手中的鸡蛋饼掰了两半,大的一半分给了男孩。 小男孩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姐姐,这饼真好吃,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锦婳手里的活也干完了,边吃着饼子边对男孩说:“我每餐都会做些简单的吃食,你若是想吃我就多做些,到时你拿铜板来买就是了。” “那太好了!能不能多买些,给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也带一些!” 接着男孩踮起脚悄悄的附身在锦婳耳边小声说:“官差发的玉米饼子太难吃了!我吃不下!” 锦婳笑笑,也小声在男孩耳边说:“晚上我烙些菜饼子,你去告诉家人,若是愿意买,我就多做些。” 男孩点点头,又一阵风似的跑到青年身边,指着锦婳这边手舞足蹈的说了一通,那青年听过后便朝着锦这边走来。 虽然身着囚服,但那青年依然能看出气度不凡,步伐之间仿佛带着潇洒自如的风骨,丝毫不因自己身为囚徒而觉得低人一等。 青年很快便走到锦婳身边,微微拱手行礼,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姑娘有礼,鄙人黄轩,方才听小弟说,晚上可以卖我们些菜饼子,若是姑娘方便,想劳烦您卖我们几张。” 锦婳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这黄轩说话婉转好听,又谦卑有礼,顿时便心生好感。 她想着若是一路上能靠做饭攒些小钱,等到了北边弄个自己的小营生总是好的,好不容易出了皇宫,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家做婢女。 锦婳略微算了算,对黄轩说:“菜饼子不值什么钱,就卖你一文钱一张,但是我车上的菜剩的并不多了,所以只能卖你们每人两张,你看可还行?” 黄轩听了,便知道锦婳不是趁危漫天要价坑人的人,倒是个实在的,便满口答应:“行!那就多谢姑娘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铜板,数了八枚递给锦婳:“有劳姑娘了,晚上我来取。” 锦婳接过铜板看着黄轩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没想到流放路上也能赚到钱,车上剩的菜属实不多了,那两个主子身上也没带钱,弄钱还得靠自己,看来路过菜地要和菜农们买一些才是了。 马车上的陆卿尘和马车下的谢威一边吃着饼子,一边旁观着锦婳和黄轩的这一幕。 谢威瞥了一眼那黄轩,眼神露出一丝不悦。 锦婳可是带出来伺候主子的,给他们一家烙饼子算是怎么回事? 主子虽说落魄了,失了太子的身份,可主子还有暗卫营,还有京城里满街的商铺,只是如今不知道锦婳是否衷心主子,有些话不好明说。 主子还没有落魄到要靠她卖饼子赚的那三瓜俩枣来养的地步吧! 陆卿尘躺在马车上,看着锦婳忙活了一个中午,赚了十文钱,反倒觉得很有趣。 这个婢女让他看到了人间的烟火气,从前他在东宫养尊处优、挥金如土,并不知银钱对于普通百姓竟是如此的难赚。 倒是那谢威,看到锦婳与那名叫黄轩的青年说话,满脸的不悦,不知可是与那婢女日久生情,生了爱慕的心思? 谢威年纪也不小了,想来也有二十几了,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若不是自己遭了这么一难,也是该给他寻一位重臣贵女婚配,如今连累他随自己流放,竟对一个婢女起了心思。 三个人皆是不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押解的官差看锦婳竟做上了生意,本想制止,却被另一个官差拦下了。 “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宫的那位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得罪得起的!” “不过就是落魄的废太子罢了,难不成陛下还能复他的位?谁不知道如今五皇子如日中天,圣眷正浓?” “上面只说让我们监视,并没交代其他的,我们还是别多事的好!” 那官差听了有些憋愤的走到锦婳身边,狠狠的挥了两下鞭子:“走了!走了!再晚今天就走不出这片野林子了!” 啪啪!两声鞭响,原地休息的犯人们都无奈的爬起身继续朝前走。 吃过午饭,犯人们多少有了些力气,真的就在天黑之前走出了这片野林子。 可走出野林子,环境也没有好出多少,今夜看样子还在这片山脚下落脚了。 到了饭点,官差照常发能把人头都砸碎的玉米饼子。 锦婳去马车上掏菜板子和半棵白菜,瞥见陆卿尘正在看她之前准备的那本本草纲目。 锦婳心想,这人也是心态很好,从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到流犯,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此刻却还能看进去书,看不出半分的失落神色。 陆卿尘自然知道是锦婳进了马车,却也没有抬眸。 倒是锦婳先开口问了一句:“可有看到什么药材能治身上的伤?” 陆卿尘放下手中的书,侧目看锦婳:“三七最好,活血化淤,生肌止痛。” 锦婳不觉凑近:“可知道长什么样?” 陆卿尘将书翻到三七那页,拿给锦婳看:“这是三七的叶子,类似掌状,通常每株为三片到七片。每片小叶子呈椭圆形,边缘有小锯齿,三七的果实是鲜红色一簇的红果子,三七就在这植物的根部,类似人参的样子。” 锦婳点了点头:“路上我会留意。” 说完便拿着食材下了马车。 锦婳下了马车,看见那群流犯已经吃上了玉米饼子,她也要抓紧生火做饭了。 柴火是早就捡好的,生火是她,洗菜、切菜也是她,她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旁边打盹儿的谢威和马车上看书的陆卿尘,都是没用的! 锦婳今日用的是糙面,精面已经没有多少了,白菜洗净剁碎,和进一盆糙面里,再放一捏盐巴,搅成面糊状。 最后一勺一勺的摊在青石板上,不一会竟也飘出了香味! 第一卷 第9章 抢吃食 黄家来人取走了八个菜饼子,盆里只剩不多的面了,锦婳将将摊了三个菜饼子。 谢威刚刚打了两桶水回来,现在又去捡柴火了,一路上体力活全靠他,吃不饱饭怎么行。 锦婳想了想爬上马车取了三个土豆来,直接扔进火堆里。 一人一张菜饼子,一个烤土豆,该是够了。 锦婳正忙活着,两个穿着囚服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了锦婳面前。 锦婳抬头一看,那俩人面色不善,直觉不好! 此时谢威还没回来,马车上还躺着个残废的,来硬的恐怕不行。 那俩抢了锦婳盆里三张烙好的菜饼子,还踢翻了锦婳烙饼子用的瓦片,锦婳想阻拦,却被生生扒拉了一个大跟头! 马车上的陆卿尘眼神凌厉的眯缝成一条线,刚想挪动身子,腿部的剧痛让他直接放弃了,重新躺了下来。 囚犯们目光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锦婳重重的瘫坐在地上,她一个小姑娘家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推倒,只觉的屁股疼、胳膊疼、脚也疼,总之哪里都疼! 看锦婳一个小姑娘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围观的犯人们竟没有一个肯帮忙扶一把的。 就连黄家人也避之惟恐不及,人性不过如此,都是犯人,凭什么你们吃细粮,我们吃粗饼子,就连押解的官差们也跟着看热闹。 偏偏此刻谢威不在,陆卿尘又是个废人,只能躺在马车上,帮不上什么忙,锦婳在宫里搓磨多年,早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此刻,唯有自救。 那俩人明显不好惹,身材魁梧不说,面色也凶,锦婳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俩人,缓缓的说:“两位大哥,你们只看到了我们今日吃细粮,并未看见马车上粮食已经不多了,等吃完了,我们也是要吃粗饼子的。” “我家……公子,病重,若是不给他单做点吃食,怕是挺不到北边的。” 刚刚那扒拉锦婳的汉子说道:“看你们的穿着,不像是身上没有银两的样子,吃食没了,到了乡镇再采买就是了。” 锦婳丧气的说:“这位大哥说笑了,若是真的身上有银子,也不至于公子的伤也没钱医治。” 锦婳眼珠灵动一转,接着说:“这位大哥,我看你身上有把子力气,这一路山高水远,不如你们帮我家兄长干些力气活,我们吃什么保证有你们一份。” 这俩人是本家兄弟,名唤做申虎、申豹。本也不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罪才流放的,是因为地主强占自己的妹子,才失手打伤了人。 那地主又是十里八村最有势力的一霸,就连县太爷都要恭敬他几分,两兄弟又罪不至死,最后竟被发配到了最苦的极寒之地,北境。 那地主就是想让两兄弟死在发配的路上,就算路上死不了,到了北境也得回活活冻死。 听锦婳这样说,兄弟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散了,这时谢威也背着柴火回来了,很重很粗大的一捆柴,他扔在地上时溅起了厚厚的灰尘。 锦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到谢威身边说:“谢大哥,我给你找了两个帮手,以后有什么力气活你只管吩咐便是,但是要管吃。” 谢威不过赶了一日的马车,砍了一日柴,却因为不得要领,属实有些熬不住了。 这活看似普通,却比在神机营里训练几天几夜都累人。 如今来了两个帮手,看样子还真是有把子力气的,接着谢威又疑惑的看向锦婳,这丫头一身的土,像是摔了跟头,难不成是被这俩人欺负了? 主子如今重伤未愈,还是不要惹事生非,谢威应了声:“好。” 锦婳揉揉大腿,刚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现在有些酸痛。 锦婳自小没少受继母的欺辱,大冬天雪水洗衣是常事,洗不干净继母就拿出藤条追着满院子打。 后来被卖到了宫里,因为家里没有行银子好处,又落到了最苦的浣衣局。 管事嬷嬷虽严厉,却不用藤条打人,犯了错,最重时不过饿上几天不给饭吃。 今儿不过是被推了一个跟头,虽然大腿有些酸痛,却不碍事。 饼子被人抢走了,锦婳收拾好炉火,拾起大瓦片,还好没有踢碎,不然这一路若是捡不到这样的东西,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谢威见那俩人蹲到一旁的大树下吃着锦婳烙的热乎乎的菜饼子,不觉凑到锦婳身旁也跟着蹲下,小声询问道:“方才我不在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化险为夷,锦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大概是我做餐食,太过招摇,惹了流犯们嫉恨,那俩人抢走了我刚刚做的饼子。” 谢威是聪明人,立刻懂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若是往常,他当然不会把那两个流犯放在眼里,必定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可如今主子龙游潜邸,还有大事未成,这些小事,还需忍耐。 谢威愣神之际,锦婳捡起了一根未烧完的柴火,从火堆的灰烬里扒拉出了三个黑球似的东西。 锦婳用柴火棍将上面的黑灰扒拉干净,递给谢威一个:“给,剥皮吃。” 谢威眉头微皱,有些不敢接:“这是……” 锦婳把黑乎乎的土豆放到他手里,拿起地上的土豆,开始剥皮,她自顾自的说:“烤土豆,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不饱饭,我和弟弟秋天就去山上的地里捡别人家挖坏了的和没人捡的小土豆,存到冬日里,饿的时候烤上几个,就能填饱肚子。” 锦婳说这些的时候面色温柔,语气温暖,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谢威也学着锦婳把土豆皮剥开,露出的果然是娇黄的瓤,在谢威手里冒着热气,甚是诱人! 谢威咬了一口,嗯!好吃!粉粉面面,还有一种烧烤特有的香味。 谢威也是饿了,三口两口就吞下了那个土豆,嘴里囫囵着问:“你还有个弟弟?” “嗯,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锦婳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着,谢威努力感受,也未听出她语气里有一丝情绪,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可方才听她说,她幼年时和弟弟捡土豆的事,明明又很姐弟情深。 这丫头一路跟着他们主仆二人吃苦、受累,从未抱怨过,若是他日主子翻身,抬她做个妾室也不是不可。 谢威想到这,开始观察蹲在旁边的锦婳,五官长得倒是挺标致,就是成日里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他记得主子喜欢白皙的女子,前太子妃的肤色就宛若牛乳似的。 锦婳一边剥着土豆皮,一边往谢威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着:“谢大人,主子今日与我说,三七对治他的伤有用,这一片是笠县的地带,正是盛产药材,主子给我看了图画,这一路走来我好像见过。” 谢威看着锦婳问:“你的意思是,自己采药给主子治?” 锦婳点点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谢威,清澈明亮,藏不下任何私心。 “我们身上也没有钱,根本请不起郎中,主子的伤也耽误不得,还有……我想了想,让那俩人赶马车,我们去采药材,一来可以给主子治伤,二来余下的药材也可以拿到经过的镇子上换点钱。” 说完锦婳看了看靠在树下休息的申虎和申豹说:“他们也不好白吃我们的是吧?” 谢威还真没过过身上没钱的日子,现在主子的伤要紧,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谢威想了想对锦婳点头说:“若是能治主子的伤,那自然好,你以后也不必叫我谢大人,现在都是流犯,叫我谢大哥即可。” 接着,谢威看着树下休息那俩人皱了眉:“只是……不知那俩人犯了什么事,是否可信,我去打探打探。” 谢威说完就起身往大树那里走,锦婳把剥好的土豆放在怀里掏出来的干净的帕子上,起身拿给马车上的陆卿尘。 陆卿尘还是躺在马车上看那本本草纲目,还是维持刚刚那个姿势,纹丝未动。 他接过锦婳递来的土豆,也不挑剔,看都不看就往嘴里放,锦婳看了心底竟一阵酸涩。 往日她在太子府就是负责主子们的吃食的,太子平日吃的有多讲究她怎么会不知道。 就连太子爱吃的小混沌都要用老母鸡汤煨着,更别提点心都有多精致了,太子爱吃的枣泥酥,红枣都是上好的吐蕃进贡当年大红枣,蒸熟去皮,压成泥,再掺些冰糖,制成馅,包在面皮里,就连压枣泥酥的模具都是红木打造的梅花图案,当时锦婳心想,天上的王母娘娘吃的也不过如此了。 再瞧瞧现在,马车上这位落魄太子,已经好些天没换衣服了,在宫里时,太子一日至少要换三两次衣服的,她在浣衣局时便洗过他的衣服。 即便是主子换下来的衣服,也是一点不脏的,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的体味。 锦婳想着这些,退了出去。锦婳蹲在灭了的火堆旁,剥着自己的土豆,自己刚才竟然心疼起废太子了,想想也是可笑。 第一卷 第10章 采草药 锦婳蹲在灭了的火堆旁,吃着凉了的烤土豆,撇头看谢威蹲在树下和人家聊上了。 申虎和申豹两兄弟原来干过走镖的活,怪不得看着身强体壮,身上也是带着些功夫的。 这两兄弟还跟谢威透露,这个流放的队伍里黄家人最有钱。 流放前黄家是倒卖私盐的,被抓住后得上面力保,才不至于落个杀头之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申家两兄弟说,黄家人身上带了不少银两。 剩下的流犯就都是平头百姓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等谢威回来,锦婳已经在准备明日的吃食。 简简单单烙了些糙饼子,夜色深了,有些看不清,锦婳的手都烫出了几个水泡。 从冷宫里带出来的人参渣渣,锦婳掏出来用破罐子煮了一罐子人参水,带着明日路上喝。 那群流犯休息时除了睡觉本也无趣,闲暇时看锦婳忙碌,简直看呆了。 这小丫头从不娇滴滴的,做饭更是一把好手,还能挣银子,如今这境地还能煮出人参水,将来谁家得了她,可真是得了个宝贝! 锦婳忙活完,收拾起自己的破瓦片,破罐子,一转头大家都在看她,那是怎么回事? 晚上就要在这野林子里睡了,流犯们身着单衣,没有被褥也只能席地而睡,看着很是可怜。 马车里只有两床棉被,一床盖在陆卿尘身上,还有一床给了谢威。 锦婳收拾了一通,将烙好的饼子,煮好的人参水都挂在马车上,已经是深夜了。 夜里的风凉飕飕的,靠着马车睡明日恐怕要感染风寒,锦婳打了个哆嗦,犹豫犹豫再犹豫,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锦婳掀开陆卿尘脚底的被子,蜷缩着钻了进去,就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样暖和多了,累了一天,不一会儿锦婳就睡着了。 陆卿尘一直闭目养神,感觉到有人钻进自己的被褥里,警觉的睁开了眼。 一看是锦婳那个小丫头,然后继续闭眼。 这一夜陆卿尘竟睡的出奇的安稳,之前在太子府也很少睡过这样的安稳觉,母后逝世后,他便不喜人近身,就算是前太子妃,也很少行亲密之事,那位李侧妃他更是碰都没碰过。 即便是与太子妃事后,也是回各自的房间,陆卿尘若是与其他人共睡一个床,便会一夜无眠。 没想到,他的身体竟不抗拒锦婳这个小丫头。 锦婳睡的倒是腰酸背痛,她知道陆卿尘素来爱干净的,她蜷缩在陆卿尘的脚底下,还隔着两拳的距离。锦婳不敢靠陆卿尘太近,守着奴婢的规矩。 锦婳自打进了冷宫就没换过衣服,没洗过澡,又整日的烧火做饭,一身的油烟味。 而陆卿尘的被子里,还有他特有的木香的体味。这味道她在浣衣局洗衣的时候就闻到过,太子的衣服清洗的是最精心的,太子素来爱干净是出了名的。他的衣服每日还有专人熏香,就是这股子木香味儿,如同雪后的松柏,一股高洁、清雅的味道,锦婳知道陆卿尘没睡着,她也真的没想到他没把她赶下马车。 清晨,马车外开始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是流放队伍要开始前行了。 锦婳揉揉酸痛的肩膀,下了马车,谢威收着被子,一脸诧异的看着锦婳从陆卿尘的马车上下来,他真是有些看不懂了。 锦婳倒是没理会谢威的眼光,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地上睡太冷了。 锦婳开始分昨天晚上烙好的饼子,昨日的饼子被抢,黄家人连个帮忙出头说话的都没有,锦婳心里犯了膈应,今日并没有带黄家的份,黄家人倒是也识趣,今日没有上前讨买吃食,而是蹲在树下啃着官差发的硬硬的大饼子。 锦婳给申家兄弟一人分了两个粗面饼子,今日赶车和照顾陆卿尘的活就托付给申家兄弟俩了。今日她打算和谢威去采草药,一来是给陆卿尘治伤,二来她昨日听见押解的官差聊天,过两日要路过盖县的境地,官差们也要去采买,她想着采的草药兴许能卖些银钱,到时候换些吃食,整日里吃大饼子,把人都吃的没什么胃口了。 锦婳把熬好的人参汤给陆卿尘倒了一碗,又拿了一个粗面饼子放在他身边,然后和谢威囫囵吃了几口饼子,背着背篓就出发了。 今日流放的路上,都是草丛,有些看似是草药的锦婳不认识,都一股脑的扔进身后的背篓里,反正陆卿尘那本本草纲目已经都翻烂了,到时让他挑拣便是了。 锦婳和谢威忙活了一个上午,两人身后背篓都装的满满的,锦婳把两背篓草药都扔进陆卿尘的马车里,剩下的活就交给他了。 虽说之前在皇宫里他是太子,可如今大家都是流犯,都是一样的,他不能整日躺在马车上享福,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干不是! 谢威不可思议的看着锦婳,那可是主子啊,如今虽说被贬落魄,但那也是主子啊! 自己一个禁卫将军被她使唤了一上午也就算了,她多大的胆子敢指使主子干活! 可一转头看陆卿尘,谢威又不懂了,陆卿尘面上竟没有一丝的不愿意,甚至已经开始照着书开始挑拣草药了! 想起昨夜主子竟然允许这丫头上马车和自己盖一床被子睡,今日又准了自己陪她采草药,把赶车的活交给申家那兄弟俩,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主子对锦婳可真是宠啊! 莫不是,主子对锦婳起了心思? 谢威心里满是嘀咕,转头又看锦婳,那丫头又热络的和申家那两兄弟套近乎呢! 锦婳那丫头好似没开窍似的,对男女大防看的并不重,和谁都哥哥妹妹的,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对谁都好,看样子她对主子应该是没有怀什么心思。 锦婳好像对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很满意,笑嘻嘻的对申家两兄弟说:“二位大哥辛苦了,帮我们赶了一上午的车,今天中午我给二位大哥做点好的,犒劳你们的辛苦。” 第一卷 第11章 撑腰 锦婳又转头指使谢威去打水,今天中午她要做蒸鱼米饭。 鱼干是她在冷宫里就晒好的,白米袋里舀了三碗白米,淘洗干净放在陶瓷罐子里,清水没过白米,铺上五块咸鱼干,架在火上慢慢蒸熟。 锦婳还从马车里掏出一个有些干巴的茄子,这茄子没有水分了,炒着吃才好吃,不然口感会水水的,没有嚼头。 多亏了她捡的大瓦片,烙饼、炒菜,味道一点也不输宫里的铁锅。 锦婳将茄子切碎,瓦片上放油烧热,若是在宫里配菜齐全,还可以放些葱姜蒜、青椒等配菜,如今在流放路上,能吃上炒茄子已是不易了。 锦婳将干巴的茄子块下锅,油烹的茄子满是香味儿!翻炒了几下,撒上些盐,米饭也快蒸好了,一股脑的将茄子倒在蒸好的米饭上。 茄子的油顺着米饭的缝隙流到罐子底,附在每一粒米饭上,锦婳拿出冷宫里带出来的碗,每人分了一碗米饭,上面盖的炒茄子和一块咸鱼。 饭菜的香味儿很是诱人,那些老老少少的流犯都侧目看着流着口水。 没钱的流犯哪里买的起锦婳做的饭菜,只能眼馋着,干看着。 黄家人倒是有钱,却没脸上钱来讨买,馋的黄家那位小公子哇哇直哭。 谢威和陆卿尘坐在马车里吃,锦婳和申家兄弟蹲在大树下,背靠着大树吃。 流放路上,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的热乎饭菜,锦婳今日采了草药,想着过两日便能在镇子上的药铺里换些钱,便狠狠心把马车里的粮食存货拿出来一些享用。 方才炒菜时谢威还蹲下问她,今日怎得这般的大方,以后的日子不过了?莫非是看上了申家兄弟里的哪一个了? 锦婳白了他一眼,采草药换钱的事儿,暂时还不能说,那不过是她听见官差说的一句闲话罢了,若是草药换不了钱,怕是要叫大伙失望了。 申家兄弟三口两口便扒拉完了一碗米饭,就连蒸米饭罐子上的锅巴都抠下来吃了个光。 兄弟俩狼吞虎咽,意犹未尽,连碗上的油都舔干净了。 申虎酒足饭饱,靠着大树打盹儿晒太阳,打趣锦婳道:“妹子,这饭菜可真香,过年时村子里的席面也赶不上你的手艺!你若是没有许人家,到了北境不如就跟了我吧!我上山打猎,你在家做饭!” 谢威下了马车,正收拾碗筷时听见了申虎的这般言论,立刻不干了。 锦婳可是主子的人,怎么容得了别人打趣! 还没等锦婳反应过来,谢威便冲上前去:“我妹子怎是可以随便嫁人的!要娶我家妹子,银子方面自然不用说了,最起码还得有个一官半职的,食朝廷俸禄,你连遮身的片瓦都没有,还妄想娶我家妹子!” 申虎被谢威说的脸一阵白,一针红的,他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调侃调侃这个小丫头,没想到这谢威冲过来就是一顿羞辱! 申虎恼羞成怒,起身拂袖而去,申豹也起身跟着小跑,还不忘转身拎着罐子碗筷拿到河边洗。 锦婳蹲坐在树下,仰着头,小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看着谢威,刚才谢威一口一个我家妹子的维护她,让她听了心里又暖又痒的。 自打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维护过她了。 锦婳母亲去的早,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弟弟。 继母和继姐对她们姐弟俩很是苛刻,父亲又是个不拿事的,锦婳和弟弟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吃不饱的锦婳只能上街讨食喂养弟弟,记得有一次,锦婳上街好不容易讨到了一碗糙米粥,打算拿回去给弟弟吃。 没成想却撞上了那个经常欺负她的男孩,那男孩见她手里端着一碗要来的糙米粥,嘲笑她是要饭的,说她是没娘的孩儿。 还一把打翻了锦婳手里的粥碗,锦婳气不过,冲上去推了那男孩一把,那男孩转身就哭着去回家找自己的娘亲了。 那天,因那碗粥打翻了,锦婳和弟弟饿了一夜的肚子。 男孩的哥哥见弟弟吃了亏,很是气不过,傍晚拉着男孩冲到锦婳家,对着锦婳一顿推搡,锦婳的弟弟当年还不过两三岁的年纪,看见姐姐被欺负,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继母还跟着一起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说锦婳成日里的惹事生非,家务活一点也不干,家里什么吃食没有?竟然还上街去要饭去,不是成心打他们两夫妇的脸面嘛! 气的锦婳的父亲拿着赶牛车的鞭子狠狠的抽打锦婳,男孩的哥哥见这种情形,只能作罢,拉着自己的弟弟愤愤的出了锦婳家的门。 从那日,锦婳就在心里想,若是自己有个亲生的哥哥,保护自己,照料自己,日子或许就不会过的这样苦了。 不久后,锦婳就被卖进宫里,做了婢女。 继母美名曰,换了钱供她的弟弟科考读书,苏家只有这么一个男娃儿,要好好教养。 而且就算入了宫,满十八岁就可以被放出来,宫里份例钱又多,少不了贵人娘娘们的赏赐,等放出了宫便是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若是命好被哪位皇亲国戚看中了,做了夫人娘娘,那便是给祖上长脸了! 锦婳当时年纪小,便信了继母的话,入宫那日,弟弟抱着她的大腿痛哭,她也是泪珠断线了一般的止不住。 她没有哥哥庇护,弟弟也唯有她这么一个姐姐相依为命,若是她入了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弟俩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知继母会不会苛待弟弟…… 这些年锦婳也有托出宫的姐妹给家里捎话,却一直没有弟弟的回信。 想到这,锦婳看着谢威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谢威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知所措,这小丫头看他时眼里满满的感情,可又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 仿佛是……对家人……又或是对兄长,亦或是这些年她孤身一人,终于有了家人庇护的那种珍惜和激动。 谢威刚想说点什么,锦婳却小兔子一般的蹿了起来,她今日真的有些激动,又带着些慌乱,她搓了搓手,有些欣喜又羞涩的说:“谢大哥,我去给你和公子泡些热茶来!” 第一卷 第12章 认亲 陆卿尘躺在马车上,他的腿这两日已经开始有了知觉,也许真的如锦婳那小丫头说的那样,只要躺着不动,好好修养,就会恢复。 陆卿尘已经将草药都分好了,自己留着用的三七放在一堆,剩下的红花、紫苏、金银花、蒲公英、夏枯草他已经吩咐谢威晾晒在马车上了。 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也一并晾晒了。不知道锦婳这小丫头采这些草药做什么用。 陆卿尘已经能稍稍坐起身了,方才锦婳和谢威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 看来前几日是他想多了,锦婳那丫头对谢威并未有情,刚刚那眼神分明是对兄长的崇拜和敬爱。 陆卿尘坐在马车上,看着锦婳陀螺一样的忙碌着。 烧火煮水,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藏了这些上好的茶叶在马车上,流放之前只觉得她像小仓鼠一样把马车填的满满的,本以为流放路上都是苦难,可有这么一个小丫头让本来凄苦的流放路上显得并不那么无趣。 没有茶具,只能一人一个饭碗,勉强喝上一口热茶。 锦婳将茶先递给陆卿尘,然后转身跑到谢威处,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他。 谢威一愣,转头看了看马车里的陆卿尘,陆卿尘正细细品味着热茶,自打进了冷宫,他便再也没喝过茶了。他感受到了谢威征询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谢威伸手接过热茶,囫囵喝了一口,神色郑重的对锦婳说:“今日喝了你的茶,我便是你的兄长了,日后必定照顾你,护着你。你叫我一声哥,我们便是真正的兄妹了。” 锦婳看着谢威的神色,他该是认真的。 锦婳笑颜如花,叫了声:“哥!” 这谢威看着应该与太子府里的大厨子不同,那大厨子干爹教她做菜总是藏着掖着,脏活累活、守夜的活都是她的。 说是认她做干闺女,却没享到一点闺女的福。 锦婳从小便没有什么亲缘,若说亲近也就唯有那么一个弟弟,看见别人有哥哥,她是打心眼里羡慕,她命里没有哥哥,也就从内心里渴望能有个哥哥。 谢威能认她做妹妹,她很高兴。