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黑暗裁决神明》 第一章 忘川渡我 大业永熙十年,秋,帝都天阙城。 暮色如血,将这座雄踞北方的巨城染上一片沉郁的金红。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贩夫走卒的吆喝、达官贵人车驾的鸾铃、酒肆里飘出的靡靡之音,交织成一幅盛世繁华的织锦。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有一股无形的暗流在涌动。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帘低垂,隔绝了外间的热闹。 车内,墨渊闭目凝神。他穿着一袭毫不起眼的玄色棉袍,面容普通,是那种落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模样。唯有偶尔睁开双眼时,那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才会掠过一丝与这平庸外表极不相称的冰寒与锐利。 十年的光阴,足以将昔日那个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的太傅府公子,磨砺成如今这个自幽冥归来的“幽客”。 马车外,一阵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尖锐地刺入耳膜。 几乎是同时,另一幅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墨渊的脑海—— 也是笑声。 是妹妹墨璃银铃般的笑声,在开满海棠花的后院里奔跑。那时阳光正好,母亲坐在廊下,温柔地看着他们…… 然后,画面陡然碎裂。 火光!冲天的火光吞噬了雕梁画栋! 凄厉的惨叫、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管家福伯临死前将他塞进密道时那双沾满血的手、还有父亲被枷锁带走时,那最后一道沉痛而决绝的目光…… “墨家满门,忠烈之后,岂会谋逆?!天道……不公!” 父亲嘶哑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伴随着那夜冰冷的雨声。 墨渊的指尖微微一颤,轻轻按住了袖中一物——那是一支看似普通的乌木笔杆,触手冰凉,正是他在那无尽黑暗的“无间鬼域”中得到的异宝《幽冥录》所化。这冰凉的温度,瞬间将他从血色的回忆拉回现实。 天道不公? 那便由我,来做这个“公道”! 马车停下,车夫老赵低沉的声音传来:“公子,到地方了。” 墨渊掀帘下车,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豪华客栈,而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街道尽头,矗立着一栋三层楼阁,飞檐翘角,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破败与阴森。楼前匾额歪斜,蛛网遍布,隐约可见“悦来客栈”四个褪色的大字。周围商户稀疏,行人路过此处,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就是这里?”墨渊的声音平静无波。 “是,公子。”老赵是个面容沧桑、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是墨渊离开鬼域后收留的第一个部下,忠心可靠。“按您的吩咐,找了这处地方。原店主说……这里不太干净,死过几个人,价格极低。” “不干净?”墨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满意,“正好。污秽之地,才适合洗刷污秽。” 他抬头,目光掠过那破旧的匾额,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未来。 “从今日起,这里不叫悦来客栈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就叫——忘川阁。” “忘川……”老赵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忘川,冥河之界,忘却前尘,亦渡亡魂。公子以此命名,其意深远。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满地枯叶,打着旋儿扑向忘川阁紧闭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回应。 墨渊不再多言,抬步向前,走向那栋在暮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楼阁。 阴影,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 帝都的夜,即将来临。 而属于墨渊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旧宅鬼影 忘川阁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积尘寸厚,空气中弥漫着霉烂与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冷的气息。家具东倒西歪,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从房梁垂落。显然,这里荒废已久。 墨渊挥了挥手,示意老赵开始清理。他自己则缓步在一楼大堂巡视,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角落。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满是污垢的柜台,《幽冥录》在袖中传来微不可察的颤动,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无数混杂的情绪碎片:恐惧、绝望、以及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果然死过不少人,而且……死得极不情愿。”墨渊心中冷笑。这地方,正合他意。足够的阴气与怨气,能很好地掩盖他身上那来自无间鬼域的特殊气息,也能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望而却步。 “公子,后院有口井,井水倒是清澈,只是……”老赵走过来,面色有些凝重,“井沿有很深的绳索摩擦痕迹,不像打水留下的。” “去看看。”墨渊道。 后院更是荒草丛生,那口古井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中央,井口被一块大石半掩着。正如老赵所说,石质井沿上,有几道异常光滑深陷的磨痕,像是常年累月被重物拖拽所致。 墨渊走近,俯身看向幽深的井底。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幽冥录》的感应更加强烈了,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渴望”。 “看来,这井里‘住’着一位不太安分的‘朋友’。”墨渊轻声道,“无妨,既然我们来了,它若识趣,便可相安无事。若是不识趣……”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那抹幽光,让一旁的老赵都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夹杂着粗鲁的喝骂。 “人呢?死绝了吗?快给爷滚出来!” 墨渊眉头微蹙,转身走向前堂。 只见三个敞胸露怀、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用脚踢翻了一把破椅子。 “哟嗬?还真有不怕死的敢接这鬼地方?”刀疤脸看到墨渊和老赵,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小子,知道这地方是谁罩着的吗?想在这儿开店,问过我们黑虎帮了吗?” 老赵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墨渊身前,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刀柄。 墨渊却轻轻推开他,平静地看着那刀疤脸,道:“不知。愿闻其详。” “哼!每月十两银子的孝敬钱,少一个子儿,就叫你这店开不下去!”刀疤脸恶狠狠地说道,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墨渊看似普通的衣着,断定他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十两?”墨渊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多。” 刀疤脸一愣,随即大喜,没想到对方这么怂。 但墨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钱,可以给。”墨渊的声音依旧平淡,“不过,得先问问这里的‘原主’同不同意。” “原主?什么狗屁原主?”刀疤脸莫名其妙。 墨渊抬手指了指他们身后那口被半掩的古井,又指了指二楼某个黑暗的转角,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缥缈:“比如,那位吊死在二楼梁上的老板娘,或者,那位被塞进井里三年的更夫。他们若是没意见,这钱,我双手奉上。” 他说话的同时,暗中催动《幽冥录》,一丝极淡的、源自无间鬼域的阴煞之气弥漫开来。 刹那间,整个大堂的温度仿佛骤降几分。一阵穿堂风吹过,吹得破旧的窗棂呜呜作响,如同鬼哭。 那三个地痞无赖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惊恐。他们清晰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尤其是墨渊指过的那个二楼转角,黑暗中仿佛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鬼……鬼啊!” 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人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忘川阁,比来时快了数倍。 老赵松了口气,敬佩地看向墨渊:“公子,您真是神了。” 墨渊看着地痞们狼狈的背影,眼神冷漠:“魑魅魍魉,也敢聒噪。收拾一下,真正的客人,很快就要上门了。” 他说的“客人”,自然不是指这些底层蝼蚁。他感应到,从他踏入天阙城的那一刻起,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潭深水,他既然来了,就注定要搅动风云。 第三章 杯中乾坤 地痞的闹剧像一阵风般掠过,并未在忘川阁留下太多痕迹。老赵找来几个临时工,开始彻底清扫这栋鬼宅。墨渊则独自上了三楼,选了一间视野最好的房间作为自己的居所。 窗外,是帝都连绵起伏的屋顶和远处皇城的模糊轮廓,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欲望。 但墨渊的目光,却落在更近处——斜对面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百味居”。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百味居门前车马盈门,宾客如云,喧闹声隐约可闻。与冷清破败的忘川阁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里,有他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百味居的东家,姓周,名富海。十年前,他只是京兆府一个不起眼的录事参军。墨家倒台后,负责查抄墨家部分产业的,正是此人。据说,他从中贪墨了大量财物,以此为本钱,才得以辞官经商,短短数年便将百味居经营得风生水起。 “周富海……”墨渊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这个名字,在他那份长长的复仇名单上,排得并不靠前,甚至微不足道。但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无声无息融入帝都暗流,并测试各方反应的试金石。 周富海,正合适。他有钱,有弱点(贪财好色,尤其惧内),且与当年的旧事有直接关联。 次日清晨,忘川阁尚未挂牌营业,墨渊便穿着一身普通的文士衫,走进了百味居。他选了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在悠闲地品味早茶,实则《幽冥录》已在悄然运转。 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细致地捕捉着大堂里每一桌客人的交谈、伙计们的神态、乃至后厨传来的细微声响。无数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被他迅速筛选、分析。 他听到邻桌的商人在抱怨漕运关税又涨了;听到几个书生在议论哪位皇子更得圣心;听到伙计私下嘀咕周掌柜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在墨渊脑中逐渐拼接成一幅关于周富海现状的清晰图景:一个靠运气和贿赂起家的暴发户,内部管理混乱,家庭矛盾突出,且正因漕运关税上涨而利润受损,焦头烂额。 时机正好。 墨渊端起茶杯,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柜台。周富海正站在那里,拨弄着算盘,眉头紧锁,一副愁容。他身材肥胖,眼袋深重,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愁苦的老农颤巍巍地走进酒楼,怯生生地对伙计说:“小二哥,行行好,俺找周掌柜……俺是城西李家庄的,俺家的田……” “去去去!滚出去!周掌柜没空见你!”伙计不耐烦地驱赶。 老农被推搡着,几乎跌倒,悲声道:“那田是俺家的命根子啊!周掌柜不能这样啊……” 墨渊眼神微动。《幽冥录》传来感应,这老农身上带着一股强烈的“冤屈”与“绝望”之气。他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 他起身走到老农身边,扶住他,温和地问道:“老丈,何事如此惊慌?” 老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诉道:“这位公子,您评评理!周掌柜看中了俺家那几亩薄田,想低价强买,俺不肯,他就勾结衙门,诬陷俺儿子偷盗,把他抓进大牢,逼俺画押卖田啊!”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大堂里,却引起了一些客人的注意。柜台后的周富海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向这边。 墨渊拍了拍老农的手背,声音清晰而平稳:“老丈,莫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自有王法。你这冤屈,或许……该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去说。” 他话中有话,目光似有深意地瞥了周富海一眼。 周富海心中一凛,感觉这个看似普通的文士眼神锐利得吓人。他不想事情闹大,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走过来:“哎呦,李老哥,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商量嘛!别打扰了客人!来来来,后堂说话,后堂说话!” 他半推半哄地把老农拉向了后堂,临走前,还警惕地看了墨渊一眼。 墨渊从容坐回原位,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茶,苦中带涩。 正如这人世间的味道。 第一颗石子,已经投了出去。接下来,就看这潭水下,会泛起怎样的涟漪了。他并不急于替老农出头,他要的,是让周富海自己把脖子伸进绞索。 第四章 黯夜窥探 墨渊回到忘川阁时,老赵已经带人将一楼大堂收拾出了雏形。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洁,有了些许烟火气。 “公子,您回来了。”老赵迎上来,低声道,“您出去这会儿,有两拨人来附近打探过。一拨像是官府的眼线,另一拨……身手矫健,不像是普通人。” 墨渊并不意外。他这位“幽客”虽然行事低调,但盘下这栋著名的鬼宅,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天阙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浑浊。 “知道了。”墨渊淡淡道,“不必理会,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他走进临时整理出的书房,铺开一张宣纸,研墨润笔。但他写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个个人名、地名和关系箭头。最上方,是“周富海”三个字,下面延伸出“强占田产”、“勾结衙役”、“惧内”、“漕运关税”等关键词。 他的笔尖在“勾结衙役”上顿了顿。京兆府的衙役,虽然是底层胥吏,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头蛇。或许,可以从这里打开缺口。 夜深人静,忘川阁内外一片死寂。只有秋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 墨渊并未入睡,他在黑暗中打坐,《幽冥录》在体内缓缓运转,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突然,他眉头一皱,感知到一丝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窥视感,来自忘川阁的屋顶。 来了。 他悄然起身,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无声无息地沿着楼梯向上。他没有直接上屋顶,而是来到了二楼一间对着后巷的空房。 透过窗棂的缝隙,他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壁虎般贴在对面民居的屋顶上,正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忘川阁的正门。那人的隐匿技巧极高明,若非墨渊灵觉远超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是白天老赵说的那第二拨人?他们是谁的人?皇子?某个权贵?还是……与十年前的旧案有关? 墨渊没有打草惊蛇。他需要更多信息。他悄悄取出那支乌木判官笔,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冥之气,隔空对着那窥视者轻轻一点。 一道无形的印记,如同一点墨迹,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那窥视者的衣角上。这印记极其微弱,不会引起对方警觉,但却能让墨渊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对方的大致方位和移动轨迹。 做完这一切,墨渊悄然后退,重新回到三楼的房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狩猎与被狩猎的游戏,正式开始了。他是猎人,也是诱饵。帝都的各方势力,都将逐渐被卷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京兆府大牢里,那个被周富海诬陷的李老汉的儿子,正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绝望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一个刚刚入城的“幽客”联系在了一起,并将成为搅动风云的第一滴雨。 第五章 鬼域回响 接下来的两天,墨渊深居简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准备经营客栈的普通商人。他指挥老赵和雇来的人手继续修缮忘川阁,自己则偶尔在附近的街市走动,购买一些必需品,熟悉环境。 他能感觉到,那个被下了印记的窥视者依旧在附近,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对方很谨慎,并未再试图靠近。 第三天夜里,墨渊决定主动出击。他需要测试一下天阙城夜晚的“水深”,也需要为即将开始的行动铺路。目标,他选定了帝都地下世界的入口之一——鬼市。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墨渊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忘川阁。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后院翻墙而出,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 凭借着《幽冥录》对阴气、怨气的敏感指引,他很快来到城南一片荒废的河滩地。这里曾是前朝的码头,如今早已废弃,杂草丛生,残垣断壁林立。但在月黑风高之夜,此地却别有洞天。 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影。没有人高声喧哗,交易都在低声细语或隐秘的手势中进行。这里是鬼市,买卖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盗墓得来的明器、官府追查的赃物、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乃至人命。 墨渊拉低斗篷,信步走入其中。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感知着那些物品上残留的气息。突然,他在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尊石雕。 摊位上,一本残破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古旧书册吸引了墨渊的注意。《幽冥录》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似乎与那书册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拿起书册,随手翻看,里面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符箓和晦涩的笔记,看起来像是某个蹩脚道士的随手涂鸦。但墨渊却从那些扭曲的符号中,看到了一丝与《幽冥录》本源力量相近的痕迹。 “多少钱?”墨渊沙哑着嗓子问。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不二价。” 一个离谱的价格。但墨渊没有还价,直接取出三张百两银票递过去。他买下的不是这本书,而是一个与这鬼市,与这摊主建立联系的机会。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他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然后塞进怀里,低声道:“客人好眼力。这本书,据说和前朝‘观星阁’有点关系。” 观星阁?墨渊心中一动。那是前朝负责观测天象、编纂历法的机构,但也传闻暗中研究一些玄奥秘术。墨家被诬陷的罪名之一,就是私通前朝余孽,而“观星阁”正是关键。 “哦?有点意思。”墨渊不动声色。 “客人若是对这类旧物感兴趣,”老头的声音更低了,“三日后,子时,此地会有一批新货,据说……有些是从当年的墨家废墟里流出来的。” 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墨家废墟!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墨府就被朝廷查封,逐渐荒废,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更别提从里面带出东西了! 这是一个试探?还是巧合? 墨渊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道:“知道了,届时再来。” 他收起那本旧书,转身融入鬼市的人流中。他能感觉到,在他离开后,那卖书老头也迅速收摊,消失在了黑暗里。 看来,他这位“幽客”的到来,已经触动了一些深藏在黑暗中的神经。有人坐不住了,想要试探他的底细,甚至……将他引向某个预设的陷阱。 墨渊抬头望向帝都中心那片巍峨的皇城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陷阱? 他本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何惧陷阱?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第六章 归影暗途 离开鬼市,墨渊并未直接返回忘川阁。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夜游魂,在帝都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绕行,感知着身后是否有人跟踪。那本用三百两银子换来的残破书册紧贴在他胸前,冰凉粗糙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鬼市摊主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墨家废墟里流出来的东西……” 这绝非巧合。他初入天阙,盘下一栋鬼宅,立刻就有人用十年前的旧案来试探。是当年参与构陷墨家的势力已然察觉?还是另有他人,想利用“墨家”这个敏感的话题,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幽客”搅入浑水? 无论哪种可能,都说明这帝都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必须更加谨慎。 在确认无人跟踪后,墨渊才如同鬼魅般翻越后墙,回到了忘川阁。阁内一片死寂,与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形成鲜明对比。老赵按照他的吩咐,在一楼大堂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墨渊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他点燃蜡烛,将那本残破书册放在桌上,并未急于翻看,而是先运转《幽冥录》,仔细感知书册上残留的气息。 除了年代久远的腐朽之气和多个经手人留下的杂乱印记外,他果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血脉隐隐共鸣的熟悉感——那是墨家独有的、一种特制墨锭的淡雅清香。这丝气息被巧妙地掩盖在重重污秽之下,若非他身负墨家血脉且拥有《幽冥录》,绝难察觉。 书册是真的与墨家有关,但绝非从废墟中“流出来”那么简单。更像是有人刻意从某个收藏处取出,用作了诱饵。 墨渊眼中寒光一闪。对方既然出招,他接着便是。眼下,首要之事是将忘川阁这个据点稳固下来。 天亮后,他召来老赵。 “工匠找得如何了?”墨渊问道,语气平静,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 “回公子,找了几个老实本分的泥瓦匠和木匠,今日便可开工。只是……”老赵面露难色,“这‘鬼宅’的名声太响,工钱要比市价高出三成才有人肯来,而且都要求正午阳气最盛时开工,日落前必须收工。” “无妨,工钱按他们说的给。”墨渊毫不在意,“你告诉他们,我们不仅修缮房屋,还要重新布置格局。你按我画的这张图去办。” 他取出一张昨晚绘制的草图,上面将忘川阁原本开阔的大堂用屏风、博古架分割成了数个相对独立的小区域,并标注了某些特定物件的摆放方位,看似是为了雅致,实则暗合某种阵法,能聚拢阴气,扰乱寻常人的心神,但对身负《幽冥录》的墨渊而言,却如鱼得水。 老赵虽看不懂其中玄机,但对墨渊的命令从不质疑,恭敬接过:“是,公子。” “还有,”墨渊补充道,“对外放出话去,就说新东家不信邪,重金礼聘高人做法事,要彻底涤清这宅子的污秽,不日即将开业,店名……”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三个字:“忘川阁。” “忘川阁……”老赵低声重复,虽不解其深意,却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去吧。”墨渊挥挥手,“尽快完工。我们的‘客人’,或许等不了太久。” 老赵领命而去。墨渊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逐渐忙碌起来的工匠身影,目光却越过他们,投向了更远处。 盘下这鬼宅是第一步,取名“忘川”是第二步。这第三步,便是要借着整治这宅子的机会,让“忘川阁”和它神秘的主人“幽客”之名,在这帝都的暗流中,投下一块足够分量的石头。 他倒要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浪花。那个用墨家旧物做饵的幕后之人,又是否会忍不住再次出手。 第七章 匠心暗藏 正午时分,阳光勉强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忘川阁破败的庭院里。几个被高额工钱吸引来的工匠战战兢兢地开始干活,眼神不时瞟向那口阴森的古井和黑洞洞的窗口,显得心不在焉。 墨渊并未亲自监督,而是待在三楼书房,看似在翻阅那本鬼市得来的旧书,实则《幽冥录》全力运转,感知着整个忘川阁的气场变化。 老赵严格按照墨渊的图纸指挥工匠。屏风被立起,博古架被固定,一些看似普通的山石盆景被摆放在特定角落。工匠们虽然觉得这新东家的布置有些古怪,不像开店倒像布阵,但看在钱的份上,也不敢多问。 随着工程的进行,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产生。原本阁内那种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静谧。阳光透过新擦拭的窗棂,在分割后的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显出几分诡异的雅致。 一个老木匠在安装后门门槛时,忍不住对老赵嘀咕:“赵管事,奇了怪了,按说这种凶宅,干活时总感觉脊梁骨发凉,可今天……好像没那么瘆人了,就是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老赵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东家请高人做过法事了,自然清净。好好干活,亏待不了你们。” 他抬头看向三楼窗口那道模糊的身影,心中敬畏更甚。公子手段,果然鬼神莫测。 与此同时,墨渊的感知中,忘川阁的气场正按照他的预期逐渐转变。那些盘踞不散的怨魂残念,被这初步成型的阵法疏导、安抚,不再是无意识地散发恶意,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河道,变得有序而内敛。这种环境,对心怀叵测之人有极强的干扰作用,而对墨渊,却如同回到了无间鬼域,如鱼得水。 下午,墨渊下楼巡视。他走过被分割的区域,手指轻轻拂过新漆的屏风表面,感受着其中流转的微弱能量。工匠们看到他,都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这个年轻的东家虽然话不多,但身上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进度不错。”墨渊对老赵点了点头,“三日之内,可能完工?” “加紧些,应该可以。”老赵答道。 “好。”墨渊目光扫过整个大堂,最后落在那面尚未悬挂匾额的空墙上,“匾额我亲自来写。” 是时候,让“忘川阁”这三个字,正式现世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上楼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鬼鬼祟祟。那是之前来收“保护费”的黑虎帮地痞。看来,他们并未死心,或者说,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前来探听虚实。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鱼儿,开始咬钩了。 第八章 匾额惊魂 翌日,墨渊让老赵备好了上等的墨锭和一块打磨光滑的紫檀木匾额。他并未选择常见的金色或朱红色,而是调制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墨汁——色泽深沉如夜,细看却又隐隐泛着幽蓝,仿佛能将光线都吸入其中。 大堂中央,案桌铺开,匾额放置其上。所有工匠都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屏息静气地围观。老赵侍立一旁,心中充满期待。 墨渊静立片刻,摒除杂念,而后提起一杆狼毫大笔,蘸饱了那幽蓝的墨汁。他并未立刻落笔,而是闭目凝神,体内《幽冥录》的力量悄然运转,一丝精纯的幽冥之气顺着笔尖融入墨中。 当他睁开双眼时,眸中一片古井无波的深邃。他手腕悬空,笔走龙蛇,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忘”、“川”、“阁”! 三个大字一气呵成,铁画银钩,力透木背! 字成瞬间,围观的工匠们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匾额上的字迹似乎活了过来,如同三条墨龙在幽暗的深渊中游动,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威严的气息。离得近的几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墨渊放下笔,对那匾额的效果颇为满意。这不仅仅是一块招牌,更是一件法器,与他布下的阵法相辅相成,能进一步稳固忘川阁的气场,并警示心怀恶意之徒。 “挂上去。”墨渊淡淡吩咐。 老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几个胆大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匾额抬起,悬挂于大门正上方。 匾额挂上的那一刻,阳光恰好偏移角度,照在“忘川阁”三个字上,那幽蓝的墨色反射出诡异的光泽,让这栋本就神秘的建筑更添了几分莫测高深。 街对面,百味居的伙计和几个闲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指指点点。当看到那块气息不凡的匾额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新东家……什么来头?这字写得……有点邪门啊!” “忘川阁?这名字……听着就凉飕飕的。” “看来是个硬茬子,黑虎帮那帮人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议论声隐隐传来,墨渊充耳不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果然,当天下午,黑虎帮的刀疤脸又带着两个手下出现了。这一次,他们不像上次那样嚣张,而是站在街对面,远远地打量着挂上匾额的忘川阁,脸上阴晴不定。尤其是刀疤脸,看着那“忘川阁”三个字,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忌惮。 墨渊站在三楼窗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他知道,这些小喽啰不过是前菜。真正的风雨,还在后头。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那本鬼市得来的旧书正静静躺在那里。是时候,仔细研究一下这本“诱饵”,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第九章 书中玄机 夜深人静,忘川阁内只剩下墨渊一人。老赵和工匠们早已收工离去,偌大的宅邸恢复了死寂,只有墨渊书房的一点烛火在夜色中摇曳。 那本残破的书册被摊在桌面上。墨渊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触,而是以《幽冥录》的力量缓缓渗透进去。书页上那些杂乱无章的符箓和晦涩笔记,在幽冥之气的刺激下,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些看似无意义的线条扭曲、连接,逐渐显露出隐藏的轨迹;那些晦涩的笔记,也仿佛被无形的笔重新勾勒,变成了另一种更为古老、更为诡异的文字——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与幽冥界相关的秘文! 墨渊屏息凝神,仔细解读。这些秘文记载的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更像是一份残缺的……实验记录?或者说是某种仪式的失败笔记。 笔记中提到了一种名为“魂源”的能量,试图通过特定的阵法与符号进行引导和融合,但结果总是失败,引发能量反噬,造成参与者精神错乱或魂魄受损。记录者语气充满了焦躁与不甘。 其中一页的角落,用极小的字迹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地点,似乎是在极度慌乱中留下的: “……失控……墨氏秘法有缺?抑或是‘钥匙’不对?……必须找到真正的……观星阁地下……” 墨氏秘法!观星阁地下! 墨渊的心跳漏了一拍! 墨家世代忠烈,以学问传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秘法”流传。这“墨氏秘法”从何而来?难道墨家被构陷,与这莫须有的“秘法”有关?而这“观星阁地下”,又藏着什么?笔记中提到的“钥匙”,又是指什么?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但也越来越扑朔迷离。这本笔记的主人,显然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禁忌研究,并且怀疑问题出在所谓的“墨氏秘法”上,最终将目标指向了早已废弃的前朝观星阁。 这笔记是真的,其价值在于揭示了当年阴谋的另一个可能动机——并非简单的政治斗争,而是涉及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力量追求。但将它送到自己面前的人,目的绝不仅仅是提供线索那么简单。 对方是想借他之手,去探索观星阁地下的秘密?还是想确认他是否真的与“墨氏秘法”有关? 墨渊合上书册,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无论对方目的为何,观星阁地下,他都必须去探一探。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按照对方的节奏去。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需要让这帝都的水,彻底浑起来。忘川阁,就是他搅动风云的第一根棍子。 他吹熄蜡烛,融入黑暗。窗外,月色凄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眠之夜。 第十章 夜半鬼哭 就在墨渊吹熄蜡烛后不久,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突然在忘川阁内响起。 这哭声飘忽不定,时而像从二楼传来,时而又仿佛就在楼梯拐角,凄切哀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伴随着哭声,还有细微的、像是女子拖着锁链行走的摩擦声。 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墨渊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幽冥录》的感知告诉他,这并非真正的鬼魂作祟,而是人为制造的幻听!有人利用类似“腹语”的技巧,配合某种能制造回声和放大细微声音的装置,在阁内制造恐怖氛围。那锁链声,更是拙劣的模仿。 看来,他白天的“匾额立威”并没有完全震慑住某些人,或者说,指使地痞的幕后黑手,开始用更“高级”的手段来试探了。 墨渊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耐心地感知着声音的来源。最终,他确定这声音的源头,来自后院那口古井附近。对方显然是利用了井壁的回音效果。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一片落叶般飘下楼梯,来到后院。月光下,古井依旧被半掩着。那哭声和锁链声正是从井口下方传来,还夹杂着极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 墨渊走到井边,并未朝下看,而是伸出右手,掌心对着井口,缓缓下压。 《幽冥录》运转,一股远比井中阴气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幽冥之力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向井中涌去。 井下的哭声和锁链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而惊恐的闷哼,随即是手忙脚乱的攀爬声和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噗通声。 墨渊收回手,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井口。 片刻后,一个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身影哆哆嗦嗦地从井里爬了出来,正是白天那个刀疤脸!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看向墨渊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见到了真正的恶鬼。他腰间还挂着一个小巧的铜皮喇叭和几节锁链,正是制造噪音的工具。 “鬼……鬼爷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刀疤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刚才井中那股瞬间将他全身冻僵、连灵魂都几乎要离体而去的恐怖气息,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墨渊看着他,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谁让你来的?” 刀疤脸浑身一颤,不敢隐瞒,颤声道:“是……是悦来客栈原来的东家,刘掌柜!他……他不想这店真能开起来,怕……怕影响他旁边新盘的铺子生意,所以让小的来……来装神弄鬼,把您吓走……” 悦来客栈原东家?墨渊目光微闪。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一个普通的客栈老板,能有这般心思和手段? “滚。”墨渊吐出一个字。 刀疤脸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后院,连掉落井里的工具都不敢捡。 墨渊走到井边,看向幽深的井底。看来,有必要彻底清理一下这口井了。或许,里面真的藏着些什么,才让那原东家如此忌惮,甚至不惜用这种手段? 他回到阁内,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无论那刘掌柜是主谋还是棋子,对他而言,都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而今晚这场“鬼哭”闹剧,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它让墨渊确认了一件事:这忘川阁,已经成功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第十一章 井底幽匣 刀疤脸狼狈逃窜后,后院重归死寂,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窸窣声。墨渊立于井边,目光幽深地凝视着那黑洞洞的井口。井下传来的不仅仅是水波的微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刻意掩埋的秘密气息,随着方才的扰动,隐隐散发出来。 那原东家刘掌柜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指使人装神弄鬼,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隔壁铺子的生意。这口井,定然有古怪。 墨渊回到阁内,取来一捆结实的绳索和一支防风油灯。他并未唤醒老赵,此事,他需亲自探查。 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后院一棵老槐树上,另一端抛入井中。墨渊手提油灯,身手矫健地沿绳滑下。井壁湿滑冰冷,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越往下,空气越发阴寒刺骨,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 约莫下了三四丈深,井水幽暗的水面出现在下方。油灯的光芒在狭窄的井壁间跳跃,映出扭曲晃动的光影。墨渊稳住身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井壁。就在水面之上约一人高的地方,他敏锐地注意到一处青苔覆盖的区域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几块砌井的石块略显松动。 他双脚蹬住井壁,一手持灯,另一手运起内力,轻轻撬动那几块松动的石块。石块应手而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物进出的隐蔽凹洞! 凹洞内没有积水,异常干燥。里面赫然放着一只尺许见方的青铜匣子! 那匣子造型古朴,表面布满斑驳的铜绿,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难辨的奇异纹路,似兽非兽,似符非符,透着一股苍凉久远的气息。匣子紧闭,接口处严丝合缝,仿佛浑然一体。 墨渊心中一动。他能感觉到,这井中大部分的阴寒之气,并非源自井水,而是从这青铜匣子上散发出来的!这是一种极为内敛、却深沉如海的阴性能量,与《幽冥录》的力量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古老韵味。 那刘掌柜若知此物存在,绝不会任其藏于井中。要么他不知情,要么……他打不开,甚至不敢打开。而刀疤脸之前的“鬼哭”,或许也有防止有人偶然发现此物的意图。 墨渊小心翼翼地将青铜匣子取出。入手沉重冰凉,那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蔓延,却并未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他尝试推动匣盖,纹丝不动。又仔细检查,并未发现锁孔或机关。 看来,开启这匣子需要特殊的方法,或许与匣子表面的纹路,或者某种血脉、能量有关。 墨渊不再耽搁,将青铜匣子用布包好,将石块放回原位,缚在身后,随即攀绳而上,回到地面。他解下绳索,如同无事发生般回到三楼书房。 将青铜匣子放在书桌上,在灯下仔细端详。油灯的光芒映在斑驳的铜绿上,那些模糊的纹路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流动。墨渊尝试将一丝《幽冥录》的幽冥之气注入匣子。 嗡—— 匣子表面那些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匣盖依旧紧闭。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墨渊清晰地感受到匣子内部传来一股微弱的抗拒之意,以及一种……渴望?仿佛匣中之物,需要某种特定的“钥匙”才能唤醒。 这“钥匙”,会是什么?是与那纹路相关的秘法,还是……墨家的血脉? 墨渊凝视着青铜匣子,目光深邃。忘川阁的这口井,果然不简单。这意外得来的匣子,似乎牵扯到比想象中更久远、更隐秘的因果。它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某种宿命的必然? 他暂时将匣子小心藏好。眼下,还不是深究此物的时候。明日,忘川阁即将修缮完工,而周富海那边,也该去收网了。这帝都的棋局,他已落子,是时候看看对手如何应对了。 他吹熄灯火,房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青铜匣子所在的方向,仿佛有无形的寒气在悄然弥漫。 第十二章 开店风波 经过数日紧锣密鼓的修缮布置,忘川阁终于焕然一新。虽然格局变得曲折幽深,但窗明几净,一应家具器物虽不奢华,却古朴雅致,尤其是墨渊亲手书写的那块“忘川阁”匾额,散发着令人心凛的威严气息,反倒冲淡了往日的阴森。 墨渊选了个不早不晚的时辰,没有鞭炮锣鼓,没有宴请宾客,忘川阁静悄悄地开了业。老赵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站在门口迎客,只是脸上没什么笑容,配上这店名和氛围,更显得生人勿近。 开业的消息早已通过工匠和街坊邻里传开,加之之前“鬼宅”、“神秘东家”、“邪门匾额”等话题的发酵,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真正敢迈进门来的客人,寥寥无几。大多只是在门口张望一番,便被那幽深静谧的气氛劝退。 墨渊并不在意,他本就没指望靠寻常酒客赚钱。忘川阁,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酒楼。他坐在大堂最深处一个用屏风隔出的雅座里,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到晌午,第一批“客人”就上门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富海!他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面色阴沉地闯了进来。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更加憔悴,眼袋浮肿,显然被家里那点事和李老汉的纠缠闹得焦头烂额。 “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周富海一进门就粗声粗气地喊道,目光扫过店内古怪的布局,眉头皱得更紧。 老赵上前,不卑不亢:“周掌柜,有何指教?” “指教?哼!”周富海一拍桌子(幸好桌子结实),“你们东家前几日在我店里,是不是跟那李老汉说了什么?现在那老东西天天去衙门喊冤,还到处散播谣言,坏我名声!是不是他指使的?” 墨渊放下茶杯,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神色平静:“周掌柜,此言差矣。当日我只是劝那老丈依律办事,何来指使一说?莫非周掌柜做了亏心事,怕人说不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周富海心中一悸。周富海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普通的年轻人,却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你……你少血口喷人!”周富海色厉内荏,“我周富海行得正坐得直!倒是你,开这么个鬼气森森的店,我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哦?”墨渊挑眉,向前一步,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周掌柜若真行得正,又何必惧怕一个老农喊冤?还是说,强占田产、诬陷入狱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你……你胡说八道!”周富海被说中心事,又惊又怒,尤其是“诬陷入狱”四个字,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指着墨渊,对家丁吼道:“给我把这胡说八道的小子轰出去!” 两个家丁撸袖子就要上前。 老赵眼神一厉,正要动作,却见墨渊轻轻抬手制止。他看也不看那两个家丁,只是盯着周富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周掌柜,我劝你三思。这忘川阁,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无人知晓吗?” 话音未落,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一阵穿堂风突然吹过,卷起屏风一角,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周富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再看看墨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你……你给我等着!”周富海撂下一句狠话,却不敢再多留,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他得赶紧回去想办法堵住李老汉的嘴,不能让事情再闹大了。 看着周富海狼狈的背影,墨渊嘴角微扬。第一条鱼,已经慌不择路了。接下来,就该收线了。 他转身对老赵吩咐道:“去给京兆府尹送张拜帖,就说忘川阁东家,明日午后登门拜访,有要事相商。” 老赵心领神会,躬身应下。公子这是要借力打力,将周富海之事,彻底捅到明面上去了。这帝都的水,要被公子彻底搅浑了。 第十三章 府尹之约 京兆府,掌管帝都民政、司法、治安,权柄甚重。府尹赵正明,并非科举正途出身,而是从地方胥吏一步步爬上来的能吏,为人圆滑,最擅长的便是在各方势力夹缝中求存。收到忘川阁那份措辞平淡却隐含锋锐的拜帖时,他正为几桩棘手的案子心烦意乱。 “忘川阁……幽客……”赵正明捻着胡须,看着拜帖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眉头紧锁。这个名字近日在京城底层已是小有声量,鬼宅新主,神秘莫测,尤其是那块据说能震慑人心的匾额,传得神乎其神。如今此人突然递帖拜访,还指明“有要事相商”,恐怕来者不善。 他本不想节外生枝,但帖中隐隐透出的意味,又让他不敢怠慢。尤其是最近周富海那档子破事,闹得沸沸扬扬,那李老汉天天在衙门口哭诉,已引起了一些御史的注意,正让他头疼不已。这“幽客”此时来访,莫非与此有关? 思虑再三,赵正明决定见一见这个神秘人物。是福是祸,总得探个虚实。 次日午后,墨渊准时来到京兆府。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玄色衣袍,神情平静,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寻常友人。然而,当他穿过森严的衙门口,步入那象征着帝国律法威严的大堂时,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目不斜视,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赵正明并未在正堂见他,而是在偏厅设了茶。这是一种试探,既不失礼数,又保持了距离。 “墨东家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赵正明起身相迎,笑容可掬,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打量着墨渊。眼前这年轻人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这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吏都有些看不透。 “赵大人客气,是在下冒昧打扰。”墨渊微微颔首,从容落座,目光扫过厅内布置,最后落在赵正明脸上,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是为城西李家庄李老汉之子蒙冤入狱一事。” 赵正明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为此事而来。他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哦?此事本官略有耳闻。那李三狗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何来冤屈之说?墨东家莫非是受了那李老汉的蒙蔽?” “证据确凿?”墨渊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大人所说的证据,可是周富海家仆的一面之词,以及那几件凭空出现在李三狗家中的‘赃物’?” 赵正明脸色微沉:“墨东家,办案讲究证据。本官依法办事,岂能因你一面之词便推翻原案?更何况,你与本案并无干系,为何要插手其中?” “路见不平罢了。”墨渊迎上赵正明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更何况,律法之威,在于公正。若有人利用律法构陷良民,损的乃是朝廷的颜面,大人您的清誉。”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无意质疑大人办案,只是恰好得知一些有趣的线索。比如,指证李三狗的那名周府家仆,三日前在赌场欠下巨额赌债,昨日却突然还清。又比如,所谓的‘赃物’中,有一件前朝官窑的笔洗,而周富海上个月刚好在鬼市收购了一批来历不明的古玩,清单上,正有这件笔洗。” 赵正明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这些细节,连他派去查案的衙役都未曾查明!这个“幽客”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他在京城的耳目,已经如此灵通?还是说,他背后另有势力? 墨渊看着赵正明变幻不定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施加压力,转而语气缓和道:“当然,这些只是旁证。在下今日前来,并非要挟大人,而是想与大人做一笔交易。” “交易?”赵正明眯起眼睛。 “不错。”墨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我助大人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无辜者清白,惩不法之徒,维护大人官声。而大人……只需在事后,对忘川阁的存在,行个方便即可。” 他所谓的“行个方便”,含义模糊,却让赵正明心中巨震。这不仅仅是要他关照一个酒楼,更像是一种默许,默许这个“幽客”在帝都的阴影中活动,甚至……成为一种非官方的秩序补充。 赵正明沉默了。他权衡着利弊。周富海不过是个商人,虽有几分人脉,但若证据确凿,弃之并不可惜。而眼前这个“幽客”,神秘莫测,能量不明,与之合作风险极大,但或许……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益?尤其是在这夺嫡之势渐起的微妙关头,多一条隐秘的消息渠道,未必是坏事。 良久,赵正明缓缓放下茶杯,脸上重新堆起官场式的笑容:“墨东家心系百姓,维护律法公正,本官钦佩。既然此案尚有疑点,重新核查一番,也是应有之义。至于忘川阁……只要合法经营,本官自然乐见其成。” 墨渊知道,对方这是默许了。他起身,拱手一礼:“如此,多谢大人。三日内,必有分晓。” 离开京兆府,墨渊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与官府的合作,只是权宜之计,是借助规则打破规则的第一步。周富海的命运,从他踏入忘川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而赵正明,这位精明的府尹,此刻或许还在为自己的“明智”选择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已经一步步踏入了墨渊编织的巨网之中。这帝都的天,要开始变了。 第十四章 诛心之链 与赵正明达成默契后,墨渊并未急于对周富海发动致命一击。打蛇打七寸,他要的不是周富海简单的身败名裂,而是要让他众叛亲离,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偿还他欠下的债。这需要更精密的布局,直击其最脆弱的环节。 墨渊回到忘川阁三楼书房,铺开一张白纸,再次梳理周富海的信息网络。贪财、好色、惧内,这是他性格的三大弱点。贪财已通过李老汉田产案引爆,好色和惧内,则是下一步的关键。 《幽冥录》悄然运转,墨渊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碰撞、组合。他回想起在百味居听到的伙计闲谈,周富海最近新纳的那房小妾,似乎格外得宠,但也因此激怒了正室夫人,家宅不宁。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唤来老赵,低声吩咐了几句。