并不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如今在流放路上,大家都是逃犯,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 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有了家人,打心眼里欢喜。 谢威看着锦婳面上是真心的高兴,心中难免触动。这丫头照顾起人来面面俱到,平日里机灵的很,可心思单纯也是真的单纯。 队伍又行了半日,到了晚上,锦婳难得的做了几个好菜。 冷宫里带出来的腌制的猪肉,切了片,和米饭一起蒸熟。 角瓜切片,又打了一个鸡蛋,要出锅时撒上一把盐。 剩的一点大白菜,切的碎碎的,撒上一点海米,炒的面面的。 饭菜都做好了,谢威看了看菜色,夸赞道:“今日的伙食不错!” 锦婳把饭菜先盛出两碗,让谢威伺候陆卿尘先吃,余下的分给申家兄弟。 那两碗锦婳笑眯眯的端给了押解流犯的两位官兵。 那两位官兵过的也不比这群流犯好多少,看见锦婳端来的吃食,眼睛都泛着光。 一路上,上顿下顿的玉米饼子,还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看着流犯别逃了,俩人吃不饱饭很本就没有那个精力,心里不知抱怨了多少次,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差事。 两人数不清梦里梦到过多少次了,京城的酒楼里,聚香居的烤鸭、会客楼的夫妻肺片、南门胡同里的大肉包子、城南酒嗣的女儿红。 今日得了这小丫头的一碗饭菜,虽然比不上京城大酒楼的手艺,但也比硬硬的玉米饼子好上太多了。 趁俩人吃的高兴,锦婳笑嘻嘻的上前套着近乎:“两位大哥吃的可还可口?若是觉得小妹做的还勉强能入口,等小妹赚了铜板,再给两位大哥做更好的饭菜!” 两个官差吃的满嘴流油,满口的附和:“可口!可口!比家里的饭菜都香!” “对了,你说赚铜板?如何赚?”其中一个官差打了个饱嗝,反应过味儿来了。 锦婳笑嘻嘻的说:“小妹前两日听两位大哥说,明日要去旁边的镇子上采买,能否带上我一起去?” “我采了些草药,想着兴许能去镇子的药铺换些铜板,若是能成,就买些新鲜的肉和菜,犒劳两位大哥!” 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想着一个小丫头而已,带着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 若是她真能赚些钱,日后俩人吃的也算是有了着落,那又粗又硬的玉米饼子,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出城不过几日,俩人已经面色暗黄,走路都没有力气了。 流放北境,山高路远,若是自己不保重自己,死在了路上,流犯们都逃了,还要落个连累九族的罪! “行!明日张洛去镇子采买,你便跟着一起去吧!”其中一个官差把碗还给锦婳,应了下来。 锦婳点头鞠躬满口的感谢,笑嘻嘻的接过碗筷,蹦蹦哒哒的往回走。 申虎和申豹两兄弟是庄户人,吃饭快,囫囵扒拉了几口,便坐到大树下去打盹儿了。 陆卿尘和谢威还在马车上细嚼慢咽的吃着,谢威有些看不懂锦婳的这般操作了。 “主子,锦婳这丫头怎么和那两个官差套上近乎了?那俩个官差的底细属下还没有调查清楚,说不定是五皇子和丽妃的人。” 谢威有些担忧,主子如今在发配流放的路上,身边也只有自己一人,青龙、白首,还有主子的暗卫如今都在幽州,若是主子路上出了事,自己可担待不起。 陆卿尘倒是饶有寻味的看着满脸喜悦蹦跶往回走的小丫头说:“不碍事,吾观察了他们几日,离京城已经很远了,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对吾下杀手,但是并未行动,该不是丽妃的人。” “以丽妃平日的行事风格,若是想杀吾,恨不得一出城就下杀手,该是觉得吾以被父皇厌弃,又流放北境那个偏僻之地,定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第一卷 第13章 同眠 谢威点头:“殿下说的是,丽妃和五皇子定是看不懂殿下这招金蝉脱壳,只是,属下不知,主子对锦婳这丫头怎样看?” 陆卿尘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你既认了她做妹子,便当亲妹子一般真心待她便是。” “这小丫头看你的神情也像看亲兄长一般,你我皆生在皇家和世家大族,生来虽有亲缘,却不如没有。如今你能有这样一段纯粹的亲缘,也是你们兄妹二人的福气。” 谢威内心触动,点头称:“属下遵命。” 他心里其实早就把锦婳这小丫头当成妹子了,那丫头生命力极强,硬生生把流放的苦日子过的有了一丝甜味,他甚至不敢想,若是锦婳没有跟着流放,日子该怎样的难熬。 锦婳乐呵呵的回来,看陆卿尘和谢威吃完了在收拾碗筷,两人还特意拨出一碗饭菜给她留着,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锦婳扒拉了几口饭,把明日随官差采买的事说给二人听。 谢威听了先开了口:“卖草药能得几个钱?我说你还是别去了,万一那官差起了歹心,哥哥才刚认了你这个妹子,岂不是就没了?” 谢威心里哪里看得上锦婳卖草药赚的那几个铜板!以前在东宫银子都是成百上千的花,即便是现在落魄了,那几个铜板也是看不上眼的。 锦婳提醒:“今时不同往日,你和公子过的也不是在东宫的日子了。百姓家的钱谁不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的?从前你们在东宫花钱如流水,现在不能了。今天一个铜板不赚,明日一个铜板不赚,日子怎么过得起来?” 陆卿尘听着锦婳的一番话,觉得有理,道:“那就听锦婳的。” “不过,吾觉得,你与那官差不熟,他是好人坏人也不明,不如带上申家那兄弟俩一起去,遇事也能护着你。” 三人坐在马车上商量,申家那兄弟俩正好凑了过来,申虎脑袋往里一探:“你们三个人该不会是在密谋逃跑吧?带上我们兄弟二人!” 谢威一凛:“呸!你个乌鸦嘴,少给我们主子招事,到时候被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我剁了你们兄弟俩,信不信?” “信……”申豹没有哥哥申虎那样的虎劲。 “那你们在说什么,让我们兄弟俩也听听!”申家兄弟平日里也是无聊,他们和那群流犯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从来也不往一块凑。 谢威和申家兄弟这几日也算是混熟了,拍拍申虎的肩膀道:“明日我妹子要随官差进城采买,想让你和你家兄弟跟着一起去,路上也是有个照应,莫让人家欺负了我妹子。” 申虎豪爽大笑:“我当是什么事,锦婳是你妹子自然也是我妹子,我们兄弟一定好好护着,明日我们就陪着妹子进城去!” 申豹好奇问道:“妹子要去城里采买什么?” 锦婳如实说:“先卖了药材,换了钱,想要采买些公子喝的补药,还有衣服、被褥、肉菜蛋、粮食。” 申豹挠挠头:“卖了药材的那点钱恐怕不够买这些。” 锦婳推了推谢威:“哥,都说黄家人身上有钱,不如你去借一点?” 申虎笑到:“人家有钱凭什么要借给你哥?你信不信人家要用你抵押?” 锦婳错愕。 申虎眼神瞟了瞟黄家人,鸡贼的对着锦婳小声说:“黄家人和黄家那位大公子早就看上你了,说你勤劳能干,是旺夫的命,将来必定多子多福,正计划着到了北境要娶你当媳妇呢!” 锦婳和谢威对着申虎齐齐的翻了个白眼。 申虎见锦婳和谢威不信,忙拉着申豹说:“真的!我和我兄弟听见好几次了!” 申豹跟着点头。 锦婳不爱听了,走到一旁的火堆蹲着烧水,上好的茶叶不能喝一次就浪费了,她打算再煮一罐茶。 谢威白了申虎一眼:“想娶我妹子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我家公子还离不开我妹子的照料呢!” 陆卿尘被谢威这句话说的一愣,他看向锦婳蹲在火堆旁的小背影,这丫头得有十七了,但是干巴瘦,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些天风吹日晒的赶路,晒得有些黑了。不过这一路真是多亏了这个小丫头,不然他和谢威少不了苦吃。 晚上了,流犯们都席地睡了,两个官差也是辛苦,轮流站岗,怕流犯逃了,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谢威也盖着棉被蜷缩在马车旁,只有锦婳守着火堆,夜里凉,她睡不着。 陆卿尘见锦婳守着火堆没睡,坐起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对锦婳说道:“地上凉,小心着了风寒,上来,今夜就睡着吾的马车上吧。” 锦婳看了陆卿尘一眼,她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觉得陆卿尘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也不枉她照料他这一路。 锦婳没多想,可谢威多想了! 太子是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太子自小性情便孤僻,皇后娘娘在世时还好,可自打皇后娘娘仙逝后,太子的性情便更加冷淡。 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拒绝与人接触,身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太子府里的人都知道,太子从不与人同寝,更是极少与前太子妃娘娘行房事,那位李侧妃的屋里更是从未进过。 说实话,前太子妃娘娘和那位李侧妃,哪位都比锦婳这丫头妖娆多姿,特别是那位李侧妃,在世家小姐里白皙丰满是出了名的,可是偏就不得主子喜欢。 再看锦婳这丫头,本来还算白净,流放这一路上晒得黑瘦了不少,身上又有一股子做饭的油烟味儿,算来也有几十天不曾洗澡了,殿下怎么肯与她同眠。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清殿下了,不过好像他也从未看清过他。 锦婳没有被褥,夜里又冷,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硬着头皮爬上了马车。 她本来正想着,今晚先熬一熬,等明日卖了草药,有了钱,先买两床被褥,没想到陆卿尘会准她到马车上睡。 第一卷 第14章 卖草药 马车上的肉、菜这两日被锦婳消耗了大半,如今也有的是地方可以让两人躺着睡,锦婳不用再蜷缩在陆卿尘脚下了。 锦婳知道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洗澡、没洗头发了,身上还一股做饭的油烟味儿。 两人刚躺下没多久,陆卿尘便把被子扯给她一半,盖在她身上,轻声说:“睡吧。” 锦婳没说话,也不敢动,两人中间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锦婳没想到他会不嫌弃和她盖一张被。 可是睡着了,锦婳就不老实了。可能是夜里凉,锦婳翻了个身就紧紧的贴着陆卿尘。 陆卿尘被被窝里的人拱醒了,迷迷糊糊的看了眼锦婳,睡的正香,没办法,谁让是自己把人家叫上马车的,闭上眼,继续睡。 陆卿尘想,自己不抗拒锦婳,也许是觉得这丫头和自己很像。 都是话不多,心中有想法,不说。很少与人交心,没有亲人,他甚至觉得他们同命相怜。 又或许是因为,锦婳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世家小姐都不同,她坚韧,乐观,是一朵苦难里开出的花。 这一路不管遇见什么难事,于她仿佛都不算事,从未听她抱怨过一句,特别是她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无论日子多么艰难,从她眼里都能看见光。 天蒙蒙亮,一夜好眠。 一大早锦婳就裹了裹单衣,起床烙饼子了,她把马车上仅剩的猪肉拿出来剁成了馅,找了一个板子开始和面。 破瓦片烧热,放了些油,面团里裹着厚厚的肉馅,刚一下锅就呲啦一声,再烙一会儿,林子里已经满是香味了。 想到今日要去采买,锦婳烙的饼子格外多,足够几人吃了。 锦婳留出了四个肉饼子,是给陆卿尘和谢威中午吃的,她怕中午回不来,两人饿肚子。 给官差每人送了两个,申家兄弟和谢威每人两个,她和陆卿尘饭量小,一人一个就够了。 林子里的流犯们只能闻闻味儿,就着干巴的大饼子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大家无事时就看着锦婳忙碌,都觉得这小丫头真厉害,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就算是流放的苦日子,也能过的有声有色的。 吃了饭,锦婳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个叫张洛的官差就来急急叫人了。 “锦婳姑娘,得快些走了,今日还有要赶的路程,迟了晚上就走不出这片林子了。” 锦婳有些为难的放下要洗的碗筷,谢威看见了过来说:“阿妹,你和官差大哥去便是,这里交给哥来收拾。” 锦婳笑得天真,说了声:“谢谢哥。”便蹦哒哒的背着背篓跟着官差走了。 谢威给申家兄弟使了个眼色,申家兄弟立马跟在锦婳身后。 几人加快脚程不一会就到了镇子上,这镇子不大,商铺也没有几家。锦婳和申家兄弟先跟着官差去采买下一段路的干粮,无非是些饼子、饽饽之类的没有滋味的吃食。 听那个叫张洛的官差说,近几年边境战事频繁,朝廷银子紧,用钱的地方本就多,供应前线战士吃喝都不够用,能落到这群流犯身上的自然少之又少,能维持饿不死就已经不错了。 锦婳和申家兄弟听了心里一阵唏嘘,看来要平安到达北境,光靠朝廷这点补给是靠不住的,还得靠自己! 锦婳几人找了一间药铺,见几人风尘仆仆进了门,掌柜的笑意盈盈的出了柜台迎客:“几位客官可是要抓药?” 锦婳客气的对掌柜的说:“老板,我这里有一些草药,都是自己精心采摘、晾晒的,不知道您可收?” 说着锦婳卸下背篓,放在掌柜的面前的小桌上。 陆卿尘干活干净仔细,一类的药材都用自己编的草绳整整齐齐的捆好,草药也是晾晒的干干净净,一片烂了的叶子都没有,上面也不沾染一点泥土。 就这份认真、精心的心思,就让锦婳打心底里佩服。 锦婳相信,他身为太子时,也一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太子,至于为何会被陛下贬为庶民,发配北境,锦婳一直想不通,也不敢问。 掌柜的拿起每种草药都仔细端详片刻,锦婳知道老板收这草药有戏。 果然,不一会儿那掌柜的便笑着对锦婳说:“小姑娘,这草药我收倒是能收,只不过这价钱嘛,不会太高。” “草药确实不错,处理的也算精心,只不过都是些寻常的药材罢了。只有这味冬虫夏草值钱一些。” 锦婳问:“老板您看这些草药值多少钱?” 老板伸出两个手指:“这味冬虫夏草,我出二两银子,若是能晒的再干一些,就值三两了,可惜了。” “剩下的这些并不值钱,这一筐我最多给到五百文,也是看你这个小姑娘不容易,冲着你这份精心的程度,我勉强收了。” 锦婳心中暗喜,这些银子早已经超出了她心中的预期。 见锦婳愣神不语,老板以为小姑娘要反悔不肯卖了,便劝着说:“这镇子上只有我一家药铺,若是姑娘不卖,到下一个镇子还不一定能卖上这个价钱。” 锦婳也是个爽快的性子,见老板也是真心想收,便说:“那我便卖给老板就是了。只不过,家里兄长受了皮肉伤,已经快一个月了,还不曾见好,不知老板可否送些补药,我便不与您讨价还价了。” 那掌柜的相中了药材,也看中了小丫头的机灵和爽快,满口应下,给抓了两副促进伤口愈合的补药,还告诉了煎服的方法。 包好银子,掌柜的送锦婳几人出门,还不忘说:“小姑娘,以后若是还有草药要卖,只管来找我。” 锦婳笑得甜甜的,满口应下。 几个人在镇子上采买了好些东西,买过冬的棉衣是正经事,越往北走越冷,再走一个月恐怕就要下雪了,他们几人还是穿着出宫时穿的单衣,就算能走到北境,不饿死也冻死了。 买了三身普通料子的棉衣,就用去了一两银子。 锦婳还不忘回头悄悄跟申家两兄弟说:“两位哥哥,等过几日小妹采了草药,到下个镇子卖掉,也给两位哥哥添置棉衣。” 申家兄弟心里暖暖的,没想到流放路上遇见的小妹子,还惦记着自己。 申虎满脸的笑意,挠着后脑勺说:“好说,妹子!” 第一卷 第15章 雇佣 锦婳还买了锅,现在烙饼的大瓦片实在是太简陋了,还添了些碗筷,现在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不能都用手抓吧! 棉被和褥子是必须要买的,总不好老和陆卿尘挤一床被睡。 这次出来最重要的是采买食材。糙米、粗面各买一袋。 两只鸡、两只鸭、鱼干一袋。大白菜、茄子、萝卜、土豆装了一袋子。 猪肉装了几大条,有炖着吃的,有炒菜用的,有炼油的。 馒头、烧饼不能买太多,天气还不算太凉,三五天就变质了,锦婳每样挑了二十个,不够吃再自己烙。 中午没时间烧火做饭了,在包子铺买了二十个现成的肉包子,回去便随便吃口包子了。 这个小镇的物价还算便宜,这么多食物总共花了五百文,应该足够坚持到下个镇子再采买,锦婳身上还剩一两银子。 几人扛的扛,背的背,满载而归。 申家兄弟和张洛帮忙把东西都扛到马车上,锦婳笑意盈盈的说:“今天几位大哥辛苦了,小妹晚上炖只鸡来犒劳大家。” “好说!好说!”听说晚上吃炖鸡,申家兄弟和张洛刚才的累都觉得不算累了,跟着这个小丫头有肉吃,大老爷们挨这点累算什么! 锦婳还不忘往三人每个人手里塞了几个肉包子:“几位大哥中午就凑合吃些肉包子,不够小妹这里还有,只管来拿便是了。” 几人就差千恩万谢了,流放路上天天玉米饼子,能吃上肉包子简直就和做梦一样,这小丫头还说凑合。 送走了几人,锦婳把东西都分好类,整齐的码放在马车上。 刚刚才躺的宽松些的陆卿尘,这下又和一堆食物挤在一起了,锦婳这丫头只给他留了一条缝,连想翻个身都翻不了。 陆卿尘和谢威中午吃的早上锦婳留的的肉饼子,他们被锦婳这个小丫头娇养的,甚至觉得自己离开这个小丫头都没有自理能力了。 锦婳把药铺老板送的促进伤口愈合的补药拿出来,嘱咐谢威如何煎药。 锦婳把怀里剩的一两银子掏出来,塞到陆卿尘手里:“这是花剩的银子,交给你来保管,我怕丢了。” 陆卿尘看着手里的银子愣了愣,这是拿他当钱袋子了,这小丫头现在压根不拿他当主子看了是吧! 而锦婳的神色带些小小的骄傲和满足,还有些许小兴奋。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对吧,现在这手里不就有钱了嘛! 中午锦婳匆匆吃了一个肉包子,伺候陆卿尘喝了药,就随着流放的队伍出发赶路了。 下午还是申家兄弟赶车,锦婳和谢威采草药,陆卿尘分类,各有各的活计。 锦婳已经把冬虫夏草能卖上价钱的事告诉了陆卿尘和谢威,下午锦婳和谢威决定一门心思找冬虫夏草。 锦婳和谢威采摘了一个下午,也不过半筐的草药,冬虫夏草只找到了几颗,陆卿尘还挑捡出了一堆不能用草药的,锦婳是累的腰酸背痛,晚上还得给大家烧火做饭呢。 陆卿尘看锦婳这小身板实在累坏了,也免不了心疼,他出了个主意:“不如雇佣这群流犯采草药,也不必发银钱,采来一筐草药就给两个菜饼子,看看有没有人肯干。” “你二人也可以歇歇,只管收草药,发饼子便是,只不过锦婳要受累多烙些菜饼子。” 锦婳听了使劲点头赞成,心想,不愧是当过太子的,脑子就是比她这个做奴婢的好用不知多少倍! 锦婳看见一路上不只有草药,也有好些能吃的野菜。 锦婳决定明日自己采野菜,裹着糙面还有猪板油炼油剩的油渣子,烙些野菜饼子,分发给采草药的流犯。 晚上,流放的队伍在一处破庙前停了下来,今夜总算不用住野林子了,终于有片瓦遮身了。 锦婳拿出干柴烧火,新买的锅清洗干净,从马车上掏出一只肥鸡,剁成块。 几个土豆去皮切块,油锅烧热下鸡块和土豆块,添上满满一盆清水,撒上一把盐,没过多一会,破庙里就飘的都是炖鸡的香味儿了。 这么冷的天,能够吃上一口带热汤的炖鸡,是多舒坦的事啊! 锦婳蹲在炉火边,不敢离身,生怕鸡块炖糊了,灶台的火还好说,这柴火堆的灶,她用的还不熟练。 锦婳拿铲子翻了几次锅里鸡肉,土豆已经炖的翻砂了,稍稍尝了尝味道,鲜美可口。 锦婳先给陆卿尘盛了一碗鸡肉炖土豆,又招呼谢威、申家兄弟和两名官差来吃饭。 大伙要吃饭了,那群流犯手里捧着官差发的大饼子,眼巴巴的看着锦婳炖的那锅鸡肉土豆,就差口水流到地上了。 谢威见他们也实在是可怜,便替锦婳说道:“各位,我家公子心善,但也并无余力接济所有人,若是有人想吃我家妹子烙的菜饼子,明日可拿路边采的草药来换。”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谁也不愿乞讨一般去要人家的吃食,若是以物换物,那是再好不过了!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好!” 之后流犯们一个一个,赞成声喊成一片。 几人吃完那锅鸡肉炖土豆已经是天黑了,收拾完碗筷,锦婳还要烙明日的菜饼子。 锦婳从马车里掏出一块猪板油,炼了一罐子猪油,又掏出一个大萝卜,切丝焯了水,和着粗面和刚刚炼油剩的猪油渣,弄了满满一大盆。 锦婳心想,新买的锅就是好用,可以一锅烙好几张菜饼子,若是用之前那个破瓦片,恐怕自己要烙到明天早上了。 锦婳烙饼最拿手,手速又快,一手摊饼子,一手翻面,不到一个时辰,一盆面见底了,旁边堆了满满一箩筐的菜饼子。 破庙里全是混着猪油渣的萝卜菜饼子的香味,若不是想到明日就能吃上,今日那群流犯恐怕要因为这筐菜饼子暴动了! 锦婳忙活完手里的活,已经是深夜了。 许是又往北边走了些,今天夜里更凉了点。 锦婳庆幸给自己买了被褥,她在破庙里找了一处离马车和谢威近一点的地方,给自己铺了褥子,钻进被窝,把头都蒙在了棉被里,劳累了一天,锦婳很快睡着了。 陆卿尘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不知是马车被锦婳那丫头堆的太挤了,还是今夜没有锦婳那丫头在旁边拱自己,一直到天蒙蒙亮,陆卿尘才勉强睡着了一会儿。 第一卷 第16章 心疼 一大早,锦婳就像忙碌的小鸟,开始烧水,做饭。 今日的早饭好做,熬上一锅黏糊糊的白米粥,昨日买的肉包子还剩了大半,起锅烧油,小火慢煎,不一会包子两面就定上了金黄的脆皮。 这一路看来,陆卿尘还算好说话,口味也并不刁钻,锦婳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从未有过挑剔和二话。 之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吃什么东西都是点到即止,饭量并不大,很多时候端过去的点心都是原封不动的端回来。 锦婳闲暇时听太子府里的丫鬟们小声说过,自打皇后娘娘仙逝后,太子的性子变得更加清冷,就连如花似玉的太子妃娘娘他都很少与之亲近,太子妃娘娘一个月能与太子同房一次都要烧高香,几乎夜夜唉声叹气,独守空房。 更别提李侧妃了,连太子殿下的面都很少见,一直到太子被废,都是个完璧的大姑娘。 锦婳听那些丫鬟们说,太子殿下就因为这个清冷的性子,不得陛下喜欢。 陛下心中最宠爱的是丽妃娘娘生的五皇子殿下,锦婳在宫里的时日不算短,即便多数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丽妃娘娘是宫里只手遮天的宠妃,她还是知道的。 现在陆卿尘太子之位被废,又发配到北境那个气候恶劣,鸟不拉屎的地方,陛下看来是真心厌恶了他。 想来也许再过不久,那位陛下最宠的五皇子殿下便会封为新太子,那位宠冠后宫的丽妃娘娘终会登上后位。 想到这锦画瞥了眼躺在马车上养伤,还在翻看那本快要翻烂的本草纲目的陆卿尘,心里竟然有一丝心疼。 他现在穿着最廉价的粗布麻衣,头发有些凌乱,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梳洗过了,他不再是那个干净,明亮,散发着清新木香,头发永远梳的一丝不苟的太子殿下了。 他究竟犯了什么大错,陛下竟然这样狠心对待和发妻的唯一嫡子? 想到这,锦婳心中竟然有些怨恨皇帝。 她没了娘亲,也是被继母和父亲厌恶,连哄带骗的卖到那不见天日的皇宫里,从此生死随天意。 陆卿尘他又何尝不是…… 锦婳竟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盛了半小碗白米粥,拿了一个刚煎好的热乎乎的肉包子,放在陆卿尘身旁,没说什么,回到灶边接着煎包子。 申家兄弟一早就蹲在灶旁等着吃热包了,看锦婳先给陆卿尘盛了粥和包子,打趣道:“平时都是哥哥妹妹的,吃饭的时候,谁亲谁疏,才一目了然啊!” 锦婳弯唇:“下一个包子煎好就给二位哥哥!” 申家兄弟分了包子和粥,蹲到大树下吃去了,今天还是赶车的活,吃饱了才有力气。 陆卿尘在马车上躺的乏累了,缓缓的挣扎着坐起身,朝马车窗外望了望。 树叶开始落了,一转眼已经走到了深秋,天气是更凉了一些,喝了碗热乎乎的粥,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暖乎乎的。 屁股上的伤已经愈合了,腿也渐渐有了知觉,那些希望他双腿被打断的人,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锅里还剩下了六个肉包子,锦婳给两个官差一人装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她和谢威一人一个。 锦婳把其中一个大一些的包子递给谢威,有些难为情的说:“哥,包子剩少了,只能先紧着官差吃,不然到下一个县城怕不带我采买。” 谢威笑笑,这丫头倒是实在,便说道:“今日也没有什么力气活,就是收收草药,一会就到中午了,等中午再多吃些。” 锦婳眉毛弯弯:“那好,中午给哥烤鸭子!” 吃过早饭,流放队伍又开始前行了。 这两个押解流犯的官差这趟也算是开了眼界,之前押解路上,流犯们都是叫苦连天,哭爹喊娘,每日都少不了甩鞭子抽那些走的慢的流犯,甩了一天鞭子,到了晚上胳膊都会疼。 路程没走一半,流犯却死了大半。 这次可好,今日一早开始,流犯们都争着走在队伍的前边,生怕慢了一步草药被别人采去了。 说心里话,他们两人,虽说是朝廷钦派的官差,领着朝廷俸禄,可也不比那群流犯过的强多少。 整日里风餐露宿,啃硬的能蹦掉牙的大饼子,住四处漏风的破庙,遮身无片瓦的野林子。 这次流放的路上,有锦婳那丫头,每顿饭都送来新鲜的吃食,天气渐冷了,那丫头做的饭菜热热乎乎的,顿顿有菜有肉。 还有昨晚锦婳煮的那壶茶,听申家兄弟说是宫里带出来的茶叶,入口真是唇齿留香,这丫头真是个宝,流放路上有了她,多了好些乐趣。 今日他们也不用甩鞭子赶着流犯走了,只需要看着流犯别跑远就行了,这群流犯一会钻草丛,一会扒树根,他们甚至恍惚觉得,这次一行,不是流放,而是游玩。 申家兄弟赶车的技术的确比谢威强了不少,陆卿尘在马车上并不觉得颠簸,伤口已经不疼了,只是这腿酥酥麻麻的,才刚有些知觉,不知何时能站起来。 今天走的这一路,有良田、有菜地,风景很是不错,陆卿尘心中暗自想,在冷宫时,锦婳那小丫头说过,出了宫,也许会另有一番天地。 今日看来的确是,虽然目前离开了皇宫,失了太子之位,但也并不代表不再回宫,太子之位也并不是夺不回来! 母后仙逝时,他年龄虽然尚小,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年纪。 母后身体一向健康,为何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夺了性命。 那时父皇勤政,安排在母后身边伺疾的人正是丽妃。 母后的餐食和汤药都要经过丽妃之手,如若母后仙逝是遭人迫害,那丽妃的嫌疑最大。 母后仙逝后,父皇以悲痛难耐为由,遣散了母后身边伺候的一众宫人,母后生前的陪嫁心腹丫鬟碧痕更是被父皇下旨嫁与一小官通判为填房。 陆卿尘调查到,那碧痕所嫁的通判,任职之地正是北境。 母后的死,碧痕一定知情! 第一卷 第17章 治伤 陆卿尘这些年在宫内隐忍度日,不过是为了找出母后正真的死因。 他始终不肯相信,母后会被一场小风寒夺去性命。 陆卿尘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母后是多么的疼爱他,他经常靠在母后的怀里,赖着不肯离开。 只有在母后身边,他才可以不做出太子必须有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可以和母后一起孩子气的捉蝴蝶,可以一起吃糕点,他幼时贪吃,糕点吃多了经常撑的肚子疼,他总会来找母后哭鼻子,跟母后撒娇求她给自己揉揉圆溜溜的小肚子,母后总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有一次罚他十日不许吃糕点。 母后仙逝后,他便不再贪吃,再好吃的佳肴和糕点,他也只是点到为止。 众人只以为他食量小,或是对饮食太过挑剔,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给他揉肚子的人不在了,而且此生再也不会回来。 这么好的母后,生命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他不相信一场小风寒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他并非无能之辈,铲除丽妃和五皇子易如反掌。 可他要的是真相大白! 他要罪人在母后墓前忏悔! 若想调查母后的真正死因,唯有找到碧痕。 陆卿尘蛰伏多年,沉默多年。 沉默到父皇和丽妃几乎都以为他当年还尚年幼,对母后的死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 终于,多年后让他找到机会,激怒父皇,自请贬为庶民,发配北境。 太子被废,众所周知,受益人非五皇子莫属。 丽妃和五皇子还尚沉浸在喜悦之中,早就忘了碧痕也在北境。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陆卿尘想的有些出神,眼神中闪现阴戾。 “主子,喝口热茶吧!”谢威的声音打断了陆卿尘的思绪。 陆卿尘眼神归于平静,伸手接过谢威递来的茶,手指白皙修长:“可知还要走多久到达北境?” “听官差说,还要月余。”谢威禀报。 陆卿尘眉头微皱:“青龙、白首可联系上了?” 谢威面露难色:“还没,信鸽寄出的主子亲笔手书还未收到回复。” 陆卿尘伸手算了算,青龙、白首早他们些时日出发,一路骑马,算来该是快到北境了。 如今他将人马都调到了北境,若是寻到碧痕,问出真相,他不介意与父皇鱼死网破,大战一场。 锦婳那边丝毫没注意到陆卿尘和谢威在计划什么。 她走在马车前面,忙的不亦乐乎。 收草药,发饼子,采野菜。 路过的这片农田有瓜果的香气,锦婳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是一片西瓜田。 锦婳蹲在路边,和老农买了几个大西瓜,还像模像样的学着老农对着西瓜敲敲打打,还拿小耳朵贴着西瓜听声音,甚是可爱。 中午队伍歇在了一处农田旁,锦婳掏出干柴,生了火,昨天买的鸭子开水退了毛,从鸭嘴到鸭臀穿了一根粗粗的木棍子,架在火上烤。 又从马车的袋子里拿出了几个土豆,扔在火堆里烤。 不一会就满是香味。 流犯们的午饭也很是不错,是用草药从锦婳那里换的掺了猪油渣的萝卜菜饼子。 流犯们此刻都蹲在树荫下,啃着菜饼子,锦婳看得出,今日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火上烤着鸭子,火堆里还烤着土豆,锦婳蹲在火堆旁不时转转木棍,让鸭子的每一面都均匀受热。 刚才从老农那里买来的西瓜,锦婳挑了一个泡在了旁边的小溪里。 一会儿吃完午饭,锦婳打算开一个西瓜给大家解解渴。 鸭子烤熟了,香气四溢。 锦婳给两个官差装了两个烤土豆,一个鸭腿,一个鸭翅膀。 还有一个烤鸭腿,锦婳拿给了陆卿尘。 陆卿尘本来就面色白皙,如今受了伤,再加上一路的颠簸,面色显得越发苍白了。 锦婳想着,闲暇时琢磨琢磨,给这个废太子好好的补一补。 剩下的鸭肉、鸭头、鸭骨架锦婳和谢威、申家兄弟几人就着烤土豆,都分着吃了。 吃过午饭,趁流放的队伍还在休整,锦婳把碗筷拿到河边冲洗了,顺便把泡的凉凉的西瓜捧了回来。 谢威一刀开了西瓜,红红的瓤,一股子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几人饱餐了一顿,又分了西瓜,撑的肚子都圆滚滚的。 锦婳正要靠着马车打瞌睡,一个看样子五十多岁的老头朝她走了过来。 他穿的囚服很脏很旧,看样子有些邋遢。 锦婳对他有印象,上午采草药时,这个老头走在队伍的最后,采草药时也不像别的流犯那样见草就摘,而是细细的端详,看样子这个老头兴许通些药理。 老头走近锦婳道:“这位姑娘,我今日并未摘得什么草药,只得了这么一颗野山参,是滋补的上品。” “这山参娇气,怕潮湿怕水分大,若是不立刻服用还是放在细沙里保存的好。” 锦婳接过山参,这山参个头很大,若是好好保存,等到了下个镇子一定能买上好价钱。 锦婳忙从筐里掏出两个菜饼子,放到老头手上。 老头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看样子到是个老实淳朴的老人家。 那老头拿着饼子刚转头要走,就被锦婳叫住了。 “老人家,看您的样子好像会些医术,我家公子受了些皮肉伤,不知您可会瞧看?” 那老头道:“我在村子里干的就是给人医病的活计,只不过运气不好,把人给医死了,摊上了人命案,姑娘若是介意……” 陆卿尘听见了马车外面的声音,掀起了帘子,对老人说:“无妨,请老先生帮吾医治。” 那老头上前先检查了陆卿尘被板子打的外伤,有谢威的金疮药一直敷着,伤口已经基本愈合。 接着,他又细细检查了陆卿尘的双腿,摸了又摸,然后吩咐谢威去寻两根粗棍子。 那老头将谢威寻来的粗棍子固定在陆卿尘腿上后,道了声:“并无大碍,只要再休养些时日……” 没等老头说完,陆卿尘便摆手:“老先生不必再多言,锦婳,再多给老先生拿几块饼子。” 那老头便不再言语,点头道:“多谢公子。” 第一卷 第18章 善心 那老头拿了饼子,转身蹲到树下去吃了,锦婳将剩的鸭架熬了汤,端给老头一碗。 陆卿尘和谢威不喜喝汤,这一锅鸭架汤就只有锦婳和申家兄弟围着炉火喝,几人不一会便喝出了一身汗。 谢威吃饱喝足,坐在马车边沿上休息,晒着太阳:“主子,锦婳这丫头真是机灵,得知那老先生会瞧病,能为主子所用,立刻给人家熬了鸭架汤端过去。” 陆卿尘却不觉的锦婳是这般的想法,一路走来,陆卿尘觉得锦婳和其他女子皆不一样,她生来便在苦难里,可却依然能保持本心,并未被磨难泯灭善良。 锦婳虽然话少,不常表露自己的情绪,可她并不无情,这世道,百姓的日子苦难太多,她但凡有一点点的余力便去帮助别人,这份善心,就连流放队伍里最富的黄家人都不曾有,可身在苦难里的锦婳却有。 喝完了鸭架汤,锦婳转头看了眼谢威和陆卿尘,都在马车上晒太阳,她起身去洗碗了。 锦婳蹲在小河边洗碗盘,阳光晒的暖洋洋的,微风习习,锦婳弯唇,这样的日子她竟觉得有一丝满足。 其实她给那老人家分汤也并未安什么心思,只不过看那老人家和太子府里的大厨子一般的年纪,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认她做干闺女的大厨子。 那大厨子虽然心眼多了些,爱算计了些,可待她还算不错,至少对她比旁人多了些照顾。 她嘴甜,平日里干爹干爹的叫着,锦婳心知,那大厨子更多时候只是利用她替自己多干些活,但却也有真心待她的时候,起码比自己的亲爹强了百倍。 看她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厨子给主子们做点心的时候,总会多做出一些来,然后偷偷留下,等她干完活回来再悄悄拿给她。 太子府小厨房里的好东西,锦婳可没少进肚,这少不了大厨子的关照。 如今流放路上,看见像大厨子的老人家,锦婳心中难免想要多照顾他一二。 收拾完碗筷,流放队伍继续出发了,锦婳跟着马车走,申家兄弟便与她聊起那老头的事来了。 申虎叹了口气,略带些惋惜的说:“那老郎中我见过,是我们隔壁村子的,平日里打过照面,只是面熟。” “行了一辈子医,听乡亲们说很有医术和医德,十里八乡的村民们生了病都要找他医治的。” “赶上穷人家拿不出银钱的,几个鸡蛋、一碗粮食老先生都肯出诊。” “听说这次是把县太爷家的公子给医死了,那县太爷家的公子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多病,后来又咳了血。” “就算是神仙、菩萨来了,也救不活!” 申豹一向老实憨厚,话少不多言,可也看着老头艰难前行的背影,感叹道:“行了一辈子医,却在这黄毛小儿身上栽了跟头,世道不公啊!” 下午锦婳又收了不少草药,陆卿尘干活仔细,卖相不好的都挑了出来,只留下些精品,用搓的细麻绳捆好。 晚上锦婳煮了那日在小镇上买的鲜面,和了猪油渣,还依照人头朝锅里磕了鸡蛋,自然给那位老先生也带了一个。 面出了锅,锦婳先给两位官差和老郎中送了三碗面,陆卿尘的自然要单独盛出来吃的,剩下的半锅面大伙就着热锅,暖暖和和的饱餐了一顿。 官差接过碗,自然也是乐呵呵的,这几日每到饭点都有那小丫头送饭来,两人眼看着都胖了一圈。 那老郎中的那碗面锦婳盛的更满了,老郎中接过碗一个劲的道谢,整日风餐露宿,他以为自己走不到北境了,要死在这流放的路上了,吃了这碗面,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有了劲头。 黄家人眼看着馋,有钱却吃不到。真想买几碗,来填填没有油水的肚子,可是想到那日锦婳那小丫头被人欺负,黄家人袖手旁观连句话都没有为她说,这几日但凡与那丫头对视,那丫头的眼神都是冷漠的很,想来是不肯卖的,想到这里,黄家人都断了念想。 可怜了那个小男孩,哭喊着要吃面,被母亲捂着嘴,哄下了。 晚上,锦婳忙活完晚饭,又开始准备烙明日的野菜饼子。 锦婳今日挖的野菜不多,洗净剁碎,掺了些玉米面,撒了一把盐。剩的猪油渣都掺了进去,刚一下锅还没翻面香味就出来了。 有饿急了的流犯,闻到香味实在忍不住了,悄悄蹲在锦婳身边哀求:“锦婳姑娘,能不能先领一个饼子,等明日采了草药再还上?” 锦婳环顾四周,那么多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若是开了这个头,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锦婳心知,有时候乱发善心,乱了规矩,一句好也落不下。 半晌,锦婳淡漠的说:“我们自己口粮也快没了,若不是我家公子心善,发了善心,本不该准你们用草药换的。你还是不要坏了规矩的好,眼下这么多人看着,若是给了你,我家公子免不了要受埋怨。” 那人想到自己因为嘴馋做出这般也是羞臊,讪讪的走了。 锦婳继续忙活,不一会就烙完了野菜饼子,还煮了一壶茶。 陆卿尘闲着无事,饶有兴致的看着锦婳忙着,不时抬头看看夜空中月朗星稀,依旧是一言不发,谢威就在身边恭敬的陪着。 第二日一早,是个好天气,官差早早就督促流犯们赶路了。 今日走的这段路很不好走,路面凹凸不平,申虎赶车很吃力,申豹、谢威和锦婳都跟着在后边推。 不一会,大家都汗流浃背,陆卿尘在马车上也并不好过,马车颠簸的他屁股上还没全好的伤和腿都有些痛。 马车里又被锦婳堆的满满的,时不时还有东西掉下来砸他的脑袋,这种罪若不是心性坚韧,早就受不了了。 可不一会,锦婳就觉得马车推的轻松了,抬头一看,那些平日里受过她恩惠的流犯都开始跟着上手推了。 并不是谁号召的,完全是自发的,却也不是谁都肯来帮忙,比如黄家人都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第一卷 第19章 饱餐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过了颠簸路段,申虎赶车也觉得轻松多了。 帮忙的众人也逐渐散去了,开始各走各的。 锦婳眉眼弯弯在大家身后招呼:“谢谢大伙了,今天晚上给大家做顿好的!” 众人听了都是高兴极了,有人回身对锦婳喊:“今晚我想吃肉!” 锦婳没了好气,朝众人喊:“可以,但是每人只能分到一块。” 流犯们听了更是高兴:“多谢锦婳姑娘了!” 锦婳谢过众人就开始收拾马车里的东西,刚才颠簸路段陆卿尘被马车上的蔬菜瓜果砸的不轻,谢威看了有些心酸,他家主子哪里受过这等罪! 锦婳却不觉的有什么,她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陆卿尘早晚要习惯这样的生活,这点小磨难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若是这些小小的困难都挺不过去,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不如现在一头撞死,也免得日后受苦。 锦婳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归位了。 她对着陆卿尘道:“刚刚大伙都出了不少力,我应下了晚上给大伙做顿饭。” 陆卿尘已经缓过来了,有些不以为意的说:“这些小事你可以全凭自己意愿做主,吾并无异议。” 顿了顿,陆卿尘又说:“此去北境,山高路远,你与流犯们处好关系是对的,若不给些恩惠,他日遇到困境,谁又肯伸出援手。” 锦婳对今天流犯们肯自发帮忙推马车心里很高兴,她眉眼弯弯的对陆卿尘说:“你看那群流犯,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怨气,如今看真的变好了很多!” “日后到了北境,日子也未必是千难万难,我想只要我们勤劳肯干,一定能将日子过起来的!” 锦婳说这话是想安慰陆卿尘,怕他觉得流放的日子这般的苦,到了北境也未必有盼头,失了斗志。 她希望她说的这些话陆卿尘能听进去,起码流放路上能心怀美好的期待,每日也不会觉得太苦和煎熬。 陆卿尘自然明白锦婳的意图,可他此去北境是带着任务的,无论母后的死因为何,他都不会在北境生活太久,皇宫,他是早晚要杀回去的。 可看着锦婳满脸的笑意,充满了期待,他又不好说些扫兴的话,只得转移话题。 “下次再去县城采买,记得给吾带本书回来,这本本草纲目都被吾翻烂了。”陆卿尘把书摊在锦婳眼前给她看。 锦婳满口应下:“好,你需要什么只管说便是,只要不是太贵,我们能买得起就好。” 说完锦婳扭头下了马车,流放队伍继续往前走,刚走了没多远,路边有一大片荷花湖,申家兄弟跳下马车,趴在湖边看了一会儿,便转头对锦婳说:“妹子,这湖底都是莲藕!” 锦婳心中一喜,转头急忙喊住两个官差:“官差大哥!停一停!” 张洛和王里以为锦婳有什么急事,下令停下队伍,朝锦婳喊:“妹子,出什么事了?” 锦婳从队伍最前面,跑到队伍最后面,气喘吁吁:“两位大哥,前面有一个荷花湖,申家大哥说,湖底都是莲藕,若是我们挖一些出来,这几日的吃食就有着落了!” 王里挠挠头,有些为难:“锦婳妹子,今日的行程要走到三里坡,若是停下来挖莲藕,恐怕天黑之前就走不到了。” 锦婳一时语塞,她能理解官差大哥有任务行程要走,毕竟押送流犯是皇命在身,可错过这些莲藕也实在太可惜了。 张洛看出了锦婳的小心思,他拍了拍王里的肩膀:“兄弟,锦婳妹子也是为了我们的吃食着想,大不了就挖一个时辰,能挖多少便是多少,明日天亮早一个时辰出发,把路程赶回来。” 王里自然也想尝尝这湖里鲜藕的味道,便爽快的应下了。 锦婳眉眼弯弯,转身蹦蹦哒哒的跑回湖边,招呼流犯们下湖挖藕。 流犯们听说晚上有鲜藕吃,都撸起裤腿子,争先恐后的下了湖,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挖上来了满满三大筐的鲜藕。 申家兄弟是挖藕的能手,指挥着流犯怎么挖,哪里的藕多。 锦婳像小豚鼠一样,藕挖的越多越高兴,陆卿尘坐在马车里看着,只觉得锦婳较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机灵劲,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到了晚上,官差找了个山洞让流犯们住下,大伙搬来鲜藕,都催促着锦婳赶紧做完饭。 两个官差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流放。 以前押解流犯时,动不动就要挥鞭子,几乎几日就要饿死、冻死一个。 还有要逃跑的,追回来就会被打个半死。 而现在,眼前的这群流犯别提多和谐了。 打水的打水,生火的生火,还有专门洗藕的,锦婳有人帮厨,觉得轻松了不少。 锦婳闷了一大锅糙米饭,马车里还有一条五花肉,锦婳拿出来切了薄片,清洗好的鲜藕也去皮切片,放在油锅里一起炒,要出锅时撒把盐,鲜藕的清香味,混着五花肉的香气,锦婳尝了一口,清甜爽口,美味极了! 因为今日吃饭的人太多,锦婳分了两锅炒了两次才够大伙吃。 流犯们每人分了一碗糙米饭,上面盖的藕片和炒的焦焦的五花肉。 流犯们吃的热火朝天,倒是把黄家人排除在外了。 下午挖藕时,黄家人嫌下水脏,不愿跟着一起挖,吃饭时,自然也没他们的份。 锦婳虽然心善,但也公平的很。 锦婳见大家吃的香,眉毛弯弯的对着大伙说:“今天的饭可不是白吃的,路上若是不好走,还要大伙多多照应我家公子!” 陆卿尘在马车上整理今日流犯们采的草药,偶尔抬头看看马车外的热闹,脸上倒也难得的挂着一丝笑意。 黄家人实在是饿急了,想翻出银子来买锦婳的饭菜,等拿着铜板过来时,饭菜的锅都被流犯们刮的见底了。 等锦婳开始收拾碗筷,两个官差过来发话,让流犯们都早点休息,明日要早一个时辰出发。 锦婳收的更着急了,幸亏有谢威跟着帮忙,锦婳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感动,这声哥也不是白叫的。 第一卷 第20章 狼袭 队伍又行了几日,最终进入了一片山里。 每到半夜总能听见野兽瘆人的叫声,谢威警觉,与申家兄弟商量着轮流职夜。 陆卿尘不放心锦婳睡在马车外,这丫头弱弱小小的,再被狼给叼走了! “上来,今夜和吾一起睡在马车上。”陆卿尘掀开马车帘子对锦婳伸手。 锦婳听着四周的野兽叫声,真的觉得有些瘆人。 本来为了避嫌,不愿与陆卿尘同住一马车的,可今夜只觉得异常的阴冷和可怕,思索了片刻,硬着头皮爬上了马车。 押解到官差张洛和王里也觉得今夜露宿的这个山脚周围环境不太对,草丛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周围的灌木丛里总是有微微的响动,固然也加强了巡夜。 锦婳和陆卿尘中间依然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锦婳买了棉被,今夜不用两人共盖一床被子了。 前半夜还好,锦婳睡的老实,一动不动。 到了后半夜,锦婳就如破壳的蝉蛹,拱进了陆卿尘的被子,一只胳膊架在陆卿尘的脖子上,一只腿架在陆卿尘的腰上。 陆卿尘这一晚有锦婳睡在身边,竟也迷迷糊糊的睡到下半夜。 半夜醒来,只觉得身上压着个人,鼻侧有浅浅的呼吸,陆卿尘睁开眼瞧了瞧,是锦婳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 这是……睡冷了? 陆卿尘想朝旁边挪一挪,可身上挂着的人抱他抱的更紧了,耳边呼吸温热,轻轻吹在耳朵上有些痒,让他觉得紧绷的全身都变得软软的。 迷迷糊糊,又没睡多久,挂在身上的人一个翻身,卷走了他被子,深秋的夜晚,又是在深山脚下,冷风灌在马车里,陆卿尘打了一个冷颤。 想把棉被拉回来一些,可睡熟的人皱眉哼哼了一声,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陆卿尘觉得困,可又冷,之前怎么没觉得,锦婳睡觉这么不老实! 没过多一会,周围有狼叫! 不是一头!是狼群! 陆卿尘警觉的一个起身,动作有些猛,牵扯到了腿上的伤,一声冷呲! “嘶!” 锦婳被陆卿尘的声音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挣扎着撑着坐起身:“你怎么了?” 陆卿尘眼神凌厉,耳朵微微颤动,对锦婳说:“躲在马车里,别乱动!” 一声凄厉的狼叫传进锦婳的耳朵里,吓得锦婳打了个哆嗦:“是……是狼!” 陆卿尘见锦婳害怕的发抖,心中竟有些心疼,顿了顿,随即将手搭在她肩上,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陆卿尘的这句话让锦婳心中一颤,自小到大,除了娘亲还从没有人这样护着她。 锦婳心中想,这或许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吧!真好! 即便深处险境,可有人护着,心内也是暖的。 这时,谢威掀开帘子,沉声说:“主子,是狼群!” 陆卿尘一个猛劲下了马车,锦婳心中一惊,疾呼:“你的腿!” 陆卿尘靠在马车的侧面,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透过马车窗对锦婳说:“吾没事。” 接着又对谢威说:“拿吾的剑来!” 谢威将剑递给陆卿尘,自己拔剑挡在他前面。 赶了一天路,疲惫的流犯们此刻也全都醒了,静谧的山谷里,此起彼伏的都是狼叫声。 灌木丛中的绿光开始朝着他们这边移动,越逼越近。 狼群露出了本来面目,突然,狼群朝这群流犯们发起了进攻。 有人被狼咬了,被身边的人帮忙拖了回来! 陆卿尘粗略算了算,看这架势,足有几十头狼! 张洛和王里手里虽拿着刀,但也不自觉的瑟瑟发抖,他们好不容易将流犯一路带到了这,忍饥挨饿、受冻,苦没少吃,累没少挨,眼看着翻过这几座山就要到北境了,眼看着就要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难不成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成了这群狼的美餐? 王里声音都是颤抖的:“大家听着!手里有家伙的!看见狼就狠狠的砍,明日我们吃狼肉!” 即便流犯们的士气被鼓舞了,还是惨叫声此起彼伏。 谢威微微侧头看陆卿尘,他的腿伤未愈,此刻额头已经有了细细碎碎的汗珠。 “主子,可还撑得住?” 陆卿尘看着群狼,眼神锐利,沉声说:“点火,狼怕火!” 谢威立刻大喊:“大家快点燃火把,把狼烧死!” 顿时,篝火四起,亮如白昼。 锦婳还是第一次看见狼,她蜷缩在马车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群狼幽绿凌厉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她的马车两侧被陆卿尘、谢威和申家两兄弟围了起来,还算安全。 只是马车外的流犯们却惨了,好几个人被狼拖拽着走了好远,鲜血流了满地,后又被人抢了回来。 陆卿尘施展轻功,飞到了马车顶上,他眼神锐利如猎鹰,环顾狼群,声音低沉而嘶哑:“谢威,找狼王!” 夜空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救救我的孩子!” 是黄家小儿子被狼叼走了! 众人刚想去施救,把孩子抢回来,只见一只剑“咻”的穿破耳膜,快准狠的射穿了那头狼的头,孩子立刻那头狼的口中掉了出来。 不止黄家的孩子,只要有人被狼扑倒,或是搏斗不敌狼,都会被少年的剑所救。 不过一会功夫,地上竟躺了十几头狼的尸体。 大家不禁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马车顶的少年,秋日深夜的群山里,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他面容冷峻,眼神凌厉,发剑快准狠。 突然,少年眼神凌厉一转,仿佛发现了什么,拔剑搭弓,对准狼群后树丛旁的一头狼,剑射出! 一声凄厉的狼叫,狼群停止了攻击,少年射中了狼王! 一时间,狼群开始四散,逃跑,不过一会功夫,便都无影无踪。 谢威扶着陆卿尘下了马车,官差过来道:“今日真是多亏了陆公子,只是好些人受了伤。” 陆卿尘语气并无半点情绪:“清点人数,尽快休整,此处不宜久留。” 陆卿尘又吩咐谢威拿出金创药,给那些被狼咬伤的人。 两个官差清点了人数,虽有人受伤,好在人都还在,一个不少。 看着一瘸一拐的陆卿尘上了马车,众人不胜感激。 第一卷 第21章 求亲 锦婳看着陆卿尘被谢威搀扶着,艰难的上了马车,深秋的寒冷的夜晚,他额头上却都是汗珠,锦婳将小手伸进陆卿尘的衣领,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得尽快换下来,深山里太冷,会感染风寒的。 陆卿尘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身上潮湿粘腻的很,被锦婳冰凉的的小手伸进前胸一触碰,“嘶!”了一声。 锦婳叫回谢威,从他手上拿过一瓶金创药,涂在陆卿尘的伤处,眼睛一瞥,没好气的说:“自己伤得这样重,药却都拿去给人家用,咱们自己还顾不过来,你管别人做什么!” 陆卿尘被锦婳埋怨,不但没有怒意,反倒眉眼含笑。 这丫头,嘴硬!可是心地善良。 锦婳见陆卿尘眉眉眼弯弯的看着她,竟有些难为情了:“看我做什么?哪里还痛?” 陆卿尘忍着疼轻声道:“吾虽被贬,但这一路有你和谢威与吾作伴,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也是值了!” 锦婳望向马车窗外,因为刚刚被狼群攻击过,显得一片狼籍。 后半夜,两面官差和谢威,还有申家两兄弟一起守夜,过得还算太平。 陆卿尘因为疼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锦婳却无眠,她担心陆卿尘会着了风寒,一直看在他身边,摸着额头,观察有没有发烧。 第二日一早,锦婳熬了米粥,煎了菜饼子,大家简单的吃一口。 那些没有受伤的流放,已经开始捡拾和处理狼的尸体了。 锦婳看见有人在扒狼皮,匕首划过狼的肚子,血肉模糊。 锦婳看不了血腥的场面,觉得有点恶心,空气里都是狼的尸体的血腥气。 锦婳让谢威收拾碗筷,自己爬到了马车上。 陆卿尘看锦婳难得上马车,小眉头皱的紧紧的,问道:“怎么?申家兄弟又打趣你了?” 锦婳摇摇头,指着窗外说:“他们在扒狼皮,我觉得可怕。” 陆卿尘扭头看窗外,流犯们都在处理狼的尸体,画面确实有些血肉模糊。 他还是第一次从锦婳嘴里听到害怕这两个字,陆卿尘一直觉得锦婳有异于寻常女子的勇敢和坚韧,今日才发现,她不过也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马车外有女人的说话声,听声音大致是要求见陆卿尘,被谢威拦下了。 锦婳看看陆卿尘,陆卿尘眉目微皱,却还是点了点头,锦婳便掀开了马车帘子。 求见陆卿尘的女人正是黄家的夫人,她带着昨日被陆卿尘救下的小儿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马车前。 “多谢陆公子昨夜的救命之恩,我特带小儿来给陆公子磕个头,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说完,黄家母子便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锦婳回头看向陆卿尘,他面上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流放这一路,她对陆卿尘的性子也摸出了大概,心地倒是不坏,就冲他昨日夜里不顾自己的伤,跳上马车救了众人,他就是一个好人。 可在太子府时他性子冷淡就是出了名的,这一流放,话便更少了,除了她和谢威,哪怕是申家兄弟,陆卿尘也是极少开口的。 不熟悉的人可能会觉得陆卿尘还摆着前太子的架子,瞧不起人罢了。 锦婳知道并不是的,因她本身也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罢了。 未免尴尬,锦婳强忍着血腥味儿,跳下马车,将母子俩扶起来。 “黄夫人不必行如此大礼,我家公子一向仁义,又怎会见死不救。” 黄夫人擦擦眼泪,热络的拉起锦婳的手:“好姑娘,这一路我细细的观察过你,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不知可许了人家?” 锦婳被黄夫人这么一问,有些愣住了。 沉默半晌才略带羞涩的缓缓开口:“并未。” 马车上本来面无表情的陆卿尘嗅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抬起眼眸看向那黄夫人。 果然,黄夫人拉着锦婳的手,不肯放,还回过头喊来了自己的大儿子黄轩。 黄轩本来在同父亲一起处理狼皮,被母亲叫来也是有些懵。 黄夫人满脸笑意的对锦婳说:“这是我大儿子,名唤黄轩,你们应该认识吧?” 锦婳看看黄轩,点了点头。 黄夫人笑的更加暧昧:“姑娘觉得我家大郎如何?” 谢威一直在旁边喂马,看着热闹,听黄夫人这般问,不禁看向马车上的陆卿尘。 只见陆卿尘斜眸盯着黄轩,眼神凌厉,面色也是明显不悦,就连拳头也紧紧握着。 谢威心中猜想,主子难不成对锦婳这丫头动了心思? 谢威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手上喂马的动作并未停,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马车前的这出好戏。 锦婳明显的不懂情事,还未开窍,压根就没明白黄夫人的意图。 听见黄夫人这般问,锦婳虽不了解黄轩,却还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黄轩大公子一表人材,为人谦逊,是难得的好儿郎,这都是黄夫人教子有方。”锦婳这套话还是在戏文里学的。 黄夫人听锦婳如此说,满心的欢喜,以为锦婳对黄轩也是有意。 便乐的一拍腿:“那就这么定下来!等到了北境,我必备下大礼,到你家里提亲!” 锦婳被黄夫人说蒙了,什么?!提亲?!怎么就提亲了?! 谢威见自己再不出手,锦婳就要成黄家的媳妇了。 再看看陆卿尘看黄轩的眼神,简直就要喷火了。 他们俩啊,陆卿尘是当局者迷,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而锦婳呢,这方面完完全全是懵头人一个。 关键时刻,这俩人还是要靠他谢威出手! 谢威放下喂马的草,朝锦婳身边走去,一把圈住锦婳的肩膀:“且慢!黄夫人!” “我家小妹的亲事,还是要问过我这位兄长的。” 见黄夫人面路尴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谢威又道:“我家小妹虽生在寻常人家,可也是经我家公子一手调教的,是断然不可随便嫁人的。” “若想娶我家妹子,必得考取功名,吃朝廷俸禄,而且我不想我家妹子受委屈,黄公子不可纳妾,不知黄夫人可有异议?” 第一卷 第22章 娘亲 黄夫人一时语塞,立在那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黄轩,向前一步对谢威有礼一躬:“这位哥哥,您既然是锦婳妹子的哥哥,我也跟着尊称您一声哥哥。” “您说的条件我都应下,等到了北境,小弟定勤勉刻苦,考取功名,到时再向您求娶锦婳妹子。” “至于您刚刚说的不可纳妾,若是日后锦婳姑娘能给黄家诞下一男半女,我黄某定绝不纳妾。” 黄轩说得铿锵有力,字字真心,哪怕是路过的流犯听了都不禁驻足,谢威心想,完了,锦婳这丫头一定动心了。 谁知锦婳却面色毫无波澜地对黄轩说:“这位黄公子,锦婳谢谢你的抬爱,只是我将来想要攒些银两开个饭馆,最好是能开个酒楼,不知你能否接受?” 黄轩果然面露难色,这个时代还是封建的,女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那些作风不正的女人才会出门招摇。 思索片刻,黄轩说:“我明白锦婳姑娘的意思了,定是怕我日后养不起家,要替我分担。” “有锦婳姑娘的这份心思,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读书,让姑娘衣食无忧。” 锦婳却略带失望地摇摇头:“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要的是有自己的营生,自己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靠男子而活,视男子为天,在男子脚下讨生活。” 黄轩听了这番言论有些惊讶,也不止是黄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陆卿尘都心中难免震惊。 黄轩一时语塞,不知所云:“这……锦婳姑娘的想法还真是新奇,黄某一时消化不了,还等黄某回去细细思索,再给姑娘答复。” 锦婳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笑便转身去收拾东西了,官差昨夜说过,今日一早便要赶路,想来现在已经耽误了行程。 锦婳一走,方才还错愕的一群人,现下也都散了。 