老赵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帝都的人流中。 接下来的两天,帝都的市井间,开始流传起一些若有若无的流言。流言并未直接指向周富海,而是围绕着他那位新纳的、出身不清不白的美艳小妾“柳姨娘”。 有人说看见柳姨娘与某位年轻俊俏的书生在绸缎庄“偶遇”,相谈甚欢;又有人说柳姨娘未嫁入周家前,曾是某位过气官员的外室,关系暧昧;更有人窃窃私语,说柳姨娘入门后,周家的财运似乎不如以往,暗指其命格克夫…… 这些流言如同病毒般扩散,很快便传到了周富海那位善妒的正室夫人耳中。周夫人本就对柳姨娘恨之入骨,闻此流言,更是勃大怒,不顾周富海的阻拦,带着一群粗使婆子冲进柳姨娘的院子,一番打砸搜查,竟“意外”地搜出了几封文笔缠绵的情书和一件男人的贴身玉佩! 周富海闻讯赶到,看到那些“铁证”,气得浑身发抖。他虽贪图柳姨娘美色,但更看重颜面和财运。流言加上“证据”,让他对柳姨娘的宠爱瞬间化为乌有,当场写下休书,命人将哭哭啼啼的柳姨娘赶出了周家。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就在周家鸡飞狗跳之际,之前那个指证李三狗的周府家仆,突然跑到京兆府投案自首,声泪俱下地供认自己是受周富海指使,诬陷李三狗,目的是为了低价强占李家田产。他还交出了周富海赏给他的银钱和一份周富海亲笔所写、要求他“妥善处理”此事的密信! 几乎同时,之前被周富海打压过的几个小商人,也联名向京兆府递交状纸,控告周富海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周富海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京兆府尹赵正明“顺应民意”,迅速签发拘票,将尚未从家变中回过神来的周富海锁拿入狱。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密集,如同早已设定好的连锁反应。周富海在冰冷的牢房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偌大的家业,怎么会因为一个乡下老农和几桩风流韵事,就在短短几天内土崩瓦解? 他更不知道,那几封情书和玉佩,是墨渊让老赵找人模仿笔迹、购置物品,再通过被收买的周府下人巧妙放入柳姨娘房中的;那个“悔过自新”的家仆,也是墨渊利用其赌债软肋,威逼利诱之下策反的。 墨渊没有动用一刀一剑,甚至没有亲自露面,仅仅凭借对人心的精准把握和信息的巧妙运用,便编织了一条无形的“诛心之链”,将周富海牢牢锁死。 站在忘川阁的窗口,墨渊看着远处京兆府的方向,目光冷漠。周富海的结局已经注定,这只是开始。他通过这件事,向帝都的黑暗世界宣告了“幽客”的存在,也测试了与官府合作的底线。 接下来,该是时候去鬼市,会一会那位赠送“旧书”的神秘摊主了。观星阁的秘密,以及那口青铜匣子的来历,他需要更多的线索。而鬼市,无疑是获取这些线索的最佳场所。夜色,再次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第十五章 鬼市在临 子时,月隐星稀。城南废弃码头的鬼市,比墨渊上次来时似乎更加热闹了些。昏黄的灯笼数量增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残垣断壁间穿梭,低语声、物品交割的窸窣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神秘与危险的气息。 墨渊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黑衣,斗篷遮面,融入了这片法外之地的阴影中。他此行的目标明确:找到那个卖旧书的干瘦老头,弄清楚那本笔记和“观星阁地下”线索的来历。 他并未直接走向记忆中的摊位,而是先在鬼市中缓步穿行,看似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各个摊位上的“货物”,实则在用《幽冥录》悄然感知着整个鬼市的气场。《幽冥录》对能量、执念、恶念异常敏感,能帮助他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哪些是别有用心者。 他注意到,有几个摊位的气息格外阴冷晦涩,摊主看似在打盹,实则气息绵长,眼神开阖间精光隐现,绝非普通商贩。更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他进入鬼市起,就似无意地扫过他,带着审视的意味。 看来,随着“忘川阁”和“幽客”之名悄然传开,他在这黑暗世界中也已经成了被关注的对象。 绕行一圈后,墨渊才走向记忆中的位置。然而,那个干瘦老头和他的旧书摊位,并未出现。原处空荡荡的,只有几块残破的石头。 墨渊并不意外。对方既然有意试探,一次接触后必然会更谨慎。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旁边一个卖各种奇怪药材的摊位上。摊主是个裹着厚厚头巾、只露出一双精明的老妪。 墨渊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株干枯的、形状怪异的花草,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幽冥草’怎么卖?” 老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三十两银子一株。客人好眼力,这草只生长在极阴之地,难得。” 墨渊放下草药,看似随意地问道:“前几日在此卖旧书的那位老哥,今日怎不见出摊?” 老妪眼神闪烁了一下,嘿嘿低笑两声:“你说‘哑书’老孙头啊?他啊,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呢?许是捞到一票大的,躲起来享受去了吧。” 她的话带着明显的敷衍和试探。 墨渊心知肚明,从袖中滑出一小块碎银子,不着痕迹地塞到老妪摊位的角落:“我对他上次卖的一本书很感兴趣,想再找他聊聊。婆婆若知他下落,还望告知。” 老妪飞快地将碎银子收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压低声音:“老身确实不知他去了哪儿。不过……他临走前好像提过一句,要是有人真心想找‘观星阁’的旧东西,不妨去‘听风茶楼’碰碰运气,尤其是……月圆之夜。” 听风茶楼?月圆之夜? 墨渊记下这两个关键词。听风茶楼是城内一家普通的茶馆,位置不算偏僻,但鱼龙混杂。“月圆之夜”则暗示了具体时间。这显然又是一个精心安排的接头地点和时间。 “多谢。”墨渊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有用信息,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急切。 他没有在鬼市继续停留,迅速沿着原路返回。走出鬼市范围,重新感受到帝都夜晚相对“正常”的氛围,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次鬼市之行,虽然没能直接找到那老孙头,但确认了对方背后的势力仍在暗中观察并引导自己,而且下一步的接触地点转向了城内。 “听风茶楼……月圆之夜……”墨渊默念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步步将他引向某个目的地。 他抬头望向天空,乌云遮蔽了月光,夜色浓稠如墨。距离下一个月的月圆之夜,还有十余天。这十几天,足够他做好充分的准备,也足够让周富海案的余波,在帝都掀起更大的风浪。 他回到忘川阁,三楼书房的窗口透出一点微光。那只从井底取出的青铜匣子,正静静躺在暗格中,等待着开启的契机。而鬼市得到的线索,与这神秘的匣子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墨渊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自己,既是织网人,也可能即将成为网中的猎物。但他无所畏惧,因为这本就是他选择的道路——于最深沉的黑暗中,裁决那些自以为是的“神明”。 夜色,还很长。 第十六章 微澜起于萍末 从鬼市返回忘川阁的次日,墨渊并未急于筹划“月圆之夜”的听风茶楼之约,也未立刻去探究那青铜匣子的秘密。他深知,越是重要的行动,越需要稳固的根基。眼下,忘川阁初立,内部的人心浮动,比外界的暗流更需优先抚平。 几日下来,老赵找来的几个伙计虽然干活还算卖力,但眼神中的疑虑和畏惧却难以掩饰。尤其是在周富海迅速倒台的消息隐隐传开后,他们看待墨渊这位神秘东家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惊惧。这种氛围,不利于忘川阁的长远发展。 墨渊需要一场“立威之战”,并非针对外敌,而是针对内部。他要让这些伙计明白,跟随的东家,不仅手段莫测,更能为他们遮风挡雨,护佑一方安宁。唯有如此,方能收拢人心,将忘川阁真正经营成铁板一块。 契机很快便自己送上了门。 这日晌午过后,负责采买的伙计阿吉,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地回来了。他衣衫被扯破,脸上带着淤青,手里拎着的菜篮空空如也,新买的米面粮油不翼而飞。 “东……东家……”阿吉见到墨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小的没用!买的东西,都……都让西街的胡癞子他们给抢了!” 老赵闻声赶来,见状眉头紧锁,沉声道:“怎么回事?慢慢说!那胡癞子为何抢你东西?”他认得这胡癞子,是西街一带出了名的地痞无赖,专欺压小商小贩,之前黑虎帮势大时,他还算收敛,如今黑虎帮因忘川阁之事声威大跌,这胡癞子便又猖狂起来。 阿吉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原来他采买完返回途中,被胡癞子带着两个混混拦下,非说阿吉走路撞到了他,要赔汤药费。阿吉辩解两句,对方便拳脚相加,抢了东西,还扬言以后忘川阁的人见一次打一次,说这“鬼地方”的人不配在街上走动。 其他伙计闻讯围拢过来,个个面露愤慨,却又敢怒不敢言。那胡癞子凶名在外,而且听说和衙门里的某个差役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寻常百姓根本不敢招惹。 “东家,这……这可怎么办?”一个年轻伙计怯生生地问道,“那胡癞子就是个泼皮无赖,招惹上他,以后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墨渊身上,有担忧,有期待,更多的是不确定。这位东家能逼垮周富海,手段定然厉害,但会为了一个普通伙计,去对付一个难缠的地头蛇吗? 墨渊神色平静,扶起阿吉,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但侮辱性极强。他看向老赵,问道:“这胡癞子,平日有何嗜好?最在意什么?” 老赵略一思索,答道:“回公子,此人好赌贪杯,尤好去城西的‘快活林’赌坊耍钱。他最在意的是他那点虚名和一张脸皮,自诩是西街‘一号人物’,最恨别人不给他面子。” 墨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转向惊魂未定的阿吉和众伙计,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东西丢了便丢了,人没事就好。至于那胡癞子……”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忘川阁的人,不是谁都能欺辱的。这件事,我会处理。阿吉,你且下去休息,伤势找郎中看看,费用阁里出。” 没有慷慨激昂的承诺,没有怒气冲冲的誓言,但就是这样平静的话语,却让在场的伙计们心中一定。东家没有退缩,他要管! 墨渊转身走向楼梯,准备回三楼书房。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却对老赵吩咐了一句,声音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老赵,去查一下,胡癞子最近常去快活林赌坊的哪个赌桌,和他对赌的常客都有谁。另外,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最怕什么,也弄清楚。” “是,公子!”老赵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他知道,公子这是要出手了,而且绝非简单的以暴制暴。 伙计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振奋。这位东家处理事情的方式,似乎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不是要去打打杀杀,而是要先“查”清楚? 一种微妙的变化在忘川阁内部悄然发生。恐惧依旧存在,但开始掺杂进一丝好奇和隐约的期待。他们想知道,这位神秘的东家,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胡癞子那种滚刀肉般的泼皮。 墨渊回到书房,窗外的阳光正好。他铺开纸笔,却并非要书写什么计划,而是开始临摹一幅字帖,神色专注,仿佛刚才楼下发生的冲突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正的猎人,在出手前,总是极有耐心。他要等待老赵带回足够的信息,然后,为那胡癞子量身定做一场“盛宴”。这场立威之战,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巧妙,赢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让暗处窥视的目光,重新评估“忘川阁”的分量。 微澜已起,风波将兴。 第十七章 泼皮软肋 老赵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日工夫,便将墨渊需要的信息打探得清清楚楚。他回到忘川阁三楼书房时,墨渊刚临摹完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正气帖》,笔锋遒劲,隐隐竟有几分原帖的神韵,只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非是浩然正气,而是一股内敛的肃杀之意。 “公子,查清楚了。”老赵压低声音回禀,“那胡癞子最近迷上了快活林赌坊的押宝局,几乎每晚必到,而且专找一张靠窗的桌子,和几个固定的赌客对赌,输多赢少,欠了赌坊不少钱。” 墨渊放下笔,示意他继续。 “此人是个老光棍,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看似了无牵挂。但他却有个软肋——”老赵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在城外十里坡的乱葬岗边上,偷偷养了一条瘸腿的老黄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自己饿肚子也要省下口粮喂它。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还是他一次喝醉了酒吹嘘出来的。” “哦?一条狗?”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倒是个意外的发现。一个欺行霸市、蛮横无理的泼皮,竟会对一条瘸腿的老狗如此上心?人性之复杂,由此可见一斑。 “正是。”老赵肯定道,“他还给那狗起了个名,叫‘来福’。据知情人说,那狗是几年前他在乱葬岗捡的,当时快病死了,被他用剩饭糊糊喂活了,从此就跟了他。胡癞子对谁都很横,唯独对那狗,还算有几分真心。” 墨渊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有其在意的的东西,或是亲人,或是财富,或是名誉,甚至是……一条相依为命的狗。找到了这个点,也就找到了击垮一个人的钥匙。胡癞子看似无懈可击,但这“来福”,便是他铠甲下的软肋。 “赌坊那边呢?他欠了多少?赌坊什么态度?”墨渊问道。 “欠了快一百两银子了。快活林赌坊的老板叫钱四海,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已经开始派人催债了。胡癞子正为这笔债焦头烂额,所以最近抢掠越发频繁。”老赵答道。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债务压力,加上视若性命的狗,这两者结合,足以让胡癞子方寸大乱。 “好。”墨渊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划轮廓,“老赵,你去找两个人,要机灵可靠的。一个,今晚去快活林赌坊,不必靠近胡癞子,只需在他赌桌附近,假装闲聊,透露出一个消息——就说城外的张屠户看中了乱葬岗那边一块荒地,打算圈起来养猪,这几天就要带人去清理,包括那些野狗……” 老赵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墨渊的意图:“公子高明!这是要攻心!” “另一个,”墨渊继续吩咐,“去找那个被胡癞子抢了东西、还被打伤的货郎,给他些银钱,让他明日一早去京兆府告状,状纸要写得凄惨些,重点是当街抢劫、殴打良民。不必指望官府立刻抓人,但这份状纸,必须递进去。” “是!属下明白!”老赵心领神会。公子这是要双管齐下,一边用“来福”的安危扰乱胡癞子的心神,一边用官府的压力让他雪上加霜。这绝非简单的报复,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 “去吧,做得干净些。”墨渊挥挥手。 老赵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墨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乱葬岗边与瘸腿老狗相依为命的泼皮。可恨之人,或许亦有可怜之处。但既然选择了作恶,便要承受作恶的代价。 他不会去伤害那条无辜的狗,但胡癞子对“来福”的这份扭曲的珍视,将成为他自我毁灭的催化剂。这,便是《幽冥录》洞察人心之后,诛心之术的初步运用。 立威之战,序幕已然拉开。 第18章 风声鹤唳 老赵安排的人手很快便发挥了作用。 当天晚上,快活林赌坊依旧人声鼎沸,烟雾缭绕。胡癞子揣着刚抢来的几个铜板,又坐到了他常坐的靠窗赌桌前,试图翻本。然而,他今天手气依旧背得很,几把下来,不仅铜板输光,又欠下了几钱银子的账。 赌坊放债的伙计眼神已经有些不善。胡癞子心烦意乱,骂骂咧咧地灌了几口劣酒。就在这时,邻桌两个赌客的闲聊声飘进了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城外十里坡那个张屠户,发财了!” “哪个张屠户?” “就是那个杀猪不要命的张老实!他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攀上了城里周家……哦不对,周家倒了,是攀上了李员外的高枝,要包下乱葬岗边上那块荒地搞什么……养猪场!” “乱葬岗?那地方多晦气!” “嘿,你懂什么!人家李员外请高人看过了,说那地方背阴聚财,正好养那黑毛猪!张屠户这两天就要带人去平整地面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坟头和……嘿嘿,那些没人管的野狗野猫,都得清理干净!” “野狗”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胡癞子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醉意都醒了大半。乱葬岗?清理野狗?他的来福还在那里! 他一把推开椅子,冲到那两人桌前,红着眼睛吼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张屠户要去乱葬岗清场?什么时候?!” 那两人被吓了一跳,见是凶神恶煞的胡癞子,也不敢得罪,忙道:“胡……胡爷,我们也是听人瞎传的,就这两天吧?具体不清楚啊……” 胡癞子心乱如麻,来福又老又瘸,根本跑不远,要是张屠户带人去……他不敢想下去。也顾不上赌钱和债务了,扭头就往外跑,他要立刻去城外看看来福! 然而,他刚冲出赌坊大门,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拦住了去路,正是快活林赌坊的打手。 “胡癞子,哪儿去啊?欠的钱,什么时候还?”为首的打手抱着胳膊,冷笑道。 “豹……豹哥,我有点急事,钱……钱我过两天一定还!”胡癞子急着脱身。 “过两天?老子看你就是想赖账!今天不拿出点银子来,别想走!”打手说着就要动手。 胡癞子又急又怒,正纠缠间,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一个和他相熟的小混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癞子哥!不好了!今天早上有个货郎去京兆府把你告了!说你抢他东西还打人!衙门口的差役大哥让我给你递个话,让你最近躲躲风头!” 京兆府?胡癞子脑子“嗡”的一声。若是平时,这种小状子他根本不怕,塞点钱就能摆平。可如今,他欠着赌坊的高利贷,城外来福又危在旦夕,官府再插一脚,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前有赌坊打手拦路,后有官府传话威胁,心中还惦记着危在旦夕的老狗,胡癞子彻底慌了神。他奋力推开打手,也顾不得对方叫骂,像没头苍蝇一样朝城外方向跑去。他得先去确认来福的安全! 这一夜,对胡癞子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恐惧、焦虑、愤怒交织在一起,将他逼得几乎发疯。他并不知道,所有的“坏消息”,都源自于忘川阁里那个看似平静的年轻人轻描淡写的几句安排。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墨渊的诛心之链,已经悄然套上了胡癞子的脖颈,并且开始缓缓收紧。下一步,便是要让他自己走进预设的陷阱,自食恶果。 第十九章 请君入瓮 胡癞子在城外乱葬岗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并未见到什么张屠户带人来清场,他的“来福”虽然饿得嗷嗷叫,但好歹安然无恙。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焦虑并未减少。赌坊的债务、官府的状子,像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天亮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偷偷溜回城里,想找点吃的,再打听打听消息。他不敢回自己的破窝,生怕被赌坊的人或者官差堵住,只好缩头缩脑地往一些偏僻的小巷钻。 就在他饥肠辘辘,琢磨着去哪儿弄点吃食时,一个半大的小子跑过来,塞给他一张叠好的纸条,说是一个大叔让送的,然后一溜烟跑了。 胡癞子疑惑地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想救你的狗,午时三刻,独身来城隍庙后破院。有贵人指条明路。” 纸条上没有落款。胡癞子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是赌坊的人想用“来福”威胁他还债?但转念一想,赌坊那帮人只知道打打杀杀,似乎没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而且纸条上说的是“指条明路”? 难道……是那个报信的“贵人”,知道自己眼下的困境,想帮自己?胡癞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虽然将信将疑,但眼下走投无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至于“救你的狗”这句话,更是拿住了他的命门。 午时三刻,胡癞子如约来到城隍庙后那座早已荒废的破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残垣断壁,只有一间勉强还算完整的偏殿。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殿内光线昏暗,蛛网遍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殿中央背对他站着一个身影,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身形挺拔,看不清面容。 “是……是您给我递的条子?”胡癞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正是墨渊。他易了容,面色蜡黄,看起来像个不起眼的中年文士,但那双眼睛,却平静得让胡癞子心头发寒。 “胡癞子,”墨渊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可知你大祸临头了?” 胡癞子腿一软,强自镇定道:“你……你少吓唬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墨渊一步步走近,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重要的是,快活林的债,你还能拖几时?京兆府的拘票,又还能躲几天?等进了大牢,或者被赌坊打断腿,你城外那条老狗,还能活多久?”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胡癞子心上,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你……你怎么都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墨渊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如刀,仿佛能剖开他所有的伪装,“我现在可以给你指两条路。” “第一条,你继续硬扛。结果无非是被赌坊追债打死,或者被官差抓进大牢。你那条狗,饿死、被人打死,或者真被张屠户清理掉。” 胡癞子浑身一颤,眼中露出恐惧。 “第二条路,”墨渊语气一转,“你按我说的做,不仅能化解眼前危机,或许还能得些银钱,安安稳稳过日子。” “怎……怎么做?”胡癞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墨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胡癞子:“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十两还给赌坊,就说是你远房表叔接济的,先还一部分,求他们宽限几日。另外十两,你拿去找告你的那个货郎,赔偿他的损失,求他撤了状子。记住,态度要诚恳,磕头认错也要做足了。” 胡癞子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银子让他不敢相信。“为……为什么帮我?你要我做什么?” “自然不是白帮。”墨渊看着他,眼神深邃,“我要你办完这两件事后,亲自去忘川阁门口,当着街坊邻居的面,给前几日被你打伤的伙计阿吉磕头赔罪,发誓从此洗心革面,再不为恶。” 胡癞子愣住了。他本以为对方会让他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没想到竟是……赔罪?这条件简单得让他难以置信,却又无比艰难——让他这个西街“一号人物”当众磕头认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怎么?不愿意?”墨渊语气转冷,“那就等着给你的狗收尸吧。或许,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来福,胡癞子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跟老狗的命和自己的安稳相比,脸面算什么?他一咬牙,噗通跪倒在地:“我愿意!我愿意!多谢贵人指点!我胡癞子以后一定重新做人!” “记住你说的话。”墨渊淡淡地道,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破殿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胡癞子握着那包银子,恍如梦中。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不是幻觉。虽然不明白那“贵人”为何要如此安排,但眼下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不敢耽搁,连忙爬起来,按照墨渊的吩咐去办事。他先去了快活林赌坊,点头哈腰地还了十两银子,赌坊见他还了部分欠款,态度果然缓和了些,答应宽限他半个月。接着,他又找到那个货郎,赔了十两银子,痛哭流涕地认错,货郎得了远超损失的赔偿,又见胡癞子如此低声下气,也就答应去撤状子。 办完这两件事,胡癞子感觉压在心头的两座大山移开了不少。虽然接下来要去忘川阁门口磕头赔罪极为难堪,但比起之前的绝境,已经好了太多。 他并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墨渊为他设定的最终“舞台”。在那里,他将完成自我救赎,也成为墨渊立威工具中,最有力的一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墨渊布的局,从来不只是惩罚,更是彻底的征服与利用。 第二十章 尘埃落定与老兵归心 次日清晨,忘川阁刚开门不久,街面上渐渐有了行人。就在这时,西街的泼皮胡癞子,在无数道惊愕目光的注视下,低着头,一步步走到了忘川阁大门前。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横着走路,而是显得失魂落魄。在众人窃窃私语声中,胡癞子“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忘川阁门口冰凉的石板地上! “阿吉兄弟!我胡癞子不是人!前日猪油蒙了心,抢你东西还动手打你!我给您磕头赔罪了!”说完,他竟真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顿时见了红印。 这一幕,让整条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横行西街的胡癞子,竟然给忘川阁的一个小伙计磕头赔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伙计阿吉闻声跑出来,看到这场面,也吓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胡……胡爷,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胡癞子却不肯起,继续大声道:“阿吉兄弟,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我胡癞子在此发誓,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再不做欺压良善的勾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诚恳,传遍了整条街。这下,连原本对忘川阁还心存疑虑的街坊,都开始重新打量这座“鬼宅”了。能让胡癞子这等泼皮如此服软,这忘川阁的东家,手段当真了得! 墨渊站在三楼窗口,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幕。胡癞子的表演很到位,看来他是真的怕了,也真的想抓住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这就够了。 他对身旁的老赵微微颔首。老赵会意,快步下楼,走到门口,对还在磕头的胡癞子沉声道:“胡癞子,东家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诚心悔过,此事便就此作罢。望你牢记今日誓言,好自为之!” 说完,老赵扶起胡癞子,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塞给他,朗声道:“这是东家赏你的,拿去做点小本生意,莫要再厮混了。” 这一手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原谅了胡癞子,还给予资助?这忘川阁东家,竟是如此仁义宽厚之人?(当然,只有墨渊和老赵知道,那钱袋里不过是几十个铜钱,做个样子罢了) 胡癞子接过钱袋,更是感激涕零,又对着忘川阁大门拜了三拜,这才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脚步虚浮地走了。可以预见,经此一事,他在西街是再也混不下去了,但或许真能如墨渊所“指引”,换个活法。 风波平息,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但忘川阁内外,气氛却截然不同了。伙计们看向墨渊所在的三楼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东家不仅手段高超,能逼得泼皮低头,更难得的是护短、讲道理!跟着这样的东家,心里踏实! 立威之战,圆满收官。 墨渊兵不血刃,不仅解决了麻烦,赢得了伙计的忠心,更在街坊邻里中树立了忘川阁“不好惹但讲道理”的形象。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平息的气氛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当天傍晚,敲响了忘川阁的后门。 老赵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腰杆挺直、面容沧桑的老者。老者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服,虽然落魄,但眉宇间仍有一股不散的英气,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为他平添了几分悍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空荡荡的左边袖管——他失去了一条手臂。 “阁下是?”老赵警惕地问道。他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经历过沙场血战的煞气。 老者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略带沙哑:“老朽赵乾,原北疆边军斥候营队正。听闻贵东家仁义,特来……讨碗饭吃。”他顿了顿,独眼中目光锐利地看向院内,“顺便,感谢东家,为我那不成器的远房侄子,主持了公道。” 老赵一愣:“远房侄子?” “就是白日里在门口磕头那个,胡癞子。”赵乾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爹娘去得早,疏于管教,才成了这般模样。多谢东家给他留了条活路。老朽虽残废,但尚有几分力气,愿为东家效犬马之劳,以报此恩!” 老赵心中一震,连忙将赵乾请进院内,迅速上楼禀报墨渊。 墨渊听完老赵的叙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思。胡癞子竟然还有一个曾是边军斥候队正的远房叔叔?这倒是意外之喜。斥候,最擅长的便是侦察、潜伏、追踪,是军中精锐。这赵乾虽然残废,但经验犹在,那股精气神并未磨灭。 “带他上来。”墨渊吩咐道。 片刻后,赵乾跟着老赵走上三楼书房。他进门后,并未四处张望,而是目光坦荡地看向坐在书桌后的墨渊,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草民赵乾,见过东家!” 不卑不亢,纪律俨然。 墨渊打量着他,缓缓开口:“赵队正不必多礼。胡癞子之事,是他自作自受,我并未特意帮他,只是按阁里的规矩办事。” 赵乾直起身,独眼目光灼灼:“东家规矩,便是公道。这世道,肯讲公道的人,不多了。赵某此来,一是道谢,二是投效。东家若不弃,赵某愿以此残躯,为东家看守门户,探查消息。北疆十年,别的不敢说,这双耳朵和眼睛,还算好使。” 墨渊能感受到赵乾话语中的真诚和那股历经沙场磨练出的坚韧。这正是他目前急需的人才。老赵忠心可靠,但限于眼界和能力;而赵乾,曾为军中斥候精英,无论是个人武力(即便残废)、侦察能力还是对大局的判断,都远非普通护卫可比。 “忘川阁初立,前途未卜,或许危机重重。”墨渊看着他,语气平静,“赵队正可想清楚了?” 赵乾咧嘴一笑,露出被风沙磨损的牙齿,那道刀疤随之扭动,更显悍勇:“北疆狼族的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还怕什么危机?东家这里,有‘公道’,便值得赵某卖命!” 墨渊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好。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忘川阁。外面的事,暂时由老赵负责。阁内的安危,以及……一些需要暗中查探之事,便交给你了。” “属下,领命!”赵乾再次抱拳,声音铿锵有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条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命,有了新的归属。 墨渊看着眼前这位独臂老兵,心中微动。收复赵乾,比解决胡癞子的意义更为重大。这不仅是得到了一位能力出众的帮手,更意味着,他的势力触角,开始真正向帝都的底层和曾经的军方系统延伸。 忘川阁,这艘航行在帝都暗夜中的孤舟,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能征善战的舵手。接下来的路,或许能走得更稳一些了。 夜色渐深,忘川阁的灯火在黑暗中静静燃烧,仿佛在预示着,更大的风浪,即将来临。而这一次,它已做好了更多的准备。 第二十一章 夜巡与密探 赵乾的加入,如同给忘川阁这架精密的仪器装上了一个沉稳而有力的齿轮。他不需要过多适应,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迅速进入了角色。当夜,他便向墨渊要了一份忘川阁的详细布局图,又让老赵带着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勘察了一遍,特别是那些易于潜入的角落、视野的死角以及可能的密道入口(虽然这鬼宅未必有),他都一一记在心中。 墨渊并未干涉,任由赵乾施展。他看得出,这位老兵是在用他斥候的本能,重新构筑忘川阁的防御体系。这是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专业感。 勘察完毕,赵乾来到三楼书房复命。他没有过多废话,直接指向布局图的几个点:“东家,这几处围墙偏低,且外侧有老树借力,需加设荆棘或暗铃。后院水井是隐患,虽已清理,但井壁湿滑,可作为紧急逃生通道,但也需防范被人利用。阁楼通风口的挡板有些松动,需加固。” 墨渊点头:“可。需要什么,直接告诉老赵去办。” 赵乾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低声道:“另外,属下在检查后院时,隐约感觉……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远处窥视此阁。方位大概在斜对面的茶楼顶层,以及更远处那座废弃的钟楼。” 墨渊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赵乾的感知果然敏锐,这正是他之前就察觉到的几股监视力量,看来对方并未因周富海和胡癞子的事而放松警惕。 “无妨。”墨渊淡淡道,“让他们看。你只需确保,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摸进来即可。” “属下明白!”赵乾沉声应道,“有我在,便是只耗子,也别想溜进来不被发现。” 汇报完毕,赵乾便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防风灯),开始了第一次夜间巡视。他脚步沉稳,目光如炬,独臂按在腰间(那里看似空荡,但墨渊知道,必定藏有短刃或飞镖之类的武器),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孤峭。 阁内的伙计们看到这位面容狰狞、气势逼人的独臂老者成为新的护卫头领,心中既有些惧怕,又莫名地感到踏实。有这样的人守着,晚上似乎也能睡得更安稳些。 墨渊站在窗口,看着赵乾巡视的背影融入夜色,心中微动。他回到书桌前,再次拿出了那只从井底得来的青铜匣子。赵乾的军方背景,或许能提供一些新的视角。 次日,墨渊将赵乾唤至书房,将青铜匣子递给他看,但并未说明具体来历,只说是偶然所得,甚是奇特,难以开启。 赵乾双手接过匣子(仅存的右手稳如磐石),仔细端详。当他看到匣子表面那些模糊的奇异纹路时,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 “这……这纹路……”赵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东家,这纹路……属下在北疆见过!” “哦?”墨渊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北疆?具体何处?” 赵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指着匣子一角一个类似狼头与弯月结合的图案:“就是这个!绝对不会错!大约七年前,属下所在的斥候营在一次深入狼族腹地的侦察任务中,遭遇埋伏,损失惨重。我们被迫躲进了一个古老的、废弃的石头祭坛。那祭坛的中央石柱上,就刻满了这种类似的纹路,其中这个狼月图案,最为清晰!” 他陷入回忆,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当时我们觉得那祭坛邪门得很,待在里面总感觉阴风阵阵,有兄弟甚至出现了幻觉。后来我们拼死杀出重围,才侥幸活命。回来后,我们将此事上报,但将军们只当是狼族的某种原始图腾,并未深究。” 墨渊凝视着那个狼月图案,目光深邃。北疆狼族腹地的古老祭坛?这青铜匣子,竟然与万里之外的北疆遗迹有关?这其中的关联,远超他的预料。难道墨家之事,或者这观星阁的秘密,还牵扯到了塞外的异族? “此事,你还对何人提起过?”墨渊问道。 赵乾摇头:“除了当年一起活下来的几个兄弟,无人知晓。后来兄弟们也都陆续战死或退役,分散各地了。” 墨渊点了点头,将青铜匣子收回:“此事关系重大,勿要再对第三人言。” “属下明白!”赵乾肃然道。他知道,东家让他看此物,是极大的信任。 赵乾提供的线索,像一块关键的拼图,将青铜匣子、北疆遗迹乃至可能涉及的更广阔背景联系了起来。墨渊感觉,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庞大和复杂。 他需要重新评估“观星阁”和“墨氏秘法”可能涉及的范围了。而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听风茶楼之约,也变得愈发关键。对方引导他去探寻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忘川阁的夜,更深了。但阁内的灯火,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和坚定。 第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 有了赵乾这根定海神针,忘川阁内部的运转越发顺畅。伙计们各司其职,原本弥漫的那丝不安和畏惧,逐渐被一种井然有序的沉稳所取代。墨渊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外部局势的研判和自身计划的推进上。 周富海案的余波仍在扩散。京兆府尹赵正明果然“秉公执法”,在确凿的“证据”和舆论压力下,迅速判决周富海强占田产、诬陷良民之罪成立,家产罚没大半,本人被判流放千里。曾经风光无限的百味居东家,转眼间沦为阶下囚,其产业也被各方势力迅速瓜分。 此事在帝都商界引起了不少震动。许多人都将周富海的倒台与神秘的忘川阁东家联系起来,虽然明面上没有证据,但暗地里,“幽客”之名已带上了一层令人忌惮的色彩。一些原本对忘川阁抱有轻视或敌意的小势力,开始重新权衡利弊,不敢轻易招惹。 墨渊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他通过老赵和赵乾新搭建起来的信息网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知道,真正的对手,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鱼虾的覆灭而伤筋动骨,反而会因此更加警惕,甚至……采取行动。 果然,几日后的一个下午,老赵带回一个消息:有人在暗中高价收购与忘川阁相邻的几处房产,出手阔绰,但背景神秘,查不到具体来历。 “看来,有人想跟我们做邻居了。”墨渊听完汇报,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是典型的试探和挤压策略,要么是想近距离监视,要么是准备在必要时进行物理上的包围或干扰。 “公子,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查买主的底细?”老赵问道。 “不必打草惊蛇。”墨渊摆摆手,“让他们买。赵乾,加派人手,重点监控这几处房产的动静,特别是夜间有无人员物资频繁出入。” “是!”赵乾领命,独眼中寒光一闪。对于这种潜在的威胁,他有着军人特有的敏感和处置手段。 除了外部的小动作,墨渊更关注的是鬼市那条线。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下几天时间,“听风茶楼”之约如同一个悬在头顶的谜团。他让赵乾利用旧日军中关系,悄悄调查了听风茶楼的背景。 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听风茶楼明面上的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地人,但茶楼常年聚集三教九流,消息灵通,背后似乎有几个不同背景的小股东,关系复杂。至于月圆之夜会有何特殊,暂时查不出。 “水混才好摸鱼。”墨渊沉吟道。对方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显然是为了混淆视听,便于隐藏和行动。 与此同时,他也加紧了自身的准备。《幽冥录》的修炼不曾有一日懈怠,他对幽冥之气的掌控越发精纯。那本从鬼市得来的残破笔记,他反复研读,虽然关键信息缺失,但结合赵乾提供的北疆祭坛线索,他隐约感觉,这所谓的“魂源”能量,或许与某种古老的、涉及灵魂层面的秘术有关,而这可能正是“墨氏秘法”被觊觎的原因。 他将青铜匣子小心收藏好,此物牵扯太大,在没弄清开启方法和具体用途前,不宜妄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帝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夺嫡之争的暗流、各方势力的博弈、以及墨渊这个突然闯入的变数,都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而这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忘川阁内,墨渊临窗而立,望着天边逐渐聚拢的乌云。月圆之夜,或许就是这场风暴开启的时刻。他需要在这场风暴中,不仅生存下来,更要趁机攫取足够的力量和筹码。 “老赵,赵乾。”他唤来二人。 “公子/东家有何吩咐?” “月圆之夜,我需外出赴约。阁内一切,交由你们二人。若遇突发状况,赵乾负责防卫,老赵负责应变,以保全阁内人员安危为第一要务。” “是!”二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第二十三章 茶楼暗涌 月圆之夜,如期而至。 天空如洗,一轮银盘似的明月高悬,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帝都,万家灯火与月华交织,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却也照出了更多隐藏在光影交界处的阴影。 听风茶楼位于城西一条不算繁华但也不算偏僻的街道上,两层木质结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此时华灯初上,茶楼里已然坐了不少客人,喧闹声、谈笑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显得烟火气十足。 墨渊依旧做了易容,扮作一个面色姜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行商,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缎褂子,看起来毫不起眼。他并未直接进入茶楼,而是在对面一家小面馆里,要了碗阳春面,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听风茶楼的门口和二楼窗口。 《幽冥录》悄然运转,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茶楼及其周边区域。茶楼内气息混杂,大多是普通的茶客和商人,但也有几股气息格外引人注意:二楼靠窗的一个雅座里,坐着两个看似在闲聊的文人,但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指关节粗大,显然是练家子;后院马厩附近,有几个伙计打扮的人,看似在照料马匹,实则眼神不断瞟向街道,像是在放风;更让墨渊在意的是,他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与他怀中那本残破笔记同源的能量波动,源自茶楼后院的一间独立小屋。 看来,对方果然有备而来,布下了人手。那间小屋,很可能就是真正的会面地点。 墨渊吃完面,付了钱,不紧不慢地踱出面馆,看似随意地走向听风茶楼。他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茶楼侧面的小巷,这里相对僻静。 刚走进小巷没几步,两个黑影便从暗处闪出,拦住了去路。这两人穿着普通伙计的衣服,但动作矫健,眼神冰冷。 “这位客官,后院不对外开放,请走前门。”其中一人冷冰冰地说道。 墨渊停下脚步,沙哑着嗓子(易容后改变了声线)道:“我找孙老先生,约好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另一人上前一步,低声道:“口令。” 墨渊心中冷笑,果然谨慎。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月满西楼。” 这是从那本残破笔记的夹缝中,用特殊药水才显现出来的一句暗语。对方既然用笔记做饵,必然料到他能破解。 听到口令,两人神色稍缓,让开了道路:“请跟我来。” 一人留在原地望风,另一人引着墨渊穿过小巷,来到茶楼后院的一个小角门。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那间独立小屋亮着灯。 引路人停在院门口,对墨渊做了个“请”的手势:“孙老先生在里面等候。” 墨渊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会面即将开始。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幽冥录》的力量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内敛,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然后迈步走进了那间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两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干瘦的老者背对着门口,坐在桌旁,正是鬼市上卖书给他的那个“老孙头”! 听到脚步声,老孙头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阴森。 “你终于来了,‘幽客’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墨公子?”老孙头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墨渊瞳孔微缩,但面上依旧平静,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淡淡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阁下费尽心机引我来此,不会只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吧?” 老孙头嘿嘿低笑两声,浑浊的眼睛盯着墨渊:“墨公子快人快语。不错,老夫请你来,是想与你谈一笔交易……一笔关于你墨家满门血仇,以及那‘观星阁’地下真正秘密的交易!” 第二十四章 交易与陷阱 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 墨渊心中波澜骤起,但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对方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和血仇,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掌握的信息远超他的预估。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交易?” 老孙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墨公子,你以为当年墨家惨案,仅仅是因为朝堂倾轧,被政敌构陷那么简单吗?呵呵,太天真了!那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根源,在于观星阁地下隐藏的那个秘密——那个关乎国运,甚至牵扯到上古秘辛的‘魂源之秘’!” 魂源之秘!墨渊心中一凛,这与那本笔记和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老孙头继续道:“当年参与构陷墨家的,可不止明面上那几位权贵。背后,还有一股更强大、更隐秘的力量在推动。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你墨家世代守护的、关于开启和掌控‘魂源’的钥匙——也就是外界传闻中的‘墨氏秘法’!” 墨渊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老孙头话语中的真伪。对方似乎知道很多内情,但目的何在? “你说这些,想得到什么?”墨渊直接问道。 “合作!”老孙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我们知道,‘钥匙’很可能就在你身上,或者你知道其下落。而我们,则掌握着进入观星阁地下核心区域的方法,以及部分关于‘魂源’的研究资料。只要你我联手,不仅可以揭开当年真相,为你墨家复仇,更能获得那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改变世界的力量?”墨渊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听起来很诱人。但你们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一群藏头露尾之辈?” 老孙头似乎料到他有此一问,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轻轻放在桌上。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正是那青铜匣子上也有的狼月图腾! “我们是‘暗月’,一个传承悠久的组织,追求的是世界的终极真理。”老孙头语气带着自豪,“至于信任……墨公子,若我们没有诚意,又何必多次试探,将你引至此地?我们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 “什么定金?” “当年直接带兵查抄墨府、并且下令放火焚烧的将领名单,以及……他们如今的下落和弱点。”老孙头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墨渊心上。 这确实是墨渊目前急需的信息!复仇需要目标,而这份名单,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就在墨渊心神微震的刹那,《幽冥录》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预警!一股极其隐蔽、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正从小屋的地板下迅速升起! 陷阱! 墨渊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抛出如此诱人的条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分散他的注意力,发动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墨渊身形暴退!同时袖中滑出乌木判官笔,幽冥之气瞬间灌注! “咔嚓!”他刚才所坐的椅子连同下方的一片地板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下隐约可见锋利的铁刺!若非他闪避及时,已然中招!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屋的门窗被猛地撞开,四五道黑影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扑了进来!而坐在对面的老孙头,脸上哪还有刚才的蛊惑之色,只剩下狰狞的杀意,手中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墨渊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墨渊已陷入重围!对方根本就没想过交易,所谓的名单和合作,全是麻痹他的谎言!他们的真正目的,是生擒或者格杀他,夺取他身上的“钥匙”! 第二十五章 月下杀局 小屋之内,空间狭小,刹那间便被凛冽的杀意填满!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墨渊临危不乱。《幽冥录》全力运转,他的感知被提升到极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刺客们狠辣的动作、兵刃破空的轨迹、甚至他们因发力而微微扭曲的面容,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之中。 老孙头的毒匕首最快,已刺到胸前!墨渊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判官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匕首的侧面! “叮!”一声轻响,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笔,却蕴含着精纯的幽冥之气,老孙头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整条胳膊瞬间酸麻,匕首险些脱手!他心中大骇,这年轻人的实力远超预估! 趁此间隙,墨渊脚下步伐诡谲,如同鬼魅般滑向左侧,避开了右侧劈来的刀锋,同时判官笔顺势划出一道幽暗的弧线,点向左侧一名刺客的咽喉要害! 那刺客见笔尖袭来,慌忙变招格挡,却见墨渊手腕一抖,笔尖诡异地绕过他的刀锋,轻轻点在了他持刀的手腕上! “呃啊!”那刺客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被冻裂,钢刀“哐当”坠地。幽冥之气的侵蚀力,远非普通内力可比! 墨渊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再转,判官笔或点、或刺、或挑,招式看似简单,却每每攻敌必救,角度刁钻狠辣。他并未选择硬拼,而是利用小屋狭窄的环境和对方人数众多反而有些施展不开的劣势,游走周旋,每一次出手都力求废掉一人战力。 一时间,小屋之内人影翻飞,金铁交鸣之声与闷哼惨叫声不绝于耳。墨渊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象环生,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险为夷。他身上的幽冥之气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削弱着对手的攻击,同时他的判官笔每一次触及对手,都让对方如坠冰窟,动作迟缓。 老孙头越打越是心惊,他带来的都是组织中的好手,联手之下竟然迟迟拿不下这个年轻人,反而被他伤了好几人!不能再拖下去了! “用网!”老孙头嘶声吼道。 两名刺客闻言,立刻从腰间解下两张泛着乌光、看似柔韧无比的金属丝网,一左一右,向墨渊罩来!这网显然是特制,专为擒拿高手所用,一旦被罩住,极难挣脱! 前后左右皆被封锁,退路似乎已绝! 墨渊眼中寒光暴涨!他知道,必须突围了! 眼看两张金属丝网就要合拢,墨渊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幽冥录》核心处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力量被激发!他不再保留,判官笔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色光芒,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幽冥鬼影,不退反进,笔直撞向正前方的老孙头! “幽冥破!” 