流放队伍开始行进,锦婳跟着马车走,一语不发,显得有些落寞。 陆卿尘透过车窗,瞥见锦婳微蹙的眉眼,只以为锦婳是因为黄轩没有应允她的要求,失了门好亲事而郁郁寡欢。 陆卿尘心下也是一阵落寞,险些这小丫头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了,想到将来要送锦婳出嫁的画面,心中竟一阵酸涩。 昨日申家兄弟值夜睡得晚,今日便是谢威赶车,谢威看着陆卿尘和锦婳两人均是抑郁复杂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 锦婳其实心中并未因为那个黄轩起丝毫的波澜,她心中压根就没有男女情爱。 与陆卿尘一样,她心中也有伤痛,碰巧也是关于娘亲。 锦婳姓苏,随母姓,进宫之后自己改的。 锦婳的娘亲是街市上卖布匹的小商铺老板的女儿,对锦婳的爹爹一见钟情,可锦婳的爹爹家里穷,人又不上进,偏偏锦婳的娘亲中了邪一般的非他不嫁,两人更是私定了终身。 锦婳的外公,外婆只有这一个女儿,宠的跟珍珠似的,拧不过女儿,也只能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两人过得还算幸福,锦婳的爹爹种田、打猎,锦婳的母亲在家织布。 锦婳幼时的记忆里,爹娘的感情是很好的,从未有吵架、红脸的时候。 爹爹稍稍有些钱,就会送娘亲一些首饰、胭脂水粉,锦婳的记忆里,娘亲总是打扮得很美丽。 没多久,娘亲生下来弟弟,可娘亲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好了,到了后来竟有些咳血。 锦婳年幼、弟弟尚在襁褓,娘亲又病重,这个家一下子就垮了一般,经常是冷锅冷灶,家里也是乱七八糟。 锦婳的爹爹整日里愁容满面,有一日,爹爹领回了一个女人,年纪比锦婳娘亲略大一些,说是请来照顾锦婳姐弟和娘亲的。 锦婳的娘亲并未多想,她觉得那女人比自己的夫君大,而且她心中是信得过自己夫君的为人的。 一开始那女人还尽心尽力地伺候锦婳的娘亲,给锦婳姐弟俩做三餐,洗洗涮涮。 可后来,看锦婳的娘亲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女子竟然勾引上了锦婳的爹爹。 锦婳的爹爹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经得住那女人三番几次的勾引,两人终于搞到了一起。 锦婳的娘亲必然有所察觉,自己的夫君她又怎能不了解,可自己如今的身体这般的脆弱,不堪一击,她又能怎么办? 锦婳想,当时娘亲一定是恨极了爹爹的,她那般的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他的身上,甚至为了他与自己的亲生爹娘断了亲。 可没有爱,又哪有恨。 娘亲一定也是真真切切地爱过爹爹的,后来才会这般的心碎一地。 锦婳也许此生都难忘,娘亲临终时,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她叫到身边。 娘亲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地流,眼里满是对她们姐弟的不舍。 那时,她们姐弟两人也许是娘亲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锦婳的娘亲紧紧拉着锦婳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锦婳,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外公外婆,她们生了我,养了我,而我却未报生养之恩便先他们而去。” “你们姐弟俩是娘永远的牵挂,娘也对不起你们,生了你们,却没能陪你们好好长大,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自己了。” 锦婳拿着帕子帮娘亲擦着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眼看娘亲又吐了一口鲜血,锦婳急得跪在地上哭了。 “锦婳,答应娘亲,永远永远不要对男人动情!不要走娘亲的路!太苦了!” 锦婳的娘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了这一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娘亲去了以后,锦婳的外公外婆因为思念女儿,也在一年内相继离世。 锦婳的父亲继承了锦婳娘亲家的店铺,还娶了那个女人,也就是后来锦婳的继母。 继母很快露出了真实面目,不再给锦婳姐弟做饭,洗洗涮涮,还接来了自己的女儿。 继母的女儿住着锦婳的房间,穿着锦婳娘亲为她亲手缝制的衣服,锦婳稍有反抗,在继母的煽风点火下,得到的便是爹爹的一顿棍子。 第一卷 第23章 选择 锦婳的思绪不知飘出了多远,回了神。 不是那黄轩不好,只是锦婳觉得,这世间的男子,她都无法去爱。 她从进宫那一刻起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的人生,男子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她要攒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开一个大酒楼,她亲自做大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做工。 锦婳收回思绪,前面是一条河,官差下令停下休整,吃午饭了。 今日的午饭,是狼肉。 流犯们几乎每人都背着一头狼,不一会就有人过来找锦婳:“好姑娘,给我们一些盐巴,中午烤狼肉吃。” 锦婳也是大方,来要盐的人,她都从袋子里抓一把给他们。 山谷里不过一会儿飘的都是狼肉的香味。 陆卿尘不吃狼肉,他觉得那是腐肉,无法入口,碰巧,锦婳也不敢吃。 中午,谢威和申家兄弟跟着流犯们吃烤狼肉,她和陆卿尘简单做些就好。 锦婳蒸了两碗鸡蛋糕,配上两个饼子。 陆卿尘不贪嘴,喜欢清淡的,锦婳也是。 两人坐在马车上,各有各的心思,皆是无言。 两人正默默地吃着,就听见马车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人求见陆公子!” 锦婳看了陆卿尘一眼,陆卿尘微微点了点头,锦婳掀开了马车帘子。 求见陆卿尘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破烂带血的囚服,手里拿着一副略显粗糙的拐杖。 见锦婳掀开了帘子,那男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陆公子昨夜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之前我是做木匠的,就连日给陆公子打了一副拐杖,请公子不要嫌弃。” 锦婳对这个谢礼倒是很满意,当即下了马车,扶起男人,接过了拐杖。 锦婳把拐杖递给陆卿尘,示意他下地试试。 陆卿尘倒也听话,缓缓挪下马车,他试着用胳膊架住两只拐杖,面朝着皇城的方向缓缓而立。 他背影萧索,身形落寞,凉风习习,吹开他的衣摆,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此刻啃着狼肉的流犯们,都不禁看向陆卿尘,官差们感慨道:“就快到北境了,没想到这次路上竟然没有死一个流犯。” 流犯们有人接话:“这都要感念陆公子的大恩大德,一路上施舍饭菜,昨日若不是陆公子相救,今日就不是我们吃狼肉了,是狼吃人肉了。” “多谢陆公子!” “对谢陆公子!” “对!若是没有陆公子,我们早就死了!” 陆卿尘转头看向众人,语气依旧蓦然:“不必谢吾,你们的饭菜是自己挖草药换的,昨日狼群袭击靠的也是大伙的团结,与吾无关。” 众人瞬间领悟,这位废太子,也许活在监视之下,行事、言语都如履薄冰,众人不再多言,继续啃食狼肉。 陆卿尘得了一副拐杖,开始练习走路,只不过是从马车走到十米处的大石头,他都累得满头大汗,风尘仆仆,很是狼狈。 锦婳并没管他,自顾自地收拾着碗筷,若想能走路,就得脱离别人的搀扶,多摔几个跟头,若是这点挫折都受不住,即便是哪日双腿站起来了,人也是站不起来。 陆卿尘坐在大石头上摸着双腿,神情有些落寞。 谢威走过来,蹲在陆卿尘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你的腿……” 陆卿尘摸着腿没说话,谢威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两个官差走过来,对陆卿尘说:“陆公子,出了这座深山,就到了北境,公子身份与其他流犯不同,可以自己挑选流放地。” 见陆卿尘没说话,官差继续说:“北境里最富庶的地方就是林杨镇,红棋镇和木林镇。” 陆卿尘知道,越是富庶的镇子,就越有可能有朝廷的驻军,埋伏眼线的可能性就越大。 陆卿尘知道,这两个官差此刻与他说这些,实属好心。 便出声问道:“这些流犯们都要发配到哪里?” 张洛回答说:“大半是要发配到幽州的,那里是北境最苦寒之地,也是劳工最多的地方。” 王里接着说:“不过,听说那里很不太平,经常被蛮夷骚扰,若是发生战乱,蛮夷先攻打的必是幽州。” 陆卿尘思索片刻:“那吾便随那些流犯们一起发配到幽州吧。” “这?!”两面官差皆是一愣。 陆卿尘继续说:“吾如今身无分文,总要活下去的,若是哪日没米下锅,吾还可以去做工。” “唉!”两面官差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路走下来,他们也算看清了,这废太子为人正直,心地良善,心怀子民。 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让陛下如此狠心,将他贬为庶人! 此刻官差和那群流犯心里满是感叹和不公。 两面官差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同陆卿尘说:“陆公子再好好考虑考虑,如今还没到北境,还有时间。” 陆卿尘点头说了句:“好,多谢。” 锦婳收拾着碗筷,耳朵也在默默地听着,其实流放到哪里她无所谓,自小吃惯了苦,不管到哪里,只有努力生活,都能搏出自己的天地来。 锦婳收拾完碗筷,来到大石头旁,看出了陆卿尘心情不好。 谢威也不说话,就坐在石头上陪着。 锦婳先开了口:“公子想流放到哪里,自有自己的考量,不用顾及我二人。” 陆卿尘抬头看了看锦婳,心中一暖:“吾如今的身份发配到哪里,都是那里的麻烦。若是富庶的镇子定有朝廷的眼线,到时又会拿吾的一言一行做文章。” 锦婳瞬间懂了,原来陆卿尘早就有自己的考量了。 见锦婳不语,陆卿尘又接着说:“只是,免不了要你二人同我一起吃苦了。” 谢威急着说:“主子,您这是哪里的的话,无论风里雨里,能陪着您是属下的福气。” 锦婳也表态:“哪里都能赚钱,不分高低贵贱。” 陆卿尘心里感慨,这一路的艰辛、苦楚,也唯有他三人知晓。 “这一路,多亏你二人作陪,多谢了!” 这是真心话,若是没有谢威和锦婳相伴,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上路,他不知自己能否坚持得住。 第一卷 第24章 北境 陆卿尘这段日子吃的苦,最是从天上跌落谷底,世间鲜少有人熬得过。 但是为了心中的信念,母后的死因不明,他苦心钻营了多年,终得一机会,至死不会放弃。 母后是这世间唯一爱他护他之人,母后仙逝后他失去了活在这世间的意义,唯有找出母后真正的死因,才是支持他活在这世间的唯一动力,皇位于他,不过烟尘。 救下被狼叼走的那个孩童时,他竟有些羡慕,虽为戴罪之身,被狼咬得受了伤,可有母亲庇护着,心疼着,也是幸事。 不知自己的这一身伤,母后在天有灵,看了会不会难受。 若是难受,他宁可母后不知。 马车下锦婳和申家兄弟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卿尘收回思绪,看着热闹。 申虎笑嘻嘻地说:“妹子,你怎么不去吃狼肉?” 锦婳收拾着东西,并未抬头:“好吃吗?” 申虎挠挠头,讪讪地笑了笑:“不好吃,有股子怪味,腥的很。” 锦婳扭头瞥了他一眼:“狼肉不是寻常的肉,狼又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吃了狼肉,身上自然就有味道,也不怕招了狼来!” 申虎身子一紧,面色煞白,昨日被狼袭,他可是吓坏了。 锦婳看他那副样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逗你的,我看你们直接扒了皮就烤,也没有放血,挖内脏,清洗干净,自然味道不好。” 申虎:“你不早说……” 队伍继续往前走,今日就能出深山了。 锦婳把这些天收的草药收拾了一下,满满一筐,计划着进了北境就把它们卖了。 出了深山到达北境只需一个时辰,北境靠山,也是偏僻险境。 到了北境的第一个镇子,富顺镇,锦婳和谢威先拿着草药到药铺去换银钱。 结果那药铺老板只肯给一两银子,可这次卖的草药却比上次售卖的多了一倍还要多。 谢威不愿卖:“掌柜的,这怎么也得值三两银子吧?” 掌柜的笑了笑,但并没有半分不悦:“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外行,这北境靠山,漫山遍野的草药,自然是不缺的。” “而且你看你这草药处理得并非专业,晒得也不够干,品相倒是不错,但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我肯出一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若是不信,你大可再往前走几家去问问,恐怕还出不到我这个价。” 锦婳拉拉谢威的胳膊说:“哥,我看这掌柜的说得有理,我们就卖了吧。” 锦婳心想,这草药以后是不能再采了,草药在北境不值钱。 谢威和锦婳卖了草药,拿了钱,出门看到陆卿尘就坐在马车上等着,并不着急,没有二话。 三人身上的钱并不多,不能填什么衣服鞋子,索性就在集市上买了些肉包子。 锦婳这一路做饭辛苦,陆卿尘和谢威也想着吃肉包子,让那小丫头歇歇。 流放队伍穿过市集,引来了小商贩们的注意。 锦婳进了市集,就像放飞的小鸟一般,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 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买。 猪肉不错,锦婳买了一大条,大萝卜也来上几个,晚上炸丸子吃! 陆卿尘一路上光看锦婳买买这,买买那,也不觉得无聊。 走出了这个镇子,就是乡村小路了。虽然没有刚刚市集那么喧嚣繁华,但风景却更好了。 路两旁都是庄稼和果树,还有劳作的人们。 锦婳买了几个香瓜,听说是北方特有的水果,闻着就一股香甜的味道。 路边的庄稼里还种了茄子、豆角、角瓜、西红柿,锦婳都来上一些。 买了一堆的蔬菜和水果,统共才花了几文钱,三人不禁感叹,这里的物价真是太适合生存了。 流犯们有的刚刚在集市上卖了狼皮,身上有了一些铜板,也买了些蔬菜瓜果。 锦婳听见流犯中有人感叹:“北境的风景民风都是不错的,真的没有传说中的那般不堪。” “是啊,本以为被流放到苦寒之地该是多么苦,没想到还是不错的。” 两个官差听了,笑道:“不少人流放到了这,都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只不过冬天冷了些,可夏天在这里避暑可是很不错的。” “而且这里物资丰富,土壤肥沃,只要你们勤劳耕种,必然不会饿肚子的。” 中午了,流放队伍在这片田间地头旁休息,流犯们啃食着刚刚买来的水果和西红柿,就当是午饭了。 锦婳却一点不肯糊弄,虽说陆卿尘和谢威都说吃包子就好,可锦婳却想着,这是到达北境的第一顿饭,怎么也要有点仪式感。 锦婳把猪肉剁成馅,和上香油和盐,撒上葱花。萝卜切成丝,打里一个鸡蛋,撒上些面粉,放上一勺盐。 油锅烧热,肉馅和萝卜馅搓成团,油热下锅,不一会儿便满是香味儿! 丸子炸熟了,锦婳把丸子捞出来放在了一个大盆里,端到马车上给陆卿尘和谢威吃。 锦婳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公子,哥,这盆丸子有两种馅,肉馅的和素馅的,吃到哪种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陆卿尘伸手拿了一个丸子,刚出锅还有些烫,谢威紧接着拿了一个扔进嘴里。 “哇!好烫!妹子,我吃到肉馅的了!真香啊!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炸丸子了,你真不愧是御膳房掌勺的高徒!” 人吃到好吃的,心情自然就会好上大半,即便刚刚谢威在市集上卖草药,受了挫折,他何时因为银钱犯过愁,不过吃上这么一顿热乎乎的炸丸子,便全忘了! 陆卿尘手里的丸子凉了些,缓缓入了口,是萝卜馅的。 锦婳盯着陆卿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细细咀嚼又咽下,生怕他不喜欢。 “怎么样?可还能入口?”锦婳有些紧张地问。 “嗯,萝卜馅的,鲜咸可口,吾……很爱吃。” 陆卿尘平日里在太子府,吃得很是讲究,什么吃食配什么碗碟,从没有过和旁人在一个大盆里一起吃着小吃,不过,倒别有一番风味。 第一卷 第25章 求娶 申家兄弟闻到了味道,也凑了过来:“什么味道真香啊!锦婳妹子又做什么好吃食了,也不叫上我们兄弟。” 锦婳笑眯眯地把盆往外挪了些:“不过是些菜丸子,我刚刚看你们俩在田边吃香瓜,就没叫你们。” 申虎先拿了一个丸子,扔进嘴里,他刚刚吃香瓜已经吃了半饱,北境的香瓜是真甜啊,口感粉面,他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水果。 本以为吃饱了,可闻见锦婳炸丸子的香味儿,便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些,便拉着弟弟申豹一起过来了。 刚扔进嘴里,申虎便睁大了眼睛,对锦婳竖起大拇指:“妹子!你这丸子绝了!若是拿到集市上卖,肯定能赚钱!” 申豹嘴笨倒是不会说什么,但是看他埋头一直吃,也知道这丸子味道很是不错! 倒是陆卿尘,胃口好似不佳,吃了几个便不肯再伸手拿了。 锦婳看他不吃了,便说:“是不是不合胃口,等晚上我在给你做些清淡的。” 谢威笑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到现在还没摸清公子的口味!” 锦婳听了不悦:“什么叫我的不是,谁知今日公子因为何事心情不佳,哥倒埋怨我做的菜了,这一路我做得还不够多!” 谢威见锦婳好像真的生气了,也不知该怎么哄,一时语塞。 陆卿尘打着圆场,又拿起一个素丸子:“我再吃几个便是了。” 锦婳对着谢威开始不依不饶:“哥若是真心心疼公子,该是为公子表演一套杂耍,哄公子开心才是!” 谢威:“……” 陆卿尘吃着菜丸子,看着兄妹俩斗嘴,只觉得好笑。 谢威就这么被锦婳给轻松拿捏,以后指不定怎么被锦婳欺负。 几人吃完了丸子,开始看着流犯们发呆。 流犯们都吃着自己刚刚跟菜农买的瓜果蔬菜,好似好些天没吃过饱饭一般。 申虎感慨:“不怪他们吃起来无度,实在是流放路上的伙食太差了,就那个玉米饼子能把人给噎死,朝廷腐败,竟然如此对流犯,不如杀头来得痛快。” 谢威听了,声音低沉地说:“管好你的嘴,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又要治你的罪!” 申虎却不以为意:“我怕治罪吗?这世道就是不公!有权有势的人一手遮天,朝廷昏庸无道,百姓们都是身在水深火热,做梦都想求一明君!” 谢威厉声说:“你说这话,就不怕杀头吗!” 申豹也拦着哥哥,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可申虎却推开申豹,这一路,他和谢威处出了感情,也是真把他当成兄弟了。 “我看你家公子就很是不错,文韬武略,仁义爱民,可怎的也落得如此下场!” 谢威急了:“你若要说胡话,便关起门去自己说,不要连累我家公子!” 谢威连推再赶地把申家兄弟给推走了。 锦婳看向陆卿尘,他永远是那般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谁也看不清他的内心到底有没有波澜,锦婳只看到他的拳微微攥紧又轻轻放下。 这时,官差们喊着流犯们开始赶路了,锦婳赶忙收拾东西,谢威赶着车。 一路上风景极好,天高云淡,锦婳跟着马车走,不时地在马车旁嘟囔:“公子你也是太懒了,如今有了拐杖,就该下地多走走,你这么懒,腿什么时候neng恢复呀?!” 陆卿尘听了不语,也只是笑笑。 他知道锦婳是关心他,才会如此嘟囔。 他的腿如今已经好了大半,身上的板子伤也已经愈合了,可是若是想恢复从前那般行走,还要一些时日。 他对自己的伤心中有数,不肯下车是不想让有心人看到,一路上到底有没有眼线,还未可知。 队伍又走了半日,便到了北境最富庶的镇子,乾安镇。 黄家人大概是使了不少银子,被安排到了乾安镇落脚。 黄家家主走到陆卿尘马车前,与他道别。 也许是一路上的陆卿尘和锦婳的颇多照顾,黄家家主朝着陆卿尘鞠了一躬。 “陆公子,对谢您对小儿的救命之恩,后会有期了!” 陆卿尘面不改色,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黄轩来到锦婳身边,眉目含情地对锦婳说:“锦婳妹妹,若是你想通了,今日便与我们走吧,乾安镇是北境最富庶的镇子,跟着我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说完,黄轩便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谢威:“谢大哥,这是一千两银票,也是我们黄家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我是真心想娶锦婳妹妹,还请谢大哥成全。” 马车上的陆卿尘微微蹙眉,锦婳一向看中银钱,会不会就这么跟着这小子走了。 锦婳目不转睛地看着银票,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一千两银票! 她没想到,她竟这般的值钱! 若她是谢威,十个锦婳她也卖啊! 谢威推开银票,皮笑肉不笑,他谢威可不是没见过的钱,眼皮子浅的人。 只不过这黄家人为何非要娶锦婳,难不成锦婳真的旺夫,那更不能把锦婳嫁给他,要旺也得旺主子才是! 谢威看那银票眼皮都没抬一下,对黄轩说:“黄家公子,你既然知道锦婳是我妹妹,哪有哥哥卖妹妹的道理?你若真想娶锦婳,先问过她自己!” 黄轩讪笑,又看向锦婳:“锦婳妹妹,你可愿意跟我走?” 锦婳眼睛只盯着那张银票,脑子里已经开始计划着,这张银票能开几个酒楼,几个驿站,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她哪里值这一千两银子。 锦婳有时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贪财了。 她收回思绪对黄轩说:“我那日说的话,黄公子可考虑好了?” 黄轩有些为难:“锦婳妹妹,我黄家实在不需要你去抛头露面,我们从京城带来的银钱也足够你花几辈子了。” 锦婳笑笑,眼睛清亮:“黄公子大概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爱会衰,色会迟,只有自己赚的银子才靠得住。” 锦婳说这话时,态度不软不硬,语气不冷不热,不知为何,竟与陆卿尘有些像。 第一卷 第26章 徐州 那黄轩也不是听不懂话的人,心思也同明镜一般的人,自然懂得锦婳话中的意思,这姑娘不知经历过什么,这般的坚韧,不依靠任何人,在流放路上反而凭自己小小的身板养活了一群流犯。 想来,是自己配不上她了。 黄轩拱手:“锦婳姑娘,后会有期!” 锦婳面上依旧不冷不热:“黄公子,后会有期。” 黄家人走后,谢威靠着马车与陆卿尘小声嘟囔:“这黄家人看上了锦婳什么?难不成她真是旺夫的命?” “这锦婳竟比主子还被看重,这锦婳的面相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陆卿尘也不懂得看面相,只得猜测说:“大概是看出锦婳能生儿子吧。” 锦婳刚送走那个粘人的黄轩,有听见这两人说风凉话,心中烦闷得很:“你们俩是不是闲得难受?洗洗涮涮的一堆活,也不见你们干一点!” 陆卿尘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含笑。 谢威也笑嘻嘻地说:“哥和主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要不这流犯的路上多无聊。” 锦婳却不愿意了:“我看你才是生儿子的面相,不如你去给他生个儿子好了!” 谢威和锦婳两人追逐斗嘴,竟叫陆卿尘难得地露出笑颜。 锦婳虽然平日里话少,可性子坚韧,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陆卿尘想着,以后有机会真的要找个高人给锦婳看看面相,兴许真的旺夫也说不定。 闹了一会儿,官差又叫赶路,队伍还要往前走五日,就到了大多数流犯们落脚的地方,幽州里的离县。 是北境最苦寒之地,多数人都在靠做苦工挣一些勉强活命的铜板。 张洛故意放慢了脚步,靠近陆卿尘的马车:“陆公子,可当真考虑好了?离县可是最冷最苦的地方,到了冬日里村民们都极少出门,若是没有厚棉衣,出门都要被冻死的!” 陆卿尘心中自有自己的思量,却无法道与旁人说,只是点头,并未理会张洛。 张洛叹了口气,快步赶上了队伍。 又走了半日,流犯队伍到达了北境的中心,徐州。 这里的繁华程度不亚于京城。 街市上售卖的糖葫芦、油茶面、粘豆包、菜包子!都是北边的特产小吃! 这里的街市人来人往,百姓们穿的衣服也是特有的北方民族的装扮。 狐狸毛,虎皮,皆可以作为衣料装饰在衣服上。 这里的房子也建得大气坚固,陆卿尘细细观察着,不知这徐州目前是谁在管理。 陆卿尘让谢威叫来张洛:“这徐州城民风如何,又是谁在当政?” 张洛以为陆卿尘看上了这徐州城,想要在此落脚,便如实回答:“陆公子好眼力,这徐州是北境的中心,周围县城的百姓若是想交易家中的农产、布料,都要在这交易。” “徐州是赵通判在管理,赵通判为人正直,以百姓为天,致力于家家户户安居乐业,在百姓心中,赵通判就是他们的天!” “陆公子若是看中了这,我便去府衙里问问,看是否可以接收流犯。” 陆卿尘对这赵通判满心的好奇,不知他是否就是母后的陪嫁丫鬟碧痕所嫁的通判。 陆卿尘接着问:“这徐州城之前不接受流犯?” 张洛道:“是,赵通判认为,既身为流犯,定是犯了罪过。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徐州城现下民风淳朴,百姓更是生活的幸福,若是被流犯们搅坏了一锅粥就得不偿失了。” 张洛缓了缓又道:“不过……陆公子您身份特殊,许是能接收的。” 陆卿尘却若有所思:“不必了,莫坏了规矩。” 继而对着张洛道:“继续赶路吧。” 张洛叹了口气,快步追上了队伍。 流放队伍继续前行,陆卿尘坐在马车里,却眼眸微沉,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接近那位赵通判和碧痕,以免给他们惹来麻烦。 这流放队伍里难免有丽妃的眼线,就算那张洛和王里也不见得能置身事外。 越是繁华富庶的地方越是危险,倒不如去最偏僻的离县,也少了许多麻烦。 至于赵通判,既然他费尽心力来到了北境,那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接近他,不必急于一时。 陆卿尘手指微搓,坐在马车里显然在思索什么,锦婳见了,却有些不懂了。 她刚刚明明看见了几个大酒楼,若是能在这里的后厨做工,养家户口应该不成问题,何必要大家一起做苦工勉强糊口。 虽然大家流放走了一路,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陆卿尘,总觉得他这个人心思很重,总在想些不可告人的事。 陆卿尘这个人仁义是真的,没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是真的,没有太子架子也是真的,但是你若是说他随和,他却谨守自己的底线,不容触犯。 锦婳心想,到底是打从一出生就做了太子的人,他看这徐州和旁人看徐州肯定是不一样的。 陆卿尘回过神,看锦婳皱眉看着一座路过的大酒楼不知道再思索什么,锦婳这小丫头的小脑袋瓜里一天竟想些稀奇古怪的事。 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有了什么鬼主意,陆卿尘无奈地笑笑。 出了徐州城,申虎又带着弟弟申豹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锦婳心想,就冲申虎这个脸大不害臊的劲,到哪里都吃得开。 申虎必然是这几日没有混到什么好吃食,狼皮换的银子也花光了,过来讨吃食了。 你若说他为人仗义,这一路赶车的确都亏了他们两兄弟,替谢威分担了不少。 可明面上,他们二人又是为了吃食而来,锦婳也有些弄不懂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谢威看了申虎一眼,没好气地说:“滚远点,少来坑害我家主子!” 申虎非但没生气,更加陪着笑脸说:“兄弟,这两天赶车累了吧,快歇歇,我来!” 说完申虎就把谢威推下马车,和弟弟申豹赶起车来。 谢威见有人替自己赶车,也乐得自在,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谢威和申家兄弟便和好如初,勾肩搭背地混在一处了。 第一卷 第27章 离县 流放队伍又往北边走了两日,陆卿尘和锦婳只觉得越走越荒凉,越走天气越冷了些。 若说前几日还觉得北境并不似传闻中的那样荒凉,瓜果蔬菜一应俱全,集市热闹非凡。 这两日走的镇子和村子都凄凉得很,荒山秃岭,庄稼也少了很多。 前几日锦婳还觉得自己的粗布衣还能适应这里的温度,这两日就觉得冷嗖嗖的。 卖草药的钱一直是陆卿尘管着,眼看这两日越来越冷,几人还没有棉衣御寒,再往北边,只怕是更冷了。 流放队伍歇息的功夫,陆卿尘把锦婳叫到身边,从里怀里掏出银子。 “这是你叫我保管的银子,再路过县城,去买几套御寒的棉衣来穿,若是着了风寒,买药来吃,这些银子也是不够的。” 锦婳应下,接过银子,路过县城时真的去集市上买了三套厚厚的棉花缝制的粗布衣。 锦婳嘴馋,看见集市上卖好吃的东西便想买来尝尝,可又舍不得身上的铜板,只得讪讪地回了马车旁。 陆卿尘看出锦婳眉眼不悦,心下一紧,低声问道:“可是被欺负了?” 锦婳摇摇头:“身上的银钱不多了,想买些卤肉来尝尝,不舍得。” 陆卿尘刚刚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他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小丫头馋了。 是自己想得不周了,集市上那么多买好吃的的摊子,他却只给了小丫头买棉衣的银钱。 陆卿尘掀开马车的帘子喊谢威:“你身上可还有铜板?” 谢威掏了掏里怀:“主子,这是上次卖草药的一两银子,都在这了。” 陆卿尘拿过银子递给锦婳:“去吧,买些爱吃的吃食,晚饭也有着落了,省得你再受累生火做饭。” 陆卿尘是大钱花惯了的人,对银子一向没有概念,谢威也是。 再说,他不是没有银子,他的私库就在青龙、和白首处,此刻也应该被青龙、白首运往北境图中。 可锦婳哪里知道,她接过银子:“你们还当自己在太子府吗?如今我们只有这么一点银子了,草药的生意也是没法做了,以后还不知如何挣银子。” “好好的徐州不住,非得要去离县那么偏远的地方,若是我们落户在徐州,哪怕我去酒楼帮厨,咱们几个吃饭也不成问题不是。” 锦婳话里话外都是埋怨,然后没好气地拿着银子走了。 谢威看着锦婳倔倔的小背影有些愣神了,这丫头胆子是真大,数落起主子来,一点不带留情面的。 陆卿尘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长这么大,还没谁敢这么和他说话。 他问谢威:“你说,锦婳有把吾当作主子吗?” 谢威一时语塞,要说这锦婳吧,流放这一路,出力最大的就是她。 照顾起主子来也是头头是道,细致入微。 可是就是心情不好时,想数落你一顿就数落你一顿,才不管什么主子奴才的。 可她心底好却是没得说的,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心疼钱罢了。 谢威便为锦婳解释道:“主子别生气,锦婳那丫头年纪还小,回头有时间了再慢慢调教便是了。” 都十七了,还小吗? 陆卿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锦婳在徐州时看着那几个大酒楼发呆,是想去里面帮厨啊! 他还以为她是贪恋徐州的繁荣,倒是他误会她了。 想到这,他觉得更应该给她些银钱买些零嘴补偿她。 不一会儿,锦婳捧着大包小包的,蹦蹦哒哒地走过来了。 看样子心情不错,仿佛刚才数落陆卿尘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好的也快,忘得也快,根本不需要人哄。 锦婳把买来的零嘴都放在马车上,她都让人用牛皮纸袋,一袋一袋地封好了,免得受潮。 陆卿尘平日就在马车上看书,也怪无聊的,给他买些北境特有的零嘴,看书的时候吃一些也不觉得无趣。 锦婳开始给陆卿尘和谢威介绍。 “这是蜜枣,很甜的,我刚刚尝了一颗,好吃得很。还有这个,蜜桔干,北境这个季节特产蜜桔,泡上糖水晒干了,比吃鲜橘子还甜!” “还有这个,炸春卷!你们俩没吃过吧?薄薄的面皮里面裹的豆沙馅,咬一口外酥里糯,我回来的路上偷吃了好几个!” “这个是糯米枣,枣子里夹的糯米,热油炸熟,这个是这里最好吃的!” “我还买了卤货,卤鸡腿、藕片、猪头肉。” “这是糖酥饼,酥得掉渣,热的时候里面的糖还会流出来!” “其实这北境蛮好的,民风淳朴,好吃的、好玩的又多,等安顿下来,我再找份工,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陆卿尘和谢威一边吃着锦婳带回来的零嘴,一边听着小丫头滔滔不绝的介绍,这小丫头心地不坏,为人又仗义,只是有时候上来那股劲,脾气有点大。 几人吃完了,锦婳又煮了点热茶,冷宫里带出来的茶叶不多,锦婳只有在为数不多的心情尚好的时候才肯拿出来煮上一点点。 眼看到了离县,陆卿尘一边看书,一边吃着锦婳带回来的零嘴,一路上倒也惬意。 陆卿尘放进嘴里一粒蜜枣,心里不禁感慨,这小丫头对美食的天赋极高,怪不得她一直盼望能开个属于自己的酒楼。 若是有一天,母后大仇得报,他杀回京城,就在皇城跟底下,给她开一个最大的酒楼。 转眼,进了离县境内。 离县果然偏远贫穷,起码表面上看着是那样。 房子都是黄土坯房,不似前几个镇子砖房较多。 街上行人也是大多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几乎没见到有人穿绫罗绸缎。 街市上也是人烟稀少,买货的更是少。 锦婳倒不那么看,这一路,她学到了几个北境特有的吃食,看样子这离县还没有卖的,若是自己再研究研究,加工加工,拿到集市上售卖,说不定能大卖呢! 锦婳一心想赚钱,所以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商机。 大部分流犯,都跟着进了离县境内,官差开始带着流犯们找府衙。 第一卷 第28章 张澈 锦婳一路上细细观察,虽然都说离县是北境最苦寒之地,可在这里安家的人数却不少于之前路过的任何一个县城。 而且家家户户有田种,离县有河流,自然就有鱼汤。 锦婳还看见好几户农户家里养了猪、牛、鸡等家禽。 锦婳心里甚至有些怀疑,离县是真穷还是装穷啊?! 即便是京城之地,家里养猪养牛的也不多吧?这可是北境啊,发配罪人的最苦寒之地啊! 一行人终于到了府衙,两个官差敲了府衙的门。 大概过了一刻钟,破败的衙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是一位年轻男子,却未着官服。 那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岁上次,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面容却白皙清秀,头发扎成高高的冠,却不似陆卿尘在宫里那般用玉冠束发,只是绑了青色丝带。 那青年男子见到众人,语气里却透着几丝威严:“你们找谁?这是要做什么?!” 张洛上前交涉:“这位小哥,我们是押送朝廷流犯的,这是公文,还麻烦你交给县官大人。” 那青年眼神锐利,瞥了眼马车上的陆卿尘,流放还有做马车来的?这人什么来头? 看穿着与离县的百姓相差无二,皆是粗布麻衣。 可论气质,却不同凡响。眉目之间满是贵气,再看他身边的随从,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那随从腰间的佩剑一看就是精工巧匠所制,只单看那佩剑上的红宝石,恐怕就值黄金万两。 打量了半晌,那青年开口:“你们也是流放而来?” 没等陆卿尘开口,锦婳眉眼弯弯地抢先答了:“是,这位小公子,我们是流放来的。” 那年轻男子自小便生活在北境,是县官家的独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见别人叫他小公子,而且叫得这般的好听。 那青年见锦婳随和,说话有柔声柔气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叫张澈,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事,只管来衙门找我便是了。” 张澈给张洛和王里两个官差放了行,让他们进到县衙里交公文,自己看管门外的一行流犯。 张澈见锦婳长得怪秀气的,人也随和可亲,莫名地有了好感。 便好奇地对着锦婳问:“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锦婳声音柔柔又脆生生地回答:“小公子,我叫锦婳,是随家里兄长来流放的。” 张澈又问:“你家兄长什么来头,怎么还能坐着马车来?” 锦婳如是说:“他的腿被打断了,实也没犯什么大错,就给安排了辆马车。” 张澈见和锦婳聊得投机,又多问了几句:“流放路上可还艰苦,每次我问父亲被贬官的路上的事,父亲都摆手不再言语。” 锦婳点头:“自然是苦的,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还会遇见狼群袭击,你看我们这群人这般的狼狈,就知道了。” “狼群?!”张澈听了睁大了眼睛。 “是,狼群饿狠了,看见人就叼,有不少人受了伤。”锦婳说起那夜狼袭,还是止不住的后怕。 锦婳想岔开话题,便问道:“张家小公子,不知今夜我们在哪落脚,可有给我们住的地方?” 张澈听锦婳一口一个小公子的叫着,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北境的女子大多彪悍,很少有说话这般软软糯糯的,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有倒是有,只不过是衙门建的公用房,条件一般,你们这群流犯没有银子自己盖房子之前,都要住到那。” 锦婳眉眼弯弯笑嘻嘻地说:“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对我们已经很好了,只是不知这个县城民风如何,像我们这样刚到这的人该如何赚钱换吃食?” 张澈想了想说:“一般刚到这的流犯都去山里做工了。” 锦婳不懂:“小公子,山里能做什么工?” 张澈解释:“北境这边的林子多,木材也多,哪里的人家若是要打个柜子、桌子多半要从这边的林子里拉木材。” “不过,这边是大乾最北边的边境,经常有蛮夷来犯,倒是不如你们南边太平。” “有时百姓好不容易攒了几个钱,蛮夷一来,就全被抢走了。” 锦婳眉眼微皱:“那朝廷就不管吗?” 一提到朝廷,张澈面上明显的怒气:“别提那个朝廷了!唉,真是一言难尽!” 锦婳和张澈闲聊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陆卿尘坐在马车上听着,看了北境的边境还是不安生,蛮夷不灭,百姓难以安居乐业。 这个问题他同父皇劝谏过许多次了,可父皇却每次都以朝廷财力不足,军队补给不够,朝中无人领兵为由,不肯讨伐蛮夷。 百姓如此水深火热,朝廷却不管不问,陆卿尘身为皇子,只觉得满腔的愤意,面上羞愧无光。 这次他到北境,目的其一是寻找碧痕,查到母后真正的死因。 其二就是了解真正的北境现状,子民们生活得是否安定,而不是奏折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永远国泰民安。 正当陆卿尘皱眉思索时,两个官差张洛和王里面色不悦地从衙门口出来了。 特别是张洛,出门便抬眼不敢直视地瞥了陆卿尘一眼。 陆卿尘眼睛一眯,看来有事。 衙门里的官差出来传话,张澈热心地带流犯们去衙门建的工房落脚。 陆卿尘、谢威和锦婳被安排在一个东西朝向的小单间里。 锦婳进了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不过缺的东西日后可以慢慢填补,日子会过起来的。 锦婳在炕上铺着被褥,谢威绑好马车,也搀着陆卿尘走了进来。 锦婳笑眯眯地转头说:“公子、哥,这就是北边特有的大炕,张家小公子说,做饭时烧的火坑是连着炕的,到时炕上暖暖和和的,不多铺机床被褥都会烫屁股,对公子的腿上有好处!” 谢威眼睛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锦婳:“妹子真是长大了,一口一个小公子的叫着,让人家心里甜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得把离县的一切都倾囊道与你知道!” 第一卷 第29章 眼线 锦婳却不以为然,瞥了两个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眼:“那初来乍到,不得多问问,多打听打听吗?你们想什么呢!” 谢威却继续笑着取笑她:“刚刚你那捏着嗓子,一口一个小公子的叫着,明显得很假,可没成想,那张家公子竟也上了你的套。” 锦婳继续铺床,不再看那两个没正事的人,自打流放,里里外外的活这两个大男人就像的甩手掌柜似的,都指着她一个人张罗。 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说起风凉话却开始一套一套的了。 谢威将陆卿尘浮上炕,对陆卿尘说:“主子,就咱家锦婳这套,若是在太子府里时,稍稍的动一点心思,那就是您书房里侍奉左右的大丫鬟了!再努力一点,当半个主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陆卿尘却摇摇头:“不会。” 谢威不解:“此话怎说,主子。” 陆卿尘幽幽道:“行了这一路,你对你这妹子还是这般的不了解,她根本不想做主子,她只想当厨子。” “哈哈哈!”谢威实在没忍住,大笑了出来。 锦婳放下手里的床铺,转头怒视两人:“你们俩有完没完?人家张澈小公子起码是县太爷的儿子啊,我们眼下在人家的地界讨生活,自然要多恭维热络一些。” “一看你们就是当主子当惯了的,不知我们底层奴婢活得有多艰辛。” 锦婳被这两人打趣得不开心了,收拾完床铺自顾自去小厨房做饭了。 果不其然,厨房里冷锅冷灶的,像是许久都没开过火了。 锦婳去马车上搜罗了一会儿,搜罗出了一个角瓜,几个鸡蛋。 晚上就摊角瓜鸡蛋饼,凑合吃上一顿,还有在老农那里买的西红柿,再甩个鸡蛋做个汤,晚上暖暖和和地睡上一觉,这一路她属实是疲累极了。 锦婳的小厨房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连着炕。 刚生火不久,锦婳就听见屋里有动静,像是有人敲门而入。 已经傍晚了,谁还会来呢。 “说吧,你二人受谁指使。”是陆卿尘的声音,冷漠中透着凉意,让听见的人都不禁打个冷颤。 “是……丽妃娘娘。”说话的人是王里。 接着是一阵沉默。 “丽妃究竟何意!你二人是如何出卖的殿下!”是谢威的声音,透露着让人恐惧的狠戾。 锦婳还从未见听谢威说话如此严厉,语气里透着要杀人的寒意。 想来也是,谢威少年将军,自小又追随太子殿下,与太子同拜一师,他绝对绝对不是锦婳平日所见那个任她指使、数落的青年。 “扑通!”是二人跪下的声音!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把流放路上殿下的惨状如实报给了丽妃娘娘,并未多言啊!” 王里该是被谢威的厉声吓到了,语气里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陆卿尘沉声问道:“此番又为何要投靠吾?吾已被废,定没有丽妃有权势。” 锦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细细听着。 张洛还算有胆识:“禀殿下,小人们并不想投靠丽妃娘娘,只是,临出京时,丽妃娘娘绑了小人们的父母妻儿,说小人们只需要把殿下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实汇报,就放了小人们的父母妻儿。” “丽妃娘娘说,送殿下到北境就准我二人回京,赏黄金百两,还给小人们升职。” “可今日,小人们去衙门里送公文,丽妃娘娘身边的李公公也在,却说要我二人继续留在北境监视殿下。” “若是不从命……。” 谢威厉声问:“不从命怎样?!” 张洛仿佛鼓起很大的勇气,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大声喊出:“若是不从命就杀了我二人的父母妻儿,永世不准我二人回京!” “小人们实在气不过!故才投靠殿下!” 王里语气里也满是愤怒。 谢威质疑地问:“殿下又凭什么相信你们,毕竟你们曾是丽妃的人。” 谢威还有后半句没说,丽妃是最想致殿下与死地的人。 “咣当!”锦婳听见一声闷响,不知是谁磕了个响头。 “殿下,小人同在衙门当差的同乡给小人来了信,信上说……小人的母亲因受不了牢狱里的潮湿阴冷,已经过世了!” “小人的母亲是再好不过的人!一辈子吃斋念佛,蚂蚁都没有踩死过一只。” “小时候母亲为了供小人读书习武,冬天给人家浆洗衣裳,手上长满了冻疮。” “母亲为了多挣点钱给小人娶妻生子,借着烛光给人家缝补衣裳,熬坏了眼睛!” “好不容易小人在官府当差,略微挣了银钱,小人还未尽孝,母亲就……母亲就被人害死了!” “唉!你们先回去吧,让吾再想想。”陆卿尘语气里有一丝伤感,他的母后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没看他长大,还没看他娶妻生子,同样也是被奸人所害。 “是,殿下。”紧接着是关门声,张洛和王里应该是回去了。 “殿下可是信了他们?”谢威谨慎地询问。 锦婳平日所见的谢威爱开她玩笑,总是和申家兄弟一起胡闹,不着调的样子。 其实,细细想来,谢威年纪轻轻就是少年将军,领兵打仗,战无不胜,是陆卿尘最得力的手下,又怎会是不着调的人呢。 陆卿尘半晌才开了口:“说到底,他母亲的死,也是因为我。” 谢威急着说:“这怎么能怪殿下,要怪只能怪丽妃太过心狠手辣,竟对无辜的人下手!” “暂且让他二人先留下,每次给丽妃去信汇报吾的情况,都由你过目。” 谢威又问:“若是他二人背地里对殿下不中,该如何处置?” “杀之!” 锦婳一惊,和那张洛和王里也是一起行了一路,虽说没有和申家兄弟那么熟,但总觉得这两名官差一路对他们也是多加照顾,若是哪日他们真的被陆卿尘除掉了……锦婳不敢往下想。 谢威想了想又问:“若是锦婳问起,那两名官差为何留在离县,又该如何说?” 陆卿尘想了片刻,语气淡然:“暂且说是朝廷的安排便是。” 第一卷 第30章 猪下水 “主子这是在护着锦婳?”谢威迪声询问。 陆卿尘不语,护着谈不上,只是不想让那小丫头无端卷进这纷争。 上次夜里突遇狼袭,那小丫头吓得蜷缩在马车上瑟瑟发抖。 那画面他许久不忘,竟有一种想要把她拉进怀里保护的冲动。 锦婳在厨房听着屋里没了动静,便开始轻手轻脚地做起饭来。 陆卿尘方才并未回答谢威的问题,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护着她。 不过是把她当个外人罢了,能使唤的时候就使唤,重要的事一概不与她知晓。 锦婳摇摇头,不想了,想多了心烦。 锦婳把鸡蛋搅散,角瓜焯水切碎倒在鸡蛋液里,在掺合一些面粉和盐。 搅拌均匀就可以下锅了,煎得两面金黄,角瓜鸡蛋饼就出锅了。 锦婳把角瓜鸡蛋饼切成了几块,厚厚的饼子,冒着热腾腾的气,大锅烙出来的就是香。 再把西红柿切碎,锅里倒油,把西红柿炒烂,添水,一气呵成,临出锅时甩个鸡蛋,再撒上些葱花,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鸡蛋汤便做好了。 锦婳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炕上的小桌上,这小小的地桌是北境的特色之一,冬天太冷,人们都是在炕上吃的。 吃食摆好了,锦婳也二话不说上了炕。 炕真暖和啊,怪不得张家小公子说,做了晚饭,烧了炕,人们一般就不下炕了。 三人围着地桌吃了一顿饱饭,皆未多言,锦婳早早熄了烛光,三人躺在一张炕上。 谢威水边上,陆卿尘睡中间,和锦婳之间隔着一个小地桌,也算是男女大防了。 陆卿尘心里想,如今的条件太过简陋,但也只能凑合着住,等有了银子,盖几间大房,给锦婳单独一个房间。 三人皆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锦婳熬了粥,煮了鸡蛋,用黄瓜条拌了个小咸菜。 三人围坐在小炕桌上,吃得暖暖和和。 锦婳先开了口:“今日我想到集市上看看有什么小生意可以做。” “眼看就要入冬了,昨日听张家小公子说,入冬离县会很冷,我们还没有棉衣,得趁着现在赚些钱,买些过冬的衣裳和吃食。” 谢威嘴里嚼着鸡蛋,有些不懂了:“这还没到深秋,就要囤冬菜了?” 锦婳放下手里的碗筷,给陆卿尘和谢威指:“看那家,早上我出去溜达了一圈,那家的大娘起码囤了五百斤的大白菜,三百斤的大萝卜!” “还有那家!那家的伯伯腌制的腊肉挂满了窗沿!” “还有那家的姐姐,苹果囤了满满五筐!” 陆卿尘和谢威顺着锦婳的手指透过窗子看过去,的确,离县的百姓都在囤过冬的食物。 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 这许是北境特有的习惯吧,冬日里颗粒无收,不囤些吃的,到了冬天只有饿死冻死的份了。 锦婳接着说:“你二人自小生活在宫里,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冬日里每家每户都要存粮的。” “我之前在小厨房做宫女时,宫里御膳房在冬日里也要囤上万斤的菜、蛋、肉,才够宫里的各位主子、娘娘们食用。” 陆卿尘听锦婳说的有理,他的确是对百姓民生不了解,便对锦婳说:“那你今日便去集市上转转,不过我们初来乍到,对离县的民风还不了解,你若去,就带上申家兄弟一道去。” 锦婳爽快应下,收拾完碗筷便去找申家兄弟了。 申虎和申豹正是无聊,躺在破败的通铺上望天,兄弟俩还穿着流放时的单衣,看着很是可怜。 锦婳带了几个早上没吃完的煮鸡蛋给兄弟俩,说了要一起去市集的事,申家兄弟一口应下。 离县离得最近的市集也要两个时辰的脚程,三人早早就出发了。 到了市集,锦婳转了转,兜里的铜板不多,上回陆卿尘让谢威给了一两,在过路的老农那里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花了一百文,还剩九百文。 这个集市不算大,不能和京城的相比,就算与之前路过的北境的中心徐州也是无法比的。 可锦婳心想,这两天观察下来,离县的百姓们衣食无忧,家里的牲口、土地也是不缺的。 百姓们手里是有银钱的,若是能做上一两样美味的吃食,不怕赚不到钱。 三人溜达了一圈,最后锦婳在一处卖猪肉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申虎拉着锦婳的衣袖,劝道:“妹子,你没看见吗,这个离县几乎家家养猪,还会缺猪肉吗?” 申豹也跟着说:“而且猪肉那么贵,咱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钱啊!” 锦婳却笑笑说:“二位大哥别急,我不是要买猪肉,我要买的是猪下水!” 申虎惊讶了:“猪下水?那东西又腥又臭,白给都没人要!” “是啊,我吃过一次,那味道我现在想起来都要吐了!”申豹的皱眉苦着脸说。 锦婳又道:“等二位大哥吃过我做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见锦婳胸有成竹,申家兄弟俩也就不再劝了,说实话,锦婳这丫头的确做什么都好吃,但这猪下水的味道的确一言难尽,这丫头能做出好吃的味道?兄弟俩有些怀疑。 锦婳凑到摊子前,眉眼弯弯地问:“大哥,你这猪下水怎么卖?” 那买猪肉的中年男子见有人主动买猪下水,也是心里乐开了花。 平日里,这猪下水都是随着卖出的猪肉往外送的,即便是送,顾客都不爱要,今日还有人主动买?真是怪了! “五十文!这一堆全都给你了!” “三十文怎么样?以后你这里所有的猪下水我全包了!” 那男子眼睛一转:“三十文就三十文!妹子爽快,我也不是拖拉的人!我这里每日都有猪下水,那就每日三十文卖给你!” 锦婳付了铜板,申虎拎着一堆猪下水,三人继续逛。 锦婳又在卖鸭货的摊子前,买了一堆的鸭头、鸭脖子、鸭脚。 申家兄弟更看不懂了,锦婳这丫头怎么专买别人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能赚钱吗?! 第一卷 第31章 卤货 锦婳又去调料摊子买了八角、胡椒、黄糖、桂皮、生姜等一袋子调料。 回去的路上,申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锦婳妹子,这些东西真能有人买吗,要是卖不出去,就连手里的这点铜板都赔进去了,你们主仆三人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锦婳却神色有些落寞,淡淡地说:“小时候,家里穷,爹爹又好高骛远、不思进取,人家过年吃猪肉,炖大骨头,我和弟弟只有闻味儿的份。” “娘亲在世时,便去捡人家不要的猪下水,回来做给我们姐弟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还记得那个味道,虽然做得也许不如娘亲那么好吃,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来买的。” 申虎和申豹听着,觉得这丫头原来幼时竟是这般的可怜。 “你还有个弟弟?”申豹憨憨地问。 锦婳神色有些忧伤:“嗯,只是如今下落不明。宫里放出去的同乡回家来信说,我家里没人了,打听了村里人也没人知道弟弟在哪。” “你家里还有谁,托人找找呢。”申豹这人热心实在得很。 “我家里只有弟弟,爹爹,继母,和一个继姐。” “你既然和弟弟感情这般深厚,又为何要入宫为婢呢?姐弟俩在一起相依为命,要饭也是好的!”申虎想到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辱,幸好有哥哥们在身边护着,锦婳的弟弟没有姐姐庇护,如今又下落不明,实在可怜得很。 锦婳叹了口气:“我有何尝不想和弟弟生在一起,死在一起。可弟弟三岁启蒙,村子里的夫子曾说弟弟天赋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继母又说,我入宫换来的银钱可以供弟弟读书、科考,叫我不要坏了弟弟的前程。” “爹爹说,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若是真的一生碌碌无为,是家门不幸。” “我那时年纪小,便信了爹爹和继母的话,谁知我刚入宫没两年,就没了弟弟的下落,才知道上了爹爹和继母的当。” “可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出来哪有那么容易,能保命到出宫的年纪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好不容易明年十八了,要被放出宫了,我本来打算天南海北也要寻到弟弟,可偏偏又遇上这档子事,又跟着流放到了这里。” 申虎申豹听了锦婳的故事,觉得这丫头过得也真是曲折,一路上也跟着唉声叹气。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我们兄弟若是在哪做工,也可以帮忙打听着些。”申豹热心肠地说。 锦婳眉眼弯弯地笑了:“多谢两位大哥了,我弟弟叫锦书,读书的书。” “即便是寻不到,有两位大哥的这句话,小妹也觉得暖心了!” 申虎爽气地拍了拍胸脯:“锦婳妹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们一路作伴流放到北境,没少受你恩惠,如今我们兄弟就把你当亲妹子一样!” “那晚上,两位大哥就到家里尝尝小妹做的猪下水和鸭货怎么样!”锦婳热情地邀请申家两兄弟。 申虎不好意思地憨憨傻笑:“那敢情好,晚饭时我们兄弟俩过去!” 下午,锦婳进了家门就开始忙活上了,猪大肠是最难清洗的,要用好几盆清水反复清洗才没有味道。 还有猪肝、猪肺、猪肚,鸭脖子、鸭头、鸭肠子,这些下货清洗好后都一起下了锅。 放上锦婳在调料店配好的调料,在大锅里煮上两个时辰,不一会儿,满院子飘的都是卤货的香气。 锦婳把卤好的下货捞出来,还剩一盆猪血没有处理,放在大锅里蒸上一刻钟的功夫,猪血就凝固了。 锦婳把凝固的猪血切成巴掌大小,还有集市上买来的豆腐也切大块,马车里剩的藕去皮切片,从老农那里买的土豆也切片,还有老农送的豆角,早上剩的煮鸡蛋,都一起放在刚刚卤下货的汤汁里,煮上半个时辰。 素菜卤煮也出锅了,满满的两大盆! 这时院子里传来声音:“锦婳丫头在家吗?” 锦婳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小厨房匆匆出来,往院子里望了望,哦,是隔壁林婶子。 锦婳笑眯眯地说:“林婶子,你找我有事?” 林婶子不好意思地往锦婳的小厨房望了望:“我家那口子在炕上就闻到了你们家院子里的飘出来的香味儿,非打发我来问问做的这是什么啊?” 锦婳笑着将林嫂子领进厨房,指给林嫂子看:“这便是我卤的下货和蔬菜。” “我想着去市集上做点卤货的小生意,挣些银钱好买过冬的衣裳和粮食。” 林嫂子是个泼辣的,看小丫头这么不容易,炕上那俩男的就像废人一样,还要靠个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养着。 便朝屋里的陆卿尘和谢威翻了个白眼,又对着锦婳道:“你这下货和素菜都怎么卖的?我想给我家那口子买点下酒。” 锦婳没成想刚刚卤好,就来了生意,便热情地招呼林嫂子尝一尝。 锦婳先切了块猪大肠给林嫂子吃:“林嫂子,这大肠三个铜板一段,你尝尝,卤的没有腥气和臭味的。” “锦婳又把猪肝、猪肚、猪肺、都各切了一块给林嫂子尝。” 林嫂子尝过后,眼睛里都闪着光:“妹子,没成想,这没人要的下货,你竟做得这么好吃!” “那便给我来一段猪大肠,再来一块猪肝,一块猪肚。” 锦婳拿出大碗给林嫂子装好,还送了林嫂子一块猪血。 锦婳的第一笔生意,赚了十文钱。 锦婳笑眯眯地送林嫂子出了门,招呼着林嫂子:“林嫂子,吃好再来呀!” 林嫂子得了锦婳一大块猪血的好处,自然是高兴的,满口答应着。 进了屋,锦婳又开始忙活着闷糙米饭。 今天晚上申家兄弟要来吃饭,只有下货也不成,还是得掂对着炒两个菜。 马车里的猪肉还剩下一块,切成片炒了藕片。 再用酱焖了个茄子,切了一盘下货,一盘素菜。 锦婳忙活的功夫,谢威小说问陆卿尘:“主子,咱们私库里的钱足够养活一个军队了,为何不拿出来用,非要看着锦婳在这瞎折腾。” “您没看见,刚才那农妇看我们俩用的是什么眼神,好像这个家都靠锦婳在撑着。” 第一卷 第32章 谢威 陆卿尘笑笑,这一路的确都是靠那小丫头支撑着,虽说是流放,但也叫他们吃饱穿暖,活着走了过来。 “如今我们刚到离县,这里有没有丽妃的人还不明,青龙和白首也还没联系上,说不定日后还真要靠锦婳来养。” 谢威心里凉了半截,倒不是自己吃不了苦,虽说自己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可打小也是受着委屈苦过来的,自己苦倒是没什么,可主子怎么办?