一声低喝,判官笔携带着凝聚到极点的幽冥之气,如同离弦之箭,直刺老孙头心口!这一击,速度快到了极致,气势一往无前! 老孙头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霸道的招式,那幽蓝光芒仿佛能吞噬他的灵魂!他拼命将匕首横在胸前格挡! “锵!” 匕首应声而断!判官笔去势不减,虽然被阻了一下,笔尖仍点中了老孙头的胸口! “噗!”老孙头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委顿下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而墨渊则借着这一冲之力,撞破了小屋单薄的木窗,落在了后院之中!那两张金属丝网,堪堪擦着他的后背落下,罩了个空! 落地瞬间,墨渊毫不停留,脚尖一点,便欲翻墙而去。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对方肯定还有后手。 然而,他刚掠上墙头,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带着森然杀意,已封锁了他所有去路!墙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手持长剑、气息渊渟岳峙的黑衣人! 真正的杀招,原来等在墙外!这黑衣人的气势,远非屋内那些刺客可比! 墨渊心头一沉,今夜之局,果然凶险万分! 第二十六章 伤隐与复盘 凌厉剑光封死所有退路,森然杀意几乎要刺破肌肤!墙头之上的墨渊,正值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眼看便要毙于这蓄谋已久的绝杀之剑下! 生死一线间,墨渊眼中厉色一闪,《幽冥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体内那股精纯的幽冥之气不再内敛,而是轰然爆发!他竟不闪不避,判官笔化作一道幽暗的闪电,以攻对攻,直刺黑衣人剑光最盛之处——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幽冥戮魂!” 剑尖与笔尖在毫厘之间轰然对撞!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异响!一股阴寒刺骨、直透灵魂的力量顺着长剑蔓延而上!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墨渊如此悍不畏死,更没料到这幽冥之气如此诡异霸道,竟能侵蚀他的经脉与心神!他闷哼一声,剑势不由得一滞,凌厉的杀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就是现在! 墨渊借着对撞的反震之力,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同时袖中滑出几颗黑乎乎的弹丸,猛地砸向地面! “噗噗噗!”弹丸炸开,浓密呛人的黑烟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后院墙头! “咳!小心毒烟!”墙下的刺客们一阵骚乱,下意识地后退掩住口鼻。 那黑衣人剑气横扫,驱散部分烟雾,但墨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浓烟与夜色之中,只在原地留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追!他受了重伤,跑不远!”黑衣人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愠怒。他没想到,在如此周密的布局下,竟然还是让目标负伤遁走。 然而,当他们冲出小巷,来到大街上时,早已失去了墨渊的踪迹。夜色深沉,街巷纵横,如同张开巨口的凶兽,吞噬了一切线索。 …… 忘川阁,三楼书房。 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口掠入,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脸色苍白如纸,胸口一道剑伤虽然不深,但残留的凌厉剑气仍在不断侵蚀他的经脉,更麻烦的是强行催动“幽冥戮魂”带来的反噬,让他五脏六腑如同针扎般剧痛。 他迅速点穴止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散发着清苦药香的丹丸服下,盘膝坐于榻上,运转《幽冥录》引导药力,驱逐剑气,平复翻腾的气血。 一个时辰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色稍稍恢复了些许红润,但眼神却愈发冰冷深邃。 “暗月……好一个‘暗月’组织!”墨渊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今夜之局,凶险异常。对方不仅布局周密,出动的高手实力也极强,尤其是最后那名黑衣人,绝对是顶尖的剑客,其实力恐怕已接近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若非他当机立断,以近乎自损的方式施展“幽冥戮魂”吓退对方,再利用特制的***脱身,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暴露了他目前的短板:个人武力虽诡谲难防,但面对真正的顶尖高手和围杀,仍显得单薄;情报方面更是被动,对“暗月”这个组织几乎一无所知,完全处于敌暗我明的劣势。 “必须尽快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墨渊下定决心。忘川阁不能只是一个据点,更要成为一张覆盖帝都、乃至更广阔天地的信息巨网的核心节点。 他仔细复盘今晚的每一个细节。老孙头提到的“魂源之秘”、“墨氏秘法钥匙”、“观星阁地下”以及那份所谓的“将领名单”,虽然可能是诱饵,但其中必然夹杂着部分真实信息,否则难以取信于人。尤其是“观星阁地下”,这与他之前的推测吻合,很可能是下一个需要探索的关键地点。 还有那个青铜匣子……墨渊心念一动,将其从暗格中取出。当他手握匣子时,隐约感觉到匣子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一丝,是因为他今晚动用了大量幽冥之气的缘故吗? 他将匣子放在桌上,沉思良久。当前的局面,危机四伏,却也蕴含着机遇。“暗月”组织的出现,虽然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但也从侧面印证了墨家血案背后隐藏的秘密极为重大,并且对方并未得手,否则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想擒拿或除掉自己。 下一步,一方面要韬光养晦,加速提升实力和构建情报网;另一方面,则要主动出击,利用好“暗月”组织抛出的这些线索,反过来调查他们! 窗外,天色将明。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但更严峻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七章 根基初奠 次日,忘川阁照常营业,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只是阁内的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赵乾带着几个精干伙计,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眼神锐利如鹰,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墨渊没有下楼,对外宣称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他确实需要时间疗伤和消化昨夜所得。老赵和赵乾知晓事情绝不简单,但见墨渊不愿多言,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将阁内防卫做到了极致。 三天后,墨渊的伤势在丹药和《幽冥录》的调养下基本稳定。他走出书房,脸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更加深沉,周身那股内敛的气息也似乎凝实了几分。经历生死搏杀,他的实力和心性都有所精进。 他将老赵和赵乾唤至书房。 “之前是我们被动接招,从今日起,要变一变了。”墨渊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忘川阁要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而不仅仅是据点。” 老赵和赵乾精神一振,知道公子要有大动作了。 “老赵,”墨渊看向他,“你熟悉市井,从今日起,你的首要任务,是依托忘川阁,构建一张覆盖帝都底层的情报网。酒楼、茶肆、赌坊、妓院、车马行、货栈……所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都要有我们的人,不一定要是核心,哪怕是收买几个眼线,提供零碎消息亦可。银钱方面,不必吝啬。” “是,公子!”老赵眼中放光,这正是他擅长之事,“属下一定办好!先从咱们这条街和周边开始,逐步向外渗透。” 墨渊点点头,又看向赵乾:“赵队正,你曾为军中斥候,擅长侦察、分析。你负责两件事:其一,协助老赵,甄别信息真伪,梳理有价值的情报;其二,利用你的旧部关系,尝试接触一些退役的军中好手、不得志的低级军官,甚至是刑部、京兆府的不得志胥吏。我们需要更高层面的消息来源。” 赵乾独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属下明白!军中袍泽虽散落各地,但在京城还有些关系。至于官府胥吏,只要银子到位,不难打开缺口。” “很好。”墨渊对二人的能力和忠诚都很满意,“记住,初期不求消息有多惊天动地,但要快、要广。哪怕是市井流言、官员轶事、物价波动、帮派摩擦,所有信息,分门别类,汇总于我。” “情报网的建设,要隐秘,循序渐进。可用忘川阁生意为掩护,设立几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收集点。”墨渊补充道。 吩咐完毕,老赵和赵乾领命而去,立刻开始着手布置。忘川阁这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向着更深的层面运转。 墨渊则重新拿起那本鬼市得来的残破笔记,以及关于观星阁和“暗月”组织的零星信息,结合《幽冥录》的推演,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而情报,将是他最重要的武器。 接下来的几日,忘川阁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老赵利用自己多年的人脉和银钱开道,很快就在周边几条街的茶馆、货郎甚至更夫中发展了几个外围眼线。赵乾则通过昔日袍泽,联系上了一位因伤退役、在京兆府做文书小吏的老兵,以及一个在兵部车驾司不得志的主事,初步建立了联系。 一张无形的情报网络,正以忘川阁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向外蔓延。而检验这张网效率的第一个机会,很快就意外地到来了。 第二十八章 杯酒风波 这日午后,忘川阁一楼大堂客人不多,三三两两。角落里,一桌客人却发生了争执。争执双方,一方是个穿着绸缎长衫、面色焦黄的中年商人,另一方则是个身材干瘦、尖嘴猴腮的猥琐汉子。 只听那猥琐汉子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嚷道:“姓王的!你少给老子装蒜!上次那批货,说好了是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你倒好,以次充好,害老子被东家臭骂一顿,差点丢了差事!今天不赔我五十两银子的损失,我跟你没完!” 那王姓商人一脸苦相,连连作揖:“侯三爷,侯三爷您消消气!实在是最近漕运查得紧,上好的江南丝绸过不来,那批蜀锦虽然成色稍次,但价格也便宜啊……再说,当时您验过货的……” “放屁!”侯三跳脚骂道,“验货时天色暗,老子没看清!谁知道你王扒皮如此黑心!废话少说,赔钱!” 两人吵吵嚷嚷,引得其他客人都侧目而视。跑堂的伙计上前劝解,也被那侯三一把推开。 动静传到了三楼。墨渊正在翻阅老赵送来的第一批零散情报,大多是些街谈巷议,价值不大。听到楼下喧哗,他眉头微皱,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立刻认出那王姓商人,是经营绸缎生意的王掌柜,铺子就在隔两条街的地方,为人还算本分。而那侯三,则是南城一带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专靠敲诈勒索为生。 老赵也闻声上来,低声道:“公子,是侯三那厮,估计又是找茬讹钱。要不要我去打发了?” 墨渊目光扫过楼下,却并未立刻下令驱赶。他注意到王掌柜虽然一脸焦急,眼神却不时瞟向侯三腰间挂着的一个看似普通的玉佩,而那侯三虽然嚣张,但说话时中气不足,眼袋发青,显然是纵欲过度之象。 “不急。”墨渊淡淡道,“看看再说。” 楼下,争吵愈烈。侯三见王掌柜不肯就范,开始污言秽语地辱骂,甚至威胁要砸店。王掌柜又气又怕,脸色惨白。 就在这时,墨渊对老赵低声吩咐了几句。老赵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快步下楼。 老赵没有直接介入争吵,而是走到柜台,对账房先生大声道(声音足以让附近几桌客人听见):“老周,前几日让你打听的,关于漕运副总兵刘大人小舅子包养外室,结果被刘夫人带人捉奸在床,那外室跳窗逃跑时摔断了腿的消息,可属实了?这事最近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账房先生是老赵心腹,虽不明所以,但反应极快,接口道:“回赵管事,基本属实!听说那外室就住在南城梨花巷,平时深居简出,靠一个叫侯三的地痞帮忙跑腿送东西遮掩呢!啧啧,这下可好,刘大人雷霆震怒,正满世界找那侯三算账呢!” 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但“漕运副总兵”、“小舅子”、“外室”、“侯三”这几个关键词,却像长了翅膀一样,精准地钻入了正在撒泼的侯三耳中! 侯三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骂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官兵冲进来拿他。 王掌柜和周围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料”弄懵了。 老赵仿佛才看到侯三一般,惊讶道:“哟,这不是侯三爷吗?您这是……哎,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适?” 侯三哪里还顾得上敲诈,魂都吓飞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事!我……我突然想起有急事!王掌柜,今天……今天算你走运!改日再跟你算账!”说完,竟是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忘川阁,狼狈之极。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大堂内安静片刻,随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和低笑声。王掌柜回过神来,虽然不明就里,但知道是忘川阁的人帮他解了围,连忙上前对老赵千恩万谢。 三楼窗口,墨渊收回目光,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刚才那番话,自然是他让老赵说的。什么副总兵小舅子的风流韵事,不过是他结合这几天收集到的零碎信息(比如漕运官员家属的住址、侯三的活动范围、以及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临时编造并放大的一则消息而已。 效果出奇的好。一则真假难辨但足够惊悚的流言,直接击中了侯三这种地痞最大的恐惧——官府的权势。这比直接动手驱赶,效果更好,也更显手段。 这只是情报力量最粗浅的运用。墨渊相信,随着情报网络的完善,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碎片,将在关键时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杯酒风波已平,但通过这件事,他更加坚定了加快信息网建设的决心。帝都这片深水之下,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类似侯三这样的“钥匙”,等待他去发现和利用 第二十九章 信手拈棋 侯三被一则流言吓得屁滚尿流,此事虽小,却在忘川阁内部和周边街坊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众人对这位神秘东家的手段更是敬畏有加,谈笑间便能化解纠纷,其消息之灵通,令人侧目。 王掌柜感激涕零,次日便备了厚礼亲自登门致谢,并主动表示,日后但凡忘川阁有所需求,他的绸缎庄定当鼎力相助。这等于为忘川阁的情报网打开了一个通往商界的端口。 墨渊并未居功,只是让老赵代为接待,并婉言谢绝了重礼,只收下了一些寻常的绸缎料子,算是全了礼数。这种不贪财、重情义的做法,更赢得了王掌柜的好感,表示以后南城商界的风吹草动,定会及时告知。 经此一事,老赵和赵乾对情报工作的热情和信心更是高涨。他们亲眼见识了信息的力量,有时远比刀剑更有效。忘川阁的信息收集工作开始加速推进。 几天后,赵乾通过那位兵部车驾司的王主事,带回一个消息:漕运衙门近期可能会有一批中层官吏的调动,原因是一位负责漕粮查验的官员年迈体衰,即将告老。 几乎同时,老赵从茶馆眼线那里听到一个传闻:南城码头几个掌管仓库的小吏最近出手阔绰了不少,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言语间似乎提到即将有“大富贵”临头。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在墨渊的脑中碰撞在一起。 漕运……仓库……官吏调动……大富贵…… 他立刻让老赵去查,即将退休的那位漕粮查验官,平时与哪些仓库吏员往来密切,以及最近南城码头是否有大批粮食入库的记录。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那位老查验官与南城三号仓的司库张麻子关系匪浅,而张麻子,正是最近传闻中“发了财”的几人之一!更巧的是,就在前几天,确有一批号称来自江南的漕粮运抵,入了南城三号仓! 墨渊眼中寒光一闪。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起典型的漕粮贪腐案!老查验官即将退休,想最后捞一笔,与仓库司库勾结,以次充好,或将官粮偷偷倒卖,中饱私囊!而所谓的“大富贵”,就是指这笔黑钱!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触角伸向漕运系统,甚至借此结交(或拿捏)漕运衙门实权人物的机会! 墨渊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让老赵和赵乾继续暗中收集更确凿的证据,比如次粮入库的记录、张麻子等人销赃的渠道等。他要的不是揭穿一个小案子,而是要借此布下一枚棋子。 几天后,证据初步确凿。墨渊让赵乾通过王主事的关系,给漕运副总兵刘大人府上递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信中并未直接揭发,只是隐约提及南城三号仓近日粮食品质似乎有异,恐影响漕运声誉,请大人明察云云,语气恭敬,似是好意提醒。 信送出的第二天,漕运衙门突然派人对南城三号仓进行了一次“临时抽查”,果然发现了大量以次充好的霉变粮食!司库张麻子等人当场被锁拿,那位即将退休的老查验官也受到牵连,被勒令停职审查。 漕运副总兵刘大人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此事,保全了漕运衙门的颜面,心中对那封匿名信的主人却是又惊又疑。惊的是对方消息如此灵通,疑的是其目的何在? 数日后,又有一封匿名信送到刘大人手中,这次内容更简单,只是提到了一个名字和住址——正是之前墨渊用来吓唬侯三的那个“外室”的真实信息。信中依旧没有任何要求,仿佛只是随手提供一条消息。 刘大人看着信纸,脸色变幻不定。他当然知道自家小舅子的破事,正头疼如何掩盖,这封信等于是送了他一个大人情!对方先是帮他揪出蛀虫,保全政绩,又送上这把能拿捏小舅子的“刀”,手段高明,且似乎并无恶意。 “这忘川阁……到底是什么来头?”刘大人沉吟良久,将两封匿名信小心收好。无论对方目的如何,这份人情,他算是欠下了。而一个消息如此灵通的“朋友”,在官场上,有时比真金白银更有用。 忘川阁内,墨渊听完赵乾关于此事的汇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并不指望立刻就能将漕运副总兵这等人物变成自己人,但只要在对方心中种下一颗“忘川阁深不可测”的种子,并在关键时刻能想到自己,便已足够。 信手拈起一枚闲棋,看似无意,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便能盘活整局大棋。这就是情报和谋略的力量。 墨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帝都的天空下,无形的信息洪流奔涌不息,而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在这洪流中,做那掌控方向的舵手了。情报网的雏形,正在一次次看似偶然的事件中,悄然织就。 第三十章 网脉渐成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一月过去。忘川阁在波澜不惊中稳固经营,其独特的氛围和神秘的东家,逐渐成为帝都西市一带的一个特殊存在。既有人因“鬼宅”之名和胡癞子事件敬而远之,也有人因其独特的“规矩”和偶尔显露的能量而心生好奇,暗中结交。 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张以忘川阁为核心的情报网络,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编织、蔓延。 老赵充分发挥了他长袖善舞的特长。通过银钱开路、恩威并施,以及几次类似“帮助王掌柜”的事件树立起来的口碑,他成功地在酒楼茶馆、车行码头、乃至一些低级官吏的圈子里,发展了一批稳固的眼线。这些眼线或许地位不高,但身处信息流通的关键节点,能提供大量第一手的、看似琐碎却极具价值的情报。 赵乾则利用其军中背景和斥候的敏锐,负责信息的甄别、梳理和深度挖掘。他能从一份看似普通的货物清单中,推断出边关的军情动向;能从几个胥吏的牢骚话里,分析出朝廷某项政策的执行困境;甚至能从青楼女子谈论的恩客轶事中,捕捉到官员之间的隐秘关系。经过他梳理后的情报,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价值倍增。 墨渊则坐镇中枢,每日阅览着老赵和赵乾汇总来的信息。他的书房里,多了一面巨大的木板,上面用细绳和标签标注着帝都各大势力、关键人物、重要地点之间的关系图,随着新信息的不断汇入,这张关系图日益复杂、精细。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开始主动引导情报收集的方向。他会根据当前的局势和自身的需求,下达具体的调查指令。比如,重点收集关于几位皇子的动向、各部尚书的门生故吏关系、乃至“暗月”组织可能的活动痕迹。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进行一些小型的信息运作。比如,将某个官员贪腐的不利证据,巧妙地透露给其政敌;或者将一条有利于某位中立官员的消息,通过特定渠道散播出去,助其提升声望。这些操作规模不大,影响有限,但极大地锻炼了墨渊对信息武器的运用能力,也让“幽客”之名在某些小圈子里变得更加神秘。 这一日,赵乾带来一个颇为有趣的消息。他通过那位京兆府的文书小吏得知,京兆府尹赵正明最近颇为烦恼,其掌上明珠赵小姐得了一种怪病,夜间惊悸盗汗,白日精神萎靡,请了多位名医诊治,皆束手无策,只说是“邪祟入侵,心神不宁”,需找真正的高人驱邪安神。 “赵正明为此事焦头烂额,甚至私下悬赏重金,寻求良方或异人。”赵乾补充道。 墨渊闻言,目光微微一闪。赵正明此人,圆滑世故,是典型的官僚。上次周富海案合作还算愉快,但双方关系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若能借此机会,卖他一个大人情,无疑能将这位京兆府尹更牢固地绑在自己的船上。 而“邪祟入侵,心神不宁”,这症状……听起来似乎与魂魄受损或受到阴邪能量干扰有些类似。而这,恰恰是《幽冥录》可能擅长的领域。 “备车。”墨渊起身,对老赵吩咐道,“去京兆府,拜会赵大人。” 老赵和赵乾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公子这是要亲自出手了。这次不再是借力打力,而是要以“幽客”的真实身份,展露一些非常手段了。 这对于忘川阁和正在成长的情报网络而言,或许将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网已初成,是时候撒出去,捞取第一条真正有分量的大鱼了。 马车驶出忘川阁,向着京兆府方向而去。墨渊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他知道,这次出手,风险与机遇并存。一旦显露了超凡手段,必然会引起更多势力的关注,包括那个神秘的“暗月”组织。 但,那又如何?他本就是要在黑夜中裁决神明,若一直隐藏在幕后,又如何能搅动这潭死水? 风暴来临前,总要有人先撕开一道口子。而他,就是那个执笔裂夜之人。 第三十一章 夜诊府尹 京兆府后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府尹赵正明在花厅里焦躁地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赵婉儿躺在内室的绣床上,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口中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仿佛正陷入无尽的梦魇。 几个京城有名的大夫刚刚被客气地送走,留下的依旧是“邪祟侵体,心神失守,需静养安魂”的老生常谈,开出的安神汤药灌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起色。赵正明看着爱女日渐憔悴,心如火焚,却又无可奈何。 “老爷,门外有一位自称‘忘川阁主人’的墨先生求见,说……或可为小姐诊治。”管家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 “忘川阁?墨先生?”赵正明脚步一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气质独特、手段莫测的年轻人身影。他怎么会来?还声称能治病?赵正明第一反应是荒谬,一个开酒楼的,懂什么医术?但转念一想,此人所行之事,哪一件符合常理?周富海案、胡癞子服软,乃至之前那两封精准的匿名信……处处透着神秘。 死马当活马医吧!赵正明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立刻道:“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片刻后,墨渊在赵正明的亲自陪同下步入花厅。他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神色平静,与赵正明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 “墨先生,小女之症,群医束手,先生若有良方,还请不吝施救!赵某感激不尽!”赵正明也顾不得官场礼仪了,直接拱手恳求。 “赵大人不必多礼,容我先看看小姐情况。”墨渊语气平淡。 进入内室,一股淡淡的药味和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墨渊走到床前,目光落在赵婉儿脸上。《幽冥录》悄然运转,他的感知瞬间变得无比敏锐。在常人无法察觉的层面,他“看”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充满怨毒与冰冷的黑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赵婉儿的眉心识海之处,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与神魂。 这绝非寻常病症,更非简单的“邪祟入侵”,而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咒术或者怨念残留!施术者手段高明,能量隐晦,若非《幽冥录》对这类负面能量感应极其敏锐,根本难以发现。 “小姐发病前,可曾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物件?”墨渊转头问向一旁垂泪的奶娘和丫鬟。 奶娘回忆道:“回先生,小姐发病大概是半月前。发病前几日,小姐曾随夫人去城外的慈云庵上香还愿,除此之外,并未去什么特别地方。物件……小姐平日喜欢的无非是些胭脂水粉、首饰玩物,并无特别。” 慈云庵?墨渊目光微闪,那是京中贵妇常去的庵堂,香火鼎盛,似乎并无异常。 “小姐可曾请回什么庵里的法器、符水之类?”墨渊追问。 丫鬟想了想,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天从庵里回来,小姐在庵后山捡到了一块很漂亮的黑色小石头,上面有些红色的纹路,觉得稀奇,就带回来了,一直放在枕边把玩。发病后,夫人觉得不吉利,就让扔了。” 黑色石头?红色纹路?墨渊心中一动。“扔到哪里了?” “就……就扔在后花园的池塘里了。” 墨渊不再多问,对赵正明道:“赵大人,小姐之症,确非寻常药石可医。乃是沾染了不洁的阴煞怨气,侵扰了神魂。” 赵正明虽然对神鬼之事将信将疑,但见墨渊说得如此肯定,又联系到女儿的症状,不由信了几分,急忙问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需以至阳至正之气,驱散阴煞,稳固神魂。”墨渊道,“请大人准备一间静室,焚上安神香,屏退左右,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我需为小姐行针渡气。” 赵正明此刻已别无选择,立刻照办。 静室内,只剩下墨渊和昏睡不醒的赵婉儿。墨渊并未用什么银针,他让赵婉儿盘膝坐起(由丫鬟扶稳),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右手并指如笔,虚点在其后背灵台穴上。 《幽冥录》功法全力催动,一股精纯而平和的幽冥之气(幽冥之气并非全是阴邪,修炼至精纯亦可中正平和)缓缓渡入赵婉儿体内。这股气息并非强行冲击那缕黑色能量,而是如同温润的溪流,悄然包裹上去,以其独特的“净化”与“安抚”特性,一丝丝地消磨、中和那阴煞怨气。 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神,墨渊额头也渐渐见汗。他必须控制得极其精准,稍有差池,不仅无法驱邪,反而可能损伤赵婉儿脆弱的神魂。 时间一点点过去,静室内檀香袅袅,唯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婉儿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墨渊收回手指,长吁一口气。那缕阴煞怨气已被暂时压制、净化了大半,但并未根除,其源头恐怕还在那块被扔掉的黑色石头上,或者说,在慈云庵后山。 他打开静室门,对守候在外的赵正明道:“大人,小姐体内阴煞已暂时压制,神魂渐稳,今晚应可安睡。但此症根源未除,恐会反复。” 赵正明急忙进内查看,见女儿气息平稳,面色好转,竟似沉沉睡着了,不由大喜过望,对墨渊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墨先生真乃神人也!大恩大德,赵某没齿难忘!根源何在?先生但说无妨,赵某定全力配合!” 墨渊将黑色石头和慈云庵的关联告知赵正明,并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那块石头,查明其来历。此外,小姐近日还需静养,不可再近阴寒之地。” “明白!明白!我立刻派人去捞石头!”赵正明连连点头,此刻墨渊在他眼中已与活神仙无异。 离开京兆府时,夜色已深。赵正明亲自将墨渊送到大门外,态度恭敬至极。墨渊知道,经此一事,这位京兆府尹已彻底被绑上了他的船。而这,仅仅是他利用《幽冥录》超凡能力介入帝都纷争的开始。 更大的风浪,或许就将因这块小小的黑色石头而起。慈云庵,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墨渊望着帝都巍峨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第三十二章 石踪魅影 赵正明办事效率极高。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便派得力家丁潜入后花园池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块沉入淤泥的黑色石头打捞了上来。 石头一被送到书房,赵正明便立刻请来了墨渊。 石头约莫鸡蛋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刺骨,表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似乎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充满痛苦意味的人脸图案,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墨渊拿起石头,《幽冥录》微微悸动,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阴煞怨气,与赵婉儿体内的同出一源,而且更为浓郁精纯。这绝非天然形成之物,倒像是某种邪术的载体,长期浸染了极强的怨念。 “墨先生,此物……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有如此邪气?”赵正明看着那石头,只觉得心头一阵发闷,下意识地退开半步。 墨渊沉吟片刻,道:“此物名为‘怨魂石’,并非天成,而是以秘法炼制,需以横死之人的心头精血为引,封入其临死前的滔天怨气,置于极阴之地滋养多年方能成器。佩戴或长时间接触者,必受其怨气侵蚀,轻则神思恍惚、病痛缠身,重则魂魄受损、癫狂而死。” 赵正明听得冷汗直冒,后怕不已:“竟有如此恶毒之物!那慈云庵乃是佛门清净地,怎会有此等邪物?” “这正是关键所在。”墨渊目光锐利,“小姐在庵中拾得此物,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放置?慈云庵……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清净。” 赵正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如果真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女儿,那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这个京兆府尹!这朝中,想把他拉下马的人可不在少数。 “查!必须严查!”赵正明咬牙切齿,“我这就派人封锁慈云庵,彻查所有僧尼!” “大人且慢。”墨渊阻止道,“此事不宜打草惊蛇。对方既能拿出‘怨魂石’这等邪物,必然不是易与之辈。若公然查案,只怕会逼得狗急跳墙,毁了线索,甚至对小姐不利。” “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是好?”赵正明此刻已唯墨渊马首是瞻。 “暗中调查。”墨渊道,“请大人给我一份可以自由出入慈云庵的凭证,我便装前往,以答谢佛祖保佑小姐康复为由,捐些香火,顺便探查一番。对方若真有阴谋,见我出现,或许会有所动作。” 赵正明觉得此法最为稳妥,立刻写下名帖,盖上私印,交给墨渊:“有劳先生了!府中人手,先生可随意调动。” 墨渊收起名帖,道:“我自有安排。大人只需对外宣称小姐病情好转,需静养,闭门谢客即可。其余之事,交由我来处理。” 离开京兆府,墨渊并未直接去慈云庵,而是先回了忘川阁。他将怨魂石的事告知了老赵和赵乾。 赵乾听完,独眼中寒光一闪:“公子,此事恐怕不简单。慈云庵的住持静玄师太,属下略有耳闻,据说与宫中某位信佛的贵妃娘娘走得颇近。若庵中真藏有邪物,牵扯可能极大。” 老赵也道:“是啊公子,要不要我们先派人去摸摸底?” 墨渊摇了摇头:“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大规模探查容易暴露。这次,我亲自去。赵乾,你挑选两个机灵且身手好的生面孔,明日扮作我的随从,一同前往。老赵,你利用关系,查一下近半年来,京城是否有类似的、原因不明的怪病或死亡事件,特别是与官宦家眷有关的。” “是!”二人领命。 墨渊看着桌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怨魂石,目光深沉。他有一种预感,慈云庵之行,或许能揭开冰山一角,触及到隐藏在帝都繁华表象下的、更深的黑暗。而这股黑暗,可能与他一直在追寻的“暗月”组织,甚至与墨家的旧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风雨的中心,似乎正指向那座香火鼎盛的尼姑庵。 第三十三章 庵堂暗探 翌日,天气晴好。墨渊依旧易容成中年文士模样,带着赵乾精心挑选的两名扮作小厮的“暗影”成员,乘坐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出了帝都南门,前往位于郊外西山脚下的慈云庵。 慈云庵依山而建,规模不大,但环境清幽,古木参天,钟声悠扬,确有一派佛门清净地的气象。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的大香期,香客不算太多。 墨渊递上赵正明的名帖,自称是赵府西席,受府尹大人所托,特来酬谢神恩,为小姐祈福。知客尼见是京兆府尹家的帖子,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请入庵内,并通传了住持静玄师太。 静玄师太年约四旬,面容慈和,眼神清澈,举止从容,一身灰色僧袍纤尘不染,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气度。她亲自接待了墨渊,言语间对赵小姐的病情表示关切,对墨渊的代祷表示欢迎,并亲自引领他们到大雄宝殿上香。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比。庵内僧尼各司其职,诵经声、木鱼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香客们神色虔诚,并无异样。 墨渊表面不动声色,依礼上香、捐了香油钱,但《幽冥录》的感知却已悄然覆盖了整个大殿及周边区域。他仔细感应着每一寸空间,试图捕捉那怨魂石残留的阴煞气息,或者任何可疑的能量波动。 然而,大殿之内气息祥和,只有精纯的信仰之力和悠久的香火气息,并无丝毫邪祟之感。那怨魂石上的阴煞之气,在这里仿佛被完全净化了一般。 “师太,听闻贵庵后山景致清幽,不知可否容贫道随喜一番?”上香完毕,墨渊提出请求,他想去赵婉儿捡到石头的地方看看。 静玄师太微微一笑:“后山乃庵中清修之地,路径崎岖,并无甚奇特景致。不过施主既有雅兴,贫尼便让弟子引路便是。”她唤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尼,吩咐道:“净尘,带这位施主去后山走走,务必注意安全。” 小沙弥尼净尘怯生生地应了,低着头在前引路。 穿过几重殿宇,从一侧小门出庵,便是一条通往山上的碎石小径。越往后走,人迹越罕至,林木愈发幽深。墨渊一边走,一边全力催动《幽冥录》,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在接近半山腰一处偏僻的、布满苔藓的石壁附近,墨渊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怨魂石同源,但更加飘渺古老的阴煞气息!这气息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物件,而是弥漫在这片区域,仿佛曾有什么极阴邪的东西在此长时间停留过。 “小师傅,此处是何地?”墨渊停下脚步,指着那面石壁问道。 净尘小尼姑看了看,小声道:“回施主,这里……这里听说以前有个山洞,后来塌了,庵里师父们都不让咱们靠近,说……说不太干净。” 不太干净?墨渊目光一凝。他走近石壁,仔细查看,发现石壁下方果然有坍塌的痕迹,被乱石和厚厚的藤蔓掩盖。他暗中运转幽冥之气,试图更深入地探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从侧后方袭来!目标并非墨渊,而是那个小沙弥尼净尘! 是一支淬毒的袖箭! “小心!”墨渊反应极快,一把拉过吓呆了的净尘,同时判官笔已滑入手中,看也不看便向袖箭来处点去! “叮!”一声轻响,判官笔精准地点中了箭杆,将其击飞。但袭击者一击不中,毫不恋战,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迅速远遁。 两名扮作小厮的“暗影”成员立刻追了上去,但林深草密,转眼便失去了袭击者的踪迹。 净尘小脸煞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墨渊脸色阴沉。对方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袭击目标选择毫无威胁的小尼姑,是为了警告?还是灭口?这慈云庵,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且,对方似乎很忌惮他探查这片区域。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净尘,又看了看那面布满藤蔓的石壁。山洞……塌方……不干净……还有那诡异的袭击。 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被封闭的洞口。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墨渊没有贸然行动,他带着净尘迅速下山,向静玄师太告辞。静玄师太听说后山遇袭,显得十分震惊和歉意,连连念佛,并表示会加强庵内戒备。 回城的马车上,墨渊闭目沉思。慈云庵的水,比想象中更深。静玄师太是真不知情,还是演技高超?那个被灭口的(未遂)小尼姑净尘,是真的无辜,还是知道些什么?袭击者是谁?是庵内之人,还是外部势力? 看来,需要换个方式,更深入地调查一下这座看似清净的尼姑庵了。或许,该让老赵发展的那些三教九流的眼线,发挥点作用了。京城最底层的江湖,往往藏着最真实的消息。 第三十四章 市井秘闻 回到忘川阁,墨渊立刻召来老赵和赵乾。 他将慈云庵遇袭之事告知二人,并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慈云庵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后山那个被封的山洞可能藏有重大秘密,而庵内很可能有内鬼或被外部势力渗透。 “公子,此事牵扯到官家内眷和佛门清净地,颇为敏感,我们是否要告知赵大人?”老赵谨慎地问道。 “暂时不必。”墨渊摇头,“赵正明虽已信任我们,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行事顾忌太多,若让他知晓,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控的后果。此事,需用我们的方式解决。” 他看向老赵:“你立刻动用所有底层眼线,重点调查三件事:第一,慈云庵近一两年内,有无僧尼非正常死亡、失踪或还俗?特别是与后山看守、杂役相关的。第二,京城黑市或鬼市,近期有无流通类似‘怨魂石’的邪门物件?第三,查一查慈云庵的香火来源、物资采购,以及与庵堂有密切往来的特殊香客,尤其是与宫中、或者某些权贵府邸有关的。” “是!属下立刻去办!”老赵领命,匆匆离去。这张经营日久的市井情报网,终于要发挥真正的作用了。 墨渊又对赵乾道:“赵队正,你利用军中旧部关系,设法查证一下,西山那片区域,在更早的时候,比如前朝甚至更久远,有无什么特别的历史记载?比如古墓、遗迹、或者发生过什么大规模战事、屠杀之类。” 赵乾独眼一亮:“公子是怀疑,那后山的秘密,可能年代更为久远?” “不错。”墨渊颔首,“那怨魂石的炼制手法阴毒古老,不像是近世所为。袭击者身手不弱,行事狠辣,也不像普通宵小之辈。我怀疑,慈云庵只是表象,其地下或后山,可能隐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安排妥当后,墨渊独自登上三楼,再次拿出那块怨魂石,仔细端详。《幽冥录》中关于各种邪术、诅咒的记载在脑海中飞速掠过,试图找到与之完全吻合的炼制流派。同时,他也在思考,对方为何要针对赵婉儿的动机。是针对赵正明?还是……针对他墨渊?因为是他治好了赵婉儿,破坏了对方的计划? 接下来的两日,忘川阁表面平静,暗地里却信息奔流。老赵手下的三教九流们被充分调动起来,各种或真或假、或详或略的消息,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到老赵这里,再经过赵乾的初步筛选和分析,呈报到墨渊案头。 有眼线回报:慈云庵约半年前,确实死了一个负责打扫后山路径的老尼,说是失足坠崖,但有人私下说那老尼死前曾嚷嚷过后山山洞闹鬼。 有鬼市的掮客透露:大概三四个月前,确实有一批来路不明的“古玉”在黑市流通,据说阴气很重,但很快就被一个神秘买家全部收走了,特征与怨魂石有几分相似。 更有一条引人注目的消息:据一个常给各庵堂送菜的小贩说,慈云庵近一年的香火钱和物资供应异常充裕,远超过其正常规模,而且庵内似乎经常有身份不明的“女客”深夜到访,乘坐的马车没有任何标识。 而赵乾那边也有收获:他一位退役后在翰林院负责整理古籍的老战友回忆,西山地区在前朝中期,曾是一处皇家别苑,后来因“巫蛊之乱”被废,据说当时死了不少人,别苑也被焚毁。地方志里语焉不详地提到别苑地下有“秘道纵横”,但具体通向何处,无人知晓。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慈云庵的后山!那个被封的山洞,很可能就是前朝别苑秘道的入口之一!而盘踞在庵内的势力,利用庵堂作为掩护,在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勾当,炼制怨魂石可能只是其中一环! “巫蛊之乱……前朝别苑……秘道……”墨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中光芒闪烁。如果猜测为真,那这慈云庵就是一条通往巨大秘密的捷径!其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远超想象! 是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忘川阁,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青烟,再次向着西山慈云庵的方向而去。这一次,墨渊决定亲自夜探,他要揭开那山洞背后的真相! 第三十五章 秘穴尸傀 月黑风高,正是夜行时。墨渊换上一身紧身夜行衣,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夜色中,再次来到了西山慈云庵后山。 白日的幽静在此刻化为了死寂,只有夜枭偶尔发出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墨渊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面布满藤蔓的石壁前。 他并未急于动手,而是潜伏在暗处,仔细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确认周围并无埋伏或监视后,才悄然靠近。《幽冥录》运转,感知放大到极限,仔细探查着石壁后的情况。 石壁后确实有空洞感,但被乱石堵得严严实实。然而,在《幽冥录》的感知中,这些乱石之间的气息流动有细微的异常,似乎……并非完全天然堆积,而是有人为布置的痕迹,留下了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 墨渊小心翼翼地拨开厚重的藤蔓,双手抵在几块关键的乱石上,幽冥之气缓缓透出,并非蛮力破坏,而是如同水流般渗入石缝,感知着其内部结构。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双手运劲,以一种巧妙的角度和力道,轻轻推动了其中两块看似不起眼的石头。 “咔哒……”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乱石堆竟然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阴风,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果然有机关!墨渊屏住呼吸,侧身闪入缝隙,同时反手轻轻将石头推回原状。 缝隙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的甬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墨渊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甬道墙壁湿滑,长满青苔,脚下台阶破损严重,显然年代极为久远。 他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幽冥之气遍布周身,既是感知预警,也是防护。甬道曲折向下,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那股腐败的气息也越发浓郁。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并且空间似乎变得开阔起来。墨渊收起夜明珠,完全依靠《幽冥录》的感知前行。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有一个水潭,水声正是从潭底暗河流出所致。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洞窟的四周,借着岩壁上一些散发微光的苔藓,可以看到影影绰绰地站立着数十个身影! 那些身影僵硬不动,如同雕塑,但墨渊却能感觉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与怨魂石同源却强烈十倍不止的阴煞死气! 是尸傀!而且是被邪法炼制过的尸傀! 墨渊心中巨震!他没想到,这慈云庵地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庞大的一支尸傀军队!炼制如此多的尸傀,需要杀害多少无辜之人,汇聚何等庞大的怨气?这背后的势力,所图定然极大!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仔细感知。这些尸傀似乎处于某种休眠状态,并未被激活。洞窟的另一头,似乎还有通道通向更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更加诡异强大的能量波动,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仪式或炼制。 不能再深入了!墨渊当机立断。此地凶险异常,一旦被发觉,面对如此多的尸傀,他绝无胜算。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将此处发现告知赵正明,甚至……需要动用更强大的官方力量来清剿! 他屏息凝神,准备原路退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再生! “嗡——” 洞窟中央的水潭突然剧烈翻涌,潭水如同沸腾般冒起大量气泡!一股强大至极、充满暴虐与死寂的恐怖气息,猛地从潭底爆发出来,瞬间锁定了墨渊! 他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洞窟四周那数十具僵立的尸傀,眼眶中同时亮起幽幽的绿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墨渊所在的方向!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嗜血欲望的咆哮从水潭深处响起,整个洞窟为之震颤! 墨渊脸色剧变,想也不想,身形化作一道青烟,向着来路疾退!而在他身后,水花炸裂,一道笼罩在浓郁黑气中的巨大狰狞身影,携带着滔天煞气,破水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向他追来! 地下洞窟,瞬间化为修罗杀场! 第三十六章 绝境逢生 身后是腥风血雨,煞气滔天!那破水而出的恐怖存在,速度惊人,裹挟着刺骨的阴寒与死亡气息,紧追不舍!墨渊甚至能感觉到那锋利爪牙划破空气带来的刺痛感! 洞窟内数十具尸傀眼中的绿光彻底点亮,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彻底封死了其他退路!唯一的生路,只有来时的那条狭窄甬道! 生死一线!墨渊将《幽冥录》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残影,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甬道入口!幽冥之气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抵御着身后追兵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和精神冲击。 “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煞气冲击波,几乎是擦着墨渊的后背轰击在甬道入口处的石壁上,碎石飞溅!墨渊险之又险地冲入甬道,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那恐怖存在似乎被狭窄的甬道所阻,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震得整个山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它并未放弃,用利爪疯狂地撕扯着洞口,试图扩大通道,沉重的脚步声和石块崩塌声紧追在墨渊身后! 墨渊心知绝不能停下,一旦被追上,在这狭小空间内,他绝无幸理!他一边狂奔,一边运转《幽冥录》中记载的一种名为“幽影步”的身法,脚步变幻莫测,身形更加飘忽,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身后的压迫感丝毫未减!那怪物的实力远超他的预估,恐怕已接近传说中的“鬼物”级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渊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进入甬道前,曾注意到石壁上有几处不自然的凸起!当时只以为是天然形成,此刻在生死压力下,他猛然意识到那可能是机关枢纽!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回身,判官笔灌注全力,如同闪电般连续点向记忆中的那几处凸起! “咔!咔!咔!” 三声机括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轰隆隆——!” 甬道顶部,一块巨大的、看似天然形成的断龙石猛地坠落下来,严严实实地封死了通道!将追兵恐怖的咆哮和撞击声隔绝在了后面! 墨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夜行衣。刚才那一刻,真正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断龙石落下,暂时安全了。但墨渊的心却沉了下去。这块石头落下,意味着他来时的路也被封死了!他现在被困在了这条甬道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所处的环境。甬道前方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他必须找到另一条出路。 休息片刻,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后,墨渊重新拿出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向甬道深处探索。这条甬道比来时的更加古老残破,空气污浊,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向上,隐约有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空气透入;另一条则继续向下,深不见底,散发着更浓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阴煞之气,与那怨魂石和洞窟中的气息同源,但似乎更加精纯古老。 向上,可能是生路。向下,则可能通往更大的秘密,也可能是更危险的绝地。 墨渊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向上的岔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将慈云庵下的惊天秘密带出去!至于向下的秘密,只能留待日后实力足够再来探寻。 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坡度越来越陡,光线也越来越明显。终于,他来到了甬道的尽头——一个被茂密藤蔓和乱石掩盖的出口。 拨开藤蔓,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墨渊发现自己正处于西山另一侧的一个隐蔽山坳里,远处依稀可见帝都的轮廓。他成功逃出来了! 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出口,墨渊眼中寒意森然。慈云庵,尸傀洞窟,恐怖的未知怪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阴谋。这个发现,太过惊人,必须谨慎处理。 他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将出口重新伪装好,然后施展身法,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向着帝都方向疾驰而去。 必须尽快赶回忘川阁!赵正明那边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更重要的是,要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和敌人的实力。那个地下洞窟的存在,意味着他面对的敌人,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加强大和可怕。帝都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第三十七章 归阁定策 天色微明时,墨渊如同鬼魅般回到了忘川阁。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入,回到了三楼书房。 早已焦急等待的老赵和赵乾见他安然归来,均是松了一口气,但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衣衫上沾染的尘土,心又提了起来。 “公子,您没事吧?”老赵关切地问道。 “无妨,只是消耗有些大。”墨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接过赵乾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暖流下肚,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没有隐瞒,将昨夜在慈云庵地下的惊人发现,简略地告知了二人。当听到那数十具尸傀和恐怖怪物时,饶是赵乾这等经历过沙场血战的老兵,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老赵更是脸色发白。 “数十尸傀……还有能驾驭此等邪物的怪物……”赵乾独眼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公子,这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所能为!这背后,定然是图谋极大!” “不错。”墨渊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此事牵扯太深,已非我们单独能够应对。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他沉吟片刻,对老赵吩咐道:“老赵,你立刻去一趟京兆府,面见赵正明。就说我昨夜冒险潜入慈云庵后山查探,发现庵中确有妖人潜伏,意图不轨,并与小姐中邪之事有关。但我探查时被对方发现,一番交手后,对方纵火焚毁了后山一处偏殿灭迹,我侥幸脱身。你让他立刻以搜查纵火犯的名义,派兵包围慈云庵,但切记,只围不攻,尤其不能靠近后山那片区域,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重点是造出声势,打草惊蛇,看看对方的反应。”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既给了赵正明一个交代和出兵的理由,又避免了官方力量贸然进入地下洞窟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和秘密泄露。同时,打草惊蛇,或许能逼出幕后黑手的下一步动作。 “是!公子!我明白轻重!”老赵心领神会,立刻领命而去。 老赵走后,墨渊又对赵乾道:“赵队正,你亲自挑选几个绝对可靠、胆大心细的‘暗影’成员,从今日起,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秘密监视慈云庵周围所有进出路径,特别是夜间。记录下所有可疑人员和车辆。但切记,只监视,绝不靠近,更不可动手!” “属下遵命!”赵乾肃然抱拳。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耐心和隐匿的较量。 安排完这些,墨渊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昨夜精神高度紧张,又全力奔逃,消耗极大。他需要休息和恢复。 然而,躺在榻上,他却难以入眠。地下洞窟那恐怖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那怪物究竟是什么?炼制如此多尸傀的目的何在?慈云庵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掩护吗?还是有着更深的联系? 一个个谜团萦绕心头。他感觉自已仿佛无意中揭开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现有的情报网络,对付一般的江湖势力和官场倾轧或许足够,但面对这种涉及邪术和未知恐怖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需要更高级、更隐秘的信息来源,需要能够触及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古老秘辛的渠道。 他想到了那个地方——鬼市。 那里龙蛇混杂,交易着世间最光怪陆离的物品和最不可告人的消息。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关于尸傀、邪术、乃至那个恐怖怪物的线索。而且,鬼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情报宝库。 之前去鬼市,是为了寻找关于观星阁和墨家旧案的线索。现在,又多了一个更紧迫的目标。 “看来,必须再去一趟鬼市了。”墨渊心中暗道,“这次,要更深入一些。” 他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帮助他更好地隐藏身份、深入鬼市核心区域的东西。同时,他也需要结识一些真正有分量的鬼市人物,比如……那个神秘的古董商老钱。 想到这里,墨渊强撑着坐起身,开始调息运功。他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下一次鬼市之行,或许将更加凶险,但也可能带来关键的突破。 帝都的清晨,阳光驱散了夜色,却照不亮某些角落深藏的黑暗。而墨渊知道,他必须一次次地潜入那些黑暗,才能最终迎来黎明。 第三十八章 再临鬼市 休整两日后,墨渊的状态恢复到了巅峰。京兆府那边,赵正明果然依计行事,派兵包围了慈云庵,对外宣称搜捕纵火凶徒。庵内一时间人心惶惶,但静玄师太出面应对得体,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后山区域也被官兵“保护性”封锁,未再发生异常。表面看来,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墨渊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鬼市开张的时辰。墨渊再次易容,这次他扮作一个面色蜡黄、眼角下垂、带着几分病气的落魄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和霉味,完美融入鬼市那些不得志的底层人群。 他没有走上次的路线,而是从另一个更隐蔽的入口——一座废弃义庄的枯井,进入了鬼市深处。这一次,他的目标更明确:一是能完美伪装气息、甚至模拟鬼物波动的法器或药物;二是尝试接触那个传闻中消息最灵通、却也最是狡黠的古董商“老钱”。 鬼市依旧喧嚣而阴森,各色人等穿梭在残垣断壁和昏黄的灯笼光下。墨渊没有在边缘摊位停留,而是直接向着记忆中的核心区域走去。那里聚集着更大、更诡异的摊位,交易着更禁忌的物品。 他运转《幽冥录》,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感知放大,仔细甄别着每一个摊位上的物品和摊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古怪的气息:腐尸的恶臭、草药的异香、金属的锈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 在一个卖各种奇形怪状骨骼和干瘪器官的摊位前,他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浑浊白眼的佝偻老者。 “客人,要买点啥?新鲜的‘伥鬼指骨’,泡酒喝能通阴眼;这是‘百年尸苔’,炼丹的好材料……”老者声音嘶哑地推销着。 墨渊目光扫过,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摊位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黑乎乎的、仿佛被雷击过的木牌。木牌上刻着模糊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但精纯的寂灭死气。 “这是什么?”墨渊沙哑着嗓子问。 “哦,那个啊,”老者浑不在意地说,“一块雷击槐木,从乱葬岗老槐树底下挖出来的,没啥大用,就是阴气重点,客人要是喜欢,给十个铜子拿走。” 墨渊心中一动。雷击木本身自带破邪阳气,但若生于极阴之地又被雷击,则会形成一种阴阳交织、寂灭归墟的独特气息,是制作高级隐匿符箓的极品材料!这老者不识货。 他不动声色地丢下十个铜钱,拿起那块雷击槐木。入手冰凉,那丝寂灭死气与他的幽冥之气隐隐共鸣。 “谢了。”墨渊将木牌收起,继续前行。这算是个意外收获。 又逛了几个摊位,买了几样配置易容药水的偏门药材后,墨渊终于来到了鬼市核心区域的一个相对宽敞的“广场”。这里摊位更大,物品也更显珍贵,甚至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法力波动的残破法器。顾客也明显不同,大多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不是普通角色。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广场角落一个最大的摊位上。摊位由几张破旧的长条桌拼成,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锈迹斑斑的古董、残破的玉器、看不懂的甲骨文片、甚至还有几件散发着邪异气息的陪葬品。 摊主是个穿着绸缎马褂、戴着瓜皮小帽、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个和气的当铺掌柜,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但他那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显示出此人的不凡。 这就是鬼市里人称“钱掌柜”或“老钱”的古董商,据说没有他不敢收的东西,也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只要价钱合适。 墨渊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他看到有几个顾客上前询价,老钱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滴水不漏,砍价功夫一流,成交了几笔生意,也打发走了几个想捡漏的。 时机差不多了。墨渊整了整衣袍,模仿着一种落魄书生特有的、带着点清高又有点窘迫的步伐,走了过去。他没有看那些显眼的古董,而是拿起一块沾满泥土、毫不起眼的黑色龟甲残片,仔细端详着,眉头微皱,仿佛在努力辨认上面的纹路。 “这位公子,好眼力啊!”老钱立刻凑了过来,笑容可掬,“这可是前商的古物,上面刻的乃是失传已久的祭文,研究价值极高!您要是喜欢,给您个实惠价,五十两银子如何?” 墨渊抬起头,露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笑容:“掌柜的说笑了,在下……囊中羞涩,只是见这纹路奇特,有些好奇罢了。五十两……便是五两,我也拿不出。” 他说话间,刻意流露出一丝怀才不遇的酸腐气。 老钱脸上的笑容不变,小眼睛却仔细打量了墨渊一番,特别是他洗得发白的袖口和指尖沾染的墨迹(墨渊故意弄上的)。“哦?公子是读书人?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唉,读了些死书,无用罢了。”墨渊叹了口气,放下龟甲,看似随意地指向旁边一堆乱七八糟的金属碎片中的一小块,“这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像是……前朝监天司的残件?” 他指的那块碎片,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上面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类似星象的刻痕。这是墨渊从《幽冥录》杂篇中看到的冷僻知识,前朝监天司某些特殊仪器的标记。 老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但立刻恢复如常:“公子真是博学!连这等冷门之物都认得!不过这就是块废铁,不值钱,公子若喜欢,送您玩吧。” 试探成功!墨渊心中冷笑,表面却露出惊喜和不好意思的神色:“这……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 “诶,相见即是缘份!”老钱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爽,“看公子也是个雅人,这点小玩意算不得什么。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何处求学啊?” 鱼儿,开始试探着咬钩了。墨渊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看似无意的话,已经引起了这位情报贩子的浓厚兴趣。一个看似落魄、却见识不凡的“读书人”,正是老钱这类人最喜欢接触的目标——既有价值,又容易控制。 “在下姓莫,单名一个言字。”墨渊用了化名,苦笑道,“落魄之人,不提也罢。今日多谢钱掌柜厚赠,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他没有过多停留,接过那块“废铁”,再次道谢后,便转身融入了鬼市的人流中。留下老钱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第一次接触,点到即止。留下神秘感和价值,才能钓到大鱼。墨渊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位“钱掌柜”就会主动来找他。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去为下一次更深层次的鬼市之行,准备好足够的“筹码”。 那块雷击槐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他需要一件,能让他真正“融入”鬼市阴暗面的伪装。 第三十九章 炼制“隐机” 回到忘川阁密室,墨渊立刻开始了准备工作。与老钱的接触只是第一步,要想在鬼市深处获取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尸傀、邪术这类禁忌话题,他需要一件能完美隐藏自身生人气息、甚至模拟出鬼物或阴修波动的宝物。 寻常的隐匿符箓或法门,在鬼市那些老狐狸和可能存在的修行者面前,很容易被看穿。他需要的是一件能持续生效、且难以探查的“面具”。 而那块意外得来的雷击槐木,正是炼制此类法器的绝佳主材!雷击木蕴含天雷阳火之精,可辟邪;但生于极阴之地又被雷击,则阴阳交织,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寂灭”属性,既能隔绝自身气息,又能模拟出类似鬼物的阴森死寂。 墨渊盘膝坐下,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先取出几样辅助材料:百年尸苔研磨的粉末(增强阴气模拟)、无根水(调和)、以及一小撮得自无间鬼域的“幽冥砂”(核心媒介,赋予法器《幽冥录》的特性)。 接着,他并指如刀,以幽冥之气为引,小心翼翼地在雷击槐木上刻画起来。他刻画的并非寻常符文,而是《幽冥录》中记载的一种名为“九幽敛息阵”的古老阵纹,繁复而精密,要求刻画者拥有极高的精神掌控力和对幽冥之气的精微操作能力。 密室中寂静无声,只有墨渊指尖流淌的幽光在木牌上缓缓游走,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每一笔落下,都消耗着他大量的心神和幽冥之气。他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无比专注。 刻画完阵纹,他依次将尸苔粉末、无根水与幽冥砂混合,调制成一种暗灰色的、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灵液,然后用指尖蘸取,小心翼翼地填充到刻好的阵纹凹槽之中。 当最后一笔灵液填充完毕的瞬间,整个木牌轻轻一震!表面的阵纹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随即迅速内敛,木牌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一般,触手冰凉,那股寂灭死气变得浓郁而内敛。 成功了! 墨渊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喜色。他拿起这块炼制好的木牌,将其贴身佩戴在胸口。 顿时,他感到周身的气息为之一变!原本属于生人的鲜活阳气被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如同古墓幽魂般的阴冷死寂之气散发出来。即便是修行者以灵识探查,也只会认为这是一件品阶不错的阴属性法器散发的波动,或者将他误认为修炼了特殊功法的阴修,而难以看穿他生人的本质。 “便叫你‘隐机’吧。”墨渊轻抚木牌,为其命名。隐匿天机,潜行于幽冥。 有了“隐机”牌,他下次进入鬼市,便可以更大胆地接触那些真正隐秘的圈子,打探更核心的消息。甚至,可以尝试去接触那些可能知晓尸傀、邪术等禁忌知识的“非人”存在。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精神后,墨渊又开始整理从老钱那里“得来”的监天司残片。他仔细清理掉上面的污垢,露出下面更加清晰的星象刻痕。通过《幽冥录》的推演和前世记忆的碎片,他隐约辨认出,这似乎是一种用于观测和定位某种特殊“星力”或者“异界能量”的仪器部件。 监天司……观星阁……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墨渊陷入沉思。观星阁是前朝研究天文、秘术的机构,而监天司则负责观测天象、推算历法,看似职能不同,但都涉及星辰奥秘。墨家被诬陷的罪名中,就有“私通前朝余孽,窥探天机”这一条,是否也与观星阁和监天司的某些秘密有关?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错综复杂。慈云庵地下的尸傀、鬼市的情报、观星阁的谜团、监天司的残片……这一切,仿佛都指向一个隐藏在历史迷雾深处的巨大漩涡。 墨渊感觉,自己正站在这个漩涡的边缘,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吞噬。但同样,漩涡的中心,也可能藏着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下一次鬼市之行,必须有所收获。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鬼市,即将再次开启。而这一次,他将以全新的身份,深入虎穴。 第四十章 深水摸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墨渊再次易容,这次他扮作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穿着黑色斗篷的中年人,周身散发着“隐机”牌模拟出的阴冷气息,与鬼市的氛围完美融合。他甚至刻意调整了步态,带着一种长期与阴物打交道的、特有的僵硬感。 佩戴着“隐机”牌,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窥视的目光少了许多。一些原本对他有些注意的摊主和顾客,在感知到他身上那股“同道中人”的阴气后,便失去了兴趣,或者流露出些许忌惮。 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在鬼市这种地方,表现得太过普通或太过显眼都容易惹麻烦,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背景”(哪怕是邪道背景),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骚扰,并获得一定的“话语权”。 他直接向着鬼市更深处、那些交易着真正禁忌之物的区域走去。这里的摊位更少,顾客也更稀疏,但每一个都气息深沉,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交易的物品也越发诡异: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婴儿棺椁、刻画着血肉符咒的人皮卷、甚至还有被符箓封印的、不断蠕动的黑色肉块…… 墨渊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与“控尸”、“炼傀”相关的典籍、物品或知情者。 他在一个专门售卖各种邪道功法残卷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双惨白手掌的怪人。 “有关于‘驱尸’、‘养傀’的秘术吗?”墨渊用沙哑阴冷的声音直接问道。 黑袍摊主抬起头,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光线。他打量了墨渊片刻,才用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说道:“有倒是有,不过……价格不菲,而且,残缺得厉害,你敢要?” “看看货。”墨渊言简意赅。 摊主从身后一个散发着腐臭味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半卷用某种黑色皮革制成的书册,封面已经腐烂,隐约可见《阴煞炼形篇》几个扭曲的字迹。 墨渊接过,小心翻开。书页是用某种特殊药水处理过的人皮,字迹暗红,如同血书。内容确实是关于炼制和操控尸傀的邪法,但正如摊主所说,残缺得非常厉害,只有一些基础的法门和几个残缺的阵图,最关键的核心部分和高级应用全部缺失。而且,炼制手法极其残忍邪恶,需要大量生魂和活人精血。 粗略扫过,墨渊心中凛然。这书册上记载的一些基础原理,与他在慈云庵地下感受到的尸傀气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粗糙和原始。看来,炼制那些尸傀的势力,拥有更完善、更高级的传承。 “残缺至此,有何用?”墨渊将书册丢还回去,语气带着不屑。 “嘿嘿……”黑袍摊主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完整的?完整的秘术那可是各大宗门和朝廷严令禁止的禁忌,谁敢拿出来卖?有这些残篇,够你琢磨了!一百两黄金,不二价!” 墨渊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这残篇价值有限,而且修炼此法有伤天和,后患无穷,他并不需要。 他又连续问了几个摊位,得到的要么是类似的残篇,要么就是一些效果存疑的控尸符、引魂香之类的小玩意,对于解开慈云庵之谜帮助不大。 看来,这类核心禁忌知识,在鬼市也是稀罕物,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莫言老弟吗?真是巧啊!” 墨渊回头,只见古董商老钱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 “钱掌柜。”墨渊微微颔首,维持着阴冷的人设。 “莫老弟看起来在找东西?”老钱凑近几步,小眼睛扫过刚才墨渊问询过的几个摊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在找……关于‘那种’东西的线索?”他做了个操控木偶的手势。 墨渊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钱掌柜消息灵通。” “嘿嘿,在这鬼市混饭吃,没点眼力见怎么行?”老钱得意地笑了笑,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老弟,不是哥哥说你,你想打听的那种‘大生意’,问这些散摊没用!真正懂行的,都在‘里面’。” 他伸手指了指鬼市最深处,那里有一片被浓郁雾气笼罩的区域,隐约可见几栋残破建筑的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鬼市的核心禁地,据说只有持有特殊信物或经过引荐的人才能进入,里面进行的交易,才是真正触及世界黑暗面的核心。 “哦?”墨渊配合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如何才能进去?” 老钱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这个嘛……引荐费自然不便宜。而且,里面规矩大,风险也高。不过……”他话锋一转,小眼睛盯着墨渊,“如果莫老弟能帮哥哥一个小忙,这引荐费,哥哥我可以替你出了!” 鱼儿,终于要提出条件了。墨渊知道,重头戏来了。 “什么忙?”他平静地问道。 老钱凑到墨渊耳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帮我去‘听雨轩’……取一件东西出来。” 听雨轩?墨渊目光一凝。那是帝都内有名的、背景极深的一家高级妓馆,不仅是风月场,更是各方势力交换情报、进行秘密交易的场所,守备森严。 老钱让他去那里取东西?这绝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老钱确实掌握着通往鬼市核心区域的渠道,并且这个“忙”的价值,足以抵偿引荐费。 风险与机遇并存。 墨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老钱那双精明的眼睛,沙哑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老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这笔交易,成了。鬼市的水,深不见底,而他已经成功地将一条看似危险的“鱼”,引向了更深的漩涡。至于最后是谁钓谁,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第四十一章 听雨轩影 老钱的要求,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墨渊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听雨轩,帝都最有名的销金窟之一,表面是歌舞升平的温柔乡,暗地里却是各方势力交织、情报流转的漩涡中心。其背景深不可测,据说与几位权势滔天的皇子乃至宫中的某些贵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去那里“取”一件东西,无异于虎口拔牙。 “钱掌柜倒是看得起在下。”墨渊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不知是何等重要的物件,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又要从何处取之?” 老钱嘿嘿一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透出狡黠的光:“莫老弟放心,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也不会让你去闯龙潭虎穴。只是一封……不太方便经他人之手的书信。”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墨渊的耳朵,气息带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听雨轩的头牌清倌人‘苏大家’苏小小,明晚会在她的‘听雪小筑’接待一位贵客。那封信,就在她妆台第三个抽屉的暗格里。” 苏小小?墨渊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是近年来帝都风头最盛的清倌人,琴棋书画俱佳,色艺双绝,引得无数王孙公子竞折腰,但她卖艺不卖身,身份超然。老钱的目标竟然是她?而且如此清楚信件的具体位置,显然在听雨轩内有内应,或者对苏小小极其了解。 “一封书信,竟值当鬼市核心区域的引荐资格?”墨渊语气带着质疑,“钱掌柜莫非当我是三岁孩童?” “嘿嘿,莫老弟是明白人。”老钱搓着手,压低声音,“这封信本身或许不值钱,但它关系到一桩……小小的‘误会’。寄信人是我一位老主顾的对头,里面有些不太妥当的言辞,若是落到不该看的人眼里,怕是会惹来麻烦。我那位主顾,只想悄悄拿回来,息事宁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难度也是有的。听雪小筑是苏小小的私密居所,守卫不算森严,但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不惊动那位‘贵客’和苏大家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东西,需要的是顶尖的身手和……嗯,一点特别的手段。” 老钱的话半真半假,墨渊自然不会全信。但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明晚、听雪小筑、有贵客在场。这意味着守卫注意力会被分散,但同时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而且,老钱强调“不惊动任何人”,这符合他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说法,但也可能是想借刀杀人,或者测试自己的能力和底线。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交易。风险与机遇并存。若能成功,不仅能获得进入鬼市核心区域的资格,或许还能借此机会,窥探到听雨轩乃至其背后势力的一些秘密。听雨轩这种地方,本就是情报汇聚之地。 “时限。”墨渊言简意赅。 “明晚子时之前。”老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知道对方心动了,“得手之后,还是此地,我等你。引荐符,双手奉上。”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非金非木、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令牌,在墨渊眼前晃了晃,又迅速收起。 “可以。”墨渊不再多言,转身融入鬼市的阴影中,留下老钱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到忘川阁,已是后半夜。墨渊没有休息,立刻唤来赵乾。他将听雨轩和苏小小的情况告知,命令道:“动用一切关系,我要知道明晚去听雪小筑的‘贵客’是谁,苏小小近期的动向,听雪小筑的具体布局、守卫换班规律,越详细越好。” “是!公子!”赵乾独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探查军方据点他或许能力达不到,但调查一个妓馆,哪怕是背景深厚的听雨轩,对他这位老斥候而言,并非难事。他在帝都底层和三教九流中经营的人脉,此刻派上了用场。 次日傍晚,赵乾带回了初步情报。 “公子,查到了。明晚预约听雪小筑的,是吏部侍郎张启明的公子,张玉堂。此人是苏小小的狂热追捧者,但苏小小对他似乎若即若离。张玉堂此行,大概率是为了讨好苏小小,会带不少贵重礼物。” “听雪小筑位于听雨轩后院,独立成院,环境清幽,平日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伺候,守卫由听雨轩的护院负责,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大约四人一班。但值得注意的是,”赵乾语气凝重了几分,“据内线透露,苏小小本人,似乎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而且她身边那个贴身嬷嬷,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气息沉稳,疑似修炼过内家功夫。” 墨渊目光微凝。果然不简单。一个清倌人,身边竟有高手护卫?这苏小小的身份,恐怕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另外,”赵乾补充道,“我们还查到,大约半月前,慈云庵的静玄师太,曾秘密拜访过听雨轩的后门,会见之人……疑似就是苏小小身边的那位嬷嬷。” 慈云庵!静玄师太! 墨渊心中剧震!线索竟然在这里交汇了!听雨轩的头牌清倌人,与慈云庵的住持有秘密往来?这绝非巧合!难道听雨轩也卷入了慈云庵地下的阴谋?老钱让他去苏小小那里取信,是真的为了“误会”,还是想借他之手,探查苏小小与慈云庵的联系? 一瞬间,墨渊脑海中的线索疯狂交织。老钱、听雨轩、苏小小、静玄师太、慈云庵尸傀……一张巨大的网似乎正在浮现。而老钱,在这张网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无意中将线索送到了自己面前,还是……有意引导? 无论如何,听雨轩之行,势在必行。而且,目标不再仅仅是一封信,更是要揭开苏小小与慈云庵之间的秘密! “做得很好。”墨渊压下心中的波澜,对赵乾吩咐道,“让我们的人继续监视听雨轩和慈云庵的动静,但有异常,立刻回报。另外,准备一套夜行衣和必要的工具,我今晚要亲自去一趟听雨轩。” “公子,是否需要属下接应?”赵乾问道。 “不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守好忘川阁即可。”墨渊摇头。这次行动,关键在于隐秘,人越少越好。 子时将近,帝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秦淮河畔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墨渊换上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将“隐机”牌的效果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听雨轩的方向潜行而去。 听雨轩,这座看似繁华温柔的巨大迷宫,今夜,将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而墨渊不知道的是,他此行掀开的,将是怎样一个惊天秘密的一角。 第四十二章 暗香浮动 听雨轩坐落在帝都最繁华的秦淮河岸,飞檐斗拱,灯火辉煌,远远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和男女调笑之声。前门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墨渊自然不会走前门。他绕到听雨轩后巷,这里相对僻静,高墙深院,是仆役进出和运送杂物之地。根据赵乾提供的图纸,他很快找到了听雪小筑的位置——那是一处靠近后院围墙的独立小楼,被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环绕,果然清幽雅致。 此时已是子时初刻,听雨轩前院的喧嚣隐约可闻,而后院则安静许多。墨渊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伏在墙头阴影中,仔细观察。 听雪小筑二楼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隐约有琴声和谈笑声传出,看来张玉堂尚未离开。楼下有几个护院在来回巡逻,但神态轻松,显然不认为会有人敢来听雨轩闹事。 墨渊耐心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二楼琴声停止,似乎宴席将散。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锦衣华服、面带酒意的年轻公子(应是张玉堂)在仆从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苏小小送至门口,盈盈一礼,声音柔媚动听:“张公子慢走。” 张玉堂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被仆从劝着,一步三回头地下楼去了。苏小小站在门口,直到张玉堂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回房,关上了房门。二楼的灯火并未熄灭。 机会来了!墨渊眼神一凝。张玉堂刚走,守卫的注意力会被吸引过去片刻,而苏小小回房,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如同一片落叶般飘下高墙,落地无声,借助花木阴影的掩护,迅速接近听雪小筑。小楼侧面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枝叶繁茂,正好延伸到二楼走廊的窗外。 墨渊深吸一口气,体内幽冥之气流转,施展“幽影步”,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攀上树干,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二楼的走廊栏杆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屏住呼吸,贴近苏小小所在房间的窗棂。房间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水声,似乎是在洗漱。墨渊耐心等待,直到水声停止,脚步声走向内间(应是卧室),他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撬开窗栓,如同一缕青烟般滑了进去。 房间内布置典雅,熏着淡淡的兰香,外间是书房兼客厅,里间用珠帘隔开,应是卧室。妆台就在外间靠窗的位置。 墨渊迅速来到妆台前。这是一个紫檀木的精巧妆台,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他按照老钱的提示,摸索到第三个抽屉,轻轻拉开。里面是些首饰胭脂。他仔细检查抽屉内侧,果然在顶部摸到一个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 “咔。”一声轻微的机括声,抽屉内侧的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得手了!墨渊心中一定,伸手去取信件。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信笺的刹那,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异香,毫无征兆地钻入他的鼻端!这香气……并非房间内的熏香,而是从身后传来的! 墨渊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侧后方暴退!同时判官笔已滑入手中! “嗤啦!”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几乎贴着他的耳畔掠过!他原先站立位置身后的一个青瓷花瓶,被一道无形的劲气击中,瞬间碎裂开来! 墨渊稳住身形,定睛看去。只见珠帘之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苏小小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青丝如瀑,俏生生地立在卧室门口,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婉柔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气!她的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寒光闪闪的短剑! 最让墨渊心惊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绝非什么“粗浅的拳脚功夫”,而是精纯深厚的内家真气!其修为,竟不在他之下!而且,那股淡雅的异香,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带有一种迷惑心神、迟缓动作的诡异效果! “阁下深夜造访,不问自取,似乎非君子所为吧?”苏小小红唇轻启,声音依旧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的目光如电,牢牢锁定在墨渊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墨渊心中凛然。他低估了苏小小!此女隐藏得太深了!她不仅是高手,而且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潜入,刚才那一切,不过是诱他出手的陷阱! “隐机”牌能模拟阴气,却无法完全掩盖行动时的气息和声音。在苏小小这等高手面前,效果大打折扣。 “看来,钱掌柜的‘误会’,并不简单。”墨渊沙哑着嗓子开口,试图拖延时间,寻找脱身之策。他意识到,老钱让他来取信,绝对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目的很可能就是借苏小小之手,除掉自己这个潜在的麻烦,或者测试自己的实力底线。 “钱掌柜?”苏小小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冷笑一声,“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话音未落,她手中短剑一振,化作一道惊鸿,直刺墨渊咽喉!剑法刁钻狠辣,速度奇快无比! 墨渊不敢怠慢,判官笔疾点而出,迎向剑尖! “叮!” 笔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一股阴寒刺骨的剑气顺着判官笔蔓延而来,竟让墨渊手腕微微发麻! 好诡异的剑法!好精纯的阴寒内力! 墨渊心中再惊,这苏小小修炼的功法,似乎也偏向阴寒一路,与他的幽冥之气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更加锋锐凌厉!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瞬间交手数招,剑气纵横,笔影翻飞,家具陈设遭了殃,不断有物品碎裂的声音响起。墨渊凭借“幽影步”的精妙和《幽冥录》的诡异,勉强与苏小小周旋,但明显落于下风,险象环生。 必须尽快脱身!否则一旦惊动外面的护卫,后果不堪设想! 墨渊眼中厉色一闪,虚晃一招,逼退苏小小半步,同时左手猛地一挥,将妆台上一个胭脂盒打向桌上的烛台! “啪!”烛火被砸灭,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墨渊将“隐机”牌的效果催发到极致,整个人气息彻底内敛,如同鬼影般临窗猛退! “想走?”苏小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怒意。她似乎有夜间视物的能力,短剑如影随形般追来! 就在墨渊即将撞破窗户的刹那,他猛地回身,判官笔并非刺向苏小小,而是点向了房间中央的琴台! “铮!” 一道诡异的、仿佛能震荡魂魄的琴音突兀响起!这是墨渊将一丝幽冥之气灌注笔尖,模拟出的魔音! 苏小小猝不及防,心神被那魔音所慑,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滞,墨渊已撞破窗户,落入楼下花园的黑暗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花木之后。 苏小小追到窗口,望着楼下漆黑的庭院,脸色铁青。她没想到对方如此狡猾,还有这等扰人心神的手段。她没有下令追击,因为楼上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护院,灯笼火把正在向这边聚集。 “查!看看丢了什么!”苏小小对闻声赶来的嬷嬷冷声吩咐道,美眸中寒光闪烁。今夜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个黑衣人,还有他背后的“钱掌柜”,她记下了。 而此刻,墨渊已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远遁数条街之外,才在一处僻静的巷角停下,微微喘息,抚查胸口,那封费尽周折才到手的信件安然无恙。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苏小小那深不可测的武功,以及她与慈云庵之间那耐人寻味的关系。 听雨轩的水,比鬼市更深。老钱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拿回一封信”那么简单。 他取出那封信,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去。信封上空空如也,没有署名。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拆开火漆。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用的却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密文书写!而这种密文,墨渊在《幽冥录》的杂篇中见过记载——这是前朝“观星阁”内部使用的核心密文! 信的内容是:“月晦之夜,魂井将开,速备‘钥匙’,接引‘圣临’。” 月晦之夜?魂井?钥匙?圣临? 每一个词都透着诡异和不祥!墨渊的心,沉了下去。这封信,指向的绝不仅仅是听雨轩或者慈云庵,而是牵扯到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谋!“钥匙”……难道指的是所谓的“墨氏秘法”或者他身上的《幽冥录》? 他感觉自己仿佛揭开了一个巨大谜团的又一角,而露出的真相,却更加令人心悸。 第四十三章 风波在起 墨渊回到忘川阁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将那封用观星阁密文书写的诡异信件小心藏好,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复。“月晦之夜,魂井将开,速备‘钥匙’,接引‘圣临’”——这短短数语,透出的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不祥。所谓的“圣临”究竟指什么?与慈云庵地下的尸傀和那恐怖怪物是否有直接关联?而“钥匙”,似乎直指他身上的《幽冥录》或墨家血脉。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阴谋,其规模远超他最初的预估。敌人隐藏在迷雾深处,实力深不可测。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强的实力,也需要更庞大的势力网络来支撑接下来的调查与对抗。而这一切的基础,是资源——海量的金银财富、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以及渗透到帝国各个角落的情报网。忘川阁目前积累的这点根基,还远远不够。 必须加快步伐,在“月晦之夜”到来前(他推算距离下一个月的月晦之夜尚有二十余日),攫取更多的资源和筹码。而搅动帝都这潭深水,从中渔利,无疑是最快的途径。 就在他沉思之际,老赵神色凝重地敲门而入。 “公子,刚收到消息,漕运上出事了。” 墨渊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何事?” “通州那边传来急报,一批刚从江南启运、预计三日后抵达通州仓的漕粮,在途经山东境内时,于夜泊微山湖水域遭遇不明袭击,押运官兵死伤十余人,失踪五人,船上近千石新粮不翼而飞!”老赵语速很快,“此事已被暂时压了下来,但纸包不住火,一旦传开,必然震动朝野!” 漕粮被劫!这可是天大的案子!漕运乃帝国命脉,关乎京城百万军民口粮和北方边军补给,历来是朝廷监管最严、处罚最重的领域。敢对漕粮下手,简直是虎口拔须! 墨渊瞬间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微山湖水域虽偶有水匪,但多是零星作案,劫掠商船,从未有胆量且有能力袭击有官兵押运的漕船!更何况是让整船粮食“不翼而飞”?这绝非普通水匪所能为,背后定然有更深的黑手。 “消息来源可靠吗?”墨渊沉声问。 “绝对可靠!”老赵肯定道,“是我们在通州仓的一个眼线冒死传出的。现在通州仓和漕运衙门已经乱成一团,正在暗中全力排查,试图在消息扩散前找到粮食或抓到凶手。” 墨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渐苏醒的帝都。漕运……这可是一个比京兆府、甚至比听雨轩更深、更浑的水潭。漕运总督、仓场侍郎、押运官兵、地方衙门、乃至盘踞运河的漕帮……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纠缠。若能借此案切入,不仅能迅速积累财富和人脉,更能将触角伸向帝国最重要的经济命脉,获取难以估量的情报和影响力。 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惊人! “我们的机会来了。”墨渊转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立刻动用所有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收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信息!特别是关于失踪漕粮的细节、押运官兵的背景、微山湖水域的势力分布,以及……近期漕运系统内部有无异常的人事变动或利益冲突。” “是!公子!”老赵精神一振,知道又有大动作了。 “另外,”墨渊补充道,“让我们在通州的人,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个报信的眼线,或者直接接触通州仓的官员,特别是那些可能因此事受到牵连的中下层官吏。告诉他们,忘川阁,或许能帮他们找到一条生路。” 危难时刻,才是笼络人心的最佳时机。那些即将成为替罪羊的仓官小吏,为了自保,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老赵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安排。 一时间,忘川阁这部隐秘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无数或明或暗的线人,如同蛛网般撒向漕运相关的各个角落。银钱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换回一条条或真或假、或详或略的信息碎片,汇聚到赵乾那里进行初步筛选分析,最终呈报到墨渊的案头。 仅仅一天时间,初步的情报便梳理出来: 失踪漕粮为今年上等的江南白粳米,共计八百石,封装完好。 押运官兵共三十人,死十二人,伤八人,失踪五人。失踪者包括一名队正和四名普通兵士。 袭击发生在深夜,风雨交加,对方手段狠辣,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仿佛鬼魅作案。 微山湖水域最大的势力是“排帮”,但排帮帮主近来卧病,帮内事务由几个堂主把持,并无大规模异动。 而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是:通州仓一位姓王的副使,是此次漕粮接收的负责人之一,此刻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背景不深,极有可能被推出来顶罪! “就是他了!”墨渊指尖点在那位王副使的名字上,“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通州一趟。老赵,你随我同去。赵乾,帝都这边,尤其是对慈云庵和听雨轩的监视,不能放松。” “公子,通州龙蛇混杂,是否太过冒险?”老赵有些担忧。 “险中求富贵。”墨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况且,有些人,既然敢把爪子伸到帝国的命脉上,那我也不介意,帮他剁掉这只爪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已看到了千里之外,那条繁忙运河上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漕运谜案,将是他正式踏入帝国权力博弈核心舞台的敲门砖。而这一次,他不仅要破案,更要借此,织就一张覆盖漕运系统的巨网! 风暴,已从帝都悄然转向了运河。墨渊这艘夜航船,正乘风破浪,驶向更深、更暗的水域。 第四十四章 通州暗流 三日后,通州码头。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味、货物搬运的汗味以及各种香料药材混杂的复杂气息。数以千计的漕船、商船、客船密密麻麻地停泊在宽阔的运河河面上,桅杆如林,帆影蔽日。脚夫们喊着粗犷的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木箱,在跳板上下穿梭,如同忙碌的蚁群。税吏、牙行、帮派分子穿梭其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艘靠岸的船只,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利益。 这里是大业王朝的漕运咽喉,南粮北运的终点,也是帝国财富与欲望交织沸腾的漩涡中心。 墨渊与老赵扮作来自南方的丝绸商人,住进了码头附近一家名为“悦来”的中等客栈。客栈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正是打探情报的好地方。安顿下来后,墨渊并未急于接触那位惶惶不可终日的通州仓王副使,而是让老赵带着银钱,混入码头的人流中,从最底层的脚夫、船工、小贩口中,搜集最原始的信息。 真正的线索,往往藏在市井的流言蜚语和最不起眼的细节里。 墨渊自己则坐在客栈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看似在悠闲品茶,实则《幽冥录》悄然运转,强大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捕捉着客栈内外各种嘈杂声音中有价值的部分。争吵、议价、吹嘘、抱怨……无数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被迅速筛选、分析。 “听说了吗?前几天的‘鬼船’事件……”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漕运衙门正查得紧呢!” “怕什么?又不是咱们干的!听说那船上的粮食,就像被水鬼拖走了一样,连船板都没坏!” “我看是内鬼!押运的孙队正平时就不是个好东西,赌债欠了一屁股……” “内鬼?那怎么连人也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哼,这通州地界,水深着呢!丢了漕粮,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下面的人?王扒皮这几天脸都是绿的,到处咬人呢!” 零碎的对话,印证了之前的消息。漕粮失踪得诡异,内部倾轧严重,仓官王副使(看来绰号王扒皮)压力巨大。而那个失踪的孙队正,似乎是个突破口。 傍晚,老赵带回更详细的情报。 “公子,打听清楚了。失踪漕船编号‘丙字柒佰零叁’,是条老船,归属漕帮‘南漕’一脉的‘义字堂’管辖。船老大叫李老栓,是个老实人,这次也失踪了。押运的孙队正,名叫孙德海,好赌,据说欠了‘义字堂’三当家,‘笑面虎’刘一手不少银子。” “义字堂……刘一手……”墨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漕帮内部派系林立,“南漕”、“北漕”只是大划分,下面还有各个堂口,关系错综复杂。 “另外,”老赵压低声音,“我打听到,事发前三天,孙德海曾在码头‘醉春风’酒馆和一个神秘人见过面,之后心情似乎很好,还清了部分赌债。但没人看清那神秘人的样子。” 神秘人……还债……这几乎可以肯定孙德海被收买,参与了此事。但他是被灭口,还是携款潜逃?那近千石粮食,又去了哪里?微山湖水域广阔,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这么多粮食,绝非易事。 “王副使那边有什么动静?”墨渊问。 “如坐针毡。”老赵道,“他昨天还试图去求见漕运衙门的陈主事,但被挡了回来。据说上面给他的最后期限是十天,找不到粮食,就要拿他顶罪。他手下几个书吏都在偷偷找后路了。” 十天……时间紧迫。 “是时候见见这位王副使了。”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恐惧中的人,最容易控制,也最容易吐露真言。 当晚,华灯初上。通州仓副使王明远(王扒皮)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位于城南的宅子。这是一座三进的小院,看似体面,但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囚笼。他挥退了战战兢兢的仆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对着摇曳的烛火,脸色惨白。 十天!只有十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抄家问斩的下场。他不甘心!他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凭什么要替那些大人物背黑锅?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王明远吓得差点跳起来,只见一个穿着普通棉袍、面容平凡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正平静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王明远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去摸桌上的砚台。 “王大人不必惊慌。”墨渊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下姓莫,或许能解大人眼前之危。” “解危?”王明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随即警惕道,“我凭什么信你?你到底是何人?” 墨渊走到桌前,自顾自地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令牌非金非木,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字。 王明远看到令牌,瞳孔猛地一缩。他虽然官阶不高,但混迹官场多年,见识还是有的。这令牌样式古朴,气息诡异,绝非寻常之物!而且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他的书房,定然不是普通人! “你……你是……”王明远的声音带着敬畏。 “我是谁不重要。”墨渊收起令牌,“重要的是,王大人想不想活命,甚至……更进一步?” 王明远呼吸急促起来。活命!他当然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先生救我!王某愿做牛做马报答先生!” “起来说话。”墨渊淡淡道,“将你知道的,关于此次漕粮失踪案的所有细节,特别是关于押运孙德海、漕帮‘义字堂’,以及漕运衙门内部的异常,一五一十告诉我。记住,若有半句虚言,无人能救你。” “是!是!我说!我全说!”王明远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包括孙德海近期的反常阔绰,包括“义字堂”三当家刘一手在事发后异常低调,包括漕运衙门陈主事似乎对此案并不上心,甚至有意压制的态度……许多零碎的信息,与墨渊之前掌握的情报相互印证,逐渐勾勒出事件更清晰的轮廓。 “先生,”王明远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墨渊,“您看……” “粮食,或许还没运远。”墨渊沉吟道,“近千石粮食,目标太大,陆路运输困难,最可能的是通过水路转运、藏匿,或者……就地销赃。” “销赃?”王明远一愣,“谁敢收赃来的漕粮?” “寻常人自然不敢。”墨渊眼中寒光一闪,“但若是有人,需要大量的粮食,又不便通过正常渠道获取呢?” 王明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先生是说……边军?或者……是那些……”他不敢再说下去。 墨渊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你这几天,一切如常,该求人求人,该害怕害怕。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找你。” 说完,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书房外的黑暗中。 王明远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的选择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从此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那个神秘的“莫先生”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墨渊,则已融入了通州的夜色。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漕帮“义字堂”,是那个绰号“笑面虎”的三当家,刘一手。他要从这条地头蛇的身上,撬开此案的第一道缺口。 运河上的夜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拂着这座不夜码头。暗流,在灯火阑珊处,汹涌澎湃。 第四十五章 笑面虎刘 通州城的夜晚,比白日更显喧嚣。沿河的花街柳巷灯火通明,赌坊、酒馆人声鼎沸,这里是漕帮子弟和各路江湖人物挥霍血汗钱、交换消息的所在。 “义字堂”的三当家刘一手,便是这夜生活的常客。他年约四十,身材微胖,面团团一张脸,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因此得了“笑面虎”的绰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底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辣。他掌管着“义字堂”在通州码头的部分仓库和赌场生意,人脉广,手段黑。 此刻,刘一手正在他最常光顾的“富贵赌坊”二楼雅间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姐儿,心情似乎不错。孙德海那个蠢货已经“消失”了,死无对证。上面的大人物对这次“收货”很满意,许给他的那份好处,足以让他逍遥好一阵子。虽然丢了漕粮是桩麻烦事,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怎么也查不到他这里。 “三爷,您今儿手气真旺!”旁边的赌场管事谄媚地敬酒。 “呵呵,运气,运气而已。”刘一手眯着眼,抿了口酒,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到手的好处洗白。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谁啊?没见三爷正忙着吗?”管事不耐烦地吼道。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恭敬的声音:“小的有要事禀报三爷,是关于……南边新到的一批‘俏货’。” “俏货”是黑话,指来路不正但利润丰厚的紧俏商品。 刘一手眉头一挑,南边的俏货?难道又有新生意上门?他挥挥手,让姐儿和管事先退下。 门开了,一个穿着普通伙计衣服、低着头的人闪了进来,迅速关上门。 刘一手打量了来人一眼,面生,气息平常,不像有武功在身。“你是谁的人?有什么俏货?” 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正是易容后的墨渊。