主子可是没受过这等罪的啊。 趁着锦婳在小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没关注他们主仆,陆卿尘又问:“宫里近日如何,可有消息传出?” 谢威拱手恭敬答:“禀殿下,探子回报,陛下暂且并无立五皇子为太子之意,丽妃娘娘那边却安静得很,很是诡异。” 陆卿尘双眼一眯,露出厉色。 按照丽妃的性情,他被贬发配出宫后,该是以最快的速度哄父皇立五弟为太子,现下却迟迟没有响动,还那般的安静……” 陆卿尘沉声道:“再探!” “是!殿下!”谢威领命,带着青年将领特有的的英气。 这一路,谢威跟着陆卿尘翻山越岭,食不果腹,看着如今自己这一身粗布麻衣,他差点就要忘了,他也是个率领过的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陆卿尘被贬为庶民,还打了板子那日,他本在皇城旁的街市巡视。 京城还是那副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例行完成了公事,谢威骑上马,眼看就要进皇宫时,父亲谢侍郎却只身一人在皇宫大门口等待。 谢威眉头微皱,算算时间,父亲早朝已经下朝了两个时辰,那便是站在这里等了他两个时辰。 谢威打马上前,居高临下,可并未下马。 还记得小时候,他看父亲只有一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宴时,才能远远地怯怯地偷偷看上他一眼。 那时他和小娘只能坐在最末尾的席位的下座上,同席面的都是府里的掌柜的、外头庄子里的管事的。 谢威曾听过底下丫鬟窃窃私语,夫人肯让他们母子上桌,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谢威只能远远地看着嫡兄、嫡姐们围绕在父亲身侧,眉眼眯笑,敬酒祝词。 小小的谢威不懂这是为何,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得父亲喜欢。 每次宴席散了,他都同小娘回到那个又小又阴冷的小屋里,抽泣着问小娘:“父亲为何不喜欢我!” 小娘也只是抱着他,默默哭泣。 后来谢威还是从底下下人的嘴里听见的闲话,原来,他是父亲醉酒,强迫了小娘的产物,是父亲的污点。 小娘本是府里的下等丫鬟,容貌也并不出众,若不是父亲那次醉酒,恐怕最后也就落得配给哪个家丁为妇。 夫人断定是小娘勾引的父亲,当即叫了人伢子来,要把小娘卖给青楼,谁知小娘那时便已经有了身孕,父亲这才说了情,万一怀的是个男丁,小娘这才被抬了妾。 十月怀胎,小娘产下男婴,父亲赐名,谢威。 这从那日后,夫人也恨小娘入骨。 虽抬了小娘,可他们母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就连吃食都是主子们吃剩下才端来给他们母子吃的。 更别提衣服了,穿的都是小娘缝缝又补补的。 只有赶上家宴,夫人才会差人送来一套像样的衣服给他们母子穿,免得被父亲看出她苛待了他们母子。 谢威六岁那年,小娘感染风寒持续了月余,没有郎中前来为娘亲医治。 谢威去夫人院子里跪求,求夫人为小娘找个郎中医治,那日他磕破了头,还被小厮推搡出了院子。 后来小娘咳血,死于一个雪夜。 谢威七岁那年,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要在世家大族里为太子挑选身边伺候的奴才。 父亲和夫人还有嫡兄们听说皇后娘娘为太子挑选的是奴才,并非伴读,都犯了难。 嫡兄是父亲和夫人掌中的明珠一般,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父亲对他期待颇深。 三岁启蒙,七岁熟读四书五经,想来是盼着他将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的。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嫡兄入宫为太子奴才,可皇命难违,终于,父亲和夫人想起了谢威。 谢侍郎府并非只有嫡兄一个儿子,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并未指明,入宫为奴的是谢侍郎的那个儿子。 谢威入宫那日,一早便被父亲差人叫到了家祠。 谢威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对他如何的疾言厉色,训诫他入宫不要丢了侍郎府的脸面。 多年后的谢威闲暇时回忆,若是父亲那日给他一丝温情,一丝身为父亲对儿子的不舍,那日在宫门口,他会叫他一声父亲。 入宫那日,只身一人,没有一个随身包袱。 早就听下人们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说错话、做错事都会被处死,严重的还会砍头,五马分尸。 小谢威初入皇宫,是日日夜夜战战兢兢的。 入宫第二日,皇后娘娘召见。 谢威换上了为他连夜量身定制的小小的侍卫衣服,由老太监带着,入皇后的凤坤宫,拜见皇后娘娘。 想来可笑,这身侍卫衣服,竟是他年幼的七年中,穿过的最好,最合身的衣裳。 初入凤坤宫,大殿金碧辉煌、神圣威严,小谢威跪地颤抖,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大殿之上,响起温柔的女人的声音:“碧痕,快去把那孩子扶起来,领进来吃些糕点。” 那声音如同天籁,柔柔的,如同和煦的春风,吹进来小谢威早已冰封的心里。 谢威被一双温暖的手牵了起来,日后,谢威便唤了碧痕为姑姑。 那是日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温柔的眉眼,美得如观音菩萨下凡,看着小谢威笑得温柔。 原来皇后娘娘并不似下人们说的那样,是吃人的妖怪啊! 皇后娘娘赐了坐,怕他冷还吩咐碧痕在座椅上放了几层厚厚的垫子,在他怀里塞了暖手炉。 皇后娘娘的凤坤宫可真暖啊,那是小谢威此生待过的最暖的地方。 第一卷 第33章 恩情 “小谢威,日后你可愿意留在风坤宫内侍奉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温柔的眉眼,含笑地看着小谢威。 不是命令,而是询问,似乎还带着点……哄? 还从没有人这样对谢威说过话,小娘抑郁成疾,也很少理会他。 小谢威愣了愣。 碧痕姑姑也笑着提醒他:“谢威小公子,太子殿下便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也是我们的主子呢。” 说完还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点心,谢威现在还记得,那点心是梅花模样的,咬上一口,软糯香甜,里边夹的是糯糯的枣泥馅,真甜啊! 谢威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点心,他对着皇后娘娘笑了,那是谢威极少数的一次真心的笑。 “愿意的!谢威愿意侍奉太子殿下!”那时的小谢威便下了决定,这辈子他会誓死守护太子殿下,守护住皇后娘娘的儿子。 那日,谢威谢过了皇后娘娘,便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怀里满满的都是碧痕姑姑塞的点心食盒。 很快,有老太监敲门,一群太监端着皇后娘娘的赏赐进了小谢威的房间。 有华丽的衣衫、文房四宝、上等的狼毫、还有谢威如今身上佩戴的这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剑。 第二日,太子殿下中午放了学堂,碧痕姑姑差人来传小谢威去拜见太子殿下。 那是小谢威与小陆卿尘的第一次见面,小陆卿尘立在皇后身侧,面色和善,面对大殿下卑微而跪的小谢威并未有一丝居高临下的藐视。 “谢威拜见太子殿下。”小谢威跪地叩头。 大殿之上没有声音,小谢威不敢动,更不敢抬头。 不一会儿,小谢威感觉有脚步靠近,微微抬了眼皮,一双龙纹鞋停在他的面前。 “你便是谢侍郎家的小公子谢威?”那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和善。 小谢威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回殿下,小人正是谢威。” “快起身吧,跪在地上做什么,仔细凉了膝盖。” 小谢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仰望太子殿下,那日阳光照入风坤宫的大殿,小陆卿尘的周身闪着光芒。 小陆卿尘朝他伸出了手,小谢威战战兢兢地伸出冰冷的小手,去抓住那只手时,那只手的主人突然一个发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陆卿尘比小谢威小一岁,却比他高了些,也壮了些。 小陆卿尘打量着小谢威:“你怎么这么瘦弱,定是不好好吃饭,吾让碧痕姑姑日后多往你房里送些好吃的。” 陆卿尘不语了,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后,陆卿尘开了口:“你可愿意与吾一起学武?师傅说,练武最是强身健体!” 谢威受宠若惊,拱手答:“小人愚钝,怕会扰了太子殿下。” 小陆卿尘却笑得灿烂:“一开始练武时,师傅也骂吾愚钝,不过练了三年,吾如今已经能打败两位师兄了!” 后来,小谢威才知道,陆卿尘让他拜的师傅便是大乾名将赵猛大将军,小陆卿尘口中的二位师兄便是赵猛大将军的两位公子,赵青龙、赵白首。 小谢威在皇宫里伴着小陆卿尘习武,读书,不过两年光景。 上秋时,皇后娘娘偶感风寒,太医来把了脉、开了药,皇后娘娘却总也不见好。 陛下命当时还是丽嫔的丽妃娘娘前来侍疾,五日后,皇后娘娘仙逝。 自那日起,陆卿尘便不再是谢威认识的那个明媚少年,他将自己封闭起来,面上也再不带笑,眼里也不再有光。 从那日起,陆卿尘与谢威的生命里便只剩下一件事,查出皇后娘娘真正的死因! 谢威思绪飘回,居高临下,语气冰冷:“谢侍郎大人有何贵干,若没事不要挡了末将的路,末将还要回宫复命!” 谢逊捋了捋胡子,这儿子他自小便从未亲近过,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谢家最出息的人。 太子被废,谢威若是背弃了他,投入五皇子麾下,再寻明主,便依旧是前途无量的少将将领! 谢逊并未因谢威的冷言冷语退后,而是反而上前了一步:“你可知,今日早朝,太子冲撞了陛下,已经被废,如今只是个庶人,还被打了板子,扔进了冷宫。” “你若是个聪明的,便去投靠五皇子和丽妃娘娘,日后荣华富贵……” 还没等谢逊说完,谢威扬鞭打马冲进了宫门! 这一天终是来了! 谢威看见陆卿尘时,背后满是血迹,人也奄奄一息。 谢威声音颤抖了:“殿下……你……” 陆卿尘还保持着神志,在谢威耳边说:“吾没事,赵将军命大师兄偷偷给吾塞了金刚丸,吾死不了……” 谢威一滴泪落在陆卿尘满是血迹的背部,烫得陆卿尘拳头紧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谢威极少的一次落泪,小娘死时一次,皇后娘娘仙逝那日一次,陆卿尘被打一次。 他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恩情,他没能护住她的儿子! 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战功太少,恨自己的官职升得太慢,恨自己在朝中不能拨弄风云! 他甚至卑微到不能为他在朝中说一句,让他单枪匹马,孤勇独战。 谢威隐忍攥拳,流放这一路,刀山血海他陪他走!悬崖峭壁他背他爬! 这世间任谁都能背弃陆卿尘,唯他谢威不能!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上天总是怜悯众人,不忍他太苦,有锦婳那丫头陪着照顾着他,让他们主仆的路不止于走得太难。 正当谢威思绪飘忽时,锦婳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面色不悦地瞥了他们主仆一眼:“我在厨房都忙冒烟了!也不见你们主仆来帮忙端端菜,明明都能拄拐走动了,偏要躺在炕上装病人!” 谢威厉声:“锦婳!别乱说话!主子岂是能随意编排的!” 锦婳铺了炕桌,放下两盘子菜,瞪了这对主仆一眼,又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谢威看向陆卿尘,他依旧靠在炕上看着手里那本翻烂的书。 谢威解释:“主子别气恼,锦婳这丫头说话没个轻重,可人不坏。” 陆卿尘翻了一页书,面上并无波澜,淡淡地说:“吾若是和她生气,这一路早就被气死了,她何曾把吾当成过主子。” 第一卷 第34章 摆摊 锦婳进门放下最后两盘菜,对陆卿尘和谢威说:“今日申家两位哥哥陪着我去市集,帮我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我答应晚上给他们做顿饭吃了。” 陆卿尘看书眼皮都没抬:“吾说过,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谢威听说申家两兄弟晚上过来吃饭,心里是高兴的,这一路,几人患难与共,谢威早就把申家兄弟当成兄弟了。 不一会,申家兄弟进了门:“锦婳妹子,我老早就闻见你院子里的香味儿了!” 申虎爽快地说! 申豹也憨憨地说:“我们哥俩今日上山打猎,打到了两只野兔子,明日给你加菜!” 那两只野兔子都是被树枝刺穿而死,毛上还滴着鲜血,锦婳不敢接,胆怯地看看谢威,谢威笑着伸手接过,取笑锦婳:“天不怕地不怕的锦婳,竟然怕两只死兔子!” 锦婳躲到炕上,不理会谢威,几人上了炕,围着炕桌,吃得热闹。 这顿晚饭因为有申家兄弟的加入,吃得很热闹,陆卿尘面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申虎夹了口猪大肠吃:“锦婳妹子,你这手艺绝了!这下货若是明日拿到市集上售卖,一定能赚钱啊!” 申豹也是馋得不行,夹起一块猪肝就塞进了嘴里:“好吃!好吃!比俺娘做的饭还好吃呢!” 锦婳看兄弟二人吃得香,笑得眉毛弯弯:“真的吗?” 申虎一边往嘴里填着下货,一边猛点头:“你这东西若是明日拿到市集上卖,打算卖多少钱?” 锦婳粗略算了算:“这些下货和素菜总共不值五十文,可调料钱确贵,一百文的调料总共也就能做三次,去掉人工成本,下货怎么也得卖五十文一斤,素菜就二十文一斤!” 申豹吃得满嘴流油,嘴里嚼着猪大肠含含糊糊地说:“贵了!五十文能买半斤上好的猪肉了!” 锦婳却不以为然:“申家二哥,帐不能那么算!若是大酒楼里,恐怕能卖到一百文还不止呢!” 申豹却说:“可你那是集市,这又是离县,百姓们能有钱买吗?” 陆卿尘和谢威自然不懂得做小生意的事,便一直吃着饭,听着几人闲聊。 听到这,谢威忍不住开了口:“我这几日观察下来,离县的百姓家家养牲口,地窖里都是存粮,不见得就没钱买。” “若我说,明日就先卖五十文看看,若是不行,再往下降。” 陆卿尘也开了口:“那就先试试。” 锦婳见大家都支持她,开心的眉眼都是笑意。 她把素菜往陆卿尘面前挪了挪,她知道陆卿尘对这些猪下货一定是难以下咽的。 酒足饭饱,申家兄弟要回去了。 锦婳包了些吃剩的饭菜,给兄弟二人带着。 还不忘问:“明日去市集卖下货,二位哥哥去吗?” 申虎接过饭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明日我兄弟俩要去山上的林子里做工了,就不去了。” “山上的林子?什么活?”锦婳问。 “帮着砍树,一天十个铜板,管饭。”申豹答。 锦婳不解:“砍树做什么?” “做工防,离县是北境的边境,百姓常年受蛮夷骚扰,朝廷又不管,离县林子又最多,县官大人下令砍了林子做工防,就……相当于城墙吧!” 陆卿尘听了眉头微皱,他替父皇批阅奏折时,北境的官员可无人上奏此事,奏折上写的都是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的景象。 该死! 若是没有发配来北境,又恰好没有停留在繁华的徐州,而是来了北境最偏僻的离县,这些事他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底层的官员竟是如此难做,这么大的事朝廷不管,只做工防恐怕不行。 陆卿尘记得,朝廷负责边境工事防御的是大皇子,朝廷每年用于边境防御的银子拨得并不少,莫不是大皇子与底下官员串通一气,把银子给贪下了? 申家兄弟乐呵地拿着吃喝回去了,锦婳去小厨房里收拾碗筷,谢威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殿下,可是怀疑了大皇子?” 陆卿尘眼睛一眯,露出疑色。 谢威又道:“那大皇子在陛下面前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背地里没少陷害现在,在陛下面前说殿下的不是,他常以皇长子自居,觊觎殿下的太子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皇子的母妃现在虽不受宠,但也是内阁大臣许阁老嫡女,陛下迟迟未立新太子,恐怕就在大皇子与五皇子之间权衡。” 陆卿尘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淡淡地说:“不急,宫里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等青龙、白首消息即可。” 主仆二人话音刚落,锦婳又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声音谄媚又讨好:“明日你二人随我去市集可好?我刚刚去找了张洛和王里,他们俩明日也要上山砍树,说朝廷的俸银几个月没发,吃喝都要自己想办法,没法随我去市集。” 谢威有些惊讶:“你让主子和我随你去卖卤货?!” 锦婳笑嘻嘻地点头:“我刚和隔壁林嫂子借了杆秤,我计划着,明日公子帮我收钱,哥帮我吆喝,我来秤卤货。” 谢威和陆卿尘不语,皆翻了白眼。 锦婳盼着明日卤货大卖,做梦都笑出了声,陆卿尘睡在身侧,只在心里笑她财迷,觉得这丫头很是可爱,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三人驾着马车,早早出发了。 三人到了市集,锦婳找了一处空地安顿下来,旁边的摊位是卖包子的,三人没吃早饭,锦婳嘴甜,大哥大嫂叫得亲切,朝人家买了三个肉包子,还送了些素菜给隔壁卖包子摊位的大哥大嫂。 包子摊儿的大哥大嫂也是实在人,答应锦婳每日帮她占着摊位,还直夸锦婳的卤货好吃。 摆好卤货,在第一步就卡住了,谢威不会叫卖。 谢威以前在战场上,喊的都是“杀啊!”、“冲啊!”。 威严又霸气,让他喊“卖卤货喽!”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一般。 锦婳逼他喊,他红着脸摆摆手:“你喊吧,我喊不来……” 第一卷 第35章 许妃 锦婳白了谢威一眼,清了清嗓子:“卖……卖卤货……卖卤货喽!” 锦婳声音多了些胆怯,不大大方方,怕有人听见,又怕没人听见,又担心自己出丑。 旁边摊子卖包子的胖嫂子笑道:“你这么点小声音,谁能听得见。” 谢威也跟着教锦婳:“你不能掐着嗓子喊,得用丹田发力。” 锦婳道:“你喊一声,我学一学。” 谢威也清了清嗓子,喊道:“卖!卤货!喽!” 声音是挺大,抑扬顿挫,可笑坏了隔壁的胖嫂子。 “哈哈哈!你这跟喊口号似的!”胖嫂子忍不住大笑。 谢威红了脸,又恼又羞。 锦婳虽没听过将军喊口号,但今日也知道了,大致就是这么个调调。 锦婳跟着胖嫂子一起,掐着腰,笑得直不起来。 陆卿尘拄着拐杖,站在马车旁看着热闹,阳光明媚,三两好友相伴,他还是第一次体会世间有如此温情。 锦婳也不再喊了,有路过的就笑着问上一句:“买熟食吗?” 谢威站在陆卿尘身侧,一起靠着马车晒太阳。 “殿下,你说锦婳这么卖能卖出去吗?” 陆卿尘看着锦婳,双眼含笑:“她爱折腾便折腾吧,打发时间而已。” 谢威算着时间:“青龙、白首还没有消息,只是苦了殿下,这苦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卿尘眯着眼:“青龙、白首现在出现还不是时候,那两名官差不知是否真的投诚还不知,还需等!” 京城卖熟食的倒是不少,只是北境还没有,能做出锦婳这股味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有人去旁边的摊子买包子,胖嫂子就帮着推荐锦婳的熟食, 锦婳也是嘴甜,哥哥、姐姐地叫着,集市上的人觉着锦婳卖的熟食新鲜,往常没见过,都过来围观。 有人好奇:“这什么味儿的,能不能尝尝!” 锦婳大方,每样都切了点,围着的人都跟着品尝。 尝了的人都觉得好吃,几乎都买了点,没买的锦婳也不生气,想着来日方长,只要自己做得好吃,总会买的。 陆卿尘的任务是收铜板,他在锦婳身侧,低声说:“不必紧张,不过是卖卤货而已。” 锦婳听了,心里更是踏实,笑着说:“知道啦!” 锦婳只要能赚钱心里就踏实、高兴。也不管是大钱小钱,苦日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如今也做上了小买卖,打心眼里觉得满足。 锦婳的卤货卖到市集上的摊位几乎都收摊儿了,最后就只剩下些豆角、猪血。 锦婳打包了一些送给隔壁摊子卖包子的胖大哥、胖大嫂,今天多亏了胖嫂子帮着推荐,不然卤货剩下的更多。 胖大嫂乐得晚上不用烧菜了,剩下的素包子给锦婳包了些,三人也是累了一天,锦婳打算晚上热些素包子,配着剩下的卤货凑合吃饱肚子,晚上还有做明日要卖的卤货。 锦婳三人收了摊,赶车去猪肉摊子收下货,路上又在菜农手里买了些青菜,赶着车回了家。 晚上锦婳在小厨房做卤货的功夫,张洛和王里敲门求见陆卿尘。 张洛低声说:“殿下,近日小人要给京城传信,汇报殿下近日的情况,这信函该如何写,还请殿下明示。” 陆卿尘喝了口热茶,锦婳今日赚了钱,心里高兴,给陆卿尘和谢威抓了点宫里带出来的茶叶,泡了一壶热茶。 “如实写便是,只说如今吾住着拐杖,叫卖着卤货,无需多言。” “这……”张洛犹豫。 谢威道:“按殿下吩咐行事便是。” 张洛和王里领命后退出了陆卿尘的屋子。 几日后,交鸾殿。 丽妃的大丫鬟读着北境的来信,丽妃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吃着水晶梨膏。 信读完,大丫鬟悄悄在丽妃耳边说:“娘娘,您真不打算趁热打铁,要了那前太子的命?” 丽妃却颇为自信地懒懒开口:“要他的命还不至于本宫亲自动手,想要他命的人多的是,那大皇子必定比本宫着急。本宫何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大丫鬟点头称是:“娘娘英明,那皇后娘娘短命,就不是个有福的。大皇子的生母许妃,虽和娘娘您同在妃位,却不得陛下宠幸。这宫里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唯有娘娘您圣宠不衰。” 丽妃听了大丫鬟的话,心里舒坦得很,就让那大皇子和前太子先互相斗吧,太子之位早晚是她的炫儿的,凡是挡他们母子路的人,都必须死!” 然而,晚上。 丽妃的交鸾殿早已经摆好了晚膳,却迟迟不见皇上来。 丽妃坐在桌上没好气地催促道:“陛下到哪了,快去看看!” 大丫鬟安慰道:“娘娘莫急,陛下定是朝政繁忙,陛下心里最疼您了,等忙完了,就来了。” 不一会儿,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陛下他……去了许妃娘娘那里用晚膳!” 丽妃不敢置信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什么?!陛下去了许妃那个老女人那里?!” 陛下已经几年都不曾去许妃宫里了,许妃人老珠黄,陛下去那里做什么?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颤颤巍巍地发着抖说:“禀娘娘,是真的,陛下身边的杜公公差人来传的话,让娘娘别等了,陛下今夜就宿在许妃娘娘宫里了。” 丽妃一个没扶稳,坐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后宫佳丽三千,陛下不可能独宠她一人,但听见陛下去了许妃宫里,她心里还是不舒坦。 丽妃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宫里眼线众多,她不能因为陛下去了许妃宫里这点小事就自乱阵脚,让人看了笑话。 大丫鬟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娘娘别气,奴婢听说许妃的父亲许阁老在南方治水有功,陛下今夜去许妃那里,或许是因为许阁老吧,彰显皇恩浩荡。” 丽妃有些疑惑的皱眉。 “锦萍,为何本宫觉得,是有人在暗中帮着许妃和大皇子母子二人。” 大丫鬟劝慰道:“娘娘您思虑太重了,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第一卷 第36章 争宠 丽妃又疑惑了,是啊,谁有那么大本事,为何不为自己谋划,而是为许妃做嫁衣? “阿嚏!阿嚏!”坐在炕上看书的陆卿尘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谢威忙关心地问:“殿下今日可是冷到了?” 陆卿尘摆手:“吾无碍。” 谢威转头对锦婳说:“锦婳,快去给殿下沏壶热茶来。” 锦婳瞥了炕上那两人一眼,可真够呛!真把自己当大姑娘养了,两人回家只要上了炕,除了如厕都不带下来的! 凡是炕下的活,全都指使她去做!谁不知道炕上暖和?锦婳白了一眼炕上的两人,下炕穿鞋说:“我们百姓之间有种说法,连着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 谢威听了忙说道:“锦婳!你一日不气主子就活不了是吧?!” 锦婳不理会这两人,心里暗爽,去厨房沏茶了。 今夜,皇宫里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许妃了。 陛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她的交泰殿了。 谁让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争气,尊贵如陛下都得给上几分薄面。 虽说许妃已经年近四十,但生得柔弱,娇美。 许妃吩咐丫鬟伺候她穿上刚入宫时陛下最喜欢她穿的粉色衣裙。 那时陛下经常宿在她的交泰殿,与她日夜缠绵。 陛下说,她穿上粉色衣裙,衬得肌肤胜雪,让他欲罢不能。 也是那一年,许妃诞下了皇长子,陆卿珏。 珏,玉也。 那可是最珍贵的东西,陛下赐此名,许妃曾一度以为,陛下会立他们的孩子为太子。 可不过一年时间,内阁大臣李大学士嫡女李清柔入宫,册封为后。 自那日起,陛下的恩宠全给了皇皇后一人。 许妃闲时曾听宫人们窃窃私语过:“陛下极宠爱皇后娘娘,处理完政事便去凤坤宫陪着娘娘作诗、画画。” 又过了一年,皇后诞下长子陆卿尘,三日后册封为太子。 许妃恨啊!恨得夜不能寐! 是她诞下了皇长子珏儿啊!她和陛下也曾有过恩爱缠绵的时刻啊! 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就这样被她人一朝夺去! 本该属于珏儿的太子之位,也另属他人! 就连本该属于陛下对她们母子的偏爱,都被人夺走了! 无数个夜里,许妃抱着软软糯糯的珏儿,低声抽泣:“珏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无能,害你的太子之位被别人抢走了!” 那时,小小的陆卿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为她擦眼泪:“母妃不哭,等珏儿长大了,都会夺回来。” 如今,珏儿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她不能再像当年那般的软弱无能,给她人可乘之机,让珏儿再次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丽妃,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只要见过当年皇后入宫时的圣宠,便会知晓,陛下对丽妃并非真心。 那个五皇子陆卿炫更是不足为惧,活活的纨绔子弟作风,还未成年就与宫女太监们厮混,早就伤了根本。 如今又纳了前太子的太子妃为妾,表面上是辱了前太子,可宫里谁人不背后说他捡别人的破鞋穿。 皇室最重血脉,陛下又怎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无后的皇子。 丽妃不过是小县官家的庶女,家世差得很,自己还要补贴给娘家,力是一点借不上。 听说丽妃的兄弟也是极不成器的,这些年给丽妃惹了不少麻烦,都是丽妃拿着钱财平了事。 丽妃母子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陛下驾到!”小太监一声呼喊打破了许妃的思绪。 许妃忙整理衣裙,跪地接驾。 皇帝入交泰殿,许妃衣着单薄,跪在廊下接驾。 皇帝走近身侧时,许妃媚眼如丝,轻轻抬眸看着皇上。 可皇上却径直入了内,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一刻。 初入宫那年,许妃也是这样跪在廊下等着接驾。 陛下见她穿着单薄,心疼不已。 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抱入交泰殿,用自己的身体帮她取暖。 终是不同了…… 许妃由宫女搀扶着站起来,转身进内殿,皇帝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许妃咬了咬唇,他肯来就好,这交泰殿他已经许久不曾来了,早就没有他的气息了。 许妃也由宫女扶着坐在了餐桌边,她已经许久不曾伴驾,不敢贴在皇帝身侧,只能紧张地坐在皇帝对面。 “陛下,您尝尝这道珍珠丸子羹,臣妾记得您爱吃,亲手做的呢。” 