他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声音依旧低沉:“三爷,我不是来卖货的,是来……讨债的。” “讨债?”刘一手脸色一沉,笑容瞬间消失,“你他妈找错人了吧?老子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三爷贵人多忘事。”墨渊不紧不慢地说,“孙德海孙队正,欠您的那笔赌债,连本带利,可是用八百石上等漕粮抵的。现在粮没了,人也没了,这债……是不是该您来还了?” 刘一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脸上肥肉抖动,眼中杀机毕露:“你胡说什么!什么漕粮?什么孙德海?老子不认识!来人!” 他话音未落,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已到了他面前,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咽喉上。速度之快,刘一手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 “三爷,别激动。”墨渊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外面的人听不见。我要是你,就乖乖坐下谈谈。毕竟,私吞漕粮,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说,要是漕运衙门或者按察司的人知道,那批粮食最后是经你刘三爷的手出去的……” 刘一手浑身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对方不仅知道漕粮的事,连细节都一清二楚!而且这身手……绝对是顶尖的练家子!他是什么来头?上面派来灭口的?还是对头派来找茬的?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刘一手的声音干涩,强作镇定。 “简单。”墨渊收回手指,慢条斯理地坐回他对面,“告诉我,那批粮食,现在在哪里?买家是谁?” 刘一手眼神闪烁,内心剧烈挣扎。说出来是死,不说可能现在就得死! 墨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说出来,你或许还有条活路。我可以帮你‘消失’,带着你该得的那份,远走高飞。不说……”他指尖轻轻划过桌面,坚硬的楠木桌面如同豆腐般出现一道深痕,“你就和这桌子一样。” 刘一手看着那桌面的划痕,瞳孔紧缩,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烟消云散。对方杀他易如反掌! “我……我说!”刘一手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粮食……粮食没走远,就在通州!” “哦?”墨渊目光一凝,“具体位置。” “在……在城西‘永丰’号租下的三号仓库里。”刘一手喘着气说,“‘永丰’号是……是‘北漕’‘忠义堂’罩着的产业,但这次牵线的,是……是漕运衙门的一位师爷,姓钱!是他找上的我,许诺事成之后分我三成利!买家……买家很神秘,我只知道是北边来的,要得很急,好像是要运出关……” 永丰号三号仓!钱师爷!北边买家!运出关! 一个个关键词让墨渊心中雪亮!果然如此!漕运衙门内部有鬼,勾结漕帮,监守自盗!而买家来自北边,要运出关,这背后牵扯的可能不仅仅是钱财,而是……资敌?或是与北方的某些势力有关? “证据。”墨渊冷声道,“你与钱师爷勾结的证据。” 刘一手颤抖着从贴身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印章和半张残破的契约:“这……这是钱师爷让我办事时给的私印,契约是副本,上面有他的暗记……原件在他手里。” 墨渊接过印章和契约,扫了一眼,确认无误。有了这个,钱师爷就跑不了了! “很好。”墨渊收起证据,看着如同烂泥般的刘一手,“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我帮你‘病故’,你拿着你那份银子,从此隐姓埋名。二……” “我一!我选一!”刘一手迫不及待地喊道,他此刻只想活命。 墨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腥臭的药丸:“吃下去。十二个时辰内,你会高烧不退,呕血昏厥,形同瘟疫。我会安排人将你‘尸身’运出城。之后,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刘一手看着那药丸,脸上肌肉抽搐,但最终还是咬牙接过,和水吞下。很快,他便觉得腹痛如绞,脸色迅速变得灰败。 墨渊不再看他,身形一晃,已从窗口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笑面虎”刘一手突发恶疾、呕血不止的消息便传遍了码头。又过一日,便传出其“暴毙”的消息,“义字堂”草草将其安葬,其势力迅速被其他人瓜分。一场内部风波,看似平息。 而此刻的墨渊,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并将目标锁定了漕运衙门的钱师爷,以及那个藏匿赃粮的“永丰号”三号仓库。漕运谜案的面纱,正在被一层层揭开。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六章 师爷惊魂 通州漕运衙门,位于运河码头东侧,是一座戒备森严、气象森严的官衙。此刻,衙门后院一处僻静的书房内,一个穿着青色绸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正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他正是漕运衙门的钱粮师爷,钱不二。 钱不二此刻心烦意乱。刘一手“暴毙”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虽然表面上看是恶疾突发,死无对证,但他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刘一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会不会是上面的人觉得他不可靠,杀人灭口?还是……走漏了风声,被对头盯上了? 一想到那批还藏在“永丰号”仓库里的漕粮,钱不二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当初真是鬼迷心窍,被那北边来的神秘人许下的重利蒙了心!现在好了,刘一手死了,万一查起来…… “不行,得赶紧把那批烫手山芋处理掉!”钱不二下定决心,走到书案前,准备写一封密信,催促“永丰号”那边尽快将粮食转运出去。 就在他刚提起笔的瞬间,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钱不二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文士长衫、面容陌生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书房的门在他身后又无声地合上,仿佛从未打开过。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钱不二声音发颤,手下意识地去摸案上的镇纸。衙门外有兵丁把守,这书房更是重地,此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钱师爷,不必惊慌。”墨渊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下为刘三爷未竟之事而来。” 刘一手!钱不二瞳孔骤缩,心脏狂跳!果然出事了! “什么刘三爷?我不认识!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走我叫人了!”钱不二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低吼道。 墨渊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枚私印和半张契约,轻轻放在书案上:“钱师爷,这东西,想必不陌生吧?” 看到印章和契约,钱不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这是他和刘一手勾结的铁证!怎么会在对方手里?刘一手难道临死前反水了? “你……你想怎么样?”钱不二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底气,带着哭腔。 “那批粮食,现在何处?北边的买家,究竟是谁?”墨渊直截了当。 钱不二嘴唇哆嗦,内心天人交战。说出来是死罪,不说……看对方这神出鬼没的手段,恐怕现在就得死! “我说……我说……”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钱不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粮食……粮食确实在‘永丰号’三号仓,伪装成了商货。买家……买家是北边‘黑风寨’的二当家,叫‘秃鹫’李魁,但……但我怀疑他们背后还有人!他们给的价钱太高了,而且要得太急,像是……像是要运到关外去!” 黑风寨?关外?墨渊目光一凝。黑风寨是盘踞在北疆一带势力不小的马匪,但要说他们有胆量和能力吃下这么多漕粮并运出关,似乎还差些火候。背后定然另有主使!是北方的蛮族?还是……朝中某些与北方有勾结的势力? “如何联系?交易时间和方式?”墨渊追问。 “原定……原定是三天后子时,在码头下游三十里的‘老鸦渡’交易,钱货两讫。”钱不二瘫软在地,“好汉饶命啊!我只是一时糊涂,被钱财迷了眼……” 墨渊看着脚下如烂泥般的钱师爷,心中冷笑。一时糊涂?这糊涂可是要掉脑袋的。 “想活命吗?”墨渊俯视着他。 “想!想!好汉饶命!只要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钱不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 “很好。”墨渊淡淡道,“按原计划,准备好交易。但届时,一切听我指令行事。若敢耍花样……”他指尖轻轻一弹,书案一角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钱不二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保证:“不敢!绝对不敢!一切听好汉吩咐!” 墨渊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已从书房消失,只留下瘫在地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钱师爷。 钱不二瘫坐了许久,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看着那消失的一角书案,心有余悸。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落入对方的掌控之中。但眼下,除了听话,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而此刻,墨渊已离开了漕运衙门,融入了通州的夜色中。事情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但也更复杂。牵扯出了北方的马匪,甚至可能关系到边关安危。这已不仅仅是一桩贪腐案了。 他需要立刻确认“永丰号”三号仓的情况,并布置人手监控老鸦渡。同时,必须将此事尽快通知赵正明,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将这批赃粮人赃并获,并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黑手。 时间紧迫,必须在交易完成前,布下天罗地网。 墨渊的身影在夜色中疾行,如同一道青烟,直奔“永丰号”仓库所在的方向而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七章 夜探永丰 “永丰号”仓库位于通州码头西区,靠近运河支流,位置相对偏僻,但水陆交通便利。这里仓库林立,多是各大商号租用存放货物的场所,平日里人来车往,鱼龙混杂。 墨渊并未直接潜入三号仓,而是先在周围区域仔细勘察了一番。他易容成一个搬运苦力,混在人群中,观察着“永丰号”仓库区的守卫布置、人员流动规律。 三号仓是一座独立的砖石结构大仓,比周围的仓库看起来更显坚固,大门紧闭,门口有两名看似闲散、实则眼神锐利的汉子把守。仓库周围的高墙上,隐约可见加固的痕迹和几个不易察觉的瞭望孔。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新米特有的清香,虽然被其他货物的气味掩盖,但墨渊敏锐的嗅觉还是捕捉到了。 “戒备森严,果然有鬼。”墨渊心中冷笑。寻常商货,何需如此阵仗? 夜幕降临,码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灯火和更夫梆子声。子时左右,墨渊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如同鬼魅般绕到三号仓后方。这里紧邻运河支流,墙根下杂草丛生,更显僻静。 他运起“幽影步”,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伏在阴影中。墙内是一个宽敞的院落,堆放着一些杂物,三号仓巨大的库门紧闭,窗户也都从内部封死。院子里有四人一组的守卫在巡逻,步伐沉稳,显然是练家子。 墨渊屏息凝神,等待巡逻队交错而过的间隙,身形一荡,如同蝙蝠般贴上了仓库高大的山墙,利用墙壁的凹凸阴影迅速上移,很快便来到了屋顶。 屋顶铺着瓦片,他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移动,寻找可能的气窗或缝隙。《幽冥录》运转,感知如同水银泻地,渗透下去。 仓库内部空间很大,堆满了麻袋,正是漕粮特有的封装。麻袋堆积如山,几乎顶到了房梁。在粮堆的深处,墨渊感知到了几道微弱但沉稳的气息,应该是仓库内部的暗哨。 他轻轻撬开一块松动的瓦片,透过缝隙向下望去。月光透过缝隙,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柱。借着这点光线,他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粮袋,以及粮堆缝隙中隐约透出的兵刃反光。 确认了粮食的存在和守卫的严密,墨渊不再停留。他此行的目的并非打草惊蛇,而是确认情报和探查地形。他悄无声息地盖好瓦片,原路返回,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悦来客栈,老赵已经焦急等待多时。 “公子,情况如何?” “粮食确实在库里,守卫很严,有明哨暗哨。”墨渊简略说道,“钱师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按兵不动,但看起来吓得不轻。”老赵回道,“我们的人监视着漕运衙门和永丰号,暂时没发现异常。另外,按您的吩咐,已经派人去老鸦渡附近埋伏监视了。” “好。”墨渊点点头,“接下来两天是关键。你让监视的人加倍小心,任何出入永丰号仓库的可疑人物、车辆、船只,都要详细记录。特别是注意是否有北方口音或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出现。” “明白!”老赵领命。 墨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运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三天后的子时,老鸦渡。那里将是决胜的战场。他必须布下一个完美的局,不仅要人赃并获,还要尽可能挖出背后的主谋。 “北边来的……黑风寨……秃鹫李魁……”墨渊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马匪劫掠粮草常见,但如此大规模、有预谋地通过内线盗窃漕粮,目的绝不仅仅是钱财。运出关……关外是北狄的地盘。难道这背后,牵扯到的是资敌通虏的大罪?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案子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牵扯之广,后果之严重,将难以想象! 他必须立刻将最新情报送回京城,让赵正明有所准备,必要时甚至需要动用更上层的权力。同时,他在通州也要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万一。 “老赵,你亲自回京城一趟,面见赵正明。”墨渊转身,神色凝重,“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特别是可能涉及资敌的推测,详细禀报。请他务必暗中调集可靠人手,在交易当日,封锁老鸦渡周边水域陆路,但要绝对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是!公子!”老赵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肃容应道。 “另外,”墨渊沉吟片刻,“让赵乾想办法,查一查近期边关有无异常调动,或者朝中是否有与北狄往来过密的官员。特别是……与漕运或者户部有关的。” “明白!我即刻动身!”老赵不再耽搁,匆匆收拾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墨渊一人。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但也有一股兴奋。越是复杂的局面,越能搅动风云,也越能让他更快地接近权力的核心。 他铺开纸张,开始仔细规划三天后的行动。每一步,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都需要考虑到。这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庞大势力正面交锋。 夜色深沉,运河上的风带着湿冷的水汽。一场围绕着漕粮、牵扯多方势力、可能震动朝野的巨大风暴,正在通州这个小小的码头悄然酝酿。而墨渊,正是那个手持长竿,意图搅动这场风暴的人。 第四十八章 暗流涌动 老赵带着密信连夜赶往京城。通州这边,墨渊并未因等待而松懈。他深知,对手绝非易与之辈,交易前夕,必然会有诸多试探与布置。他必须比对方想得更深、更远。 接下来的两天,通州表面风平浪静,漕运衙门依旧按部就班,码头上依旧繁忙喧嚣。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墨渊坐镇悦来客栈,如同蛛网中心的蜘蛛,通过老赵留下的几个精明干练的“暗影”成员,接收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信息碎片。 “永丰号”三号仓依旧戒备森严,但进出的人员和车辆明显减少,似乎在刻意保持低调。监视的“暗影”成员回报,曾见到有疑似北方口音的汉子在仓库附近短暂出现,但并未进入,只是远远观察后便迅速离开。这印证了钱不二关于北边买家的说法。 漕运衙门内,钱师爷果然“老实”了许多,深居简出,按照墨渊的指示,一切维持原状,只是暗中加紧了对交易船只和人员的“准备”。墨渊让他放出风声,称因近期漕粮失窃案风声紧,交易需更加隐秘,地点或许有变,以此试探对方的反应。 果然,当夜,一个穿着普通、貌不惊人的小贩,借着送货的名义,来到了钱师爷在衙门外的一处私宅。这小贩看似寻常,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逃不过“暗影”成员的暗中盯梢。 “东家让我来问问,三日后子时,老鸦渡,钱货两清,可有不妥?”小贩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钱师爷按照墨渊事先的吩咐,故作紧张地搓着手:“这个……兄弟,不瞒你说,最近上面查得紧,老鸦渡那地方虽然偏僻,但毕竟还在运河上,万一……你看,能不能换个更稳妥的地方?比如……陆路?或者再往下游走走?” 那小贩眉头一皱,眼中寒光一闪:“钱师爷,规矩是早就定下的。地点不变,时间不变。我们东家说了,到时候见不到货,或者有什么闪失……”他冷哼一声,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钱师爷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是是是!不变!绝对不变!请回复东家,一切按原计划!定不误事!” 小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留下一个装着定金的小布袋,转身离去。 消息很快传到墨渊耳中。 “地点不变,态度强硬。”墨渊沉吟,“看来对方很自信,或者说,他们在老鸦渡早有布置。而且,派来接触的只是个信使,真正的核心人物并未露面,十分谨慎。” 对方越是谨慎,说明所图越大。墨渊几乎可以断定,这次交易绝不仅仅是买卖赃粮那么简单。 同时,赵乾那边也从京城通过秘密渠道传回了消息。赵正明接到老赵的禀报后,极为震惊,意识到此事可能牵扯边关安危,非同小可。他已秘密调动了京营一队绝对可靠的精锐,由他的一名心腹将领带领,化整为零,分批潜往通州方向,预计在交易前夜能抵达老鸦渡外围设伏。但赵正明也再三强调,此事干系太大,没有确凿证据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朝堂动荡。 “京营精锐……”墨渊手指轻敲桌面。有官方力量介入,擒拿交易的双方人马把握大了很多。但如何人赃并获,并且撬开关键人物的嘴,挖出背后主谋,才是难点。那个“秃鹫”李魁,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北狄势力,绝不会轻易就范。 “是时候,给这位‘秃鹫’李魁,送上一份‘惊喜’了。”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需要一张牌,一张能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心神、甚至反戈一击的牌。 他再次唤来一名“暗影”成员,低声吩咐道:“去查一查,通州地面上,或者‘永丰号’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生面孔,尤其是……身上带着草原气息,或者与马匹、皮革打交道的北方人。不要打草惊蛇,只需确认他们的落脚点和大致人数。” 他要看看,这位“秃鹫”李魁,除了明面上交易的人手,是否还暗中埋伏了后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整个通州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运河之水默默流淌,载着南来北往的船只,也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杀机。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三天后子时,老鸦渡畔,那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 墨渊站在客栈窗前,远眺运河上点点渔火。风雨欲来,他这艘夜航船,已驶入了风暴的中心。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冷静的计算和隐隐的兴奋。唯有历经惊涛骇浪,才能抵达理想的彼岸。这漕运谜案,将是他搅动天下大势的第一块巨石 第四十九章 老鸭渡伏 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下悄然流逝。交易前夜,老赵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通州,带来了赵正明的确切消息:京营一队三百人的精锐,已由赵正明的外甥、果毅都尉陈啸带领,分批化妆成商队、流民,秘密抵达了老鸦渡周边区域,并完成了对渡口上下游五里水陆要道的封锁埋伏。为确保万无一失,赵正明还动用关系,临时调走了附近水域的巡河兵丁。 “陈啸都尉让属下转告公子,他已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公子信号,便可收网拿人。”老赵低声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 墨渊点点头,赵正明的效率比他预想的要高,看来此事确实触动了他的神经。有了这支官方力量作为后盾,明日的行动把握大了许多。但关键仍在於,如何确保交易双方核心人物到场,并拿到铁证。 “我们的人安排得如何?”墨渊问向一旁的赵乾。这两天,赵乾也没闲着,亲自带人摸清了老鸦渡一带的详细地形。 “公子放心。”赵乾独眼中精光闪烁,指着铺在桌上的一张手绘草图,“老鸦渡地形险要,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废弃的官道通往渡口,易守难攻。渡口原有几间破败的茅屋和一座废弃的瞭望塔。陈都尉的人马主要埋伏在官道两旁的树林和芦苇荡中,水面上也有伪装成渔船的弟兄控制了上下游。” “我们‘暗影’的兄弟,按照您的吩咐,混入了明日可能出现的脚夫、船工之中,主要负责盯紧关键人物,特别是那个‘秃鹫’李魁,以及防止有人趁乱逃脱或销毁证据。”赵乾补充道。 墨渊仔细看着草图,脑中飞速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天气、对方的反制措施、意外冲突、甚至……朝廷人马中是否会有内鬼?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考虑到。 “明日酉时,我们提前出发,占据瞭望塔。”墨渊最终点了点草图上的废弃塔楼,“那里视野最好,可纵览全局。老赵随我上去。赵乾,你在渡口附近策应,一旦动手,你带人第一时间控制交易船只,确保漕粮无恙。” “是!”二人齐声领命。 “还有,”墨渊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凝重,“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擒获李魁和钱师爷,拿到他们勾结的铁证。若事不可为,宁可放走一些小喽啰,也绝不能让他们两个核心人物逃脱,尤其是李魁!他嘴里,有我们想要的大鱼!” “明白!”老赵和赵乾神色肃然。 安排妥当,众人各自散去准备。墨渊独自留在房内,再次运转《幽冥录》,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明日之局,凶险异常,不仅是武力较量,更是心智博弈。他仿佛能感觉到,无形的命运丝线,正缓缓收紧。 次日,天气阴沉,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湿闷的气息,似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这天气,倒是为这场隐秘的交易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整个白天,通州码头依旧如常,但有心人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悄然蔓延。漕运衙门内,钱师爷坐立不安,不断擦拭着冷汗。永丰号仓库那边,守卫似乎更加警惕。“暗影”的成员回报,发现有疑似北方来的生面孔在码头各处出现,行踪诡秘。 傍晚时分,墨渊与老赵换上不起眼的灰色短打,扮作寻常的苦力,随着零星的人流,提前向老鸦渡方向走去。赵乾则带着几个好手,分散潜行,先行一步前往渡口附近布置。 老鸦渡距离通州码头约三十里,地处偏僻,因河道变迁早已废弃多年,平日人迹罕至。当墨渊二人抵达时,天色已近黄昏,四周荒草丛生,废弃的茅屋在风中吱呀作响,那座砖石结构的瞭望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渡口高处,更显荒凉。 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塔内。塔内积满灰尘,蛛网遍布。墨渊选择在二层一个视野开阔的窗口后潜伏下来,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渡口平台、废弃的栈桥以及通往渡口的唯一官道。老赵则在一层警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乌云缝隙洒下,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蛙鸣。空气中湿闷的感觉更重了,一场雷雨似乎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子时将近。 官道尽头,终于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一队约莫二三十人、推着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独轮车的身影,缓缓向渡口走来。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但行走间步伐沉稳,气势彪悍,应该就是乔装后的钱师爷和他的“送货”队伍。 几乎同时,下游的河面上,也悄然滑来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标识的中型货船,船头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能感受到其剽悍气息的虬髯大汉。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寂静的渡口,带着一股草原狼般的野性与警惕。 “秃鹫”李魁,来了! 墨渊屏住呼吸,《幽冥录》运转到极致,感知着下方的一切。交易双方在渡口平台相遇,没有多余的寒暄,气氛紧张而压抑。 钱师爷这边的人开始将独轮车上的麻袋卸下,准备装船。李魁手下的人也跳下船,开始验货。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只有麻袋摩擦和沉重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墨渊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发出信号。 突然,异变陡生! 那名正在验货的李魁手下,猛地撕开一个麻袋,抓出一把米,却不是雪白的粳米,而是泛黄发霉的陈米! “妈的!敢耍花样!”那手下厉声喝道! 几乎在同一瞬间,李魁眼中凶光爆射,猛地抽出腰刀!钱师爷那边的人也是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 “不好!中计了!”墨渊心中剧震!粮食被掉包了?!是谁?! 原本计划好的收网行动,瞬间被打乱!渡口上,剑拔弩张,火拼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时,天空猛地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渡口上每一张惊惶或狰狞的脸!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混乱,瞬间爆发! 第五十章 暴雨杀机 “中计了!” 随着那声厉喝和突如其来的暴雨,老鸦渡瞬间炸开了锅! “秃鹫”李魁反应极快,几乎在手下喊出声的同时,腰刀已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直劈向近在咫尺、面无人色的钱师爷!“敢耍你爷爷!找死!” 钱师爷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举起手中装模作样拿着的账本格挡!“铛”的一声脆响,账本被劈得粉碎,他整个人也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泥泞中。 “不是我!李当家!误会!天大的误会!”钱师爷杀猪般嚎叫起来,雨水混着泪水鼻涕糊了满脸。 但李魁哪里肯信?他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悍匪,此刻只觉被摆了一道,怒火攻心,狞笑着踏步上前,就要将钱师爷乱刀分尸! “保护师爷!”钱师爷带来的那些漕运衙门的“护卫”(实则是他的心腹打手),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抽刀迎上。他们虽不如马匪凶悍,但毕竟训练有素,一时间竟勉强挡住了李魁的狂攻。 而李魁带来的那几十个马匪,更是如狼似虎,见老大动手,发一声喊,纷纷拔出马刀,扑向漕帮众人和那些推车的脚夫。场面瞬间陷入混战!兵刃交击声、惨叫声、怒骂声、暴雨声混杂在一起,在电闪雷鸣的渡口上演着一出血腥的厮杀。 瞭望塔上,墨渊瞳孔收缩,心中念头急转。粮食被掉包了!这绝非钱师爷所为,他没那么大胆子,也没必要。是第三方!有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守卫森严的永丰号仓库,调换了漕粮!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搅浑水?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局势瞬间失控!原定的收网计划必须改变!现在冲出去,只会卷入混战,不仅难以分辨敌我,更可能让真正的“黄雀”渔翁得利! “公子,怎么办?”老赵焦急地问道,下方血肉横飞的场景让他心惊肉跳。 墨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必须立刻找出破局的关键!那个调包粮食的第三方,一定就在附近窥视!还有陈啸的官兵,他们此刻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最佳时机,还是也被这突发状况打乱了阵脚?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正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状若疯虎的“秃鹫”李魁身上。此人乃是关键!擒下他,不仅能逼问出背后主使,或许还能撬开关于第三方势力的线索! “老赵,你在此处,用弓弩策应,重点关照李魁,但不要伤他性命,只需干扰,制造生擒的机会!”墨渊快速下令,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拔掉塞子,一道幽蓝色的焰火尖啸着冲天而起,在雨夜中划出一道短暂而醒目的轨迹!——这是给外围陈啸的信号:情况有变,按第二套方案行动,重点擒拿匪首! 信号发出,墨渊不再犹豫,身形一纵,如同夜枭般从瞭望塔窗口直接扑下,落入下方混乱的战团之中!他人在半空,判官笔已滑入手中,幽冥之气灌注笔尖,带着刺骨的寒意。 “噗!” 一名正举刀砍向倒地脚夫的马匪,后心微微一凉,动作瞬间僵直,软软倒下。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人群中穿梭,判官笔或点或刺,专攻关节、穴道,所过之处,马匪如割草般倒下,非死即伤,却无人能看清他的身影。 他的目标明确——李魁! 李魁此刻刚一刀劈翻一名漕帮打手,正要结果吓得屎尿齐流的钱师爷,忽觉脑后恶风袭来!他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想也不想一个赖驴打滚向旁躲闪! “嗤啦!”他原本站立处的泥水被一道凌厉的指风划开一道深沟! 李魁惊出一身冷汗,霍然转身,只见一个穿着普通、面容模糊(雨水和易容所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在雨夜中亮得吓人。 “你是谁?”李魁厉声喝道,心中骇然。对方的身法太快了! 墨渊不答,判官笔一抖,化作数点寒星,直取李魁周身大穴!速度快如闪电! 李魁怒吼一声,手中马刀挥舞得泼水不进,企图格挡。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的兵器诡异刁钻,力量奇大,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不断透过刀身传来,让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李魁意识到遇到了硬茬,急忙招呼手下。 几个悍勇的马匪立刻扑上来助战。 但墨渊的“幽影步”何等精妙,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判官笔神出鬼没,时而点向马匪,时而迫近李魁,将围攻之势化解于无形。他并不急于下杀手,而是要消耗李魁的体力,逼出他的破绽。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积水横流,血水混着泥浆,让战斗更加艰难。惨叫声不断响起,双方人马都已杀红了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渡口上下游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火把如同繁星般骤然点亮,照亮了河面两岸! “官兵!是官兵!”混战的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喊声。 只见上下游同时出现了数十条快船,船上站满了顶盔贯甲、张弓搭箭的官兵!岸边的树林和芦苇荡中,也涌出了密密麻麻的持枪士兵,将整个老鸦渡围得水泄不通! “放下兵器!违令者格杀勿论!”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雨中炸响,正是都尉陈啸! 朝廷的伏兵,终于出手了!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是在双方厮杀得筋疲力尽、伤亡惨重之际! 混战瞬间停止。漕帮众人和马匪都傻了眼,面对数量绝对优势、装备精良的官兵,抵抗只是死路一条。 “妈的!被阴了!”李魁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但他凶性大发,非但不投降,反而狂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近在咫尺的墨渊,企图拉个垫背的! “找死!”墨渊眼中寒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面对李魁同归于尽般的扑击,他不闪不避,判官笔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李魁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啊!”李魁惨嚎一声,马刀脱手。 墨渊手腕一翻,判官笔已抵住李魁的咽喉,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不想死,就老实点。” 与此同时,官兵如潮水般涌上,迅速控制现场,将所有参与械斗之人缴械捆绑。钱师爷像一滩烂泥般被拖走。渡口很快被清理干净。 陈啸大步走来,盔甲上雨水淋漓,他看了一眼被墨渊制住的李魁,又看了看现场惨状,最后目光落在墨渊身上,带着一丝惊异和审视:“阁下就是……莫先生?赵大人让本将一切听你吩咐。” 墨渊点点头,撕下脸上简陋的易容,露出本来平淡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让久经沙场的陈啸都感到一丝寒意。 “陈将军辛苦了。匪首已擒,漕粮……”墨渊看向那几辆独轮车和正在被官兵检查的货船,“恐怕已被掉包。立刻封锁现场,严加搜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另外,这个李魁,我要亲自审问。” 陈啸看着那发霉的粮食,脸色铁青,也知道事情远没结束,沉声道:“好!这里交给本将!先生请便!” 暴雨依旧滂沱,冲刷着渡口的血迹。一场预期的伏击战,因意外的变故而变得更加诡谲。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开始。那调包粮食的第三方,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墨渊知道,答案,或许就在这个悍匪李魁的嘴里。 第五十一章 雨夜审讯 暴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老鸦渡的混乱已被迅速控制。受伤的匪徒和漕帮打手被简单包扎后集中看押,尸体被草草遮盖。那几车发霉的“漕粮”和两艘货船也被官兵严密看守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湿冷气息。 渡口旁一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废弃茅屋,被临时征用为审讯场所。屋内点着几支火把,光线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惶恐、或狰狞、或冷漠的脸。 墨渊换上了一身干爽的黑色劲装,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厮杀与他无关。老赵持刀立于他身侧,眼神警惕。陈啸则站在门口,指挥手下清理现场、布置警戒,脸色凝重。此役虽擒获匪首,但漕粮被掉包,事情远未结束,他肩上的压力巨大。 “带李魁!”墨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精锐士兵将浑身湿透、手腕缠着绷带、面色惨白却依旧凶光毕露的“秃鹫”李魁押了进来,强迫他跪在泥泞的地面上。 李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瞪着墨渊:“呸!要杀要剐,给爷爷来个痛快!想从爷爷嘴里掏东西,做梦!”他横行北疆多年,凶悍惯了,深知自己犯的是死罪,索性硬气到底。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同外面的黑夜。《幽冥录》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精神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缓缓笼罩向李魁。 李魁起初还梗着脖子怒视,但渐渐地,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火把的光晕在他眼中开始扭曲、晃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凶戾之气被这股莫名的恐惧压下去几分。 “李魁,”墨渊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直透灵魂的冰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能决定你死得痛快与否的,不是你的硬气,而是你嘴里的东西。” “少他妈废话!”李魁强自镇定,嘶吼道,“爷爷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墨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好,我问,你答。若有一句虚言,或者沉默……”他目光扫过李魁碎裂的手腕,“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顿了顿,问出第一个问题:“那批真正的漕粮,现在何处?” 李魁咬紧牙关,扭过头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墨渊并不动怒,只是对老赵微微示意。老赵会意,上前一步,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把上烤了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是“暗影”审讯时常用的小手段,不会立刻致命,却痛苦异常。 “等等。”墨渊却抬手阻止了老赵。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李魁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以为,你背后的人会来救你?”墨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你不过是他的一枚弃子。任务失败,粮食被掉包,你已毫无价值。他现在想的,恐怕是如何抹掉所有与你有关的痕迹,包括……让你永远闭嘴。” 李魁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凶狠,但那一闪而逝的动摇没有逃过墨渊的眼睛。 “看看这个。”墨渊从怀中取出那半张带有钱师爷暗记的契约副本,在李魁眼前晃了晃,“与你接头的钱师爷,已经什么都招了。包括你们约定的交易时间、地点,以及……你背后那位‘北边的贵人’。” 李魁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那张契约,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钱师爷被抓了?还招供了?这不可能!但那契约……确实是真的! “他胡说八道!”李魁嘶声否认,但底气已不如刚才十足。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墨渊收起契约,语气转冷,“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出粮食下落,供出幕后主使,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甚至……保你一家老小在关内的平安。” 最后一句“一家老小”,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李魁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的恐惧!他在北疆确实有妻儿老小,这是他最大的软肋!对方怎么会知道?! “你……你……”李魁嘴唇哆嗦,看着墨渊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对方不仅手段诡异,情报能力更是恐怖!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内心的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开始崩溃。 墨渊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施加的精神威压却如同无形的枷锁,越收越紧。 屋外,暴雨倾盆,雷声隆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李魁粗重恐惧的喘息。 良久,李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惨笑道:“好……好……我说……我说……”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和恐惧:“粮食……粮食我们根本没见到!我们接到的指令,就是今晚子时,在老鸦渡接货、验货、付钱走人!至于粮食怎么来的,现在在哪儿,我……我真的不知道!” 墨渊目光一凝。李魁不知道粮食被掉包?那第三方势力,连买家也一起瞒过了?手段果然高明! “幕后主使是谁?”墨渊追问。 李魁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是……是黑风寨大当家,‘座山雕’派我来的。但……但大当家也只是传话的,真正的买主……是……是北狄‘金帐王庭’的一位贵人!他们需要大批粮食过冬!具体是谁,我这种小角色根本没资格知道!联络方式都是单线的,每次都不一样!” 北狄金帐王庭!果然涉及资敌!陈啸在门口听得脸色剧变,这可是滔天大罪! “如何联络?”墨渊紧逼。 “这次……这次是三天前,一个神秘人找到寨子里,带来了信物和一半定金,约定今晚交易。他说……说事成之后,自然有人接应我们出关。”李魁有气无力地说道。 “信物呢?” “在……在我贴身口袋里,是一块……一块黑色的狼头令牌。” 老赵上前,从李魁湿透的衣襟内袋里,摸出一块非金非木、触手冰凉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背面是一些看不懂的诡异符号。 墨渊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隐隐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凶戾气息。这令牌的材质和纹路,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东西都不同,充满异域风格。 “接应的人是谁?有什么特征?”墨渊最后问道。 “不……不知道。只说……只说对方手臂上会系一条红巾。”李魁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墨渊站起身,将令牌收起。李魁的口供,证实了他的部分猜测,但也带来了更多谜团。第三方势力调包粮食,目的是什么?截胡北狄?还是另有图谋?那系红巾的接应人,是否就是第三方的人?亦或是北狄的真正接应者? 案情不仅没有明朗,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带下去,严加看管。”墨渊对陈啸吩咐道。 陈啸挥手让士兵将失魂落魄的李魁拖走,然后走到墨渊身边,沉声道:“莫先生,此事牵扯北狄,干系重大,必须立刻禀报朝廷!” 墨渊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陈将军,在朝廷旨意到达前,此案消息必须绝对封锁,尤其是李魁的口供和这块令牌,绝不能外泄。我怀疑,我们内部……有鬼。” 陈啸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明白!我立刻飞马密报赵大人!此地由我的人彻底封锁!” 墨渊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幕,目光深邃。漕运谜案,已不再是简单的贪腐案,而是上升到了通敌叛国的高度。而那个隐藏在暗处、能神不知鬼不觉调包漕粮的第三方势力,更是让他感到一丝寒意。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将其搅个天翻地覆!唯有乱局,方能火中取栗。 他需要立刻审问钱师爷,并重新梳理所有线索。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场暴雨,或许能冲刷掉血迹,却冲不散这弥漫在运河上空的浓重迷雾。 第五十二章 惊弓之鸟 审讯完李魁,墨渊并未停歇。暴雨依旧滂沱,但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消息走漏、幕后黑手毁灭更多证据前,撬开另一个关键人物的嘴——钱师爷。 临时审讯室被简单清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被湿冷的潮气冲散了些许。钱师爷被两名军士拖了进来,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师爷威风,官袍湿透,沾满泥泞,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浑身抖如筛糠。一进门,看到端坐主位、面色平静的墨渊,以及门口按刀而立、面沉如水的陈啸,他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将军饶命啊!下官……下官是被逼的!都是那刘一手和李魁逼我的啊!”钱师爷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抢先哭嚎起来,试图将罪责推给已死和被捕的同伙。 墨渊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这种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蠹虫,他见得多了。越是如此,越容易击溃其心防。 陈啸冷哼一声,厉声道:“钱不二!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私通匪类,盗卖漕粮,证据确凿!还不从实招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将军明鉴!下官冤枉啊!”钱师爷哭得更凶,“下官……下官只是一时糊涂,被刘一手那杀才蒙蔽,他说……说能帮下官填补亏空,下官才……才鬼迷心窍……” “亏空?”墨渊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仅仅是亏空,就值得你冒诛九族的风险,勾结北狄马匪,资敌叛国?” “北狄”二字如同惊雷,在钱师爷耳边炸响!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连哭声都戛然而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没想到,对方连这最要命的一层都查出来了! “不……不……没有!下官没有资敌!下官不知道什么北狄!”钱师爷语无伦次地否认,但颤抖的身体和绝望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墨渊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李魁已经全招了。北狄金帐王庭,黑风寨座山雕,还有你钱师爷……一条线上的蚂蚱。你现在狡辩,还有何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真正的漕粮下落,供出在漕运衙门乃至朝中与你勾结的内应,或许……看在你主动交代的份上,能保你家人不受牵连。” 家人!又是家人!钱师爷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对方掌握的信息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要深!连他暗中转移家小、藏匿赃款的事情,恐怕也……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官场规矩、什么上下打点,只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保住家人的性命。 “我说……我全说……”钱师爷的声音如同破风箱,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粮食……粮食真的被掉包了!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墨渊目光一凝:“仔细说!从头说!” 钱师爷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大……大概是半个月前,刘一手找到我,说有一笔大买卖,能帮我填补亏空……对方是北边来的大客商,需要一批紧俏粮食,出价是市价的三倍!我……我一时贪心,就答应了。由刘一手负责找船和押运的漏洞,我负责在通州接应、篡改入库记录,制造漕粮已安全入库的假象……” “交易时间和地点是对方定的,老鸦渡,子时。我一直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走私商,直到……直到三天前,刘一手暴毙,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警告信,让我按计划行事,否则……否则我全家性命不保!我才感觉不对劲,但……但已经骑虎难下了!” 钱师爷痛哭流涕:“今晚交易,我看到粮食不对,也懵了!真的不是我掉包的!我敢对天发誓!我……我还指望这笔钱跑路呢!” 墨渊与陈啸对视一眼。钱师爷的供词与李魁基本吻合,粮食确实被第三方调包了。这第三方,不仅手段高明,而且心狠手辣,连钱师爷这种合作者都一并算计和威胁。 “那警告信呢?”墨渊追问。 “烧……烧了……”钱师爷怯懦道,“信上说看完即毁……” “与你接头联络的,除了刘一手,还有谁?在衙门里,谁是你的同党?”墨轩转入下一个关键问题。 钱师爷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 墨渊声音一寒:“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陈将军,将他收押,严加看管。至于他的家小……”他故意顿了顿。 “不!不要!我说!”钱师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在衙门里……主要是仓曹主事赵德柱,他……他负责帮我修改文书记录!还……还有押运司的一个姓王的队正,他……他帮忙在押运路线上行方便!就……就他们俩!别的我真不知道了!” 仓曹主事赵德柱,押运司王队正。墨渊记下这两个名字。这只是小鱼小虾,但顺藤摸瓜,或许能扯出更大的鱼。 “还有呢?”墨渊逼视着他,“朝中,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漕粮?” 钱师爷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连连磕头:“大人明鉴!朝中……朝中的事,下官这种小人物怎会知道?都是……都是通过中间人传话,从……从未见过真佛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以他的级别,确实可能接触不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但绝对知道一些线索。 墨渊不再逼问,他知道再问下去,这惊弓之鸟很可能会胡言乱语。他需要消化这些信息,并与其他线索相互印证。 “带下去,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墨渊对陈啸吩咐道。 陈啸挥手让军士将瘫软如泥的钱师爷拖走。 屋内只剩下墨渊、陈啸和老赵三人。暴雨声透过破败的墙壁传来,更显气氛凝重。 “莫先生,看来这案子,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陈啸眉头紧锁,“不仅有内鬼勾结外匪,还有第三方势力浑水摸鱼。这调包粮食的人,目的何在?” 墨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块从李魁身上搜出的黑色狼头令牌,在火把下仔细端详。令牌触手冰凉,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带着一股蛮荒凶戾之气。他又想起李魁招供时提到的“接应人手臂系红巾”的细节。 突然,他目光一凝,死死盯住令牌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刻痕的形状,像是一弯被云遮住的残月! 这个符号……他见过! 在慈云庵地下,那本诡异的笔记上!在听雨轩,苏小小那凌厉的剑气中,似乎也隐隐带着类似的气息! 是“蚀月教”! 调包粮食、警告钱师爷、甚至可能连刘一手的“暴毙”都是他们所为!这个神秘教派,如同鬼影般,再次出现在关键节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破坏交易?截胡北狄?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墨渊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原本以为漕运案是独立的贪腐勾结案,现在看来,它很可能与慈云庵尸傀、听雨轩苏小小,甚至墨家旧案一样,都是同一张巨大阴谋网络上的一个节点!而“蚀月教”,就是编织这张网的幕后黑手之一! “他们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粮食。”墨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是想借此机会,挑起更大的纷争,或者……掩盖某个更大的秘密。” 他必须立刻回京!这里的残局交给陈啸处理即可。他需要整合所有线索,重新审视整个局势。帝都,才是风暴的中心。 “陈将军,”墨渊收起令牌,神色肃然,“这里交给你了。严密看押人犯,清理现场,对外宣称剿灭了一伙意图抢劫商船的水匪。漕粮被掉包一事,以及涉及北狄的内情,暂不公开,等我回京禀明赵大人后再做定夺。” 陈啸也知道事关重大,抱拳道:“末将明白!先生放心!” 墨渊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老赵快步走入雨幕之中。他需要尽快赶回忘川阁。漕运谜案看似告一段落,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敌人,更加神秘,更加强大,也更加……接近真相的核心。 暴雨依旧,冲刷着世间的罪恶与谜团,却也使得前方的道路,更加泥泞难行。 第五十三章 回京定策 最初借机立威、拓展势力的计划。 “蚀月教”……这个组织的阴影,似乎无处不在。慈云庵地下的尸傀、听雨轩苏小小的诡异身手、如今漕粮案中的幕后黑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炼制尸傀、渗透青楼、劫持漕粮……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背后,是否有一条隐藏的主线?而这条线,是否最终指向了墨家血案和那传说中的“观星阁”秘密? 墨渊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但此刻,他已无法抽身,也不想抽身。唯有揭开这层层迷雾,才能为墨家昭雪,也才能在这乱世中,拥有足够的力量掌控自己的命运。 马车颠簸,窗外是雨后清新的田野,但墨渊的心却如同压着千斤重担。 抵达京城时,已是午后。雨后的帝都,天空如洗,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墨渊没有回忘川阁,而是让马车直接驶向了京兆府。 