皇帝并未做声,也未伸手去盛那道珍珠丸子羹。 “陛下,这道卤牛心、牛肝您尝尝,最是养心明目。” 皇帝抬眼看了许妃一眼,并未动菜。 “许妃,食不言、寝不语。” 许妃咬唇低头:“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许久未见陛下,太高兴了,一时乱了分寸。” 许妃用膳时话太多,别说皇帝了,就连旁边站着伺候的老太监斗觉得她有些呱噪。 要知道,皇帝是喜静的性子,最讨厌啰嗦。 当年陛下与皇后娘娘雪后下棋,一下就是一夜,两人皆是不发一言,眼中却都是郎情妾意的浪漫。 就说如圣眷正浓的丽妃娘娘,在伺候陛下用膳时,都很少多言。 饭后,皇帝在许妃这小坐用茶。 许妃小心谨慎地站在身侧伺候着,皇帝瞥了她一眼道:“粉色娇嫩,你如今都多大年纪了,以后别再穿了,如今宝石湖蓝更衬你的身份。” 许妃衣袖里的拳头紧攥,再松开,委屈地说道:“陛下……这是嫌臣妾老了……” 皇帝喝了口茶,并未理会许妃的委屈:“朕也老了,珏儿如今都娶妻生子了。” 提到陆卿珏,许妃来了精神,她凑上前一步:“陛下,珏儿最近很是用功,骑马射箭也很长进,臣妾常督促他,身为长子要为父皇分忧。” 皇帝放下茶盏,看着许妃,继而道:“你父亲在南方治水有功,珏儿在朝中又让朕很是得力,你功不可没。” 许妃听了这话,满脸掩不住的笑意,娇媚地喊了一声:“皇上……” 许妃刚一开口,皇帝便沉声道:“摆驾勤政殿。” 许妃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已经站起身:“朕还有奏折没批,改日再来你这坐。” 许妃愣了,陛下这就走了?她还以为她要侍寝了…… 第一卷 第37章 暗地 许妃反应过来,跟在皇帝身后追了两步:“陛下!您这就走了?” 一旁伺候皇帝的老太监都忍不住皱了眉。 陛下最不喜纠缠,这许妃娘娘当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怪不得陛下几年都不来看她一回。 今日陛下肯来和她一起用膳,还不是看她父亲在南方治水有功,大皇子在朝中又得力,不然,这交泰殿,陛下是一刻也不想待的。 皇帝走后,许妃却还沉浸在皇帝驾临的喜悦之中。 冷静下来,许妃坐在软塌上喝茶,想起父亲的来信上说,南方治水本以为会艰难险阻,没想到却异常顺利,总感觉有人在背地里悄悄帮他。 许妃皱眉想,也许是父亲太过劳累,多思多忧了,有谁会在背地里帮她呢? “阿嚏!阿嚏!”陆卿尘在炕上喝着锦婳泡的热茶,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谢威看了担心:“殿下,您这怕是着了风寒,这离县也不知有没有郎中,明日一早属下去找来给您瞧瞧。” 陆卿尘摆手,接着喝了口热茶:“吾无碍,许是今日市集上的风凉了些,喝点热茶就好了。” 锦婳在地上收拾着明日要卖的卤货,今日她又卤了些豆干,晚饭时陆卿尘难得夸赞,说这豆干卤得竟比肉好吃。 听了主仆二人的对话,锦婳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里,干活最多的是她,吃得最少的是她,穿得最单薄的是她,那两个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大姑娘的人反倒着了风寒,去哪儿能说说理! 早上,锦婳早早起床烧水做饭,煮的是隔壁林嫂子给的大黄米煮的饭,熟了的黄米饭金黄粘糊糊的,锦婳用铲子铲出来,放在油锅里煎出两面硬硬的脆皮。 林嫂子说,撒上白糖,好吃极了。 锦婳又把隔壁张大爷给的酥油茶沏了水,凝固后香甜的味道飘满了小屋。 三人热热乎乎地吃了一顿早饭,赶着车去集上售卖卤货。 路上,谢威赶车,锦婳给陆卿尘带了一床薄被,陆卿尘昨夜有些咳嗽没睡好,马车颠簸的他有些迷迷糊糊的。 锦婳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见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然后又闭上。 锦婳小声说:“你先睡吧,到了我叫你。” 昨天夜里的确有些冷,家里的被褥又不够厚实,陆卿尘自打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这日子像锦婳这样苦日子里过来的人自然觉得也没什么,于陆卿尘来说,就是苦难。 陆卿尘许是睡着了,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锦婳心中心疼了这个大美男三秒。 今天锦婳的卤货在集市上卖得很快,三人下午就收了摊。 秋日里虽然出了太阳,可北风却不小,三人站了一上午,都冻得打冷颤。 锦婳这几日赚的钱,买了猪皮、猪下货、豆腐、豆干、大棒骨,还剩下五两,买三人的棉衣应该是够了。 成衣铺的衣服样式都差不多,锦婳捡了三件老款式,布料差一些的最便宜的,同老板讨价还价,三人的冬衣冬裤,每人一两,花了三两。 剩下的二两,锦婳也囤了冬菜,萝卜、白菜先各来二百斤,申家兄弟和张洛、王里偶尔还要来吃饭,家里人口多,要多备一些,冬日里北方天寒地冻,颗粒无收,粮食短缺,再买就贵了。 还有一些余钱,锦婳给陆卿尘买了些笔墨纸砚,陆卿尘亲自挑了几本书。 三人穿着棉衣,坐着马车暖暖和和地回了家,谢威卸了车上的冬菜,学着隔壁林嫂子,整齐地码放在床沿下晒太阳。 锦婳又研究了几个新菜式,卤猪皮,青冻,酱棒骨。 猪皮去毛,在热水里熬煮,熬得软烂,再捞出来放在棒骨的卤汤里一起卤煮。 煮猪皮的高汤放在屋子外冷却,凝固成青冻,泡在卤煮汤汁里,竟也能吃出香浓的肉味儿。 今日集市上买到了干豆腐,锦婳切成了丝,用高汤煮了煮,又放了些干辣椒,临出锅时撒上一把葱花,一盆香香辣辣的老汤干豆腐就煮好了。 晚饭锦婳煮的糙米饭,陆卿尘不吃猪血、下货那些东西,猪棒骨也是不好啃,没有多少肉,三人就着老汤干豆腐和青冻饱饱地吃了一顿。 晚上锦婳收拾完碗筷,将明天要卖的东西装在马车上,在小院里洗漱后才进了屋。 马上入冬了,在小院里洗漱已经觉得有些冷了,屋子里还有两个大姑娘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男人,洗漱更是不方便。 卤货生意虽然不错,但是也只够三人生活的,偶尔还要接济申家兄弟和张洛王里几人。若是想盖间自己的房子,日后再开个酒楼,是远远不够的。 锦婳心里琢磨着,还得再寻新的营生才行。 锦婳进屋时,谢威已经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眯着养神。 卖卤货这些天,体力活、赶车全靠谢威,今天又搬了几百斤的白菜萝卜,想来他是累坏了。 锦婳刚才进屋时,看见窗台下,冬菜码放得整整齐齐,想来做事如此认真的谢威,之前做将军统率千军万马时,也必定是个常胜将军。 陆卿尘倒是没睡,坐在炕桌前,桌上铺着宣纸,照着一本书,好像在临摹一幅山水画。 锦婳脱鞋上炕,刚想铺床进被窝儿暖和暖和,陆卿尘抬眼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说:“可会画画?” 锦婳一愣,眨了眨眼:“不会。” 陆卿尘没再看她,而是继续临摹,半晌道:“那为何名字里有个婳字?” 锦婳想想,自己倒是从未与这两位谈起过家事,他们这些大人太子的对自己这个小丫鬟的家事也未必感兴趣,便含糊说道:“我娘是绣娘,画了一手的好图样,所以就给我起名叫锦婳了。” 陆卿尘停笔,抬眼看她,眼睛明亮诚意:“那你可想学画画?” 锦婳倒是想学,可她怕陆卿尘嫌她愚笨,再说,自己多大的胆子,敢让前太子教自己画画。 第一卷 第38章 学字 锦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得很,满是冻疮,想来画画的手也不是长这样的。 便摇摇头:“我还是不学了,怕学不会。” 陆卿尘瞥了眼锦婳:“那便学别的,可认识字?” 锦婳摇摇头。 陆卿尘道:“过来,从简单的字开始学起,若是真的学不会,再说。” 锦婳弄不懂陆卿尘是什么意思了,今天怎么突然想教她了? 她缓缓往陆卿尘身边挪了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意思说,她学会,学不会都行?是这个意思吧? 陆卿尘似乎看出锦婳走神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炕桌上轻轻敲了敲:“看好了,吾只教一次,这个字,一撇一捺,是人。” 锦婳认真地学着,点头道:“记得了!” 陆卿尘又在人字上加了一笔:“这样加了一横,是大。” 锦婳乖巧点头:“记得了!” 陆卿尘又在大字上加了一笔:“大字加一横,是天。” 锦婳点头。 陆卿尘今日教的这几个字,都是最简单的,锦婳又不是刚启蒙的小孩子,虽然之前没学过,但也认得了。 陆卿尘已经不记得自己幼时识字启蒙是如何开始学的,也不知该如何教锦婳,只是觉得不能像小时写错时师傅打手板,无论是教他读书的师傅,还是教他练武的师傅,对他都是最严厉的。 对锦婳倒是不用那么严厉,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一些字,倒是不用学得多好,起码认识一些字便可。 陆卿尘把手里的笔蘸了墨,递给锦婳:“把刚才学的这几个字,写给吾看。” 锦婳第一次拿笔,小手攥拳握着笔,看着有些窘迫。 陆卿尘起身跪在锦婳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圈在炕桌里,一只手握住锦婳拿笔的手,开始写人字。 锦婳并未察觉到陆卿尘的举动有什么不对,还沉浸在学写字的喜悦中。 一边写一边清清浅浅地说:“人,一撇一捺,念人。” 陆卿尘扶着锦婳的手,在纸上反复地写着人字,心中竟觉得痒痒暖暖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谢威躺在炕上打盹儿,觉得两人的动静有些不对,眯缝着眼睛偷偷看向两人,殿下这是……教锦婳写字呢?! 只是这两人的姿势…… 这般的靠近,是否太过暧昧了些…… 难不成,主子对锦婳……起了心思? 谢威不敢出声音,闭起眼睛继续装睡。 锦婳写了几个人字,陆卿尘见她似乎会握笔了,便松开了手,窜到后边看书去了。 锦婳自己照着之前陆卿尘写的字的样子,把人、大、天,分别都写了几遍。 陆卿尘抬头瞥了一眼,嗯……还不错。 便随意开口问:“幼时为何没学识字?” 这早已不是锦婳的伤口,说说也无妨,锦婳如今也能淡然地说出了:“小时娘亲死得早,还有个弟弟要养活,家里没钱供我读书识字。” 陆卿尘拿在手里的书不易被人察觉地抖动一下:“你的娘亲……” 锦婳没有抬头,手里的笔也没有停,陆卿尘看不到她的眼神和表情。 过了一会儿,锦婳开口,语气与平时并无差别:“在我七岁那年病死了,父亲娶了继母,继母还带来了继姐,从此饭桌上再没有我们姐弟的位置了。” “靠要饭活到了八岁,被爹爹和继母哄骗着卖进了宫,一直到现在。” 锦婳说得淡然,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可陆卿尘怎会不懂,一个孩子,若是幼时没有了娘亲,往后的人生皆是坎途。 锦婳见后面的人没了动静,许久后,听见了翻书声。 锦婳想起青冻还放在外面,现在夜里冷,怕冻上了,急忙起身下炕,去把青冻拿进厨房。 陆卿尘见锦婳又去厨房里忙活,便掏出了衣袖地里的密信。 是青龙、白首,两位师兄白日里的飞鸽传书。 信写得简洁,应是怕被拦截,露了行踪。 信上写,江南水患已除,许阁老不日回京领功,如今宫内两股势力抗衡,陛下忧思。 陆卿尘皱眉,陛下忧思,是在权衡不知立大皇子还是五皇子为新太子? 皇宫,勤政殿。 皇帝伏在案上批阅着奏折,一旁的老太监轻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今夜陛下可要宿在交鸾殿?” 皇帝摇了摇头,摆手示意老太监退下,自己则将头向后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眉目紧锁。 太子……如今不知如今如何了,身子上的伤可痊愈了。 自打一气之下废了太子后,大皇子和五皇子对太子之位的觊觎之色,都懒得隐藏了。 丽妃和许妃更是在后宫里明争暗斗,唇枪舌剑,不时就要梨花带雨地跑来自己这里告一状,搞得自己头疼得很。 想当年皇后在世时,温柔贤德,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太子勤学尊长,父慈子孝。 皇后走时,拉着他的手,眼睛里都是不舍,她满眼含泪,求他善待她的孩子,看他终于点头,皇后才肯放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是不是食言了…… 那年春日里,桃花漫天,皇后便是在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入了宫。 初见皇后,一见倾心。 若是说对早一年入宫的许妃有一些喜欢,那对皇后,便是浓浓的爱意。 皇后出入宫那一年,他冷落后宫佳丽,只独宠皇后一人, 他与她看雪、看月亮、围炉下棋,作诗吟唱。 他几乎做了所有一个皇帝不该做的事。 一年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在她孕育他们的孩子时,他曾多次去五台山祈福,他身为一朝天子,跪在菩萨面前,祈求上天怜悯,保佑皇后顺利产子。 上天保佑,皇后顺利产下的是个男婴!他爱屋及乌,孩子出生三日便册立了太子,满朝哗然。 他还记得,那几日的奏章满天飞,皆是认为太子年幼,可再考量,皇位传贤不传嫡。他一概不理会,还处置了几个带头的文官,他容不得任何人对他们的孩子有一丝的质疑! 见他圣旨已下,意志坚决,朝臣们倒也不了了之了。 第一卷 第39章 往事 太子天资聪慧,又勤学好问。 他为太子找了最博学的大学士做启蒙恩师,太子三岁启蒙,五岁熟读四书五经,他对他们的儿子寄予厚望。 太子能文能武,又善骑射,七岁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那日他兴冲冲地跑到皇后的凤坤宫,特意去告诉她,他为他们的孩子寻了一位大将军做师傅,教授他武功。 开始皇后很是高兴,后来他说出了那位将军的名讳是赵猛后,皇后的面色上透露出一丝丝的不易察觉的迟疑。 自古帝王多疑,日日夜夜躺在自己枕边的人,她有何心思自己又怎会不知。 他调动东厂暗卫,暗暗调查皇后与赵猛大将军。 当暗卫深夜跪在勤政殿的大殿之下,对他汇报,原来皇后曾与赵猛将军定过亲,那日入宫赏花后,是被他强行留宫立后,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原来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自那日后,他留在勤政殿的时间多了起来,也极少入后宫,可对太子却依旧注入心血,苦心栽培。 皇后还如往常一般,她关爱后宫里的所有嫔妃、皇子,并不因为他很少入风坤宫而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三年后,选秀女,丽妃入宫。 丽妃是一个七品县承家的女儿,但天生一副媚眼如丝的模样,选秀那日,皇后在见到丽妃容颜时,明显面色凝重,身躯微微一颤。 他心中暗喜,原来皇后也会因他有其他女子而心中难受。 他当即便问皇后:“这名女子可否留用,皇后意下如何?” 他心中期待,期待她说不留用,他期待她心中有他,唯恐他被其他女子抢走。 可她还是那般温柔又冰冷地说出:“全凭陛下做主,臣妾无异议。” 从那刻起,他一颗炙热狂跳的心脏,骤然冰冷,再没因为情爱跳动过。 当日,他封了丽妃为丽嫔,无限荣宠,满宫哗然,还从未有女子入宫便是嫔位! 丽嫔入宫后,三千佳丽黯然失色。他独宠丽嫔,夜夜宿在交鸾殿。 一日批阅完奏折,他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凤坤宫,已是深夜,老太监刚要通传,被他拦下来。 这个时辰,她宫内的烛火竟然还亮着,他悄声走到廊檐下,他想若是她因为思念他而落泪,哪怕是难过深思,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抱紧她,第二日就遣散所有后宫嫔妃! 堂堂一国之君的他像小偷一样在窗户缝隙朝内看,那一幕,让他的心痛上加痛。 皇后半躺在贵妃椅上,太子正在给她表演今日学到的功夫,皇后满脸慈爱的笑意,不时起身给太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满脸的欣慰和疼爱。 他们母子没有他,过得依然幸福,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在日日夜夜因思念她而假意宠幸别的女人时,她丝毫不为所动! 他心如止水,不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次年,丽嫔生下五皇子,赐名炫。 同年,后宫之中不知何人传出,太子与赵猛将军长得竟有几分像父子。 他勃然大怒!诏皇后与太子觐见! 皇后与太子跪在勤政殿下,此时大殿之内只有他们三人。 他站起身,下了大殿,步步逼近太子,他要好好看看清楚,这个自己最最疼爱的嫡子,一出生便寄予厚望,遍寻名师教授,自己亲自督促教养的孩子,面像为何会像那个赵猛! 她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恐惧地看着他步步逼近,一把把她的孩子护在了怀里。 她跪在地上抬头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惊恐……竟还有……杀意…… 此刻她不用言语,只用眼神便能让他明白,今日他若是敢动她的孩子,她会与他同归于尽。 入宫多年,他在她脸上,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神色,是因为她和赵猛的孩子。 他不需要问她一个字,便已经从她的眼神中知道了答案…… 那日皇后回了凤坤宫,便病倒了。 一连半月不见好转,他叫来了给她医治的太医们询问,皆说是偶感风寒。 他大怒,怒斥太医,若是医不好她,全部都要给她陪葬!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已爱她入骨,若是她能好起来,他甚至可以接受她和别人的孩子,陆卿尘……可以还是太子…… 他也是叫了他好几年父皇,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 正当他勃然大怒,要杀了无用的太医时,丽嫔翩翩而来。 跪地请求准许她为皇后娘娘侍疾,以报皇后娘娘当年准她入宫伴驾之恩。 丽嫔心细,人又温顺,有她照顾皇后也好。 丽嫔衣不解带,伺候了皇后半月有余,人都憔悴了一圈。 一日,凤坤宫的小太监惊慌失措,慌忙来报,说皇后不好,还吐了血! 他抛下御书房内正在议政的大臣们,撒腿就往风坤宫跑。 他冲进她的寝殿,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呼吸都微弱得让他感觉不到。 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气,转头朝他看。 他再也顾不得那所谓的面子和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快步冲到她床边,紧紧攥着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 来不及了!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她奄奄一息,躺在那浅浅的笑着看着他,就如他第一次见到她那般。 半晌,看他落泪,她幽幽开了口:“别哭,我不怪你。” 他泪流了一脸,也顾不得擦,抽噎着说:“别走,求你!朕求你!” 她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竟回握了他。 “陛下……臣妾要走了,尘儿……往后没有娘亲……只有爹爹了。臣妾只求您往后善待尘儿。无论您信不信臣妾……尘儿……他都是您的亲生儿子……” 说完这些,皇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回握他的手也缓缓地松了下来,眼睛缓缓闭上,喘着粗气。 半个时辰后,皇后崩逝。 他朝皇后寝殿的帘子外看去,太子跪在外殿,看他的眼神,漠然。 举国同哀。 他思索月余,才终于赐下封号,明仁贤皇后。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唯有这几个字,方配得上她。 第一卷 第40章 父子之情 卿尘这孩子,如他的名字一般,皇权、富贵、地位在他眼里真的就如尘埃一样。 他养大的孩子,是什么品性,他再清楚不过。 那孩子,至真、至诚。 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子女里,只有陆卿尘的名字不是他亲自取的,卿尘,这个名字,是他的母后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他们的儿子,性情的确如名字一般高洁。 自从皇后仙逝,卿尘这孩子原本和善从容的性情也跟着变了,他仿佛把自己的心封闭在了一个壳里,他这个做父皇的进不去,他自己也不想出来。 不过,幸好,他身边始终有挚友相伴,青龙、白首、谢威。 这几个生死相随的挚友,让他落寞时显得不是那么孤单。 因皇后的仙逝,卿尘与他父子离心。他这个父皇,靠他太近也不好,离他太远也不是,经常两难,也唯有偷偷关怀着他。 他为他选了家事最好的太子妃,是佟家的嫡女,佟家可是大乾的三朝元老,那姑娘他细细查过,自小被养在闺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配得上他的卿尘。 卿尘大婚那日,是自打皇后仙逝后,他最高兴的一天。 那夜,他一夜无眠,在凤坤宫守着皇后的排位,同她聊了一个晚上。 他为他们的卿尘,寻了世间最好的女子为妻,不知是否对得起她临终的托付了。 可那日早朝。 还是北境的边境问题,蛮夷长年累月的骚扰边境百姓让他头痛欲裂。 赵猛将军的态度坚决,势必要与蛮夷一决生死! 可文官们考虑得更多一些,南方水患未治,西北又受蝗灾困扰,百姓们食不果腹,朝廷的钱拿来赈灾都不够,国库里哪来的银钱去打仗! 自打卿尘成年,他便有心锻炼他、辅佐他将来成为一位英明仁爱的君主。 卿尘也一直认认真真地学着批阅奏章,学习大乾的政事。 他该知道,战争一触即发容易,苦的是边境的百姓。 战争,劳民伤财,百姓流离失所。 那日朝堂上,文官武将争执得热火朝天,却也没个结果。 他看向陆卿尘,想知道这个他一手培养出的太子,有何高见。 “太子有何意见?” 陆卿尘眼神依旧漠然,向前一步,躬身颔首道:“儿臣,赞同赵大将军所言,蛮夷必除!” 他看到赵猛眼里闪现的皆是得意,他这个高徒一直与他同一战线。 帝王大怒! 他亲自培养的太子,竟将赵猛看得比他这个父皇还重要! 他下令打他五十大板,打到他知错为止!在卿尘被太监们拉出去时,赵猛跪地求情,看似求情,实则挑衅。 “陛下息怒!太子是皇后娘娘留下的唯一血脉,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五十大板会要了太子殿下的命啊!陛下三思啊!” 帝王眼里燃烧着怒火,皇后娘娘几个字,从赵猛嘴里说出,让他更加失去了理智! “给朕拖出去,打!” 门外板子声响起,并无一声呼喊、求饶。 他虽震怒,却还保留一丝理智,他给身边伺候的太监一个眼色,太监便悄悄转身去了打板子的人身边传话。 宫里面打板子是有学问的,有的板子重重落下,声音又大,可打在身上却不疼。 即便最后皮开肉绽,却不伤根本。 他坐在大殿之上,听着殿外板子啪啪落下的声音,心如刀绞。 帝王冷声道:“太子之位,实为国本。二皇子陆卿尘失于仁德,至百姓安危于不顾,实不堪大任,今日起,废除二皇子陆卿尘太子之位!” “下朝!”帝王拂袖而去。 满朝文武哗然! 帝王深夜独坐勤政殿,老太监悄悄来报:“禀陛下,太子殿下已在冷宫安顿下来,身边有小谢将军照看着,身上的伤涂了金创药,看着严重,实则无碍。” 他摆摆手,老太监便退下了。 卿尘去北境也好,如今朝内、后宫想要他命的不少,北境是大乾最苦寒之地,发配到那反倒不引人注目。 那孩子自幼丧母,明面上不得父亲关爱,此次又被废打了板子,不知是否会因此记恨自己。 这些年宫里流言不断,皆是传言卿尘并非皇子,而是皇后与赵猛将军的孩子,赵猛将军才会将一身武艺谋略毫无隐藏地倾数相传。 可这些流言他皆不信,皇后仙逝他也曾一度弃用赵猛,可那并非明君所为。 他信得过皇后和赵猛将军的人品,这些年的观察,皆为上乘。 皇后既说卿尘是他的孩子,他便不疑,这皇位早晚是他的。 如今朝内后宫两股势力,许妃、丽妃皆想登上后位。 大皇子、五皇子也明争暗斗对太子之位觊觎已久。 他皆装作不知,奏折上催促再立太子的言论一律驳回。 卿尘暂且在北境避避风头,前朝后宫这些污糟事自有他来摆平,到时卿尘依然是北境最尊贵的太子。 她死后,大乾便再无皇后,太子之位也只属于他们的儿子。 此去北境,这一路上卿尘遭了不少罪,如今入了冬,天气寒凉,来报的探子称,卿尘和谢威到这个小丫鬟在离县的集市上售卖卤货,才得了钱穿上棉衣。 这话听了,让他这个做父皇的心疼了许久,若是皇后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怪他。 但他认为,这些历练,对卿尘来说并非坏事,总好过被宫里的明枪暗箭伤了性命。 想着想着,他叫来了身边的老太监:“承恩,差人去北境,给太子送些过冬的东西,天冷了,再给些银子度日。” 老太监听了一愣,陛下依然说的是太子,还要送东西去北境,看来父子之情尚未断。 况且皇后仙逝多年,陛下迟迟未立新后。宫内外留言不断,说太子不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也从未理会。看来那些做梦登上太子之位和皇后宝座的人,是白想了。 “是,陛下,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这差事不光要办,还要办得好! 看来太子回宫,指日可待。 第一卷 第41章 冬至 早早的锦婳就起了床,准备今日的早饭。 难得看见隔壁林嫂子起得这样早,忙进忙出的,锦婳便问了一句。 林嫂子告诉她,今日是冬至,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吃,家里人口又多,要剁上好几盆的馅儿,要早些准备。 锦婳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她心里盘算着,今日从集上回来,也买些菜和肉,包些饺子吃。 再把申家兄弟和张洛王里喊来。 锦婳在小厨房把昨日买的一斤鲜面煮了,炸了鸡蛋酱,撒上小葱花。 她教着陆卿尘和谢威把鸡蛋酱拌进面条里,再放上葱花。 这两位爷在宫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哪里会知道鸡蛋酱拌面怎么吃。 锦婳吃了一口面条,真香啊! 她告诉陆卿尘和谢威:“这离县可并非朝廷说的那个样子,我刚才看了看,家家户户都养了猪、鸡鸭鹅,富足得很!” “而且,刘嫂子告诉我,今日是冬至,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吃,还有几家杀了猪,即便是在京城,百姓也是只有过年才吃饺子的。” 谢威扒了一口面说道:“这离县的县官还真是治理有功,就是许久未见你那位张家小公子了?” 谢威开始没正形,打趣锦婳。 锦婳压根儿就没长那个心思,所以也没听出来,随口答道:“听说他去放马了。” “放马?”陆卿尘抬头问。 锦婳嘴里叼着面条,睁大眼睛点点头:“嗯,你不知道吗?离县衙门养了好多战马,就圈在北山那片空地,申家大哥告诉我的。” 陆卿尘不语,默默思虑,这离县的县官竟是个人才,朝廷不管,他就自己养战马,筑城墙,若有机会,真该去拜会拜会这位张大人。 青龙、白首信上说,已经从南方动身,不日可到。 到时,寻找碧痕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见陆卿尘不说话,在愣神,锦婳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子?是面条不好吃吗?你将就些,晚上我给你和哥包饺子!再叫上申家大哥和两位官差大哥可好?” 陆卿尘也扒了口面:“吾说过,这些小事,你决定就好。” 谢威吃得快,已经起身去装车了。 锦婳想起早上林嫂子悄悄问她:“和那两个性子古怪的大男人住在一块儿,还住得惯吗?属实有些难为你了!” 锦婳点点头:“我哥那人还算好说话,我家公子吧,他那人就那样,话少得很,但是人不坏。” 锦婳也说不出陆卿尘哪里好,可能都是自小没了娘亲,独处惯了的人,话都没有那么多。 旁人看着他性情古怪难相处,她觉得倒也还好。 申家兄弟也觉得陆卿尘这人古怪,沉默寡言,但……人还是不错,至少不挑肥拣瘦的,还有就是……他们兄弟经常在这混吃混喝,他都没有二话。 锦婳在厨房里收拾东西,谢威装车,三人还没出发,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是林嫂子带着几个村民,大家拿盆的拿盆,拿碗的拿碗,进了院子。 林嫂子笑着挽着锦婳道:“妹子,今日过节,我们大伙都想买些卤货配酒和饺子吃,今日有什么现成的?” 锦婳掀开盖着卤货的帘子,给林嫂子和村民们挑选。 锦婳热情地介绍着:“这个是我新做的青冻,只用了猪皮和盐,味道清爽得很。” “还有这个卤猪皮,软软烂烂的,特别入味。” “若是配酒,那这个猪大肠是最好的了!” “对了!还有猪血和素菜,若是买得多,都可以送一点。” 锦婳大方,秤都给得满满的,最后还给每人送了些素菜,锦婳乐乐呵呵地送走这些村民,又迎来了下一伙。 三人称重、收钱,忙活到了下午,这下可好,今日不用去集上卖了,在家里的院子里就卖了个七七八八。 还剩了些猪大肠、鸭头、素菜,锦婳说不卖了,收摊,这些卤货得留着晚上自家人吃呢! 刚才卖卤货时,锦婳就和同村的郭大爷说好了,一会儿得了闲就去他家里割块肉包饺子。 锦婳收拾好家里剩的卤货,拿着盆就出去了。 锦婳在郭大爷家割了五十文的五花肉,郭大爷说,五花肉包饺子最好了,肥瘦相间,肉也不柴。 