赵正明早已在书房内焦急等待。见到墨渊安然归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被墨渊凝重的神色所惊。 “莫先生,通州情况如何?”赵正明屏退左右,急切地问道。 墨渊没有过多寒暄,言简意赅地将通州发生的一切,包括老鸦渡的变故、李魁和钱师爷的口供、漕粮被第三方调包、以及那块指向北狄和神秘势力的狼头令牌,悉数告知。当然,他隐去了关于“蚀月教”符号的个人猜测,只将令牌作为重要物证呈上。 赵正明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当听到“北狄金帐王庭”和“资敌”等字眼时,他更是霍然起身,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杯。 “通敌……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赵正明声音发颤,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漕运衙门内部竟糜烂至此!还有那调包粮食的第三方……究竟是哪路神仙?意欲何为?”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墨渊:“莫先生,此事干系太大!已非本官一介府尹所能处置!必须立刻禀明圣上!” “赵大人稍安勿躁。”墨渊冷静道,“此刻禀明圣上,固然是臣子本分。但大人想过没有,此案线索纷杂,涉及北狄、内部蛀虫以及不明势力,若仓促上奏,打草惊蛇,恐令真凶远遁,甚至狗急跳墙,销毁证据,届时不仅难以水落石出,大人您……恐怕也会落得个查案不力、惊扰圣听之过。” 赵正明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冷静下来。是啊,现在证据链并不完整,漕粮下落不明,第三方势力身份成谜,北狄方面的直接证据也仅有李魁一面之词和一块来历不明的令牌。若贸然捅到御前,却无法在短期内取得突破,他这位主办官员必定首当其冲,成为各方势力攻击的靶子。 “那……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赵正明此刻已完全将墨渊视为主心骨。 墨渊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有三件事。第一,严密控制现有知情人和犯官。李魁、钱师爷,以及漕运衙门涉案的赵德柱、王队正等人,必须由大人您的心腹亲自看押,隔绝内外消息,加紧审讯,深挖他们在朝中的保护伞和内应。通州那边,陈啸将军是可靠之人,可令其继续封锁消息,暗中排查漕粮下落和第三方势力的线索。” 赵正明连连点头:“这个自然!本官立刻去办!” “第二,”墨渊继续道,“请大人动用一切力量,暗中调查与北狄有往来嫌疑的朝中官员,特别是与漕运、户部、兵部有关的。同时,查一查近半年来,边关有无异常粮草调动或失踪案件。这块令牌,”墨渊指了指桌上的狼头令牌,“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可秘密请精通北狄事务或古物鉴定的可靠之人辨认。” “第三,”墨渊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深意,“此事暂且压下沉住气。对外,可宣称在通州破获一伙胆大包天的水匪,盗抢官粮,已被正法。以此稳住局势,麻痹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则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暗中织网,等待鱼儿再次冒头,或者……创造机会,引蛇出洞。” 赵正明仔细品味着墨渊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这位“莫先生”不仅手段高超,心思之缜密、格局之大,远非常人可比。如此处理,既避免了 紧急 的风险,又为后续调查赢得了时间和空间。 “先生高见!就依先生之计!”赵正明下定决心,“本官立刻着手去办!府中一切资源,先生可随意调用!” “大人客气。”墨渊微微颔首,“在下也会动用一些民间渠道,从另一面探查。一有消息,随时与大人通气。” 离开京兆府,墨渊才真正返回忘川阁。阁内一切如常,但赵乾汇报,这两日确实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窥探,不过对方很警惕,并未靠近。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墨渊冷笑。漕运案的风声,还是漏出去了一些。 他吩咐赵乾加强戒备,同时让老赵动用所有地下情报网,重点调查三件事:京城内与北狄有暗中往来嫌疑的商号、镖局或人员;近期有无大宗来路不明的粮食交易或运输;以及,任何与“狼头”或“残月”符号有关的线索。 安排完这一切,墨渊独自登上三楼书房。窗外,帝都华灯初上,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但他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已是暗流汹涌。 漕运案只是一个***。它点燃的,将是整个帝国深层次的矛盾与危机。而他自己,也已从局外的旁观者,变成了局中的弈棋者。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在夜色中巍峨耸立的皇城。或许,是时候,去接触一下更高层面的力量了。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尽快找到那批失踪的漕粮,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蚀月教……你们究竟把粮食藏到哪里去了?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墨渊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棋盘已铺开,棋子已就位。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第五十四章 蛛丝马迹 忘川阁三楼书房,灯火彻夜未熄。墨渊站在巨大的帝都舆图前,指尖划过通州、漕运河道、京畿要地,最终落在北疆漫长的边境线上。狼头令牌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赵正明那边动作很快。通州漕运衙门的仓曹主事赵德柱和押运司王队正已被秘密控制,初步审讯结果与钱师爷的供词基本吻合,两人都是被钱师爷以重利拉拢,利用职务之便为漕粮盗案提供方便的小角色,对北狄和第三方势力之事一无所知,只以为是寻常的监守自盗。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赵正明正加派人手,深挖二人在衙门内可能存在的其他同党,并开始秘密排查与二人过往甚密、或有经济往来的中上层官员,但这需要时间。 被严密看押的李魁和钱师爷,在死亡的恐惧和持续的审讯压力下,又零星吐出一些信息,但价值有限。李魁坚称只与“座山雕”单线联系,对北狄贵人身份不知情;钱师爷则反复强调自己只是贪财,对粮食被掉包和北狄牵扯毫不知情,并赌咒发誓那封警告信已毁,内容只记得让他“按计划行事,否则家小不保”。 案件的核心——那批失踪的八百石漕粮,以及神出鬼没的第三方势力,依旧迷雾重重。 老赵负责的民间渠道探查,有了些微进展。他手下的三教九流在码头、货栈、车马行打听数日,反馈回几条零碎信息: 其一,约在漕粮失踪前后,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挂着“晋丰”商号旗子的驼队从北门离京,据说装载的是皮货和药材,但守卫觉得车队重量似乎与货物不符,只是未敢深究。 其二,通州漕粮案发前几日,有几个生面孔的北方汉子曾在码头“醉仙楼”包场饮酒,出手阔绰,言语间提及“大买卖”、“快钱”,但口音混杂,不似纯正北狄人,倒像是常年在边境混迹的汉人。 其三,京城黑市近期有人暗中高价收购疗伤药材和御寒物资,数量不小,但交易隐秘,来源不明。 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才能串联起来。那支可疑的晋商驼队,是否就是运粮的载体?那几个北方汉子,是否是李魁口中“接应人”的同伙?黑市的收购,是否与北狄过冬的需求有关? 而赵乾那边,对“狼头”和“残月”符号的追查,则陷入了僵局。他询问了多位退役的老边军、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请教了两位对北狄习俗颇有研究的鸿胪寺老博士,对狼头令牌的看法基本一致:令牌的材质和狼头造型,带有明显的草原风格,很可能是北狄某个部落或权贵的信物,但具体属于哪一方,难以确定,因为类似的图腾在北狄各部中并不罕见。至于那个细微的“残月”刻痕,无人识得,均认为是铸造瑕疵或无意划痕。 “残月”……墨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符号,如同鬼魅般,再次将他引向了“蚀月教”。难道这第三方势力,与北狄并非一路,而是想利用这批粮食,挑起北狄与朝廷的争端?或者,他们本就是北狄内部某个与“蚀月教”有勾结的派系? 局势愈发扑朔迷离。敌暗我明,对方似乎总能快他一步。 “公子,”老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促,“有情况。” “进。” 老赵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我们安排在漕运衙门附近的一个眼线,一个时辰前失踪了。” 墨渊目光一凝:“怎么回事?” “他负责监视衙门侧门的人员出入。最后一次传递消息是傍晚,一切正常。但到了约定换岗时间,人没出现。我们的人去找,只在他常蹲守的茶馆角落找到了这个。”老赵将一小块沾着泥污的灰色布片放在桌上,布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大力撕扯下来的。“是那小子衣服上的。另外,茶馆伙计说,天黑前似乎看到有两个人跟着他往小巷子去了,但没看清长相。” 灭口?墨渊眼中寒光一闪。对方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并且察觉到了他们的探查!这个眼线的失踪,意味着对方已经知道有人在查漕运案,并且出手清理了可能暴露的尾巴。动作快,手段狠! “通知所有外围眼线,立刻变更联络方式和地点,加强隐蔽,没有绝对把握,暂停对漕运衙门和可疑目标的直接监视,转为远距离观察。”墨渊立刻下令。对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是!”老赵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公子,对方如此警觉,我们接下来的调查……”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墨渊打断他,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从漕运这条线查下去,那我们就换个方向。”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重点查那支‘晋丰’商号的驼队!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货物最终去向,尤其是……他们离京后,是否与某些特定的人或势力接触过。还有黑市那批药材的最终流向。” “另外,”墨渊看向赵乾,“‘残月’的线索不能断。既然明面上的专家不认识,就去暗地里找。鬼市、前朝遗老、甚至……天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重犯,或许有人知道点什么。注意安全。” “属下明白!”赵乾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对手的清理行动,虽然造成了损失,但也暴露了他们的存在和紧张。这反而让墨渊更加确定,自己追查的方向是对的!那批失踪的漕粮,以及背后的“蚀月教”,一定藏着惊天秘密! 暴风雨前的宁静, 已经被打破。暗中的较量, } 已经升级。接下来,将是耐心、资源和运气的比拼。看谁先找到对方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墨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越是这样的时候,越需要冷静。他重新坐回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梳理所有已知的、和未知的线索,试图在那纷乱的迷宫中,找到那条被隐藏起来的路径。 夜还很长,而狩猎,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五章 以局破局 眼线失踪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忘川阁内部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沉寂。墨渊的镇定感染了所有人。老赵和赵乾按照新的指令,迅速调整了侦查策略,从明面上的盯梢转为更隐蔽的渗透和远观,同时加大了对“晋丰商号”和黑市药材流向的追查力度。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风平浪静。通州漕运案在赵正明的运作下,以“剿灭水匪、缴获部分赃物”的名义低调结案,相关“案犯”(李魁、钱师爷等核心人物被秘密关押,对外宣称已伏法)被明正典刑,暂时平息了朝野的议论。但暗地里,针对漕运系统内部以及与北狄可能存在关联的官员的秘密调查,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墨渊坐镇忘川阁,如同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通过老赵和赵乾不断传回的信息碎片,感知着帝都乃至更广阔范围内的风吹草动。 关于“晋丰商号”的调查有了初步进展。这家商号背景复杂,表面上做的是北地皮货药材生意,与边境驻军和一些权贵府邸素有往来,但深入查探发现,其资金流动异常,与几家背景不明的票号关系密切,且商队护卫中多有身手矫健、带有关外口音的陌生面孔。更重要的是,有线索显示,在那支可疑驼队离京前后,“晋丰商号”在京郊的一处隐秘货栈曾有异常的人员和车辆进出,时间点与漕粮失踪高度吻合。 而黑市药材的流向,经过层层追踪,最终指向了几个与边军后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中间商,但这些药材最终是流向了边境的官方卫所,还是被转手出了关,暂时难以查证。 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北方,指向了边境。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正通过商业渠道,将帝国的资源悄悄输往关外。 另一方面,赵乾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地下渠道,对“残月”符号的探查也有了意外收获。一个被关在天牢死囚牢房、曾是前朝钦天监漏网余孽的老囚徒,在重金和死亡威胁的双重作用下,吐露了一个惊人的信息:那“残月”符号,并非普通标记,而是与前朝一个极度隐秘的邪教组织“蚀月教”有关!该教崇拜所谓的“寂灭之月”,信奉末日轮回,在前朝末期曾活跃一时,擅长各种诡秘邪术和阴谋颠覆,后被朝廷剿灭,但据说其核心传承并未断绝,而是转入了地下。老囚徒还提到,“蚀月教”的标志,正是一弯被阴影侵蚀的残月! “蚀月教!”墨渊心中豁然开朗!慈云庵地下的尸傀、听雨轩苏小小的诡异、漕粮案中的幕后黑手……这一切碎片,终于被这个名称串联了起来!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果然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贪图钱财或搅乱局势,而是有着更深层、更可怕的图谋!盗窃漕粮资敌,很可能只是他们庞大计划中的一环,目的是为了削弱朝廷,制造动荡,甚至……配合北狄的某种行动? 局势的严峻性远超想象。对手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势力或腐败集团,而是一个有着深厚历史底蕴、擅长阴谋诡计、并且可能已渗透到朝廷内部的邪教组织! “公子,我们是否要将‘蚀月教’的线索告知赵大人?”老赵谨慎地问道。牵扯到前朝邪教,事情的性质又不一样了。 墨渊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必。‘蚀月教’之名太过惊世骇俗,且我们尚无确凿证据证明他们与漕粮案、北狄直接关联。贸然提出,只会让赵正明疑神疑鬼,甚至可能打草惊蛇。眼下,我们仍需借漕运案的壳,来追查‘蚀月教’的实。”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北疆沿线:“对方的布局深远,我们不能再被动接招。既然他们想利用漕粮案兴风作浪,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墨渊脑中逐渐成形。对手劫走漕粮,目的是资敌或制造混乱。如果这时候,有一批同样数量可观、甚至更重要的“物资”,恰好出现在一个看似有机可乘的路径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蚀月教”徒和他们的合作者,会不会再次出手? “老赵,”墨渊转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让我们的人,在特定的圈子里,悄悄放出风声……就说,因为通州漕粮案,朝廷震怒,为确保北疆军需万无一失,兵部与户部特批了一批由内库调拨的‘精制军械’和‘特饷’,将由一支伪装成商队的精锐押运,于五日后,从京西大营秘密启程,走‘黑风隘’小路,驰援北疆镇远军。” 老赵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公子是想……钓鱼?” “不错。”墨渊冷冷道,“这批‘军械’和‘特饷’自然子虚乌有。但我们要做得足够逼真,路线、时间、押运人员的‘背景’,都要有模有样。尤其要强调,此事绝密,知之者甚少。看看,会不会有‘有心人’上钩。” 这是一个险招。一旦消息泄露,可能会引起真正的麻烦。但这也是打破目前僵局、引蛇出洞最快的方法。墨渊相信,以“蚀月教”的贪婪和胆大妄为,以及对北疆局势的“关注”,他们很难抵挡这样的诱惑。只要他们动手,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老赵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布置。 墨渊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帝都的万家灯火。他正在下一盘危险的棋,对手是隐藏极深的鬼魅。但唯有如此,才能撕开重重迷雾,看清敌人的真面目。 “蚀月教……不管你们想干什么,这一次,该轮到我来落子了。”墨渊低声自语,眼中寒光凛冽。 一张无形的诱捕之网,随着虚假消息的悄然散播,缓缓张开。风暴,即将被主动引发。而墨渊,已做好了迎接一切冲击的准备。 第五十六章 香饵垂钓 “假军械”与“特饷”的消息,如同墨渊预期的那般,通过老赵精心构建的、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渠道,悄无声息地在帝都特定的阴暗角落散播开来。目标受众明确:那些与边境有隐秘联系、消息灵通且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以及与“晋丰商号”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地下网络。 消息被包裹在层层伪装之中:似是而非的兵部公文片段(伪造)、某位“不得志”的低级军官酒后的“失言”、乃至黑市中若有若无的求购特定押运物资的暗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又“隐秘”,仿佛一块被小心翼翼遮盖,却仍不免露出诱人光泽的瑰宝,等待着“有缘人”发掘。 忘川阁内,墨渊如同最有耐心的渔夫,稳坐钓鱼台。他不再主动出击,而是将全部精力用于接收和分析如雪片般汇集而来的信息。老赵和赵乾手下的“暗影”如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和耳朵,严密监控着几个关键节点:京西大营外围、通往黑风隘的必经之路、以及与“晋丰商号”有关的几处产业和人员。 时间一天天过去,水面似乎依旧平静。但墨渊能感觉到,平静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第三日深夜,赵乾带回了一条关键信息。 “公子,有动静了。”赵乾独眼中精光闪烁,“我们监视‘晋丰商号’后门的人发现,今晚子时过后,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密闭马车悄然驶入,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离开。马车直接驶入了……户部右侍郎,张文远府邸的后巷!” 户部右侍郎,张文远!正三品大员,掌管天下仓廪、户籍、财税,权柄极重!他竟然与“晋丰商号”有深夜往来? 墨渊目光一凝。漕运关乎钱粮,户部插手其中并不意外,但一位侍郎级别的官员,与一家背景存疑的商号在深夜秘密接触,这就极不寻常了!难道这张文远,就是隐藏在漕运案更深处的保护伞?甚至……可能与“蚀月教”或北狄有牵连? “确认是张文远的府邸?”墨渊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赵乾肯定道,“马车进入的那条巷子,只通张府后门。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亲眼见到张府侧门开启,有人出来接应。” “很好。”墨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鱼儿终于开始试探着咬钩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条大鱼!张文远的介入,让“假军械”一事的可信度在对方眼中大大提升,同时也意味着风险呈几何级数增加。 “继续监视张府和‘晋丰商号’,但务必小心,对方必有高手护卫,切勿打草惊蛇。”墨渊吩咐道,“另外,让我们在黑风隘沿途预设的观察点提高警惕,我估计,对方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是!”赵乾领命而去。 墨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张文远……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此人是朝中有名的“能吏”,出身寒门,却凭借精明强干和善于钻营,一路升迁至户部侍郎,据说背后有某位皇子的影子。如果他真的卷入此事,那牵扯的层面就太高了。 第四日,风平浪静。但墨渊能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第五日,也就是“假军械”队伍预定出发日期的前一天下午,老赵带来了最新、也是最关键的消息。 “公子,京西大营那边,我们的人发现,从昨天开始,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营地外围频繁出现,像是在勘察地形和守备情况。另外,通往黑风隘的官道上,几家驿站的伙计反映,有生面孔打听近期是否有大规模车队经过,问得很仔细。” “还有,”老赵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赵乾那边刚传回消息,监视张府的人发现,今日午后,有一名穿着普通、但步履沉稳、太阳穴高高隆起的中年人进入了张府,约半个时辰后离开,直接出了城,往西边去了!看方向,正是黑风隘!” 太阳穴高隆,步履沉稳——这是内家功夫修炼到一定火候的标志!张文远果然动用了江湖力量!而且派人亲自前往黑风隘方向,很可能是去确认情况,甚至……是去指挥行动!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张文远通过“晋丰商号”得知了“假军械”的消息,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者说贪婪),已然决定动手!他派出的,很可能就是其圈养的高手,准备在黑风隘这条“秘密”路线上,劫下这批足以影响北疆战局的“重要物资”! 香饵已下,大鱼已闻腥而动!收网的时机,快要到了! 墨渊眼中寒光乍现。他原本只是想钓出“蚀月教”或漕运案的残余势力,没想到竟引出了张文远这条隐藏更深的大鱼!这意外之喜,更凸显了此案的复杂性和严重性。 “传令下去,”墨渊声音冷静而决断,“按第二套方案准备。让我们的人,在黑风隘预设地点埋伏好,但只观察,记录,绝不准动手!我要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是什么来路,如何动手,以及……得手后,物资运往何处!” 他的目的,不是当场擒获这些劫匪,而是要顺藤摸瓜,找到这批“赃物”的最终去向,从而揪出张文远,甚至他背后更大的主谋!人赃并获,才是致命一击。 “那……京西大营那边,假的押运队伍……”老赵问道。 “照常‘出发’。”墨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戏要做足。车队里多放些石头,找些生面孔扮作军士,走得像模像样点。出了城,到了预定地点,让他们自行解散隐匿即可。” “明白!”老赵心领神会,这是要请君入瓮,再放长线钓大鱼。 夜幕再次降临。帝都依旧繁华喧嚣,但在常人无法察觉的暗处,一场围绕着一批根本不存在的“军械”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墨渊站在忘川阁顶楼,远眺西方。黑风隘,那个地势险要的隘口,明日,将成为见证贪婪与阴谋的舞台。 而他,将是这场大戏唯一的导演和观众。成败,在此一举。 第五十七章 黑风隘伏 翌日,天色未明,京西大营侧门悄然开启。一支由二十余辆骡马大车组成的车队,在朦胧晨曦中缓缓驶出。车队覆盖着厚重的油布,捆扎得严严实实,车辙深陷,显得分量十足。押运的“兵士”约五十人,穿着半旧的号坎,队伍肃静,只有骡马的响鼻和车轮碾过土路的辘辘声,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支执行秘密任务的精锐小队。 车队出了城,便拐上一条较为偏僻的官道,朝着西北方向的黑风隘迤逦而行。路线与之前泄露的“机密”完全吻合。 几乎在车队出发的同时,几只信鸽也从帝都不同的角落扑棱棱飞起,携带着加密的信息,振翅飞向西方。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撒开。 忘川阁内,墨渊面前摊开着一张详尽的京畿西北地形图,黑风隘被朱砂笔重重圈出。老赵和赵乾肃立两侧,等待着前方传回的消息。 “公子,车队已经出发,一切正常。”老赵低声道。 “我们的人已经就位,黑风隘两侧制高点和必经之路都已设下暗哨,用的是军中最好的千里镜,保证连只苍蝇飞过都看得清。”赵乾补充道,独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锐利光芒。 墨渊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险峻的隘口标志。黑风隘,地势险要,两侧山崖陡峭,中间通道狭窄,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张文远选择此地动手,足见其决心和狠辣。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我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剑。”墨渊再次强调。他要的是放长线,钓出幕后真正的大鱼,而不是打草惊蛇。 “是!”二人齐声应道。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日头渐高,又渐渐西斜。通过每隔一个时辰便由信鸽传回的消息,墨渊能清晰地掌握车队的行进轨迹和速度。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申时三刻(下午四点左右),最新的消息传来:车队已抵达黑风隘外十里处的最后一座驿站,进行短暂休整,预计半个时辰后进入隘口。 风暴眼,即将临近。 墨渊站起身,走到窗边,远眺西方。虽然相隔数十里,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黑风隘上空凝聚的肃杀之气。张文远派出的高手,此刻必然已如毒蛇般潜伏在隘口的乱石草丛之中,张开了致命的口吻。 “告诉前方弟兄,眼睛放亮,耳朵竖尖。好戏,就要开场了。”墨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酉时初(下午五点),最后一封飞鸽传书抵达:车队已进入黑风隘通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忘川阁顶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约莫一炷香后(古代一炷香约半小时),一阵急促的翅膀扑腾声由远及近!一只腿上绑着红色丝带的信鸽,如同闪电般穿窗而入,落在老赵伸出的手臂上。红色丝带,代表最紧急的情报! 老赵迅速解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管,取出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公子!前方急报!车队在隘口中段遇伏!对方人数约三十,皆黑衣蒙面,身手矫健,出手狠辣!押运弟兄依计佯装不敌,已按计划‘溃散’!对方正在查验车辆!” 果然动手了!墨渊眼中精光一闪!鱼儿,上钩了! “对方领头者有何特征?验货后有何反应?”墨渊立刻追问,这才是关键! 老赵快速浏览纸条后面的密文,语速急促:“领头者是一使判官笔的灰衣人,武功极高!他们……他们掀开油布,发现车内全是石块后,那灰衣人似乎极为震惊和愤怒,厉声喝问了几句,随后……随后带人迅速清理了车辙痕迹,朝着隘口西北方向的深山老林撤退了!我们的人正在远远尾随!” 判官笔?灰衣人?不是预想中张文远圈养的江湖客,而是使用判官笔的高手?墨渊眉头微蹙,这与他之前的判断略有出入。但对方验货后的震惊和迅速撤离,说明他们确实是被“假军械”的消息引来,并且行事极为谨慎老辣! 西北方向的深山老林?那里人烟稀少,道路崎岖,是藏匿和转移赃物的绝佳地点!看来,对方的巢穴或者交接地点,很可能就在那个方向! “传令跟踪的弟兄,务必小心,宁可跟丢,也绝不能暴露!只需确定大致方向和可能的落脚点即可!”墨渊立刻下令。对方是高手,跟踪风险极大。 “是!”老赵立刻走到窗边,用特定的节奏吹响了一支小巧的骨笛,将指令传出。 消息很快得到回应:跟踪小组已收到指令,会保持安全距离,以标记和远观为主。 至此,墨渊的计划初步成功。成功引出了劫匪,并且确定了其撤离方向。虽然领头者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但大方向没错。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找到这批人的老巢,看看他们最终要将这批“赃物”(尽管是石头)运往何处,与何人接头! “赵乾,”墨渊转身,目光锐利,“立刻动用所有资源,查!重点排查黑风隘西北方向百里范围内的所有山庄、村落、废弃矿洞、以及……任何可能与‘晋丰商号’或张文远有关的产业!特别是近期有陌生面孔出入或是有异常物资囤积的地方!” “明白!”赵乾领命,快步离去。接下来的排查将是海量工作,但有了明确的方向,就有希望。 墨渊重新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敲击扶手。使用判官笔的灰衣高手……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听雨轩的苏小小!她的兵器也是短剑,风格凌厉,但与判官笔路数不同。难道“蚀月教”中,还有使用判官笔的高手?还是说,这次动手的,是另一股势力? 局势似乎更加复杂了。但无论如何,黑风隘之伏,已经撕开了对方严密伪装的一角。接下来,就是耐心的追踪、排查和等待。只要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就不怕挖不出背后的主谋! 帝都的夜幕缓缓降临,而黑风隘西北的崇山峻岭之中,一场无声的追踪与反追踪,正在密林深处紧张上演。墨渊布下的棋局,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中盘绞杀阶段。 第五十八章 顺藤摸瓜 黑风隘的行动虽然未能当场擒获劫匪,但成功地将隐藏的敌人引出了水面,并指明了追踪的方向。接下来的几日,忘川阁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围绕着“黑风隘西北深山”这个核心区域,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赵乾亲自坐镇,调动了手中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那些常年混迹于山野的采药人、猎户,被重金雇佣,以采集山货为名,在指定的广袤区域进行拉网式的地毯搜索;几个与“暗影”有合作、背景干净的小型商队和镖局,也被巧妙地安排了途经可疑区域的“业务”;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了两个在西北山区颇有势力的山寨,以打探江湖消息的名义,侧面了解近期有无陌生势力活动或异常物资流动。 这是一场耐心与细致的较量。山区地形复杂,林深草密,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据点,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墨渊有足够的耐心,他也相信,只要对方确实在那里有落脚点,就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与此同时,对户部侍郎张文远和“晋丰商号”的暗中监控也进一步加强。老赵亲自挑选了几个擅长隐匿和盯梢的好手,轮班对张府和商号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记录每一个进出人员的样貌、时间,试图找到更多关联的蛛丝马迹。 等待是煎熬的,但回报也是丰厚的。 第三天傍晚,赵乾风尘仆仆地赶回忘川阁,独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公子,有重大发现!”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急促地禀报道。 “讲。”墨渊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锐利。 “我们的人,在距离黑风隘西北约六十里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边缘,发现了一座废弃的驿站!”赵乾语速很快,“驿站看似荒废已久,但有几个细节极不寻常!” “第一,驿站周围的杂草有被近期清理过的痕迹,虽然做得隐蔽,但瞒不过老猎人的眼睛。第二,驿站后院的马厩里,发现了新鲜的马粪和不同于当地品种的马蹄印,至少有五六匹马在此停留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赵乾深吸一口气,“我们一个机灵的弟兄,伪装成迷路的樵夫靠近驿站,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并非本地口音的对话声,提到了‘货’、‘交接’、‘北边’等词!而且,他瞥见一个窗口有人影闪过,虽然只是一瞬,但其身形和步态,与我们之前监视张府时看到的那个太阳穴高隆的中年人,有七八分相似!” 废弃驿站!新鲜痕迹!陌生口音!关键人物可能现身!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里!那里极有可能就是灰衣劫匪们临时的藏身之所,甚至是转运赃物的中转站! “确认里面有多少人吗?防守情况如何?”墨渊立刻追问,心脏微微加速跳动。 “无法确认具体人数,”赵乾摇头,“对方很警惕,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但从马匹数量和驿站规模推测,里面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少,估计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间,而且很可能都是好手。驿站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墨渊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伙人的狐狸尾巴!一个临时据点,人数不少,戒备森严,还符合一支执行重要任务、需要隐蔽和武装护卫的队伍特征。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个据点,钓出更大的鱼。 直接强攻?风险太大。对方不是乌合之众,而是精锐,在易守难攻的地形下,即使能拿下,也必然伤亡惨重,而且很可能无法活捉首脑,问不出关键信息。 围点打援?这是个好办法。但如果对方察觉被围,很可能果断放弃据点,化整为零潜入深山,那就前功尽弃了。 最好的办法,是暗中监视,等待他们进行下一步行动——与真正的买家,或者与上线进行交接!那时,才是人赃并获的最佳时机! “干得漂亮!”墨渊赞许地看了赵乾一眼,“让我们的人立刻撤离驿站附近,只在远处设置暗哨,进行轮换监视。记住,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我们的目标,是搞清楚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和谁接头!” “明白!我立刻去安排,增加监视人手,确保万无一失!”赵乾领命,匆匆离去。 赵乾走后,墨渊走到巨大的京畿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标记出来的废弃驿站位置上。六十里山路,对于精锐来说,急行军一日可至。这里距离边境已经不算太远,确实是进行非法交易的理想地点。 “张文远……晋丰商号……灰衣高手……北边……”墨渊低声咀嚼着这些关键词。一条隐约的链条逐渐清晰:张文远利用职权,可能通过晋丰商号这样的白手套,与北边势力(很可能是北狄)勾结,从事资敌交易。而这次劫掠“军械”,则是交易的一部分,或者是一次独立的冒险行动。那灰衣高手,或许是张文远圈养的死士,也或许是北狄方面派来接应的高手。 但“蚀月教”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残月”符号,是巧合,还是暗示这个邪教组织也参与其中,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幕后主导? 谜团依旧很多,但突破口已经找到。 现在,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如同猎人等待猎物进入最佳射程,他必须等待驿站里的那些人进行下一步动作。 “老赵,”墨渊唤来老赵,“加强对张文远和晋丰商号的监视,特别是注意他们近期有无异常的资金调动、人员派遣,或者与西北方向有关的通信。我怀疑,驿站里的‘货’(尽管是石头)迟迟无法交接,很快就会反馈到他们这里。” “是,公子!”老赵肃然应道。 夜幕再次降临。帝都依旧灯火辉煌,但在西北那片寂静的群山中,几双锐利的眼睛正隐藏在黑暗里,紧紧盯着那座看似废弃的驿站。空气仿佛凝固,一场决定性的碰撞,正在无声的等待中,悄然临近。墨渊知道,收网的时刻,就快到了。 第五十九章 驿站迷雾 废弃驿站被锁定,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塔,为墨渊指明了方向。接下来的两天,忘川阁的所有资源都向这个方向倾斜。赵乾亲自挑选的精干“暗影”成员,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在驿站外围数里的密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监视点。他们使用特制的千里镜,轮班值守,记录着驿站内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墨渊坐镇中枢,几乎不眠不休,等待着前方传回的消息。他深知,对手极其狡猾谨慎,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监视初期,驿站内异常安静。除了偶尔有人影在窗口闪动,以及定时升起炊烟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大规模的人员活动。对方显然也深知隐蔽的重要性,尽可能地不暴露行踪。 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 第二日深夜,一份加密的急报被信鸽送至忘川阁。负责监视的“暗影”小队发现了异常动静。 “公子,有情况!”老赵将译好的纸条递给墨渊,语气凝重,“子时前后,驿站后门悄然打开,三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夜色掩护下驶出,由大约十五名黑衣人护卫,沿着一条废弃的猎户小径,向西北更深的山林方向驶去!看车辙印痕,车上装载着重物!” 终于动了!墨渊眼中精光一闪。重物?是那批石头?还是……他们另有囤积的物资? “护卫人员的特征?”墨渊立刻追问。 “皆黑衣蒙面,行动迅捷整齐,训练有素。为首者……似乎正是之前那个使用判官笔的灰衣人!”老赵答道。 灰衣人亲自押运!这说明这批“货物”极为重要! “跟踪情况如何?”墨渊的心提了起来,这是关键。 “我们的人已分成两组,一组远远尾随车队,沿途留下标记;另一组继续监视驿站,看是否还有后续动作。”老赵回道,“车队行进速度不快,似乎在刻意避开主路,专走偏僻小径。” 向西北更深的山林……那里已经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再往北,就是连绵的群山和危险的边境地带。他们要去哪里?与谁交接? “传令跟踪小组,务必小心,宁可跟丢,也绝不能被发现!首要任务是确定车队的最终目的地和接应者!”墨渊沉声下令。他知道,这可能是直捣黄龙的最佳机会。 “是!”老赵立刻去传达指令。 漫长的等待再次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煎熬。墨渊站在地图前,目光紧紧跟随着代表车队可能行进路线的虚拟轨迹,深入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崇山峻岭。 天快亮时,第二只信鸽带回消息:车队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入口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山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暗影”小组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远处监视。 山谷?难道那里才是真正的交接点或藏匿点? 然而,就在墨渊以为即将迎来决定性时刻之际,当天下午,一个意外的消息从监视驿站的小组传来,让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公子,驿站有异动!”赵乾亲自带回消息,脸色异常严肃,“就在一个时辰前,一队约十人、作商旅打扮、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的人马来到了驿站!他们与驿站内的人似乎发生了短暂的接触和对峙,但并未冲突。随后,这队商旅进入了驿站,至今未出!” 又一队人马?商旅打扮?是敌是友?是来接头的另一方?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墨渊的眉头紧紧锁起。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灰衣人押运车队前往山谷,驿站却又来了身份不明的“商旅”。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是同一势力的不同分支,还是两股不同的势力因利益而汇聚于此? “能判断这队‘商旅’的来历吗?”墨渊问道。 赵乾摇头:“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面容细节。但从其行进队形和戒备姿态看,绝非普通商旅,更像是……精锐的护卫或者军人伪装而成。而且,他们携带的行李中,有长条状的包裹,很可能是兵器。” 军人伪装?墨渊心中一动。难道是……北狄的接应人员?还是说,是朝廷方面另一股察觉到此事的势力? “驿站内的反应如何?”墨渊追问细节。 “起初似乎有些紧张和戒备,但短暂交流后,双方并未动手,那队‘商旅’便被请了进去。现在驿站内外恢复了平静,但暗哨明显增加了。”赵乾答道。 和平进入?这说明双方很可能认识,或者有某种默契、信物?这队“商旅”的到来,是否与灰衣人押运车队前往山谷有关?是去汇合?还是去接收? 信息碎片纷至沓来,却如同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墨渊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每条通道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继续监视!两组人马都不能放松!尤其是山谷那边,一旦有交接迹象,立刻回报!”墨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复杂的局面,越需要耐心和清晰的判断。 “另外,”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我们在边境线附近的人,想办法查一查,近期有无北狄方面的小股精锐人员伪装越境的迹象。” 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真是北狄的接应队伍,那此事就真正涉及通敌叛国,必须动用雷霆手段了。 “是!”赵乾领命,匆匆离去。 书房内再次剩下墨渊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连绵的远山轮廓。灰衣人的车队、神秘的商旅、废弃的驿站、未知的山谷……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跟踪山谷车队的小组传回决定性消息,等待驿站内那队“商旅”露出破绽。 风暴眼,已经从黑风隘转移到了那片无名深山之中。最终的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片迷雾之后。墨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揭开谜底的时刻,即将来临。而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一场席卷朝野的惊天风暴。 第六十章 黄雀在后 废弃驿站与神秘山谷两处的监视信息,如同两条时而交汇、时而分离的溪流,不断汇集到忘川阁,在墨渊面前的巨大舆图上勾勒出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迷雾。 灰衣人押运的车队,在进入那个隐蔽山谷后,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动静传出。负责监视山谷的“暗影”小组回报,山谷入口地势险要,仅有狭窄通道,内部情况不明,他们不敢贸然深入,只能在外围高点严密监视,但连续一日一夜,未见任何人马进出,也未见烟火信号,寂静得可怕。 而驿站那边,自那队“商旅”进入后,也陷入了异样的平静。驿站内外守卫明显加强,但再无大规模人员调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最是熬人。墨渊深知,对方越是沉得住气,所图必然越大。 就在墨渊几乎要决定增派人手,冒险抵近侦察山谷之时,第三日拂晓,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 一只腿部绑着紫色丝带的信鸽(代表最高优先级和绝密)穿过晨曦,落入老赵手中。紫色,是监视张文远府邸的暗线所使用的最高警报色! 老赵迅速译出密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剧变,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公子!大事不好!”老赵的声音都变了调,“监视张府的暗线急报!昨夜子时,有一名黑衣人夜闯张府,身法极高,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直接进入了张文远的书房!两人密谈约一炷香时间后,黑衣人离去。我们的暗线冒险靠近,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老赵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密信内容:“……听到张文远惊怒交加地低吼‘……他们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灭口!必须立刻灭口!’ 随后是那黑衣人简短的回话‘……驿站……山谷……一个不留……’” 灭口!驿站!山谷!一个不留!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墨渊脑中炸响! 张文远要灭口!目标直指驿站和山谷里的人!为什么?是因为他察觉到了监视?还是因为……那队“商旅”的到来,带来了什么变故,让张文远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必须清理掉所有知情者?!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对方已经狗急跳墙,要采取最极端、最血腥的手段了! “消息何时传回?”墨渊霍然起身,语气急促。 “信鸽是黎明时分放出的,据此推算,密谈发生在昨夜子时,灭口行动……很可能就在今日白天,甚至可能已经开始了!”老赵急声道。 时间紧迫!必须立刻阻止这场屠杀!驿站和山谷里的人,是揭开整个阴谋的关键活口,绝不能死! “立刻发信号!”墨渊当机立断,语速快如闪电,“用最快的办法,通知监视驿站和山谷的小组,最高警戒!如发现不明武装人员靠近,或驿站、山谷内有异动,立刻撤离,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同时,想办法警告驿站和山谷内的人,有灭口行动,制造混乱,让他们自行逃散!” “是!”老赵毫不迟疑,冲到窗边,用特制的镜片对着初升的太阳,以特定的频率反射出急促的光信号——这是预先约定的、最紧急的远程通讯方式。 信号发出,但能否及时传到数十里外的深山小组手中,仍是未知数。墨渊的心沉了下去。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张文远会如此果断狠辣,直接采取灭口这种最彻底的方式!这打乱了他放长线钓大鱼的全部计划! “赵乾!”墨渊转向肃立一旁的赵乾,眼中寒光凛冽,“你立刻带上所有好手,骑最快的马,赶往黑风隘方向接应!如果我们的警告生效,驿站或山谷有人逃出,务必设法接应、保护,尤其是那个灰衣人和‘商旅’头领,我要活口!如果……如果惨剧已经发生,也要尽量搜集证据,查明凶手身份!” “属下领命!”赵乾毫不废话,转身如旋风般冲出书房。 墨渊在书房内焦灼地踱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前方的消息,等待命运的裁决。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张文远这一手“断尾求生”,可谓毒辣至极,不仅可能掐断所有线索,甚至可能将污水反泼到调查者身上! “老赵,”墨渊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张府,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同时,动用一切关系,查!查昨夜那个黑衣人的来历和去向!我要知道,张文远除了灭口,还在谋划什么!” “是!”老赵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下去安排。 书房内只剩下墨渊一人。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低估了对手的狠绝和反应速度。这场博弈,已经从一开始的暗中调查,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正面冲突。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预警能快过张文远的屠刀。只要有一个关键活口逃出来,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如同煎熬。墨渊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代表驿站和山谷的两个点,仿佛能穿透这数十里的空间,看到那里正在发生的血腥厮杀。 午后,当天边泛起晚霞时,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帝都,直抵忘川阁后门。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嘶声喊道:“急报……山谷……全军覆没……驿站……大火……” 墨渊接到通报,冲到楼下,看到那名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暗影”成员,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黄雀在后,但螳螂和蝉,似乎都已成了牺牲品。而真正的猎人,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 墨渊蹲下身,扶住那名伤员,沉声问道:“具体情形如何?慢慢说!” 他要知道,在那片深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血淋淋的结局,或许正是揭开最终谜底的开端。 第六十一章 血书密码 那名重伤的“暗影”成员,是负责监视山谷的小组中唯一的幸存者。他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墨渊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给他服下,又以精纯的幽冥之气护住其心脉,才勉强吊住他一口元气。 “公子……山谷……是陷阱……”伤员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我们……刚到山谷外围……就……就遭到埋伏……全是黑衣死士……见人就杀……兄弟们……都……”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场惨烈的屠杀。他们小组刚刚抵达山谷入口附近,还没来得及侦察内部情况,就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密林中涌出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无情,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打法。他们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最终只有他一人身负重伤,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求生的意志,侥幸逃出包围,抢了一匹马拼死赶回报信。 “驿站……也完了……”伤员咳着血,眼中流出绝望的泪水,“我逃出来时……远远看到驿站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很快就没了……” 全军覆没!驿站和山谷,两处地点,他派去的人手,以及原本在那里的人,可能都已遭毒手!张文远下手之狠、之快、之绝,令人心惊! “看清埋伏者的路数了吗?有没有什么特征?”墨渊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与寒意,沉声问道。这不仅仅是灭口,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所有知情人的清洗! “刀法……很杂……但……配合默契……不像普通江湖人……”伤员喘息着,努力回忆,“对了……有个……领头的……没用刀……用……一双短戟……招式……很诡异……左臂上……好像……系着……一条……暗红色的……布条……” 短戟!暗红布条! 墨渊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特征,与之前李魁招供的、北狄接应人“手臂系红巾”的描述高度吻合!但李魁说的是接应,而这次出现的是屠杀!是灭口! 难道……那队进入驿站的“商旅”,根本不是来接头的,而是……张文远派去的灭口杀手?他们伪装成接应者进入驿站,与驿站内的人(可能是灰衣人一伙)接触,然后里应外合,或者直接发动袭击?而山谷那边的埋伏,则是为了将可能外出执行任务(如灰衣人押运车队)的残余人员一网打尽? 好毒辣的计策!好周密的部署!张文远这是要彻底抹去所有与漕粮案、与北狄勾结有关的痕迹!甚至连他派去调查的“暗影”成员都不放过,显然是要将水彻底搅浑,甚至可能反咬一口,将灭口的罪名栽赃到“不明势力”或他墨渊头上! “还有……这个……”伤员用尽最后力气,从紧握的拳头中,颤巍巍地递出一小块被鲜血浸透、边缘焦黑的碎布片,“从……一个被杀的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他怀里……有……有这个……” 墨渊接过布片,触手冰凉,布料特殊,非丝非棉,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像是一弯被撕裂的残月,月牙上缠绕着一条吐信的毒蛇! 这个符号!墨渊的心脏猛地一跳!与他之前在慈云庵地下、以及在狼头令牌上隐约感觉到的“残月”意境隐隐呼应,但更加具体、更加邪异!这绝非北狄的风格,而是……“蚀月教”的标志! 张文远的灭口行动中,竟然出现了“蚀月教”的痕迹?!是张文远雇佣了“蚀月教”的杀手?还是说……张文远本人,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根本就是“蚀月教”的人?!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如果张文远是“蚀月教”的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漕粮案、勾结北狄、甚至可能包括慈云庵的尸傀……这一系列事件背后,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的推手——“蚀月教”!他们的目的,是颠覆朝廷,制造混乱! “蚀月教……”墨渊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大盛。他终于抓住了这条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毒蛇的尾巴! “公子……小心……他们……很强……”伤员说完最后几个字,头一歪,昏死过去。 “带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墨渊立刻下令,立刻有懂医术的“暗影”成员上前进行急救。 墨渊紧紧攥着那块带血的碎布,站在满地狼藉的院中,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这一次,他损失惨重,多名精锐“暗影”成员殒命。但代价并非没有回报,他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张文远与“蚀月教”的关联! “老赵!”墨渊声音冰冷刺骨。 “老奴在!”老赵肃然应道。 “立刻动用我们埋得最深的钉子,查!重点查张文远!查他的出身背景、升迁轨迹、人际关系、甚至他府上每一个下人的来历!特别是查他近几年有无异常的行为举止、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或者有无信奉什么邪神淫祀!我要知道,他和‘蚀月教’到底有什么关系!” “是!”老赵感受到墨渊话语中的杀意,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墨渊又看向身旁另一名负责情报分析的骨干:“通知赵乾,停止接应行动,立刻撤回!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强悍,不可力敌。让他的人化整为零,潜伏待命。同时,让我们在朝廷各部、特别是户部和兵部的眼线,密切关注近期有无针对通州漕运案或边关军务的异常动向或弹劾奏章!张文远要灭口,很可能也会在朝中制造事端,转移视线!” “明白!”那名骨干也迅速离去。 安排完这一切,墨渊独自走回书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块染血的碎布,上面的邪月蛇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损失是惨重的,但方向已经明确。敌人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户部侍郎张文远,以及他背后的邪教组织“蚀月教”! 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是暗中调查,而是你死我活的正面较量!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盘踞在朝堂与江湖阴影中的庞然大物。 但墨渊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战意。找到了真正的对手,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和坚定。 “蚀月教……张文远……”他低声自语,指尖幽冥之气流转,那块碎布瞬间化为齑粉。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我们……慢慢玩。” 他转身,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病重”的三皇子,或者说,他未来的合作者了。要扳倒一位侍郎,乃至其背后的邪教,他需要更强大的盟友,和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风暴。 夜幕缓缓降临,掩盖了白日的血腥,却也预示着更深的黑暗即将来临。墨渊知道,他亲手点燃的火,即将燎原。 第六十二章 夜访王府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血腥与喧嚣悄然掩盖。帝都的权贵区却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高墙深院中传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 墨渊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衣,未带随从,如同一个寻常的夜归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他的目标,是位于皇城东侧的永王府。当朝三皇子,永王李璘,便是他今夜要拜访的对象。 选择永王,是墨渊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在诸位皇子中,永王并非最年长,也非最得圣心,但他素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在清流文官和部分不得志的武将中颇有声望。更重要的是,根据墨渊掌握的情报,永王与把持户部、气焰正盛的大皇子一系素来不睦,且近年来似乎对边境军务和漕运积弊颇为关注,曾多次上疏建言,却屡遭驳斥。他有动机,也有一定的实力,成为对抗张文远及其背后势力的潜在盟友。 当然,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但眼下,墨渊需要一股能撬动朝堂的力量,而永王,也需要一把能刺向对手要害的利刃。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永王府邸守卫森严,但墨渊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王府后巷一处相对僻静的侧门。他并未隐匿行踪,而是直接上前,对守门的护卫递上了一枚看似普通、却刻有特殊云纹的玉牌——这是赵正明暗中交给他的信物,代表着京兆府的某种“特殊关系”。 护卫验过玉牌,神色顿时恭敬了许多,低声道:“贵客请随我来。”显然已得到过吩咐。 墨渊被引入府中,并未进入灯火辉煌的正厅,而是被引着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位于竹林深处的精舍。精舍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陈设古朴雅致,与王府外表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一个穿着常服、身形略显单薄、面色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年轻人,正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正是永王李璘。 “草民墨渊,参见王爷。”墨渊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永王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墨渊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墨先生不必多礼。”永王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仪,“赵大人信中所言之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先生深夜来访,想必已有确凿证据?” 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显示出与外表不符的果决。 墨渊抬起头,迎上永王的目光,开门见山:“确凿证据尚在搜集,但线索已指向户部侍郎,张文远张大人。通州漕粮案,并非简单的贪腐,而是涉嫌通敌叛国,且背后恐有邪教‘蚀月教’的影子。”他言简意赅,将漕粮被劫、老鸦渡埋伏、黑风隘陷阱、驿站山谷屠杀等一系列事件串联起来,并点出了张文远灭口、以及现场发现蚀月教标记的关键信息。但他隐去了自己“幽客”的身份和部分过于隐秘的调查手段,只以“受赵大人所托,暗中查访”为由。 永王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当听到“蚀月教”三字时,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 “蚀月教……前朝余孽,阴魂不散。”永王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墨先生可知,此教意味着什么?” “草民略有耳闻,知其擅长阴谋诡道,危害极大。”墨渊谨慎回答。 “不止如此。”永王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密折,“先生可知,近半年来,北疆边境已有三起军械库神秘失窃案,边军奏报语焉不详,但现场皆留有诡异的月痕标记。父皇震怒,却苦无线索。若真如先生所言,张文远与蚀月教勾结,资敌通虏,那就不止是贪腐,而是动摇国本、裂土资敌的滔天大罪!” 他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忧虑。显然,墨渊带来的信息,与他掌握的某些情况对上了。 “王爷明鉴。”墨渊心中微动,永王果然对边境异动有所察觉。“眼下张文远已然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企图掐断所有线索。若不能尽快拿到铁证,恐其毁尸灭迹,甚至反咬一口。” 永王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渊:“先生需要本王做什么?又如何能证明先生所言非虚?”合作可以,但他需要看到对方的筹码和能力。 墨渊从怀中取出那块小心保管的、带有蚀月教标记的染血碎布,以及赵正明暗中记录的关于张文远近期异常调动和与“晋丰商号”往来的部分证据副本。 “此物来自被灭口的杀手身上,可为物证。张文远的异常,赵大人处有记录。至于人证……”墨渊顿了顿,“若王爷能助我稳住朝局,暂缓对通州案的追究,并给予暗中调查之便,草民有把握,在旬日之内,找到关键的活口,或者……拿到张文远与北狄、与蚀月教勾结的铁证!” 他给出了一个期限,也展示了自己的信心。这是在展示价值,也是在寻求支持。 永王拿起那块碎布,仔细端详着那邪异的符号,指尖微微发白。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已有了决断:“好!本王信你一次!朝中弹劾之事,本王会设法周旋,暂压几日。你需要什么权限,可持本王手令,去找京畿巡防营的刘副将,他是本王的人,可助你暗中行事。但切记,动作要快,要隐秘!大皇兄那边,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谢王爷!”墨渊拱手。有了永王这道手令,他就能调动部分官方力量,行事将方便许多。 “不过,”永王话锋一转,语气严肃,“此事若成,先生便是国之功臣。若败……或其中有诈,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先生可明白?”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的试探。 “草民明白。”墨渊神色平静,“王爷静候佳音便是。” 离开永王府时,已是子夜时分。墨渊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夜风带着寒意。与永王的结盟,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破局的关键。他成功地将一部分官方力量拉入了自己的棋局。 接下来,就是要利用永王提供的资源和掩护,抢在张文远彻底清除痕迹之前,找到那决定性的证据。目标,直指户部侍郎府邸,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的“蚀月教”! 真正的较量,从现在开始,才算是真正上升到朝堂层面。墨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棋盘已铺开,棋子已落下,接下来,便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了。 第六十三章 釜底抽薪 永王的手令,如同一把钥匙,为墨渊打开了一扇通往帝国权力边缘的大门。次日清晨,墨渊便持着手令,秘密会见了京畿巡防营的副将刘莽。刘莽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容粗犷,但眼神锐利,是永王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对永王忠心耿耿。 见面地点选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刘莽验过手令,确认无误后,对墨渊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而务实。 “末将刘莽,谨遵王爷吩咐。墨先生有何差遣,但讲无妨,只要不违军纪国法,末将定当全力配合!”刘莽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爽直。 墨渊对刘莽的干脆颇为欣赏,也不绕弯子,直接提出要求:“刘将军,眼下确有一事,需借重将军之力。请将军挑选一批绝对可靠、身手敏捷、且擅长追踪潜伏的弟兄,着便装,暗中监控户部侍郎张文远府邸,特别是其书房、密室可能所在的后院区域。重点记录所有出入张府的可疑人员,尤其是夜间访客、以及携带物品进出者。但切记,只监视,不接触,更不可打草惊蛇。” 他需要知道,张文远在灭口之后,下一步会做什么?是与同党商议对策,还是紧急转移罪证?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刘莽略一沉吟,便重重点头:“没问题!巡防营中有不少斥候出身的老兵,做这个在行。我亲自挑选人手,保证都是嘴巴严实的弟兄。那张府外围的布控,就交给末将!” “有劳将军。”墨渊颔首,继续道,“此外,还需请将军利用巡防营的职权,以加强京城治安、盘查可疑人员为由,对‘晋丰商号’在京城及京郊的所有产业、货栈,进行一轮‘例行’但细致的检查。重点是查账目往来、货物库存、尤其是近期有无异常的大宗物资进出或资金流动。检查可以高调进行,但真正的目的,是打乱对方的阵脚,看看能否逼出些蛛丝马迹。”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高调检查商号,既能施加压力,又能掩护对张府的秘密监控。 刘莽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墨渊的意图:“先生好计策!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保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安排完官方层面的行动,墨渊回到忘川阁,立刻召集老赵和伤势稍稳的赵乾。 “刘莽那边已经动起来了。我们这边,也不能闲着。”墨渊目光扫过二人,“张文远经此一事,必然如惊弓之鸟,会更加谨慎。但他越是谨慎,就越可能露出破绽。我们要双管齐下。” “老赵,动用我们所有的地下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查两件事:第一,查昨夜那个潜入张府传递灭口指令的黑衣人的下落和身份!他身手极高,绝非无名之辈,江湖上必有痕迹!第二,查‘蚀月教’!任何与这个邪教有关的传说、人物、地点、符号,哪怕再荒诞不经的线索,都要收集起来!” “赵乾,你伤未痊愈,坐镇阁中。利用我们之前布下的所有眼线,重点分析近期京城内所有异常的人员流动、物资调配、信息传递。特别是与北疆有关、与大型货运有关、以及任何带有‘月’字或类似符号标记的信息。我要知道,张文远和‘蚀月教’,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 “是!”二人齐声领命,感受到墨渊话语中的决然,知道已到了决胜的关键时刻。 接下来的两日,帝都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暗流汹涌。 刘莽那边果然雷厉风行。巡防营的士兵开始“例行”巡查各主要街区和商号,对“晋丰商号”的几家店铺和货栈进行了“突袭式”的盘查,虽然未查出什么明面的违禁品,但账本被带走核查,伙计被反复询问,闹得鸡飞狗跳,给商号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压力。同时,几名精锐的斥候老兵,已化身更夫、小贩、流浪汉,二十四小时轮班,将张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记录下每一个进出人员的详细特征和时间。 而忘川阁的地下网络也全力开动。重赏之下,各种真伪难辨的消息雪花般汇集而来。有江湖传闻称,近期的确有一批神秘的北地高手入京,行踪诡秘;有黑市掮客透露,确实有人在暗中收购大量疗伤药材和引火之物;甚至有小道消息说,某座香火冷清的前朝古观附近,夜间曾有诡异的诵经声和光影闪动……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需要仔细甄别。但墨渊敏锐地注意到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一个负责清理张府所在街区夜香的老汉,在闲聊中提及,这几日张府后门运出的垃圾中,多了不少烧毁的纸灰,而且纸灰的颜色和质地,与寻常纸张不同,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烧毁文件?还带有腥气?墨渊心中一动,这很可能是在销毁证据!那种特殊的腥气,会不会与“蚀月教”的某种邪术材料有关? 就在墨渊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刘莽那边传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墨先生!”刘莽深夜亲自来到忘川阁后门,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有重大发现!我的人监视到,半个时辰前,有一顶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小轿,从张府侧门悄悄抬出,轿子很沉,直接往城西方向去了!跟踪的弟兄回报,轿子最终进了……进了‘济世堂’的后院!” “济世堂?”墨渊目光一凝。那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坐堂的太医医术高明,常有达官贵人前去问诊。但张文远为何要深夜用密轿送人去医馆?送的又是谁?难道是昨夜那个黑衣人受了伤?还是……别的什么? “轿子进去后,有什么动静?”墨渊追问。 “济世堂后院立刻加强了戒备,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抬轿子的那两个轿夫出来时,神色慌张,脚步虚浮,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刘莽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大概一炷香后,济世堂的后门又悄悄驶出一辆马车,车上放着一口看似装着药材的大箱子,但车轮印痕极深,像是装着重物,直接出城往西山路方向去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密轿送人入医馆,紧接着重箱出城上山!这太不寻常了!墨渊几乎可以肯定,那口箱子里装的,绝不是什么药材!很可能是人!是那个需要秘密救治的黑衣人?还是……从张府运出的、需要紧急处理的“东西”(比如证据或尸体)? 西山!那里多有皇家园林、宗室别业,也是不少权贵修建私密宅邸的地方! “刘将军,立刻加派人手,跟上那辆马车!确定其最终目的地!但切记,只需远远盯住,绝不可靠近!西山不是寻常地方,可能有高手护卫!”墨渊当机立断。 “明白!我亲自带一队好手去!”刘莽也知道事关重大,抱拳离去。 送走刘莽,墨渊站在院中,望着西方沉沉的夜色。西山……济世堂……张文远……这一切联系起来,指向了一个可能:张文远在城外西山,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据点!那里可能是他藏匿罪证、会见同党、甚至进行某些隐秘勾当的巢穴!而今晚的异动,很可能是因为灭口行动出了纰漏(比如杀手受伤),或者是他预感到了危险,开始紧急转移核心机密! 机会来了!只要能找到那个西山据点,很可能就能拿到张文远通敌叛国的铁证! “老赵,赵乾!”墨渊沉声下令,“立刻集结阁中所有好手,随时待命!准备夜探西山!” 釜底抽薪的时刻,或许就在今夜! 第六十四章 西山诡宅 刘莽的行动极为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便有飞鸽传书送回:那辆载着可疑箱子的马车,最终驶入了西山深处一座名为“静心园“的私人山庄。山庄占地颇广,围墙高耸,守卫森严,据说是某位退隐的朝中大佬的产业,但具体归属,外人不得而知。 “静心园...“墨渊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座山庄他有所耳闻,名义上是前礼部尚书杨大人的养老之所,但杨大人已于两年前病故,山庄理应归还朝廷或由其子嗣继承。如今却成了神秘据点,其中必有蹊跷。 “公子,我们的人已经就位,山庄外围已布下暗哨,随时可以行动。“赵乾肃立一旁,独眼中闪烁着战意。他的伤势虽未痊愈,但面对如此关键的行动,坚持要亲自带队。 墨渊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急。对方既然敢将''东西''运往山庄,必然有所依仗。贸然闯入,风险太大。“ 他转向老赵:“查一查这座''静心园''近年来的归属变更和出入记录。特别是,有无与张文远或''晋丰商号''的关联。“ 老赵立刻领命而去。忘川阁的情报网络全力运转,不到两个时辰,一份详尽的报告便呈到了墨渊面前。 “公子,查到了!“老赵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静心园名义上仍归杨家所有,但杨大人的独子杨文轩是个纨绔,常年流连赌坊青楼,早将山庄抵押给了''晋丰商号''!而''晋丰商号''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正是张文远的小舅子!山庄现在的管家,也是''晋丰商号''派去的!“ 果然如此!墨渊眼中精光一闪。张文远通过小舅子和“晋丰商号“,暗中控制了这座地处偏僻、却又足够体面的山庄,作为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据点!难怪敢将“东西“运往那里! “还有更蹊跷的,“老赵继续道,“据附近的山民说,近半年来,山庄常有古怪的动静传出。有时是深夜的诵经声,有时是奇怪的药味,甚至有人看到过山庄后院的天空,偶尔会泛起诡异的红光,但很快又消失。当地人传言,山庄里住了个炼丹的方士,但没人见过真容。“ 诵经声?红光?炼丹方士?墨渊心中一动。这些描述,与“蚀月教“的邪术仪式何其相似!难道这座山庄,就是“蚀月教“在京城附近的一个秘密据点?甚至可能是张文远与“蚀月教“高层会面的场所? 线索逐渐清晰。那座看似寻常的山庄,很可能藏着足以定罪的铁证! “准备夜行衣和必要的装备,我们今晚就去会一会这位''炼丹方士''。“墨渊冷然下令,“赵乾,你带一队人,负责外围接应和警戒。老赵,你随我潜入山庄。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证据,不是厮杀。如非必要,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是!“二人肃然应命。 夜幕降临,西山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墨渊与老赵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接近静心园。山庄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正门,易守难攻。但这对墨渊来说不是问题。他选择从山庄背面的悬崖攀援而上,那里虽然陡峭,但守卫相对松懈。 《幽冥录》运转,墨渊的身形如同鬼魅,在嶙峋的岩石间轻盈腾挪。老赵虽不及他身手敏捷,但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借助绳索和钩爪,紧随其后。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成功翻越悬崖,潜入了山庄的后花园。花园中假山叠石,花木扶疏,看似寻常,但墨渊敏锐地注意到,几处看似随意的石灯摆放,实则暗合某种阵法,能扰乱闯入者的方向感。 “跟紧我,不要乱走。“墨渊低声提醒,带着老赵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避开巡逻的护院,向山庄深处摸去。 根据山庄的布局,最重要的区域应该是中央的主楼和东侧的偏院。但墨渊的目标,却是西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型独立建筑——那里远离主宅,却有着最严密的守卫,而且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与张府垃圾中烧毁纸张的气味极为相似! 二人屏息凝神,借着假山花木的掩护,逐渐接近那座建筑。借着月光,墨渊看清了建筑的全貌:这是一座造型古怪的二层小楼,外墙漆成暗红色,窗户窄小,门楣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一弯被云遮住的残月! “蚀月教!“墨渊瞳孔微缩。果然找对地方了! 小楼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看似普通家丁,但太阳穴高高隆起,呼吸绵长,显然是内家高手。楼内隐约有灯光透出,似乎有人在活动。 “公子,怎么办?“老赵压低声音问道。 墨渊观察片刻,指了指小楼侧面一棵高大的古树:“从那里上二楼。守卫重点在一楼入口,二楼或许有可乘之机。“ 二人悄无声息地攀上古树,借着枝干的掩护,轻盈地跃上小楼二层的屋檐。墨渊伏在瓦面上,仔细聆听楼内的动静。 “......大人说了,这批''货''必须连夜处理掉......不能再拖了......“一个沙哑的男声从下方传来,语气急促。 “哼!说得轻巧!''圣血''的炼制岂是儿戏?少一分火候,前功尽弃!“另一个苍老而阴冷的声音反驳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再给我三日!三日后,''月晦''之夜,方可大成!届时莫说这点''货'',就是再来十倍,也能消弭于无形!“ 圣血?月晦之夜?墨渊心中一凛。这似乎是一种邪术仪式的关键材料或步骤!而“月晦“这个时间点,与之前李魁和钱师爷供词中提到的“月晦之夜,魂井将开“遥相呼应! “可是......京中风声太紧......巡防营的人到处搜查......万一......“沙哑男声显得忧心忡忡。 “闭嘴!“苍老声音厉喝,“这静心园固若金汤,又有阵法掩护,寻常人岂能寻到?你回去告诉大人,安心等待!待''圣临''之日,一切阻碍,都将灰飞烟灭!“ 圣临!又一个关键信息!墨渊几乎可以确定,楼内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就是“蚀月教“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负责京城地区邪术仪式的核心祭司!而他口中的“圣临“,很可能就是“蚀月教“策划的某种大规模行动或召唤仪式! 必须拿到更确凿的证据!墨渊示意老赵留在屋顶警戒,自己则如同壁虎般,沿着外墙缓缓下滑,贴近一扇半开的窗户,小心地向内窥视。 窗内是一间布置诡异的密室。 第六十五章 月下杀局 血光如电,疾射面门!墨渊心中警兆狂鸣,想也不想,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判官笔疾点而出,幽冥之气凝聚笔尖,精准地迎上那道妖异的红光! “嗤——!” 一声轻响,红芒与幽光碰撞,竟发出如同热油遇水的声响,同时湮灭。但墨渊却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的精神冲击顺着判官笔蔓延而上,直袭识海!《幽冥录》自行运转,将这股邪异能量化解,但他心中凛然:这老者好生厉害的邪术! “有刺客!拿下他!”屋内的沙哑男子厉声大喝,同时拔出腰间短刀。那老者更是面色狰狞,法杖连挥,数道血箭凭空凝聚,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墨渊! 墨渊心知已无法悄无声息地夺取木匣,当机立断,身形不退反进,撞破窗户,落入屋内!判官笔化作点点寒星,瞬间笼罩了那持刀男子周身大穴! “幽冥点穴手!” 那男子武功不弱,刀法狠辣,但在墨渊精妙诡异的笔法和磅礴的幽冥之气面前,竟连三招都没撑过,便被一指点中膻中穴,闷哼一声,软软倒地。而老者发出的血箭,则被墨渊以精妙身法尽数避开,打在墙壁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大胆!竟敢毁我圣教法坛!”老者见同伴瞬间被制,又惊又怒,法杖顿地,口中念念有词,整个密室的阵法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凭空产生,试图禁锢墨渊的行动! “雕虫小技!”墨渊冷哼一声,《幽冥录》全力运转,周身幽冥之气勃发,如同黑夜降临,瞬间冲淡了阵法的红光!他脚踩幽影步,身形如烟,直扑老者,判官笔直取其咽喉!速度之快,远超老者预料! 老者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对方功力如此深厚,竟能无视他的阵法束缚!仓促间只得举起法杖格挡! “铛!” 判官笔点在法杖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老者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阴寒巨力透杖而来,虎口崩裂,法杖险些脱手,整个人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青铜大鼎上,气血翻涌! “你……你到底是何人?!”老者眼中首次露出恐惧之色。他身为蚀月教祭司,一身邪术罕逢敌手,却在此人手下走不过一招! 墨渊不答,目光扫向方才被老者放在一旁案几上的黑色木匣。必须速战速决!楼下的守卫听到动静,正在蜂拥而至! 他身形再动,如影随形,判官笔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刺老者心口!这一击,蕴含了十成力道,力求一击必杀! 老者亡魂大冒,求生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法杖的宝石上!宝石红光大盛,凝聚成一面血色盾牌,挡在身前! “噗!” 判官笔刺入血盾,竟如陷泥沼,速度骤减。趁此机会,老者猛地将法杖往地上一插,厉声吼道:“血遁……” 他想逃! “想走?晚了!”墨渊眼中寒光爆射,左手并指如剑,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幽冥剑气透指而出,后发先至,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老者的眉心! 老者身体猛地一僵,施展到一半的血遁术戛然而止,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带着无尽的惊骇与不甘,软软倒地气绝。 与此同时,密室的门被轰然撞开,七八名手持利刃的护卫冲了进来! “祭司大人!”看到老者身亡,护卫们又惊又怒,大喊一声,挥舞兵刃扑向墨渊! “公子小心!”屋顶的老赵听到动静,也破瓦而入,手中钢刀寒光一闪,宛如惊鸿般斩向冲在最前的护卫! 一时间,密室之内刀光剑影,杀声四起! 墨渊无心恋战,他的目标是那个木匣!他身形晃动,在人群中穿梭,判官笔或点或刺,每一击都有一名护卫惨叫着倒下,非死即伤。老赵亦是大开大合,刀法狠辣,牢牢护住墨渊侧翼。 几个呼吸间,冲进来的护卫已倒下大半。墨渊趁机一个闪身,来到案几前,一把将那个黑色木匣抓在手中!木匣入手冰凉,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邪气。 “东西到手!撤!”墨渊低喝一声。 老赵会意,虚晃一刀,逼退两名护卫,与墨渊一同向窗口退去。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整个静心园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钟声!紧接着,山庄各处火把大亮,人声鼎沸,显然大队人马已被惊动,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不好!被包围了!”老赵脸色一变。 墨渊目光扫过窗外,只见山庄内人影憧憧,至少有过百名护卫正朝小楼涌来,其中不乏气息沉稳的高手!更麻烦的是,远处似乎还有弓弩手正在集结! 硬闯出去,必然伤亡惨重! “上屋顶!”墨渊当机立断,与老赵同时纵身,跃上房梁,又从破洞处回到屋顶。 月光下,整个静心园已如铁桶般被围住。楼下的护卫开始搭设梯子,试图攻上屋顶。弓弩手的箭矢也开始零星射来,嗤嗤作响。 “公子,怎么办?”老赵挥刀格开一支冷箭,急声问道。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对方反应太快,人手也远超估计。 墨渊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强攻不可取,只能智取。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山庄东南角——那里是马厩和草料场的方向! “老赵,用火!烧马厩和草料场!”墨渊沉声道,“制造混乱,我们趁乱从东面悬崖原路返回!” “明白!”老赵眼睛一亮,立刻从怀中掏出几枚黑乎乎的火雷子,运足内力,奋力掷向东南方向! “轰!轰!轰!” 几声巨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马厩和草料场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四处狂奔,草料燃烧产生的浓烟迅速弥漫开来,整个山庄顿时陷入极大的混乱!救火的喊叫声、马匹的惊嘶声、人员的奔跑声响成一片,包围小楼的阵型也随之大乱! “就是现在!走!” 墨渊与老赵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两只大鸟,从屋顶一跃而下,施展轻功,借着烟雾和混乱的掩护,如同两道青烟,急速向东面悬崖方向掠去! 有零星的护卫试图阻拦,但在墨渊鬼神莫测的判官笔和老赵悍勇的刀法下,非死即伤,根本无法阻拦他们的速度。 几个起落间,二人已冲到悬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利用早已准备好的飞爪绳索,几个借力,便消失在陡峭的崖壁之下。 等到山庄的护卫们扑灭大火,组织起有效的搜索时,墨渊与老赵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西山夜色之中,只留给静心园一片狼藉和两具尸体(祭司和那名男子)。 回城的路上,墨渊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用某种兽皮制成的、散发着腐朽和邪异气息的古老卷轴,卷轴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复杂的图案和诡异的文字,正是“蚀月教”的“圣血”炼制法门以及关于“月晦之夜”、“圣临”仪式的部分记载!而卷轴的末尾,赫然盖着一个清晰的印章——户部侍郎,张文远的私印! 铁证如山! 墨渊握紧卷轴,望向帝都方向的目光,冰冷如刀。 张文远……还有你背后的“蚀月教”……你们的末日,到了! 这场月下的杀局,虽然凶险,却成为了撬动整个棋局的关键支点。风暴,即将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朝堂! 第六十六章 雷霆一击 夜色深沉,墨渊与老赵带着那至关重要的黑色木匣和兽皮卷轴,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轻烟,悄然返回忘川阁。阁内灯火通明,赵乾早已焦急等待多时,见二人安然归来,尤其是墨渊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匣,独眼中顿时爆发出精光。 “公子,得手了?” 墨渊微微颔首,将木匣放在书案上,神色却无半分轻松。“东西是拿到了,但动静闹得不小,静心园那边此刻恐怕已炸开了锅。张文远和‘蚀月教’很快便会知道证据已失,他们必会狗急跳墙。” 他打开木匣,取出那卷兽皮卷轴,在灯下缓缓展开。暗红色的诡异文字和图案,以及末尾那枚刺眼的“户部侍郎张文远”私印,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卷轴内容详述了“圣血”的邪异炼制之法,并明确提及“月晦之夜”于“魂井”之地举行“圣临”仪式,需“钥匙”引导,而张文远,赫然被指定为仪式的“护法”之一,负责提供“血食”与“官气”庇护。这已不仅仅是勾结,而是深度的参与和信仰皈依! “铁证如山!”老赵倒吸一口凉气,“这张文远,竟是‘蚀月教’的核心信徒!难怪如此丧心病狂!” “不止如此,”墨渊指尖点着卷轴上一处模糊的标记,那是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残月符号,“这标记,与我之前在慈云庵和鬼市所见略有不同,似乎代表更高层级。看来,‘蚀月教’内部等级森严,张文远背后,还有更大的鱼。” 赵乾沉声道:“公子,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将证据呈送永王,抢在对方反扑之前,发动雷霆一击!” “不错。”墨渊眼中寒光凛冽,“但光有物证还不够。我们需要人证,需要将整个链条坐实!刘莽将军那边监视张府,可有什么异常?” 赵乾立刻回道:“有!就在我们行动期间,张府后门有一辆马车悄悄驶出,直奔城西方向,我们的人正在跟踪,似乎是往西山别业的方向去了,很可能是去报信或转移剩余罪证。” “西山别业……看来那里是另一个窝点。”墨渊沉吟片刻,果断下令,“赵乾,你立刻持我手令和这份卷轴拓本,秘密求见永王殿下!将今夜之事详述,请殿下务必在明日早朝,便将此案捅破天!物证在此,再由殿下发动御史,弹劾张文远贪腐、勾结邪教、意图不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老赵,你调动所有能动用的‘暗影’,严密监控张府及‘晋丰商号’所有关联产业,尤其是西山别业!若有人员转移或销毁证据的迹象,不惜一切代价,拦截、取证!但要避免正面冲突,以取证为上。” “是!”二人领命,深知已到了决胜时刻。 赵乾带着卷轴拓本,趁夜潜入永王府。永王李璘尚未安歇,正在书房批阅文书,见到赵乾带来的铁证,尤其是那枚清晰的侍郎私印和邪教仪轨,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一拍桌案! “好个张文远!好个蚀月教!竟敢将触手伸到我朝堂中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永王胸脯起伏,眼中怒火燃烧,“本王即刻联络都察院几位信得过的御史,明日早朝,便参他个欺君罔上、勾结妖邪、祸乱朝纲!” “殿下,”赵乾补充道,“墨先生建议,弹劾之时,可暂隐去‘蚀月教’之名,只言其勾结妖人、行邪术、资敌叛国,以免朝野震动,反生枝节。待拿下张文远,再深挖其背后邪教不迟。” 永王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赞许地点点头:“墨先生思虑周全。就依此计!你回去转告墨先生,本王承他这份人情!明日,便是这张文远的死期!” 与此同时,老赵调动的“暗影”如同鬼魅般行动起来。张府周围,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盯着府内一举一动。果然,下半夜,张府侧门再次开启,几辆满载箱笼的马车悄然驶出,企图趁夜转移财物。却被早已埋伏好的“暗影”小组暗中跟踪,并设法在途中制造了一起“意外”,导致一辆马车侧翻,箱笼散落,里面赫然是大量的金银珠宝和几封未来得及销毁的密信!人赃并获! 消息迅速传回忘川阁。墨渊冷笑,张文远果然慌了!这些财物和密信,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夜,帝都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无数讯息在夜色中飞速传递,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翌日,黎明。金銮殿上,气氛肃穆。百官山呼万岁已毕,皇帝刚欲问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大人便手持玉笏,越众而出,声若洪钟: “臣!有本启奏!弹劾户部侍郎张文远,十大罪状!”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皆惊!张文远更是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周御史慷慨陈词,将张文远如何利用职权,勾结奸商,盗卖漕粮,数额巨大;如何与北狄马匪暗通款曲,资敌叛国;如何暗中信奉邪术,于西山别业私设法坛,行魇镇之事,诅咒君上……一桩桩,一件件,虽未直接点明“蚀月教”,但证据链清晰,尤其当那卷盖有张文远私印的邪法卷轴拓本被当庭展示时,更是引起一片哗然! “污蔑!此乃污蔑!”张文远嘶声力辩,冷汗涔涔,“此印定是伪造!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伪造?”永王李璘此时缓缓出列,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张大人,那你府上连夜运往西山的十箱金银珠宝,以及你与‘晋丰商号’往来密信,又作何解释?此刻,赃物与人证,已在殿外候审!” 此言一出,张文远如遭雷击,彻底瘫软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永王既然敢当庭发难,必然是掌握了铁证! 皇帝脸色阴沉得可怕,龙目扫过瘫软的张文远和肃立的永王,最终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查办!” 禁军侍卫上前,摘去张文远的官帽,剥去官袍,当场拖下金銮殿。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弥漫着震惊与恐惧的气氛。 一场针对户部侍郎、牵扯邪教、震动朝野的雷霆风暴,就在这个清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爆发! 退朝后,永王第一时间派人密报墨渊:第一步,已成!张文远下狱,其党羽正在清查,西山别业已被派兵包围搜查。 收到消息,墨渊站在忘川阁顶楼,望着窗外开始喧嚣的帝都。扳倒张文远,只是斩断了“蚀月教”伸向朝堂的一只触手。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蚀月教”,以及卷轴上提到的“月晦之夜”、“魂井”、“圣临”……这些未解的谜团,才是更大的威胁。 但无论如何,这雷霆一击,已经成功地将棋盘上的僵局打破。他这枚暗子,终于撬动了整个局势。 接下来,就是趁着混乱,顺藤摸瓜,直捣黄龙!他仿佛已经看到,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蚀月教”巢穴,正缓缓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第六十七章 张文远在朝堂之上被雷霆拿下,打入天牢,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帝都。一时间,朝野震动,各方势力反应各异。与张文远过往甚密者,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与其有隙者,则拍手称快,暗中弹冠相庆;更多则是冷眼旁观,审时度势。户部上下更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多位与张文远关系密切的官员被停职审查,整个衙门风声鹤戾,运作近乎瘫痪。 永王府书房内,气氛却并非全然乐观。永王李璘屏退左右,只留墨渊与心腹幕僚在场。他虽成功扳倒张文远,初战告捷,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墨先生,张文远虽已下狱,但此事恐怕远未结束。”永王指着桌上一份刚送来的密报,沉声道,“天牢刚传来消息,张文远入狱后,先是嘶声喊冤,咒骂不休,但昨夜子时过后,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不吃不喝,只是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状若疯癫。狱卒靠近,便觉阴风阵阵,心神不宁。请去的太医也诊不出所以然,只说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 墨渊目光一凝:“状若疯癫,念咒不休?恐怕不是急火攻心那么简单。这更像是……邪术反噬,或者,是某种自我封闭、等待接应的状态。”他想到了静心园那个祭司临死前的血遁术和老者提到的“圣临”。“蚀月教”手段诡异,难保没有在核心成员身上种下什么禁制或后手。 “王爷,”幕僚忧心道,“张文远如此状态,恐怕难以正常审讯。若其同党趁机在外销毁证据、杀人灭口,或者……启动什么我们未知的阴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今日早朝,虽无人敢明着为张文远说话,但大皇子一系的人,已多次旁敲侧击,质疑证据来源,暗示此案或有隐情,乃构陷之举,意图将水搅浑。” 永王冷哼一声:“他们自然坐不住!张文远每年孝敬给大哥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今断了他一条财路,还惹上一身腥,岂能甘休?”他看向墨渊,“先生,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撬开张文远的嘴,拿到他勾结北狄、信奉邪教的确切口供,以及同党名单!否则,时间一长,恐生变故。” 墨渊沉吟片刻,道:“王爷,常规审讯,对心智被控的张文远恐怕无效,反而可能逼其自尽。需用非常手段。此外,我们切不可将目光仅限于张文远一人。‘蚀月教’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张文远倒台,他们必然有所应对。当务之急,是双管齐下。” “哦?先生有何高见?”永王身体微微前倾。 “其一,对张文远的审讯,可由在下来尝试。”墨渊平静道,“在下略通一些……问心之术,或可突破其心防。但需王爷安排,确保审讯过程绝对隐秘,不受干扰。”他所谓的“问心之术”,自然是《幽冥录》中记载的、针对神魂的秘法,虽有些凶险,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永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深深看了墨渊一眼,随即点头:“好!此事本王来安排,今夜子时,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本王亲信把守,先生可放手施为。” “其二,”墨渊继续道,“需立刻加强对几个关键点的监控。一是‘晋丰商号’及其关联产业,张文远倒台,其背后资金链必乱,或有人急于转移资产、切断联系;二是西山静心园及可能存在的其他据点, ‘蚀月教’徒很可能正在紧急销毁证据或撤离;三是……慈云庵。” “慈云庵?”永王一愣,“先生怀疑那里也与‘蚀月教’有关?” “只是直觉。”墨渊道,“慈云庵曾出现怨魂石,静玄师太行为亦有疑点。且‘月晦之夜’、‘魂井’等词,总觉与阴邪之地有关。京郊之地,若论阴气汇聚、适合行邪法之处,慈云庵后山那片乱葬岗及废弃祭坛,嫌疑不小。需防对方狗急跳墙,利用此地行险。” 永王神色凝重,点头称是:“先生思虑周详。本王即刻加派人手,监控这几处。尤其是慈云庵,会派一队精干人手,以搜查张文远余孽为名,暗中监视。”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动。 是夜,子时。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阴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张文远披头散发,盘坐在草席上,双目紧闭,嘴唇无声蠕动,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周身弥漫着一股不祥的阴冷气息。 墨渊在永王心腹侍卫的引领下,无声无息地走入牢房。他示意侍卫退到门外守候。 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墨渊走到张文远面前,静静站立片刻,《幽冥录》悄然运转,灵觉如丝般探出,接触张文远的精神世界。顿时,一股混乱、扭曲、充满怨毒和恐惧的意念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坚韧异常的外来精神印记,如同一个邪恶的符咒,锁住了张文远的部分神智。 “果然被下了禁制。”墨渊心中了然。他并指如笔,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幽冥之气,缓缓点向张文远的眉心印堂穴。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渗透和引导,试图绕过那邪恶禁制,接触其被封锁的记忆。 “嗡……” 就在墨渊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张文远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是一片血红,完全没有焦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诡异地扭曲起来,一股暴戾的精神冲击猛地撞向墨渊! “冥顽不灵!”墨渊冷哼一声,精神力骤然凝聚,《幽冥录》中一篇镇魂安神的法诀自然流转,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股冲击抵消。同时,他指尖速度不减,稳稳点中其印堂! “啊——!”张文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眼中血光暴涨,那邪恶禁制被触动,疯狂反扑! 墨渊感到一股阴寒刺骨、充满堕落气息的精神力量顺着手臂反噬而来,试图侵蚀他的神魂!他稳住心神,《幽冥录》全力运转,幽冥之气如同浩瀚的夜空,将那股邪力包裹、消磨。 一时间,牢房内精神力量激烈交锋,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墨渊额头渗出细汗,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他不断变换法诀,幽冥之气如潮水般冲击着那邪恶禁制。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那邪恶禁制终于被强行破开一个小口!张文远眼中的血光骤然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痛苦,他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 “月……晦……魂井……开……圣……临……钥匙……在……在……” 话未说完,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随即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微弱,那破开的禁制缺口也在迅速弥合。 墨渊收回手指,脸色微微发白,长舒一口气。虽然未能得到完整信息,但关键词已经到手:“月晦”、“魂井”、“圣临”、“钥匙”!而且,张文远最后那极度恐惧的反应,说明“钥匙”所在之处,或者持有“钥匙”的人或物,极其关键,也极其危险! “月晦之夜,魂井将开,圣临需钥匙……”墨渊喃喃自语,将这些碎片与之前的所有线索串联。慈云庵后山的废弃祭坛、乱葬岗、古井……“魂井”是否就在那里?而“钥匙”又是什么?是具体的物件,还是指特定的人?张文远临昏迷前未说完的“在……”,后面是什么地方?或者是什么人? 线索更加清晰,却也引出了更大的谜团和紧迫感。“月晦之夜”近在眼前,“蚀月教”的核心阴谋正在步步逼近! 他走出牢房,对守候的侍卫吩咐道:“好生看管,没有王爷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随后,他立刻赶回忘川阁,必须抢在“月晦之夜”前,找到“魂井”,弄清“钥匙”之谜,阻止“圣临”! 然而,当他回到忘川阁时,老赵却带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派去监视慈云庵的人回报,庵内今晚异常安静,但后山方向,子时前后,曾有短暂的、极其微弱的蓝绿色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死寂。而静玄师太,今日以“闭关祈福”为由,未曾露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墨渊知道,最后的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对手的反扑,或许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猛烈。他必须争分夺秒! 第六十八章 魂井疑云 从天牢归来,墨渊的心神完全被张文远断断续续吐露的词语占据。“月晦”、“魂井”、“圣临”、“钥匙”……这几个词如同鬼火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与之前慈云庵的怨魂石、静心园的邪术仪式、以及老鸦渡的阴谋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却也越发令人不安的结论——“蚀月教”正在策划一场在“月晦之夜”于“魂井”之地举行的、名为“圣临”的重大**,而张文远,或者说他代表的势力,掌握着关键的“钥匙”。 “月晦之夜”根据历法推算,就在三日之后!时间紧迫至极! 而“魂井”……墨渊铺开帝都及京畿地区的详细舆图,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被称为“井”或有水脉汇聚的阴邪之地。最终,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地方——慈云庵后山,那片乱葬岗深处的废弃古井! 那里阴气极重,曾有闹鬼传闻,与“魂”字相符;静玄师太的诡异、怨魂石的出现、以及今夜子时后山一闪而逝的异光,都让此地嫌疑最大!更重要的是,张文远临昏迷前未尽的“在……”,其口型与方位,隐隐指向城西,正是慈云庵方向! “十有八九,就是那里!”墨渊眼中寒光闪烁。必须立刻前往查探!若“魂井”真在慈云庵,那么静玄师太绝非善类,整个慈云庵都可能是“蚀月教”的一个重要据点! “老赵,赵乾!”墨渊沉声唤道。 二人应声而入,神色凝重,显然也感受到了事态的紧急。 “立刻准备,我要再探慈云庵后山,目标,那口废弃古井!”墨渊下令,“老赵,你带一队精锐‘暗影’,分散潜伏在慈云庵周围所有进出路径,严密监视庵内尼姑和任何接近后山之人的动向,但绝不可打草惊蛇。若见我信号,或听到井方向有剧烈动静,再迅速接应。” “赵乾,你随我同去。你经验丰富,善于侦察地形和机关,此次探井,需你相助。” “是!公子!”二人齐声领命,深知此行凶险,但毫无惧色。 子时末,万籁俱寂。墨渊与赵乾换上紧身夜行衣,携带了飞爪、绳索、夜明珠、解毒丹、以及各种应对机关毒物的器具,如同两道鬼影,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出帝都,直奔西郊慈云庵。 今夜乌云蔽月,星光黯淡,正是夜行探查的好时机。二人避开庵堂正门,从熟悉的小径绕至后山。乱葬岗在深夜更显阴森,磷火点点,鸦啼阵阵,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不安的气息。 那口废弃的古井,就在乱葬岗的深处,被半人高的荒草和坍塌的墓碑半掩着,井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口。靠近井边,一股比周围更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使是以墨渊和赵乾的修为,也感到一丝心悸。 “公子,这井……邪门得很。”赵乾压低声音,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气息阴寒刺骨,绝非普通枯井。” 墨渊运转《幽冥录》,感知放大,仔细探查井口周围。井壁湿滑,布满青苔,但依稀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井口石沿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他示意赵乾警戒,自己则俯下身,用手轻轻拂去石沿上的污垢。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清了那些刻痕——那并非天然纹理,而是一些早已风化、但依稀可辨的诡异符号!其中几个符号的笔画结构,竟与那兽皮卷轴上“蚀月教”的符文,以及黑色狼头令牌上的纹路,有几分神似!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抽象! “就是这里!”墨渊心中笃定。这口井,即便不是真正的“魂井”,也必然与“蚀月教”有极深的关联! 他取出夜明珠,用黑布蒙住大半,只透出一缕微光,投向井内。井水早已干涸,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下方数丈处堆积的乱石和枯枝。但墨渊的感知告诉他,井下的空间绝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那股阴寒之气的源头,在更深处。 “我下去看看。”墨渊低声道。 “公子,让属下先下!”赵乾抢前一步。 “不必,我自有分寸。你在上面警戒,若有异常,以啸声为号。”墨渊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井下情况不明,危险未知,他身负《幽冥录》,自保能力更强。 他将飞爪牢牢固定在井口一块坚固的巨石上,试了试绳索的强度,随后深吸一口气,手握绳索,施展“幽影步”,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向井下滑去。 井壁冰冷潮湿,越是向下,那股阴寒之气越发浓重,甚至开始侵蚀人的气血。墨渊默默运转幽冥之气护体,抵消着这股不适。下降了约十丈左右,脚下触到了实地,是厚厚的淤泥和碎石。 井底比井口宽敞许多,直径约有一丈见方。墨渊举着蒙布的夜明珠,仔细打量四周。井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变成了规整的青砖垒砌,砖石上同样刻满了那种诡异的符号,只是比井口的更加清晰、完整。正对着他的井壁上,赫然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人工开凿的狭窄裂缝!裂缝内部黑漆漆的,阴寒之气正是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 裂缝入口处,散落着几块新鲜的碎石,似乎最近有人进出过!而且,在裂缝边缘的淤泥中,墨渊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小半个模糊的、带有云纹的脚印!这脚印的尺寸和纹路,绝非寻常百姓所有! 果然有暗道!墨渊心中一震。这口井,根本就是一个伪装巧妙的入口!所谓的“魂井”,很可能指的是这裂缝之后的空间! 他凝神倾听裂缝内的动静,一片死寂,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邪气却挥之不去。犹豫只会徒增变数。墨渊不再迟疑,侧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了裂缝。 裂缝初极窄,仅容侧身通行,前行约三四丈后,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条人工开凿的、向下倾斜的甬道!甬道墙壁上镶嵌着某种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石头,提供着惨淡的光线,足以视物。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尘土味,以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邪气! 甬道地面铺着石板,积着薄灰,上面有明显的脚印痕迹,不止一人,而且新旧交错!最近的一批脚印,似乎就在这一两日内! 墨渊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沿着甬道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甬道曲折向下,仿佛通向地底深处。两旁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壁画,内容诡异血腥,描绘着各种祭祀、杀戮、以及崇拜一轮残月的场景,风格与“蚀月教”的符号一脉相承!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哀嚎般的嗡鸣声!邪气也浓郁到了极点,几乎凝成实质! 墨渊停下脚步,藏身于一处拐角的阴影中,小心地探出头向前望去。 只见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黑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上不断冒着诡异的气泡,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潭底传出!潭水四周的空地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复杂到极点的阵法,阵法的核心图案,正是一轮被荆棘锁链缠绕的、滴着血的残月! 而最让墨渊瞳孔收缩的是,在阵法边缘的几个关键节点上,竟然矗立着几尊栩栩如生的石像!那些石像的容貌、衣饰,赫然与他在慈云庵地下见过的那些尸傀,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些石像更加“新鲜”,邪气更重,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这里,就是“魂井”的核心!是“蚀月教”经营多年的邪术基地!那黑水潭,恐怕就是滋养邪物、进行恐怖仪式的“魂井”本身! 墨渊强压心中的震撼,仔细观察。洞窟内此刻空无一人,但阵法中央残留着一些烧灼的痕迹和散落的符纸,显然不久前刚举行过某种仪式。在洞窟的另一侧,似乎还有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 必须尽快查清这里的结构,找到“钥匙”的线索,然后离开!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然而,就在墨渊准备进一步探查那几条岔路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凌厉杀意的破空声,骤然从他身后袭来! “嗖!嗖!嗖!” 数点寒星,直取他后心要穴! 第六十九章 井底杀机 寒意刺骨,杀机骤临! 墨渊虽在全神探查前方洞窟,但《幽冥录》带来的超凡灵觉让他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便已心生警兆!想也不想,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诡异一扭,同时判官笔已滑入手中,看也不看便向后疾点! “叮!叮!叮!” 几声清脆急促的撞击声在幽深的甬道中炸响!几个淬毒的乌黑细针被判官笔精准点飞,钉入两侧石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墨渊借力向前飘出数丈,稳稳落在洞窟入口处的阴影中,霍然转身!