锦婳看郭大爷家有菠菜,想着能煮成菜汁和面,又买了两文钱的。 不一会儿,锦婳就端着一盆五花肉,一捆菠菜进了门。 锦婳朝屋里瞥了一眼,只有谢威和陆卿尘在炕上,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锦婳有眼力见的没有进屋,直接进了小厨房。 申家兄弟和两个官差还没来,应该是还没有下工,趁这个功夫剁馅活面。 锦婳麻利,活了两种馅,一种纯肉馅,一种白菜肉馅,白菜多,肉少一些,陆卿尘爱吃素的,被他少包一些。 锦婳把菠菜煮成汁,揉进面里,活了两个面团。 再把两个面剂子拼在一起,包出来的饺子活像一颗大白菜! 这饺子她还是跟太子府的大厨子学的,太子府每年过年都要包饺子,大厨子包的饺子皮薄馅大,样子也好看。 一晃出宫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大厨子如今在哪个宫里做事,过得如何,又没人肯像她那般任他使唤。 锦婳摇摇头,不想了,宫里的日子恍如隔世。 锦婳手快,转眼几屉帘饺子下了锅,屋外有声音,锦婳伸出头朝外看,是申家兄弟和张洛王里风尘仆仆地进了门。 看样子晚上很冷,四人进屋带进了一股凉气。 锦婳先把卤货装盘,端进屋里。小炕桌上摆着两壶酒,锦婳问道:“这酒是谁买的?” 申虎挠头笑着道:“俺买的,今日过节,想着和大伙喝点酒,热闹热闹。” 锦婳却道:“山上的活挣钱不容易,不是这么个花法的。等攒了些钱买身棉衣,盖间房子,以后再来吃饭若是再花钱,是不许进门的。” 申虎知道锦婳这姑娘心善,这是心疼他花的钱了,陪着笑说:“知道了,妹子!” 锦婳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第一卷 第42章 饺子 不一会儿,锦婳的玉白菜饺子出了锅,几大盘子饺子端上桌时,申家兄弟和王里张洛都看直了眼。 这哪里是饺子,这活脱脱就是一颗颗的小玉白菜啊! 陆卿尘和谢威倒是不以为然,这饺子他们每年过年时都要吃,没成想竟是锦婳这丫头包的。 锦婳把素馅的饺子往陆卿尘面前挪了挪,告诉众人:“各位哥哥,今日冬至,算是我们来北境的第一个节,饺子管够,吃完小妹再去煮。” 张洛和王里每日在山上砍树,吃的都是工地发的菜包子、大饼子,虽说比流放路上的吃食好些,但也只是能饱腹罢了。 今日能吃到热乎乎的饺子,别提多高兴了,几人酒足饭饱,张洛感慨道:“锦婳妹子有这份手艺,不去市集上卖饺子真是可惜了。” 锦婳道:“北境家家户户都会包饺子,我即便是去卖怕是也没几个人肯买的。” 王里道:“那倒是,到底是卤货好卖些,比我们在山上砍树强多了。” 锦婳问道:“山上砍树的人多吗?都是什么人?” 王里答:“多!足有上千人!大多都是村里人和临村的,北境冬天没有农活可干,男丁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山上砍树挣点是点。” 锦婳又问道:“山上砍树吃的如何?” 王里摇摇头:“不好,大多数人都吃不饱,可也没有办法,给了工钱,不可能再给好的吃食了。” 谢威看锦婳这丫头不语,笑着问道:“你可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锦婳对申家兄弟和张洛王里说:“几位哥哥觉得,卤肉的汤汁浇在饭上,每碗再给两块肉,几块土豆,在山上可还能卖得动?” 申豹问道:“一碗卖几个铜板?” 锦婳算了算:“糙米饭倒是不贵,一碗算一个铜板,卤肉和土豆算三个铜板,就卖五个铜板,一碗饭赚一个铜板就好。” 申虎道:“我看行!” 锦婳又对几人道:“几位大哥可愿意跟着我干?一天也是十个铜板,管饭,但活却轻松得多。” 申虎和申豹爽快地答应了:“跟着锦婳妹子,亏不了,我们兄弟干!” 张洛和王里却有些犹豫,锦婳看出来了两人的顾虑,便说:“二位大哥再考虑考虑,我这卤肉饭也不一定能卖得出去,若是真的生意还行,人手不够时,再去找二位大哥帮忙。” 张洛和王里点头应下:“好说!好说!” 吃了饺子,几人谢过锦婳,便都各回各家了。 锦婳收拾完炕桌,又去干厨房里的活,看天色没太黑,又端着盆出去了,不一会就端回来一盆猪肉。 谢威趴窗户看,锦婳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 谢威赶紧出门迎锦婳,走近一看才发现,跟在锦婳身后扛麻袋的正是张家那位小公子。 谢威接过张澈肩上的麻袋,道了谢。 张澈不好意思地说:“我娘吩咐我来你家买些卤货给晚上爹爹下酒,刚走到郭大爷家门口,就看见锦婳妹子一个人又扛麻袋,又端盆地,就顺道给送了回来。” 谢威陪着笑:“多亏了小张公子,不然我这妹子最是逞强,晚上又要吵着腰疼、腿疼了。” 锦婳对张澈说:“小张公子可要进屋暖和暖和,我家公子在屋里练字,一会儿我把卤货端进屋里给你挑。” 张澈也是个实在的,被锦婳领着进了屋,与陆卿尘打了招呼,坐在炕上暖和着。 谢威扛着土豆进了厨房,帮锦婳一起挑着卤货。 屋里陆卿尘和张澈喝着热茶,陆卿尘见张澈眼神明亮,人又和善,只觉得他是个坦荡的青年。 一杯茶下肚,陆卿尘问道:“听说离县的衙门里养了战马?” 张澈人也直爽,如实说道:“地方私自养战马,朝廷本是不让的。可也是没了办法,若是哪日蛮夷入侵,家家户户的爷们儿皆可上战场,可若是没有战马,恐怕更不是蛮夷的对手。” 陆卿尘又问道:“那若是蛮夷未入侵,又被朝廷发现了,又当如何?” 张澈眼中满是坦然,眼睛明净如清泉:“蛮夷不入侵,对北境百姓自然是幸事,若是朝廷发现追责,父亲和娘亲都说,大不了我张家全家下大狱,再不济就是砍头。” 张澈接着是一脸苦笑,无奈又没有办法。 陆卿尘听着有些悲壮又有些决绝。 “吾如今……被发配北境,贬为庶民,也爱莫能助。不过吾认为可以让村里的男丁闲暇时与谢威学些防身的功夫,也好过胡乱打斗。” 张澈笑着应下:“那自然好!” 这时,锦婳和谢威端了几个碗推门而入,锦婳把装好的卤货放在张澈身前的炕桌上,细心地介绍着。 “小张公子,这是青冻,回去蘸着酱油和蒜酱一起吃。” “这卤猪皮软嫩可口,是我新研制的,空口吃又软烂又劲道!” “还有这个鸭头,看着不起眼,切开里面的脑花可是极香的。” “这碗是素菜,有藕片、猪血、豆角,豆干。” “今日过节,卤货都被村里人买光了,家里只有这些了。” 锦婳有些歉意,自打来了离县,小张公子没少帮忙,今日来买卤货,货却不全, 张澈也不好意思地说:“原是我来晚了。” 锦婳道:“若是张大人和夫人爱吃这口,可差人来告诉一声,要什么我便留出来。若是不得空,我送过去也可以。” 张澈端着碗说:“那太麻烦你了,我也是闲着,自己来买就成了。对了,锦婳妹子,这些卤货多少钱?” 锦婳不想收,一来是想还张澈这段时日的照顾之情。二来,人家是府衙的县太爷老爷要吃,若是收钱则显得太不懂事了! 锦婳推搡到:“这些东西都是不值钱的,若是吃得好,下次买再一起给就成了。” 张澈却不干:“那怎么成,你们这也是小本买卖,也是糊口的营生,父亲若是知道我白拿了你的,回去腿都是要被打断的!” 锦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想来那张县令也是个好官,不拿百姓一分一毫。 “张公子就给十文好了,这都是剩下的,不是新做的,卖不了几个钱的。” 第一卷 第43章 假意投诚 张澈爽快地给了铜板,锦婳也笑着接了过去。 张澈临走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卿尘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惋惜,也有同情。 他这样一个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怎么会是废太子,还被打断了腿,发配到了北境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刚才与他的对话,分明可以感觉到,他做太子时一定是个仁慈的太子,若是将来成为君主,也定是明君。 可惜了…… 张澈对陆卿尘颔首道:“陆公子,改日我再来与您求教边境问题。” 陆卿尘未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张澈,锦婳回了屋,那两个大大男人正坐在炕上,眼神带笑地看着她。 锦婳白了那两人一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威厉声道:“锦婳,怎么和主子说话呢!我和主子也是关心你,你是不是瞧上那位小张公子了?” 锦婳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一天心里都没个正事,挣钱的事不多想想,整日想她又看上谁,又没看上谁的! 谢威不依不饶:“若是真的喜欢人家,哥便为你去张家说和说和。” 锦婳铺着炕,不耐烦地说:“瞎说和什么啊!人家是县太爷家的公子,我是什么,孤女?宫女?婢女?” 陆卿尘听了这话,觉得锦婳一定是看上了人家,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不知为何,内心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想再听下去,拿了一本书翻着看。 锦婳也不再理会谢威,躺在炕上开始犯愁,明日开始既要做卤货,又要做山上的卤肉饭,有的她忙得,若是山上的卤肉饭卖得好,她得赶紧寻个帮厨才是。 一碗卖五文,去了成本赚一文。卖一百碗赚一百文,除去申家兄弟的二十文,还剩八十文。 这么个赚法,得什么时候能盖上房子,开上酒楼啊! 想着想着,锦婳叹了口气,翻个身睡了。 陆卿尘躺在旁边,只觉得这丫头今日翻来覆去的,还不时的叹口气。 看来真是看上了那个张澈,得了相思病了。 陆卿尘越想心里越烦闷,说不出的滋味,索性也不去想,睡了过去。 谢威今日问锦婳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张澈时,他瞥了一眼主子的表情,分明是满满的醋意。 主子这个人啊!又不是没成过亲,怎么连喜欢这个人都不自知。 锦婳这个丫头也是的,好像天生少了那么根筋,守着这么俊俏的主子不贴上去,整日里小张公子、小张公子的说个不停。 这两个人啊,还得靠他谢威的帮忙,不然这辈子都够呛能发现自己的心意。 第二日一早,锦婳起得更早了些。 她要煮上满满一锅的糙米饭,昨日晚上从郭大爷家割的肉,切成丁,用卤肉的汤汁卤得香香嫩嫩的。 今天就没时间做卤货了,昨日冬至,没去上集市,下货和素菜家里都没有,索性偷一天懒算了。 陆卿尘和谢威早上一起床,就闻见了米香味儿和卤肉味儿。 锦婳盛出了五碗饭,浇上汤头,每碗饭上给配了两块卤肉。 不一会,申家兄弟来了,锦婳把卤肉饭端上桌,几人先吃,尝尝味道。 申虎大口扒了几口饭:“锦婳妹子!就你这卤肉饭,这个价钱,拿到山上卖一定能卖光!” 申豹也连连点头:“我们兄弟早上特意去和隔壁郭大爷家借了推车,一会吃完饭咱们就装车,好赶上中午饭点。” 锦婳还拿不准这卤肉饭能不能大卖,但看申家兄弟这么有信心,边说:“若是赚了钱,先给两位大哥买推车!” 申豹笑着扒了两口饭:“好说!好说!” 吃完饭,大家一起装车,陆卿尘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难得锦婳今日不去集市卖卤货,他也乐得清闲。 手推车上装着满满三桶糙米饭,两桶卤汁,一盆卤肉。 锦婳算计着,一百碗绰绰有余。 申家兄弟推着车出发了,锦婳送到门口,叮嘱着注意安全,别为了赶路摔了,小心车上的肉汤别撒了,再有就是别小气,每碗饭都盛满满的,日后才有生意做。” 申家兄弟满口应下了,推着独轮车上了山。 谢威帮着装上车,站在屋檐下和陆卿尘一起晒着太阳。 “主子,锦婳现在越来越有做生意的样子了,看来我们真要靠她一个小丫头养活了。” 陆卿尘看着锦婳在太阳下晒着萝卜白菜,忙忙碌碌,从心往外地笑。 “吾倒是觉得被人养也不错,这些年在宫里钩心斗角属实太累了,如今被一个小丫头养着,缺吃少穿,日子过得反倒畅快。” 谢威低声提醒:“殿下暂且放松倒没什么,可别忘了您大业未成,就算为了全天下的百姓,也不能让这江山落到大皇子和五皇子手中。” 陆卿尘点头:“吾知晓,青龙、白虎已经从江南出发,正快马加鞭朝北边来。等他们二人到了,便除掉张洛和王里,碧痕,也该去寻了。” 谢威皱眉:“殿下怎知张洛和王里是假意投诚?” 陆卿尘看着锦婳把白菜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还按照大小排了序,低声说道:“山上砍树的名单里,压根儿就没有他们二人的名字,发工钱时核对人名总不会作假。” “吾也悄悄打听了申家兄弟,皆说没在山上见过他们二人。” “昨日锦婳请他们二人去山上卖卤肉饭,他二人神色慌张,定是压根儿就没去过山上砍树,怕在申家兄弟面前露了馅,吾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谢威握拳沉声问:“那他们说自己的家人都在丽妃手里,也是假的?亏得属下还信了他们!” 陆卿尘继续道:“正因为他们的身家都在丽妃手上,便更不会背叛丽妃。” “现在说不定两人就不知躲在何处监视着吾。” “此二人必须除掉,否则碧痕一旦暴露行踪,全家都会有性命之忧,吾早已将生死看淡,但总不好连累了旁人。” 第一卷 第44章 大卖 谢威恨得咬牙切齿,那两人平日里没少吃锦婳的、喝锦婳的,没想到却养了两只白眼狼! 家里的柴火没了,谢威提着镰刀去山上砍柴,家里只剩下陆卿尘和锦婳两人。 锦婳是属于一日不赚钱就心里不安生,一会儿扒着门看申家兄弟回来了没,一会又在院子里踱步,看着心烦得很。 陆卿尘坐在窗沿下的石凳上,今日中午暖和些,他穿着棉衣晒太阳。 看见锦婳在院子里踱步,便招手让她过来。 “前日吾教你那几个字可还记得?” 锦婳点头:“记得的。” 陆卿尘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递给锦婳:“写给吾看。” 锦婳看了他一眼,接过树枝,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 不过学几个字总是好的,日后开酒楼管账也用得着。 只要他愿意教,她就一直学下去。 锦婳拿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一撇一捺是人,人上一横是大,大上一横是天。” 陆卿尘满意的点点头,这丫头还算聪慧,那日教她那几个字全都记得。 陆卿尘又捡起一根树枝,写了一个婳字。 锦婳见这个字有些难,皱眉问道:“这字念什么?” 陆卿尘抬头与她对视,眼眸如星般明亮:“你的名字,这字就念婳。” 陆卿尘也不知锦婳究竟是哪个婳字,问她估计也是不知的,他倒是觉得这个婳字很好,是形容女子安静美好的。 安静……倒是谈不上,不过有这小丫头的日子确实美好。 锦婳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他写的这个字真好看,虽然她不会写字,但也知道他写的字是极好的。 突然,锦婳转头看陆卿尘,眼神赤诚明亮:“这个字很好看,我喜欢!” 陆卿尘的心仿佛被锦婳此刻的天真可爱触动了,伸手招呼她:“过来,吾教你写这个字。” 锦婳起身蹲在他身前,陆卿尘在身后环着她,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锦婳的手。 两人写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写到下午,谢威砍柴回来了。 谢威背着一大捆柴火,推开门就看到主子环抱着锦婳,好像在教她写字。 两人脸上皆是笑意,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锦婳见谢威回来了,扔下手里的树枝,起身就跑到谢威身前。 锦婳手脚麻利,帮谢威卸下背在身上的柴火。 谢威砍了两个时辰的柴火,足有一百斤。 锦婳这些天卖卤货和卤肉饭,早就把家里的柴火用了个七七八八,正犯难想着去哪买些柴火,没想到谢威一下子砍来了这么多。 谢威竟是个眼里有活的! 其实谢威今日砍柴纯属为了发泄,他陪着主子一路到北境,什么都需隐忍! 就连两个小官吏都动不得,如今这般,哪如在战场上厮杀来得畅快! 砍了两个时辰的柴火,力气耗尽了,出了一身汗,心里也舒坦了。 锦婳眉眼弯弯地夸赞道:“哥,你真厉害,弄了这么多柴火回来,我正想着买一些,这可省下了不少钱!” 谢威被锦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后再缺柴火跟哥说便是,我再给你砍来。” 说完转身拿毛巾去井边擦洗,锦婳见谢威脱了外衣,自觉进了厨房。 谢威砍了一上午柴,指定是饿了,她也该做饭了。 锦婳今日不上集市,有的是时间,想着给那主仆俩好好做顿饭,还有申家兄弟下午回来也要吃。 锦婳把猪里脊切成丁,裹上鸡蛋和面粉下锅炸得酥脆。 再把煮熟的西红柿下锅熬成浓浆,撒上一把糖,下入炸好的猪里脊块。加入葱丝和姜丝翻炒,一道樱桃肉就出锅了。 主食锦婳蒸了一锅北境的特色粘豆包,是前几日从郭大爷家买的,郭大爷说上锅蒸一刻钟,蘸上糖,最是好吃! 锦婳怕陆卿尘不爱吃肉菜,特意又做了一道凉菜。 白菜心切成丝,和煮好的细粉拌在一起,加上盐、糖、醋,锦婳尝了一口,清甜酸爽,很是好吃。 锦婳给申家兄弟留了一碗樱桃肉,半锅粘豆包,用大碗扣好,免得凉了。 谢威已经擦洗完了,见锦婳在厨房里忙活,便凑到陆卿尘跟前,小声说:“主子,今日去山上砍柴,属下遇到两个村民,从他们口中得知,今日离县很是不太平,经常有蛮夷入境扰民惹事,主子可好出手管管?” 陆卿尘皱眉片刻然后道:“此事还是要与张县令商议,张洛王里不除,不可轻举妄动。” 见锦婳把午饭做好端进了屋里的炕桌上,两人便不再言语,起身进了屋。 锦婳瞥了那主仆一眼,心里没好气地想,才没人愿意听你们磨耳朵,还是挣了钱放在兜里才是最重要的! 陆卿尘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没一个他叫得出名字的。 见陆卿尘迟迟未动筷,锦婳把粘豆包夹了一个放在他的碗里,又在粘豆包上淋了一勺糖。 “吃吧,这是北境的特产,叫粘豆包,宫里是吃不到的。” 谢威听锦婳这么说,自己夹了一个放在碗里,也学锦婳的样子淋一勺糖,咬了一口,好吃!太好吃了! 外皮软糯,带些发酵的酸味,里面的豆馅甜甜糯糯的,很是可口。 谢威又夹了一块樱桃肉,同样的酸甜可口,至于那凉菜,他动都没动。 想来也是锦婳做给主子吃的,主子喜素不喜肉,自己就不跟他抢了。 锦婳见谢威爱吃樱桃肉,便又夹了几块放在他碗里。 然后笑得甜甜地说:“哥今天辛苦了,砍了那么多柴,多吃点肉补一补。” 谢威笑着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锦婳这丫头,砍个柴能辛苦到哪里,在太子府时,太子勤学,常常天没亮就要起床读书习字,他这个侍卫统领每日都要陪着,过得可不比现在清闲。 不一会儿,门外有了动静,是申家兄弟拎着几个大木桶进了门。 锦婳急忙下炕冲出去看,满满三桶饭都卖光了,就连卤肉汤都见了底。 申家兄弟眼睛笑眯眯的:“锦婳妹子,你这卤肉饭在山上简直是大卖啊!明日要多做几桶才行!” 第一卷 第45章 好心 锦婳心里也是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也顾不上吃饭了,和申家兄弟在院子里就地数上了铜板。 屋子里,陆卿尘和谢威坐在炕头上,吃着粘豆包,谢威笑着说道:“主子,你说锦婳怎么就那么爱钱呢,挣钱像不要命似的,也不觉得累。” 陆卿尘吃了一口锦婳拌的白菜心,果然是他爱吃的口味,酸甜清爽,油腻的他也不是不能吃,只不过少吃几口菜,多扒几口饭的事儿。 但锦婳这丫头总是想得周到,即便他不是太子了,身份低到了尘埃里,虽然她自始至终也没拿他当主子伺候过,但也从未亏待。 陆卿尘看锦婳蹲在院子里数铜板数得眉飞色舞,也跟着眉眼舒展开了,缓缓道:“人有奔头总是好的,也许她有未完成的心愿,需要很多银钱才能完成吧。” 谢威点头:“主子说的是,既然这丫头这么爱钱,等主子的银库到了北境,不如给她一些银子,何苦让她这般的辛苦?” 陆卿尘却不这么认为:“你肯给,她却未必肯要,锦婳这人看着和善好说话,实际上性子执拗得很,平白无故的好处,她是未必肯拿的。” 两人正说着,锦婳拎着一袋铜板和申家兄弟前后脚进了屋,三人有说有笑,看样子高兴得很! 锦婳把装铜板的袋子扔在了炕上,招呼申家兄弟先上炕,自己去小厨房去端来特意给他们留的饭菜。 等锦婳回来,申家兄弟已经跟谢威和陆卿尘一起吃上了。 见锦婳端来一看就是特意留的饭菜,申虎爽朗地笑着说:“妹子何必这么见外,我们流放的时候吃在一处,住在一处,什么苦没吃过,现在有我们兄弟俩一口吃的就已经很好了,以后不用特意给我们留饭了!” 锦婳却冷下脸把刚才大伙一吃起的饭菜推到了一边,把特意留的那碗樱桃肉挪到了申家兄弟面前道:“辛苦了一上午,吃口热乎的总是好的!” 申虎申豹笑着:“诶!”了一声,开始大口扒饭。 他们兄弟俩可是真饿了,还是早上吃的那一碗饭,推着独轮车走了一上午的山路,中午卖饭又忙得脚打后脑勺,可算回来了,锦婳做的饭菜又那么可口,得多吃点才是! 陆卿尘看看锦婳,这丫头刚才可能没吃饱,只顾着数钱了,现在拿着粘豆包像小松鼠似的小口小口吃着。 这丫头自来是嘴硬心软,认识她的人谁都知道她心眼儿好得很,她对申家兄弟也是当哥哥们看待,还特意留了热乎饭菜。 对自己也是,即便是家里只剩卤菜了,即便她卖卤货累了一天,也会特意再做一个可口的小菜给他吃。 对谢威这个哥,她更是比旁人多了几分心疼,棉衣、棉裤,被褥,除了给自己这个主子买,什么也没少了他的。 有时候他想,像锦婳这样的姑娘,若是想嫁人,应该是不愁嫁的吧…… 流放路上还不觉得什么,大家都是不梳头、不洗脸的,一副脏兮兮的乞丐的样子。 可自打在离县定居了下来,锦婳这丫头虽然没刻意打扮过,但把他们三人的衣服总洗得干干净净,她穿着集上新买的缎子棉袄,头上扎着两个团子一样的髻,没有头饰就绑了两根粉色的缎带,竟然显得更加可爱。 陆卿尘抬头瞧了一眼锦婳,这丫头的皮肤在离县生活这段日子,也养得白皙透亮了,不像流放路上晒得那么黑了,眉眼也较之前长开了些,这丫头这段日子,好像长了些似的。 特别是……胸前变得鼓鼓溜溜的,不像流放时那么扁平…… 陆卿尘赶紧收回眼神,把头埋在饭碗里,扒了几口菜。 他是经过人事的男人,自然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试着劝慰自己,也许自己只是对锦婳有生理上的反应,这并不是爱慕。 申家兄弟也吃饱了,满足地放下了碗筷。 申虎打了个饱嗝道:“锦婳妹子,明日还得多准备些饭,今日根本就没够卖的!” 申豹也兴奋地说:“是啊,锦婳妹子,你是没看到,一到中午,我们兄弟把装卤肉的桶打开,香味儿一下子就飘出来了,那买饭的人队伍排的呀!足有一里地!” 申豹眼睛里全是笑意,抢着说:“你告诉我每碗饭都给盛得满满的,我照着做了,可真有你的,买卤肉饭的人都是干了一上午活儿,饿得不行,吃了这么满满冒尖的一碗饭,都说你的卤肉饭好吃又实在!” 锦婳眉眼弯弯笑嘻嘻地说:“今日真是辛苦两位大哥了!卤肉饭卖得好,看来这个生意可以做下去,若是日后大伙吃够了卤肉饭,我再做些别的拿到山上去卖!” 说完,锦婳从钱袋子里数了二十个铜板递给申家兄弟俩。 申家兄弟也并没见外,笑着收下了。 锦婳送申家兄弟出了门,裹了裹衣服转身进了屋,北境的晚上可真冷啊! 剩下的钱,锦婳和陆卿尘、谢威计划着明日赶车去集上多买些糙米和五花肉。 锦婳有些皱眉:“你们几个大男人都不会生火做饭,我自己一个人做卤肉饭还要卖卤货,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看来得找个帮手了。” 陆卿尘询问:“可有合适的人选?” 锦婳皱眉摇头:“我们刚来离县,认识的人不多,稍稍熟悉一些的也只有张家小公子、林嫂子和郭大爷。” “对了!林嫂子!”锦婳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炕上一下子窜到地上。 谢威见锦婳光着脚就要往外跑,急着叫:“锦婳,你还没穿鞋呢!快把鞋穿上,地上多凉!” 锦婳笑嘻嘻地回身穿鞋,开了门就出去了。 谢威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见钱眼开,我真怕她哪日为了赚钱,找个买主把我这个哥也给卖了。” 陆卿尘却认真的说道:“她不会。” 谢威问:“主子为何这样说?” 陆卿尘喝了口热茶,一脸认真地说:“你起码还能砍柴,对她还是有些用处的,要卖也是先卖吾。” 谢威:“……” 第一卷 第46章 帮厨 锦婳不一会儿就笑嘻嘻地跑了回来,北境冬日里的夜里特别凉,她用棉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锦婳进屋后赶紧拖鞋上炕,搓手让自己暖和过来。 陆卿尘和谢威已经躺下了,应该是谢威铺的床,这两人没有自己伺候,不是也什么都能干吗? 锦婳也赶紧脱了外衣,进了被窝。 谢威坐起身:“你刚刚跑去哪了?那般的着急,鞋子都忘了穿?” 锦婳笑着道:“我去隔壁林嫂子家了,明日一早林嫂子就领着女儿舟舟来帮忙,我答应了每日也是10文的工钱,管饭。” 陆卿尘虽闭着眼睛,倒也没睡着,幽幽道:“那也好,总归别累到自己便是,有人帮忙也能轻快些。” 锦婳心里暖暖的,这或许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吧?面上却只“嗯”了一声,便躺下了。 第二日一早,锦婳刚起床,林嫂子领着女儿舟舟早早地就来了。 舟舟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黑黑瘦瘦的,是典型北方人的大脸盘,跟在林嫂子身后怯怯懦懦的。 见了锦婳,林嫂子把舟舟往前拉了拉道:“这是你锦婳姐姐,本是大得很,你要多跟人家学学才是!” 锦婳拉过舟舟的手,笑着对林嫂子说:“我不像舟舟是个有福气的,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不干就得饿肚子,哪像嫂子说的那样。” 说完便领着林嫂子和舟舟去了小厨房的灶上。 林嫂子麻利,淘米,切肉这些活在她面前不在话下。 她高兴的是,自己终于也能出来挣工钱了,而且还不少! 家里那口子在山上的林子里砍树,累死累活的一天,也就挣十个铜板。 她在锦婳这帮着做做饭,也给十个铜板,而且锦婳这姑娘好相处,不苛刻,女儿舟舟也能跟着学学做生意。 林嫂子心里是极乐呵的,干起活来取更卖力了。 舟舟帮着生火,小姑娘话不多,人看着也老实,锦婳挺喜欢的。 锦婳自己熬肉汤,林嫂子这个人干活快又细,锦婳觉得这个帮厨很得力! 锦婳想着昨天早上吃的便是卤肉饭,今日再吃陆卿尘是怕是吃不下。 又去院子里的小仓库寻了一个茄子,单做了一个蒜茄子。 林嫂子见了问:“不是有卤肉饭,还做蒜茄子干什么?” 锦婳笑着回答道:“我家公子不太吃得惯肉菜,昨日里吃了卤肉饭,今日怕是不能再吃了。” 林嫂子问:“就是那位腿脚不方便的公子?” 锦婳点了点头:“是。” 林嫂子忙着手里的活,不再说什么。 心里却想着,锦婳这姑娘不易,还得养活炕上那两个娇滴滴的大男人! 那个腿脚利索的还好点,起码能扛扛东西,砍砍柴。 那个腿脚有毛病的,就整日的在炕上看书喝茶,日子过得悠闲得很,让一个小姑娘忙里忙外的这般的辛苦! 林嫂子也是个热心肠的人,锦婳又不比自己的女儿舟舟大上几岁,也是把锦婳当孩子一般的看待的。 越想着便越心疼起锦婳,不自觉地剜了炕上那两人一眼,手里切肉的刀落得更重了些。 早上申家兄弟也来这吃,卤肉饭也做好了,锦婳算计着,加上林嫂子和舟舟一共七碗。 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得再买个大些的桌子了。 申家兄弟来了,还带来了昨日下午锦婳让去镇子上买的猪下货和素菜。这俩人也是个勤快的,来了便先装车。今日的饭闷了足足五大桶,卤肉满满一大桶,卤肉汤两大桶。 车子装得满满的,锦婳心里盘算着着得给申家兄弟配个大些的好拉的车。 林嫂子和舟舟说什么也不肯上桌吃饭,要回家吃,说已经拿了锦婳的工钱,再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锦婳便拉着林嫂子和舟舟三个女人在小厨房里吃,倒也随意。 锦婳把四碗卤肉饭端上小炕桌,陆卿尘那碗只有几块瘦瘦的卤肉,浇了一丁点汤,其余都是蒜茄子。 锦婳和林嫂子、舟舟在厨房吃,偶尔听见几个大男人在屋里嘻嘻哈哈的斗嘴,听声音便是谢威和申虎,这一路走来,大家早已经是一家人了。 吃过饭,申家兄弟拉车走了,锦婳照例叮嘱了一番,怕兄弟俩路上饿,还给带了两块镇子集市上买的绿豆糕。 回身又给舟舟手里塞了两块,林嫂子见锦婳周到,干活更卖力了。 锦婳去屋里捡碗,果然陆卿尘那碗里的卤肉剩下了,饭也没吃完,蒜茄子倒是吃得干干净净。 锦婳怕陆卿尘吃不饱,去厨房沏了茶,在小盘子里摆了几块绿豆糕,这北境小镇上没什么好的点心,等有了时间,自己给他做一些。 锦婳摆上桌,陆卿尘正在翻书看,也没抬眼,锦婳转身去了厨房。 谢威在院子的井里打水,一家人各忙各的。 有林嫂子帮忙处理下货,锦婳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儿卤货和素菜就都下了锅,锦婳一日不去集市上卖卤货赚钱,心里就不安生。 虽然有申家兄弟那边在山上卖卤肉饭,但卖卤货这个营生可不能丢。 卤货下了锅,锦婳便自己看着了,给林嫂子结了工钱,让她们娘俩明日再来。 林嫂子没想到这十个铜板赚得这么容易,不过是和家里的活一样,烧火做饭罢了。 锦婳这姑娘实在,还给了满满两大碗冒尖的卤肉饭,两人吃得饱饱的,中午都不用吃了。 林嫂子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锦婳笑着拉过她的手,塞进她手里道:“说好的一天十个铜板,申家兄弟也是一样的。” 林嫂子听见申家兄弟和自己一样,便就千恩万谢地接过铜板,说明日更早些来! 锦婳送了母女俩出门,卤货也快卤好了,抬头看,谢威已经开始套马车了。 谢威这人虽是宫里长大的,在太子府像个贵公子一般,哪个丫鬟、奴婢的不想进他的身,可看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都不敢上前。 这段时日相处过来,觉得他并不似表面看着那般难亲近,谢威好似真把她当成了亲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