只见来时的那条甬道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三道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暗红色绣月纹长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妪,手持一根蛇头拐杖,刚才的毒针正是她所发!其身后,跟着两名身穿黑色劲装、面带金属面具、手持奇形弯刀的护卫,气息沉凝,杀意凛然。 这老妪的气息,墨渊并不陌生,带着与静心园那名祭司同源、却更加深沉诡异的邪气!显然是“蚀月教”的高手!而且,她似乎早就潜伏在甬道之中,等待着自己深入洞窟,才突然发难! “嘿嘿嘿……老婆子我就觉着今晚有老鼠会摸进来,果然等到了。”老妪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丝狰狞,“能躲过我的‘幽冥针’,小子,有点本事。可惜,闯我圣教禁地,窥探圣仪,只有死路一条!” 她话音未落,手中蛇头拐杖猛地一顿地!杖首蛇眼骤然亮起幽幽绿光! “嗡——!” 整个洞窟仿佛活了过来!地面上的血色阵法骤然亮起妖异的光芒!那几尊邪异的石像,眼窝中同时冒出红光,发出“咔咔”的声响,竟缓缓转动石质的头颅,锁定了墨渊!黑水潭中的嗡鸣声也陡然加剧,潭水翻涌,仿佛有什么恐怖之物即将破水而出! 阵法被激发了!这老妪竟是此地阵法的操控者! 墨渊心头一沉,知道自己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不仅要面对三名实力不俗的敌人,还要应付这诡异阵法和可能存在的邪物!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被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杀了他!用他的血魂,祭奠圣井!”老妪厉声喝道。 两名面具护卫闻令而动,身形如鬼魅般分开,一左一右,手中弯刀划出刁钻狠辣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向墨渊绞杀!刀法诡异,配合默契,绝非普通江湖手段! 与此同时,那老妪口中念念有词,蛇头拐杖挥舞,道道绿油油的邪光如同毒蛇出洞,从各个诡异角度射向墨渊,不仅攻击肉身,更带着侵蚀神魂的歹毒效果! 面对三方夹击,墨渊眼神冰冷如铁,心中古井无波。《幽冥录》全力运转,幽冥之气如同潮水般涌出,在体外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罩,将那侵蚀神魂的邪光抵挡在外。他脚下“幽影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在方寸之地化作数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名护卫的致命合击! “幽冥幻身!” 然而,那两名护卫刀法老辣,一击不中,刀势连绵不绝,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住墨渊。更麻烦的是,地面阵法散发出的血色光芒,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束缚力场,让墨渊的身法也受到些许影响。而那几尊石像,虽然移动缓慢,但也在一步步逼近,封堵着他的退路! “不能恋战!”墨渊心念一转。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判官笔上幽光大盛,不再保留实力! “笔戮幽冥!” 他不再闪避,身形骤然前冲,判官笔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直取右侧那名护卫的咽喉!速度之快,远超对方预料! 那护卫大惊,弯刀急回格挡!但墨渊这一笔蕴含了《幽冥录》的精髓,看似直来直往,实则蕴含无数变化,笔尖在触及刀身的瞬间微微一颤,一股阴柔诡异的劲道透刀而入! “噗!” 那名护卫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内腑已受震荡! 趁此间隙,墨渊左掌拍出,一股阴寒掌风迎向左侧护卫的刀锋,同时身体借力旋转,判官笔回扫,点向老妪射来的三道绿光! “砰砰!叮!” 掌风与刀气相撞,气劲四溢!判官笔精准点散绿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老妪见墨渊如此悍勇,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化为更深的狠毒:“结‘三才蚀月阵’!困死他!” 两名护卫闻言,立刻变换方位,与老妪形成犄角之势,刀光、杖影、邪术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墨渊笼罩其中!阵法之力也加持在三人身上,让他们的攻势更加凌厉诡异! 压力陡增!墨渊顿时陷入苦战,判官笔舞得滴水不漏,但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更要命的是,那几尊石像已逼近到三丈之内,石臂抬起,指尖闪烁着幽光,显然即将发动攻击! “不能耗下去了!”墨渊眼中厉色一闪,知道必须动用压箱底的手段了!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判官笔上!同时,《幽冥录》中一门禁忌秘法——“幽冥燃魂”,瞬间发动! 一股远超先前的恐怖气息从墨渊身上爆发开来!他周身的幽冥之气仿佛沸腾了一般,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暗!他的双眼也变成了纯粹的墨色,不带丝毫感情! “幽冥……送葬!”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墨渊的身影骤然模糊,下一刻,竟如同分身般同时出现在老妪和两名护卫面前!判官笔带着毁灭性的幽冥死气,点向三人的眉心! 这一击,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蕴含着燃烧神魂换来的极致力量! “不!”老妪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蛇头拐杖拼命格挡!两名护卫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将弯刀舞得密不透风! “咔嚓!”“噗!”“啊——!”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老妪的蛇头拐杖被判官笔点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鲜血狂喷!一名护卫的弯刀被震飞,眉心出现一个红点,眼神瞬间黯淡,直挺挺倒下!另一名护卫虽然勉强挡下了笔尖,但也被那股恐怖的死气侵入经脉,惨叫着瘫软在地,抽搐不止! 一击!重创强敌! 但墨渊也付出了代价,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气息萎靡了不少。“幽冥燃魂”对自身消耗极大,不可轻用。 他强提一口气,不敢有丝毫停留,目光迅速扫过洞窟。那几尊石像因为操控者受创,动作停滞了下来。黑水潭的翻涌也略有平息。 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他身形一动,便欲向甬道撤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洞窟一侧某条岔路的深处,似乎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一块黑布覆盖着,但形状……似乎是一本书册,或者……一个匣子?而且,从那东西上,隐隐传来一股与周围邪气格格不入的、却让他怀中《幽冥录》微微悸动的奇异波动! “钥匙”?还是……其他重要之物? 电光火石间,墨渊做出了决断。他猛地改变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那条岔路!机会只有一次! 第七十章 血夜突围 墨渊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瞬间便冲入了那条岔路。岔路不长,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石室,室内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简陋的石台。石台之上,果然摆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色木匣!那股奇异的波动,正是从木匣中传出! 来不及细看,墨渊一把抓起木匣,触手冰凉,木匣非金非木,上面刻满了与洞窟内同源的诡异符文,但中心却镶嵌着一块拇指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奇异玉石,正是这玉石散发的波动,引起了《幽冥录》的共鸣。 “就是它!”墨渊心中笃定,此物即便不是“钥匙”,也必然与“蚀月教”的核心秘密有关!他反手将木匣塞入怀中。 就在他拿到木匣的瞬间! “嗡——!!!” 整个洞窟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触动了某个核心禁制!黑水潭疯狂沸腾,潭水如同烧开般翻滚,那低沉的嗡鸣声变成了尖锐的嘶嚎!地面上的血色阵法光芒大盛,血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血海地狱!那几尊停滞的石像,眼窝中的红光明亮到了极致,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竟挣脱了部分束缚,挥舞着石臂,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墨渊围拢过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而更可怕的是,那条通往甬道的路口,被一道突然升起的、厚度大约一尺的血色光幕彻底封死!光幕上邪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彻底被困死了!而且触发了最强大的防御机制! 墨渊脸色剧变!没想到这木匣竟是阵眼或者核心触发器!他毫不犹豫,判官笔凝聚全身功力,一记“笔戮幽冥”狠狠刺向血色光幕! “轰!” 一声巨响,光幕剧烈晃动,邪文明灭不定,但却坚韧无比,并未被击破!反而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震得墨渊气血翻涌! 而此时,那几尊石像已经逼近到五步之内,石臂带着恶风砸下!力道千钧!同时,黑水潭中,数条由漆黑潭水凝聚而成的、如同触手般的怪物咆哮着伸出,抓向墨渊! 危急关头,墨渊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目光扫过洞窟,瞬间判断出生路——黑水潭!这阵法结界封死了陆路,但水下未必没有通道!否则那些“蚀月教”徒如何进出?这潭水虽然诡异,但此刻别无选择! “拼了!”墨渊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不再攻击光幕,而是转身面向黑水潭,将幽冥之气催动到极致,在体外形成一层凝实的护罩,同时判官笔连连点出,将抓来的水触手击散! “噗通!”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翻涌的黑水潭中! 潭水冰冷刺骨,更是蕴含着强烈的腐蚀性和邪异的精神冲击!护体真气与潭水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快速消耗着。墨渊屏住呼吸,《幽冥录》运转到极限,抵御着邪气侵蚀,同时全力向下潜去! 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黑暗,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他只能凭借感觉和那微弱的水流方向,奋力下潜。身后,那些水触手和石像显然无法入水,但整个水潭都仿佛活了过来,巨大的暗流撕扯着他的身体。 下潜了约十数丈,前方隐约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水流明显加快!有出口! 墨渊精神一振,奋力向光亮处游去。越靠近,水流越急,最后几乎形成了一道漩涡,将他猛地吸入一条狭窄的地下暗河通道! “哗啦!” 不知在黑暗的河道中挣扎了多久,墨渊终于冲出了水面,重见天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偏僻的山涧溪流中,四周是茂密的树林,远处,慈云庵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他竟然从山腹中,被暗河冲到了数里之外! “咳咳……”墨渊爬上岸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腥味的潭水,脸色苍白,浑身湿透,气息虚弱。刚才的连番激战和潭中的挣扎,消耗巨大,尤其是动用“幽冥燃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 但他不敢停留,强撑着站起身,辨别了一下方向,向与慈云庵相反的山林深处掠去。必须尽快与赵乾他们会合,此地不宜久留! 刚奔出不远,就听到慈云庵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和隐约的呼喝声,显然井下的变故已经惊动了庵内的人。 墨渊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暂时藏身,检查了一下怀中的木匣,完好无损。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次虽然凶险万分,但收获巨大!不仅确认了“魂井”的位置和“蚀月教”的阴谋,更拿到了这个关键的黑色木匣! 他尝试打开木匣,却发现匣盖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机关,仿佛一个整体。用力掰扯,纹丝不动,注入幽冥之气,也只是让那中心的白玉石微微发亮,匣盖依旧紧闭。 “需要特殊方法才能开启……”墨渊若有所思,“或许,‘钥匙’并非指实物,而是开启这木匣的方法?或者,这木匣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 无论如何,此物至关重要。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气力后,墨渊发出约定的鸟鸣信号。不久,赵乾带着几名“暗影”成员循声找来,见到墨渊狼狈的模样,都是大吃一惊。 “公子!您没事吧?” “无妨,皮外伤。”墨渊摆摆手,神色凝重,“立刻撤回忘川阁!沿途清除痕迹!慈云庵是‘蚀月教’重要据点,魂井已确认在其后山!我们拿到了关键之物,但也打草惊蛇了。对方很快会有大动作!” 众人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刻护卫着墨渊,借着山林掩护,迅速撤离。 回到忘川阁,已是天色大亮。墨渊立刻闭关疗伤,并让老赵动用所有渠道,全力打探慈云庵以及帝都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他知道,最后的决战,随着“月晦之夜”的临近和这次探查的暴露,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大大提前了。 而他手中的黑色木匣,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必须在“月晦之夜”前,破解它的秘密! 第七十一章 旧恨灼心 忘川阁三楼,烛火摇曳。墨渊面前的案几上,并排摆放着两样东西:左边是那个从“魂井”深处夺来的、符文密布的黑色木匣,触手冰凉,中心玉石泛着微光;右边,则是一叠刚刚由老赵送来的、关于漕运案涉案人员背景的密报。 连日来,为应对“蚀月教”与漕运案交织的惊天阴谋,墨渊几乎不眠不休。此刻,他强忍着“幽冥燃魂”秘法带来的神魂疲惫,正准备仔细研究那可能关乎“圣临”关键的黑色木匣,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了密报中的一页附件——那是赵正明根据钱师爷和李魁口供,初步梳理出的、近十年来与漕运亏空、粮械盗卖可能相关的军方人员排查名单。名单冗长,多是中下层军官,用于排查是否还有类似孙德海之流的蛀虫。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名单中段的一个名字上。 张怀山。 现任:漕运总督衙门,护漕营,副指挥使(正五品)。 备注:原京畿卫戍部队,骁骑营都尉(正六品),永熙三年因功擢升,调任漕运衙门。 “张……怀……山!” 墨渊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倒流!手中的密报纸张,被他无意识攥紧,边缘泛起惨白的褶皱。 这个名字!这个刻骨铭心、伴随了他十年梦魇的名字!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十年前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冲天而起的烈焰,族人凄厉的惨叫,父亲悲愤的怒吼……混乱中,一个穿着低级军官铠甲、面容狰狞、提着滴血钢刀的汉子,一脚踹开试图保护他的老管家,狞笑着将火把扔向书房,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墨家通敌,罪该万死!兄弟们,搜!给我仔细搜!一片纸都不能放过!尤其是那劳什子‘观星秘录’!” 那个军官的脸,虽然因岁月和仇恨而有些模糊,但那个姓氏和那份蛮横残忍,墨渊至死难忘!正是张怀山!当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骁骑营都尉,是带队抄家的诸多军官之一,并非主谋,却是亲手将墨家推入深渊的刽子手之一! 十年了!这个双手沾满墨家鲜血的仇人,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官运亨通,从正六品的都尉升到了正五品的护漕营副指挥使,成了把持漕运命脉的实权人物!而他墨家,却背负着叛国逆贼的污名,几乎族灭! 一股滔天的恨意混合着冰冷的杀机,如同火山般在墨渊胸中爆发,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底深处,幽冥之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使得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烛火疯狂摇曳。 “公子!”侍立一旁的老赵最先察觉到墨渊的异常,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自家公子身上感受过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极致情绪波动,不由得失声惊呼。 赵乾也瞬间握紧了刀柄,独眼锐利地扫视四周,以为有强敌潜入。 墨渊猛地闭上双眼,强行运转《幽冥录》,以无上意志压下几乎要失控的心神和气息。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但那股刻骨的冰冷,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凛冽。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老赵,这份名单,尤其是关于张怀山的所有信息,是何时汇总的?来源可否靠?” 老赵虽不明所以,但立刻答道:“回公子,是京兆府赵大人那边一个时辰前刚送来的,说是初步排查结果,让我们也帮着参详。来源是吏部存档和漕运衙门内部记录,应当无误。”他顿了顿,小心问道:“公子,这个张怀山……有何不妥?” “不妥?”墨渊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指尖轻轻点在那个名字上,力道却几乎要戳穿纸张,“岂止是不妥。此人,是我墨家血案,当年冲在最前面的那条恶犬之一。” 老赵和赵乾闻言,脸色骤变!他们深知墨渊的身世和血海深仇,此刻听到仇人线索,顿时明白了公子方才为何失态。 “是他?!”赵乾独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煞气,他在北疆战场见过太多生死,但这种背后捅刀、残害忠良的行径,更令他痛恨,“公子!属下这就去查清他的底细,摸清他的行踪!” “不。”墨渊抬手阻止,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不要打草惊蛇。张怀山如今是护漕营副指挥使,位不高却权不轻,掌管部分漕运护卫兵力,是条地头蛇。而且,他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绝非偶然。”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纷乱的线索重新编织。漕运案牵扯出的贪腐网络、失踪的漕粮、神秘的北狄买家、若隐若现的“蚀月教”、张文远的倒台……现在,又加上了十年前参与构陷墨家的仇人张怀山! 这张怀山,是仅仅凭借当年的“功劳”攀附上了某个派系得以升迁?还是说,他本身也卷入了现在的漕运阴谋?甚至……他当年的行为,是否就与“蚀月教”或其背后的势力有关?墨家被诬陷“私通前朝余孽,窥探天机”,是否就是因为墨家世代守护的某些秘密(比如《幽冥录》或观星阁的传承),触犯了“蚀月教”的利益? 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但墨渊的思维却越发清晰冰冷。手刃仇人固然痛快,但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张怀山这条线,挖出十年前构陷墨家的真正主谋,洗刷家族的冤屈!而眼下,正好有漕运案这滩浑水可供利用。 “老赵,”墨渊沉声道,“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调查张怀山。我要知道他这十年来所有的升迁轨迹、与他过往密切的同僚上官、他的家庭背景、财产来源、生活习性、乃至他的靠山是谁。特别是,他与已经倒台的张文远,是否有过交集?与‘晋丰商号’、乃至北地来的商队,有无暗中往来。” “赵乾,你亲自带人,暗中监视张怀山。我要知道他每日的行踪,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但记住,此人行伍出身,警惕性极高,你的人必须保持绝对距离,宁可跟丢,也绝不能暴露。” “是!”二人齐声领命,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公子蛰伏十年,复仇之剑,终于要出鞘了! 二人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墨渊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帝都的万家灯火,手中紧紧握着那枚代表着“幽客”身份的乌木牌。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张怀山的出现,像是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复仇之火。但这把火,不能烧得太急,否则会焚毁一切线索。他要借势,借漕运案的风暴,借“蚀月教”掀起的漩涡,将当年的仇敌,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在身败名裂、绝望痛苦中,偿还血债。 “张怀山……”墨渊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芒如星,“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安稳日子吧。你的项上人头,连同你背后主子的秘密,我墨渊,收定了。” 复仇的齿轮,在这一刻,正式启动。而帝都这盘大棋,也因为一个“小人物”的出现,走向了更加诡谲莫测的方向。 第七十二章 暗影随行 接下来的几日,忘川阁表面依旧平静,接待着三教九流的客人,仿佛只是帝都万千酒楼中普通的一家。但暗地里,一股无形的力量已悄然聚焦于漕运总督衙门护漕营副指挥使——张怀山的身上。 老赵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张怀山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银钱如同流水般花出去,换回一条条或清晰或模糊的信息碎片。 赵乾则亲自挑选了四名最擅长隐匿和追踪的“暗影”好手,两人一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轮换监视张怀山。他们扮作贩夫走卒、落魄文人,甚至乞丐,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地吊在张怀山日常活动的轨迹之外。 墨渊坐镇中枢,每日听取汇报,将零散的信息在脑中拼凑、分析。 张怀山,年约四旬,行伍出身,据说早年曾在边军效力,勇武有余,谋略平平。永熙三年,也就是墨家倒台后第二年,他因“剿匪有功”被擢升,从京畿卫戍部队调任漕运衙门,任护漕营参将(从五品),三年前才升任副指挥使。这个升迁速度,对于他这种没有深厚背景的军官来说,不算慢,但也并非快得离谱。 他的靠山似乎有些模糊。明面上,他属于漕运总督一系,但与总督关系似乎并不密切。有传言说,他早年曾搭上过当时一位兵部侍郎的线,但那位侍郎后来因故贬官,这条线也就断了。他能在漕运衙门站稳脚跟,更多是靠着敢打敢拼和对漕帮势力的熟悉,算是实干派的军官。 家庭方面,张怀山有一妻一妾,育有两子一女,住在漕运衙门分配的官邸,生活算不上奢华,但也比寻常武官宽裕。他嗜酒,尤好城南“百里香”的烈酒,每隔两三日必去痛饮一番。还好赌,是几家地下赌坊的常客,输赢不小。 这些信息,看起来像一个有些能力、也有些毛病的中级武将的正常画像。但墨渊敏锐地抓住了几个疑点。 首先,是“剿匪有功”。永熙三年,京畿地区确实有过几股流寇,但规模都不大,张怀山所在的骁骑营参与平叛,功劳似乎不足以让他获得调任漕运衙门这样的肥缺。这“功”是怎么立的?为何能让他离开京畿卫戍这块要地? 其次,是他的财产。老赵查到,张怀山除了官邸,在城外还有一处小庄园,是他升任参将后购置的。虽然他捞些油水在所难免,但以他的俸禄和常规的“孝敬”,要维持家用、支付赌债,还能买下庄园,似乎有些吃力。他的额外收入来源是什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他与当前漩涡中心人物的关系。老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个告老还乡的漕运衙门老书吏口中挖出一条模糊的信息:约莫五六年前,张怀山曾与当时还是户部郎中的张文远,有过数次“偶遇”,地点都在一些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如某家僻静的酒楼后院。两人是否有深交,不得而知。 张文远!又是张文远!虽然时间点较早,且证据薄弱,但这根线头,足以让墨渊将张怀山与如今崩塌的张文远-蚀月教网络联系起来!是单纯的官场结交,还是早有勾结? 而赵乾那边的监视,也带来了新的发现。张怀山表面粗豪,行事却颇有章法。他每日准时点卯、巡河、操练士卒,与同僚饮酒赌博,看似毫无异常。但赵乾手下最老练的斥候发现,张怀山每隔三五日,深夜回府前,总会绕道城西一条偏僻的巷子,在一家招牌老旧、生意冷清的“陈氏杂货铺”前停留片刻,有时会进去买包烟丝,有时只是站在门口与掌柜闲聊几句。 那杂货铺的掌柜,是个干瘦沉默的老头,看起来毫无特别。但赵乾直觉感到不对劲,那巷子并非张怀山回府的必经之路,且每次停留时间虽短,却很有规律。 “陈氏杂货铺……”墨渊指尖敲击桌面。这像是一个秘密联络点。张怀山在通过这种看似寻常的方式,与某人保持联系。联系的是谁?是他在漕运系统内的同党?还是……“蚀月教”的余孽?毕竟,张文远虽倒,但其网络未必被连根拔起。 “重点盯住那家杂货铺。”墨渊下令,“查清那掌柜的底细,所有与杂货铺有接触的人,都要记录在案。但切记,不可惊动对方。” “是!” 夜幕降临,墨渊再次拿出那份名单,目光落在“张怀山”三个字上。仇人近在咫尺,且似乎正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之中。这既是风险,也是天赐良机。他不能直接动手,那会打草惊蛇,也会暴露自己。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一个能让张怀山身败名裂、并能顺藤摸瓜引出更大鱼儿的局。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隐藏在那家看似普通的“陈氏杂货铺”,以及即将到来的漕运总督衙门的内部风波之中。据老赵从其他渠道得知,因张文远案牵扯,漕运总督压力巨大,正准备大力整顿内部,清理“不稳定因素”。张怀山这种有“前科”(与张文远疑似有染)且手握兵权的副指挥使,很可能成为被开刀的对象。 “借刀杀人……”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或许,他该给那位焦头烂额的漕运总督,送上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了。 他铺开纸笔,开始构思一份匿名揭帖的内容。内容要半真半假,既要指向张怀山与张文远过往甚密,涉嫌贪腐,又要暗示其可能与北狄有不清不楚的联系,但证据要模糊,留给总督调查的空间。这封信,将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送到漕运总督的案头。 复仇的网,已悄然撒下。张怀山这尾大鱼,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鲨鱼,都将在这张网中,无处可逃。 第七十三章 风起青萍 墨渊精心炮制的匿名信,通过一个与忘川阁毫无关联的底层胥吏之手,几经辗转,终于在三天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漕运总督马文远的书案上。 马文远这些日子可谓是焦头烂额。户部侍郎张文远通敌叛国、勾结邪教案发,震动朝野,虽然主要罪责在张文远和户部,但漕运衙门作为钱粮流转的关键环节,岂能独善其身?皇帝虽未直接斥责他,但那冰冷的目光和朝中御史们接连不断的弹劾,都让他如坐针毡。他迫切需要找出几个“害群之马”来撇清关系、稳定局势。 这封匿名信,来得正是时候。 信中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张怀山与张文远早年确有往来(虽然后来似乎疏远了),张怀山生活用度稍显奢靡,其升迁也存有疑点,更重要的是,信中还隐晦提及张怀山可能与某些来路不明的北地商队有过接触。这些线索,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由不得马文远不重视。 “张怀山……”马文远捻着胡须,眼神闪烁。此人勇武可用,但也确实有些不服管束,以前看在他是员干将的份上,有些小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真与张文远案有牵连,自己再用他,岂不是引火烧身? “来人!”马文远沉声道,“传我命令,即日起,护漕营副指挥使张怀山,暂停一切职务,回府待参,未有本督手令,不得擅离府邸!其所辖事务,暂由王指挥使兼管。” 一道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命令,从总督衙门发出,却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张怀山接到命令时,正在校场操练士卒。他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但很快便压了下去,恭敬地接令,交出兵符,阴沉着脸回到了家中。 他被软禁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漕运衙门和相关的圈子里传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更多的人在猜测总督的意图和张怀山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忘川阁的眼睛。 “公子,马文远动手了。张怀山已被停职软禁。”老赵禀报道。 “嗯。”墨渊并不意外,这只是第一步,打草惊蛇,逼蛇出洞。“张怀山有何反应?那家杂货铺呢?” “张怀山回府后,闭门不出,但据我们观察,他府中后门有生面孔的小厮出入,似是去送信。那家陈氏杂货铺,今日也挂出了‘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牌子。”赵乾补充道。 鱼,开始不安了。停职软禁,意味着失去了权力和保护伞,张怀山如果真有问题,必然会急于与外界联系,要么打探消息,要么安排后路,要么……向上线求救。 “加派人手,盯紧张府所有出口,特别是夜间。杂货铺那边,也不要放松,歇业不代表没人。我要知道,谁会在这时候与他接触。”墨渊吩咐道。 “是!” 果然,当夜子时过后,一条“鱼”忍不住浮出了水面。 一个穿着夜行衣、身手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怀山的府邸后院,避开了有限的守卫,直接进入了书房。此人显然对张府布局极为熟悉。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忘川阁。 “可看清来人样貌?”墨渊问。 “没有,对方很警惕,蒙着面。但看身形步法,像是个练家子,而且……似乎是个女子。”负责监视的“暗影”回报。 女子?墨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张怀山的联络人,是个女人? 约莫一炷香后,那黑衣女子悄然离开张府,并未回杂货铺,而是几个起落,消失在城南复杂的民居巷弄中,甩掉了跟踪的尾巴。 “跟丢了?”墨渊皱眉。 “属下无能!”赵乾请罪,“对方反跟踪能力极强,对城南地形了如指掌……” “无妨。”墨渊摆摆手,“对方越是谨慎,越说明来头不小。至少我们确定了两点:第一,张怀山背后确实有人;第二,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能量不小,能派出这样的高手。” 现在,压力全在张怀山这边了。他被软禁,如同瓮中之鳖,而他的“上线”显然也收到了风声。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是弃车保帅,杀张怀山灭口?还是设法营救,或者……安排他潜逃? 墨渊需要耐心等待,等待对方出招。他相信,在求生本能和背后势力的博弈下,张怀山这块石头,一定能砸出更大的浪花。 他走到窗边,望向漕运总督衙门的方向。马文远这把“刀”已经挥出,接下来,就看这刀锋能劈开多深的黑暗了。而他自己,则要做好准备,在关键时刻,再推波助澜一把,让这潭水,彻底浑起来。 复仇的序幕已经拉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七十四章 困兽之斗 张怀山被软禁在府中,如同笼中困兽,焦躁不安。起初两日,他还能强作镇定,饮酒练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总督衙门对他“问题”的调查似乎也在暗中进行,而那个深夜来访的黑衣女子之后再无消息,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他日益恐慌。 他尝试通过心腹家丁向外传递消息,但府邸已被马文远的人明里暗里看得死死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他也想过硬闯,但深知一旦动手,就是坐实了罪名,死路一条。 这种等待审判的煎熬,比刀架在脖子上更令人窒息。他开始在夜里做噩梦,梦见十年前墨家那片火海,梦见墨家老管家临死前瞪着他的眼睛,梦见同僚们冷漠嘲讽的嘴脸……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抛弃的恐惧和对未知命运的颤抖。 忘川阁的监视从未停止。张怀山的一切反应,都详细地汇报到墨渊这里。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墨渊听着汇报,眼神冰冷,“他撑不了几天了。他背后的主子,也该有所行动了。要么灭口,要么……给他指条‘生路’。” 果然,在张怀山被软禁的第四天夜里,异动再起。 这一次,来的不是黑衣女子,而是一个挑着馄饨担子、走街串巷的老汉。夜深人静时,老汉晃晃悠悠地来到张府后巷,像寻常夜归人一样歇脚,敲着梆子,吆喝了两声:“馄饨——热乎的馄饨嘞——”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片刻后,张府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探出头,低声道:“老人家,来两碗馄饨。” “好嘞!”老汉应着,熟练地盛好馄饨递过去。 交接的瞬间,借着灯笼微光,监视的“暗影”成员清晰地看到,那丫鬟将一小块碎银子塞给老汉的同时,老汉的手指极快地在碗底抹了一下,似乎留下了什么东西。 “有东西传递!”消息立刻传回。 “盯住那老汉,但不要动手。看他去哪里,接触什么人。”墨渊下令。他要放长线钓大鱼。 丫鬟端着馄饨匆匆回府。那老汉则慢悠悠地挑起担子,消失在巷尾。两名“暗影”成员如影随形地跟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跟踪老汉的成员回报:那老汉在城里绕了几圈,最终进入了城北一家名为“悦来”的大车店的后院。那车店鱼龙混杂,是很多底层行商脚夫落脚的地方,一时难以判断他的最终接头人。 “悦来车店……”墨渊沉吟。这像是一个中转站。对方非常谨慎,用了多层传递。 与此同时,张府内,张怀山从丫鬟手中接过馄饨碗,迫不及待地摸向碗底,果然触到一小块卷起的、用油纸包裹的硬物。他心脏狂跳,挥手让丫鬟退下,颤抖着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把小巧的铜钥匙,和一张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个蝇头小字:“子时,马厩。” 张怀山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希望的光芒!来了!主子没有放弃他!这是要安排他逃走!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摩挲着那把钥匙,样式普通,像是某种箱笼或普通门锁的钥匙。马厩?是了,府里后院的马厩旁有个堆放草料杂物的侧门,平时少有人去,守卫也相对松懈。难道钥匙是开那侧门的?还是说……马厩里藏了东西?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开始疯狂思索逃跑计划。子时行动,时间紧迫,他需要准备盘缠、更换衣物……对了,书房暗格里还藏着一些金银珠宝和几份重要的凭证,必须带上! 这一整日,张怀山都处于一种亢奋和焦虑交织的状态中,坐立不安,不时看向窗外的日头,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他的所有异常举动,都被潜伏在暗处的“暗影”成员看在眼里,并实时报给了墨渊。 “马厩?钥匙?”墨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这像是一个标准的救援计划。但……会不会太标准了?标准得有些刻意。以对方之前表现出的谨慎和能量,会用一个容易被预测的馄饨担子和一把可能被搜出的钥匙来救人吗? 除非……这不是救人,而是……灭口!或者,是一个测试张怀山忠诚度,以及试探官府反应的陷阱! 墨渊眼中寒光一闪。他想起了慈云庵地下,那些被灭口的杀手。对于某些组织来说,失去利用价值或者可能暴露秘密的棋子,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其彻底消失。 “赵乾,”墨渊沉声道,“今晚子时,张府马厩,很可能有变故。你带人埋伏在侧,无论发生什么,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有人要杀张怀山,在他濒死之际,若能救则救,我要活口问话。若无人动手,只是接应他逃跑……那就暗中跟随,看他与何人接头。” “若……是官府的人呢?”赵乾问道。 墨渊冷笑一声:“马文远若真想抓他现行,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这更像是灭口或试探。按计划行事,随机应变。” “是!” 子时将近,夜色如墨。张府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更的梆子声偶尔响起。张怀山换上了一身深色便装,将细软打包背好,怀里揣着那把救命的钥匙,如同鬼魅般溜出卧室,借着廊柱阴影,向后院马厩摸去。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期待又恐惧。 与此同时,数道黑影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府周围的最佳观测点,赵乾独眼如鹰隼,死死盯住了马厩的方向。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张怀山这只困兽,能否挣脱牢笼?而他背后的黑手,又将会露出怎样的獠牙?一切答案,都将在子时的马厩前揭晓。 第七十五章 马厩杀机 子时正刻,万籁俱寂。张怀山如同惊弓之鸟,蹑手蹑脚地潜到后院马厩。马厩里弥漫着草料和牲畜的气味,几匹骏马在槽边安静地咀嚼着夜草,对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察觉。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马灯微弱的光晕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诡异。张怀山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目光急切地扫视着马厩内部。侧门就在右前方,那把钥匙……他掏出钥匙,颤抖着向门锁摸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锁具时,异变陡生!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马厩顶部的草料堆中射出!目标并非张怀山,而是他手中那把钥匙! “叮!” 一声轻响,钥匙被一枚乌黑的钢针击中,脱手飞出,掉落在满是草屑的地上。 张怀山骇然变色,猛地抬头望去。只见草料堆中,一个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缓缓站起,手中握着一柄狭长的、毫无反光的匕首,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你……你是谁?!”张怀山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去摸腰间的佩刀,却摸了个空——他被软禁,武器早已上交。 那黑影并不答话,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高处飘落,匕首带着一股腥风,直刺张怀山的心口!速度快得惊人! 灭口!果然是灭口!张怀山瞬间明白了,主子不是要救他,而是要杀他灭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他怪叫一声,凭借行武多年的本能,一个狼狈的赖驴打滚,向旁边躲去。 “嗤啦!”匕首划破了他的衣袖,带起一溜血花。 “为什么?!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张怀山嘶声吼道,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生机。 黑影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匕首如毒蛇吐信,再次袭来,招式狠辣刁钻,完全是要置他于死地。张怀山空有几分蛮力,但手无寸铁,又被对方诡异的身法和杀气所慑,只能连连躲闪,险象环生,身上瞬间又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袍。 “救命!有刺客!”张怀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喊,希望能惊动府里的守卫。 然而,马厩周围死一般寂静,仿佛与世隔绝。显然,对方早已做了手脚,要么引开了守卫,要么用了迷药。 眼看张怀山就要毙命于匕首之下,隐藏在暗处的赵乾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公子要的是活口! “动手!”赵乾低喝一声,率先从藏身处暴射而出,手中钢刀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劈那黑影的后心!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暗影”成员也从不同方向扑出,一人挥刀攻向黑影侧翼,另一人则直取倒在地上的张怀山,意图将其控制。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附近还埋伏着其他人,而且个个身手不凡!他反应极快,感受到背后袭来的凌厉刀风,竟不回头,身体诡异一扭,匕首反手格挡! “锵!” 火星四溅!赵乾使大力的一刀竟被对方险之又险地架住,但巨大的力道也震得那黑影踉跄前冲。 而攻向其侧翼的刀锋也已到了眼前!黑影无奈,只得放弃对张怀山的追击,全力应对赵乾二人的夹攻。 一时间,马厩内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那黑影武功极高,身法诡异,一把匕首舞得密不透风,竟在赵乾和另一名好手的联手攻击下勉强支撑,但明显落于下风,左支右绌。 趁此机会,第三名“暗影”成员已冲到张怀山身边。张怀山见又来了不明身份的高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是要抓他归案的,竟挣扎着想要反抗。 “不想死就老实点!”那“暗影”成员低喝一声,出手如电,一记手刀切在张怀山颈侧。张怀山闷哼一声,软软倒地,被制住了穴道。 就在这时,与赵乾交手的那黑影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掷出几颗弹丸! “砰砰砰!”弹丸炸开,爆出大团浓密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整个马厩! “小心毒烟!”赵乾经验丰富,立刻屏息后撤。 待烟雾稍稍散去,马厩内已失去了那黑影的踪迹,只有地上留下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赵乾刚才那一刀,终究还是伤到了他。 “追!”赵乾下令,一名“暗影”成员立刻循着血迹和气息追了出去。 赵乾则走到昏迷的张怀山身边,检查了一下,只是被打晕,并无大碍。他拾起地上那枚击落钥匙的钢针和那把普通的铜钥匙,又看了看被破坏的门锁,眉头微皱。 “头儿,查看过了,侧门外面没有任何接应的痕迹,倒是有几个新鲜的脚印通往府外树林,但很快消失了。刚才那人,是单独行动。”另一名成员回报。 赵乾点点头。看来,这确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行动。对方派出一名高手,利用张怀山求生的心理,将其诱至马厩击杀。那把钥匙,或许根本就是个幌子,或者另有他用。 “带上他,撤!”赵乾不再耽搁,示意手下扛起昏迷的张怀山,几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片刻之后,张府后院才响起一阵嘈杂声,被迷香放倒的守卫悠悠醒转,发现异常,顿时乱成一团…… 而此刻,张怀山已被带到了忘川阁一个绝对隐秘的地下密室。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手脚被缚,面前坐着一位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渊的年轻人(易容后的墨渊),旁边站着独眼的赵乾和几名气息彪悍的汉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张怀山惊恐万状,色厉内荏地吼道。 墨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看到他内心深处所有的肮脏和恐惧。半晌,才用一种平淡无波,却让张怀山如坠冰窟的语气缓缓开口: “张怀山,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否?可还记得,墨家满门七十三口,是如何在你手中化为焦炭的?” 张怀山如遭雷击,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你……你是……不可能!墨家……墨家已经死绝了! 第七十六章 血债血偿 “墨……墨家?!” 张怀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心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双眼圆瞪,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他身体剧烈颤抖,试图向后蜷缩,却被绳索死死捆缚。 “不……不可能!墨家……早已满门抄斩,死绝了!你……你到底是谁?!”他嘶声尖叫,声音因极度惊骇而扭曲。 墨渊缓缓起身,走到张怀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如同万年寒冰,不带丝毫温度。 “满门抄斩?死绝了?”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啊,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墨家上下七十三口,不过是你们升官发财、讨好主子的踏脚石,死了,也就死了,对吗?” 他弯下腰,凑近张怀山,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可你知不知道,地狱不收冤魂。我,回来了。” “你……你是墨家的余孽!”张怀山终于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他挣扎着,咆哮道:“余孽!你竟敢潜入京城!我要报官!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报官?”墨渊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蕴含着无尽的冰冷,“张大人,你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报官?是拿你勾结张文远、盗卖漕粮、资敌叛国的证据?还是拿你深夜被人灭口,却侥幸被我救下的事实?” 张怀山如遭冷水浇头,瞬间僵住。勾结张文远、盗卖漕粮、资敌叛国……这些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你胡说!血口喷人!”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墨渊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拓本,随手丢在张怀山面前,“看看,这是从张文远别院里搜出的账册副本,上面有你与他分赃的暗记,还有你为北地马匪‘黑风寨’提供漕粮路线、庇护其销赃渠道的记录。人证物证俱在,只要我将此物送到永王殿下案头,你说,你会是什么下场?” 张怀山目光死死盯住地上摊开的账册拓本,虽然模糊,但他认出其中几个隐秘的符号和日期,正是他与张文远私下交易的暗记!他浑身冷汗如瀑,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对方不仅知道墨家旧事,连他最近的勾当也一清二楚!这绝不是巧合! “你……你想怎么样?”张怀山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绝望。 “我想知道真相。”墨渊重新坐下,恢复了平静,但语气中的压迫感有增无减,“十年前,墨家惨案,你不过是个骁骑营都尉,奉命行事的小卒。是谁指使你带兵冲在最前,又是谁下令放火烧毁墨府藏书楼,销毁证据?当年的主谋,除了已死的兵部侍郎王莽、户部尚书李甫,还有谁?朝中,谁是你们的靠山?江湖上,与你们勾结的,又是哪方势力?” 他每问一句,张怀山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这些都是埋藏在他心底十年、日夜折磨他的秘密,是他用酒色和贪婪试图掩盖的噩梦。 “说了,你又能如何?他们……他们的势力,不是你一个漏网之鱼能撼动的!”张怀山试图顽抗。 “那是我的事。”墨渊语气转冷,“但你若不说,我保证,天亮之前,你就会因为‘勾结北狄、意图谋逆’的罪名,被押送刑部大牢。你会尝遍诏狱七十二道酷刑,然后身败名裂,株连九族。而指使你的人,会安然无恙,甚至会亲手送你上路,就像今晚派人来杀你灭口一样。想想你的妻儿老小吧,张大人。” 诛心之言,直击要害。张怀山想到今晚那黑衣杀手毫不留情的匕首,想到家中妻儿,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下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我说……我说!我都说!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他哭嚎着,像一条丧家之犬。 墨渊眼神冰冷,不为所动:“那要看你的话,值不值得换他们的命。” 张怀山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当年……当年墨家之事,是……是上面早就定好的。我……我只是个听令行事的小角色。带兵冲在前面的,是……是当时的上司,骁骑营校尉刘猛,他……他收了王莽侍郎三千两银子,让我们……下手狠点,不留活口。放火……放火是李甫尚书派人传的口谕,说是……说是墨家藏书楼里有大逆不道的邪书,必须焚毁……” “这些我都知道。”墨渊打断他,这些表面的执行者,不过是鹰犬,“我要知道,背后真正的主使。是谁授意王莽、李甫构陷墨家?朝中,还有谁参与了?你们抄家时,除了金银,还在找什么东西?” 张怀山身体一颤,眼中闪过更深的恐惧,仿佛触及了某个更可怕的禁忌。他犹豫了。 墨渊对赵乾使了个眼色。赵乾会意,从旁边火盆中抽出一根烧红的烙铁,缓步走近。 “不!不要!我说!”张怀山吓得魂飞魄散,嘶声道:“是……是宫里!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冯保!冯公公!他……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王莽和李甫,都是他的人!构陷墨家的罪证,是冯公公让人伪造的!他……他想要墨家祖传的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墨渊心中一凛,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这可是内廷权势滔天的人物,深得皇帝信任,把持批红之权,说是内相也不为过!他竟然也牵扯其中? “是……是一块黑色的玉珏!据说……据说是前朝观星阁传承的‘钥匙’,能打开某个藏着长生秘密的宝藏!冯公公痴迷炼丹长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墨家有这东西,就……就动了心思。可墨老太爷死活不交,还骂冯公公是奸臣当道……所以……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张怀山哆嗦着说道。 黑色玉珏?观星阁的“钥匙”?长生宝藏?墨渊心中剧震。这与他在鬼市得到的那本残破笔记、以及青铜匣子上的线索对上了!墨家血案的根源,竟然是因为一块莫须有的“长生玉珏”?而冯保,一个太监,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竟敢构陷忠良,屠人满门?!怒火在墨渊胸中熊熊燃烧,但他强行压下,继续追问: “除了冯保,朝中还有谁?” “还……还有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他负责抓捕和审讯,墨家很多人……都是在他手里没的。后来……后来分赃,他也拿了大头。”张怀山道,“至于江湖上……我……我不太清楚,只听说冯公公好像和……和一个叫‘蚀月教’的邪教有来往,那些邪门的拷问手段,好像就是‘蚀月教’的人提供的……墨家有些人,死状很惨,不像寻常刑法……” 蚀月教!果然有他们!墨渊眼中寒光爆射。冯保、陆炳、蚀月教……这张网,比他想象的更大、更毒! “继续说!这次漕粮案,你和张文远,又是怎么回事?‘蚀月教’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你们把粮食运到哪里去了?”墨渊厉声喝问,将话题拉回当下。 张怀山已被彻底击垮,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漕粮……是张文远的主意。他……他攀上了冯公公的线,想捞钱往上爬。我……我负责漕运护卫,他就找上我,许我三成利,让我在押运路线上行方便,让‘黑风寨’的人劫粮。粮食……大部分通过‘晋丰商号’的渠道,卖给了北边的商人,听说……最后是出了关,给了北狄的王庭。‘蚀月教’……‘蚀月教’的人我接触不多,只听说他们好像要粮食不是为了卖钱,而是……而是用来炼制什么东西,好像和什么‘圣血’、‘魂井’有关……具体的,只有张文远和冯公公才知道……” 圣血!魂井!又是这两个词!墨渊心中一紧。蚀月教要漕粮,果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有更邪恶的用途!炼制“圣血”,需要大量生灵魂魄和精血,难道他们是用粮食……换取活人?或者,粮食本身就是某种邪术的媒介? “今晚来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是不是‘蚀月教’?”墨渊逼视着他。 “我……我不知道。给我钥匙和纸条的,是……是‘悦来’车马行的一个伙计,我不认识。来杀我的黑衣人,我更没见过。但……但肯定是冯公公或者‘蚀月教’的人!他们怕我吐露秘密,要杀我灭口!”张怀山哭喊道。 “悦来车马行……”墨渊记下这个名字。看来,那是一个中转站或联络点。 问到这里,张怀山知道的关于核心机密的事情已经不多。他毕竟只是外围的执行者。但供出的冯保、陆炳、蚀月教、漕粮案、北狄、悦来车马行……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串联起一条清晰的链条! 墨渊示意赵乾将瘫软如泥的张怀山带下去,严密看管。这个人证,至关重要。 密室中只剩下墨渊一人,他负手而立,眼中杀意如潮。十年血仇,今日终于掀开了冰山一角。司礼监冯保、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现已被调任他职,但势力犹在)、蚀月教……这些名字,如同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冯保……陆炳……蚀月教……”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仇恨,“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墨家七十三口的血债,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复仇之路,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但前方的敌人,强大到令人窒息。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致命的证据。 他走到案前,提笔疾书。一份是给永王李璘的密信,将张怀山关于漕粮案、勾结北狄的部分口供(隐去墨家旧事和冯保)呈上,并指出“悦来车马行”这个关键线索,建议立刻查封,顺藤摸瓜。另一份,则是他需要老赵和赵乾立刻去查的资料——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所有信息,以及“悦来车马行”的背景。 风暴,即将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整个朝堂。而墨渊,将手持复仇之刃,隐于风暴之眼,给予仇敌致命一击。 第七十七章 雷霆万钧 墨渊的密信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永王府。永王李璘阅后,又惊又怒。惊的是漕粮案背后竟真的牵扯到通敌叛国,且张怀山的口供坐实了张文远的罪行,并指向了更隐秘的销赃网络(悦来车马行);怒的是,这群蛀虫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视国法如无物! “好!好一个张怀山!好一个‘悦来车马行’!”永王拍案而起,眼中寒光闪烁,“墨先生果然手段了得,竟能擒获此獠,撬开其口!此事干系重大,必须立刻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深知,张怀山被捕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对方一旦察觉,必然会毁灭证据、斩断线索。必须抢时间! “来人!传我手令,调巡防营刘莽所部,立刻包围‘悦来车马行’,所有人等,一律羁押,严加审讯!所有货物、账册,全部封存查验!再令京兆府赵正明,派得力干员协同,搜查车马行名下所有仓库、货栈,若有抵抗,格杀勿论!”永王雷厉风行,直接动用皇子权限,调动兵马。此事涉及通敌,已非普通刑案,他可先行专断。 “另,以本王名义,密奏父皇,禀明漕粮案最新进展及通敌嫌疑,请求旨意,严查与‘悦来车马行’、‘晋丰商号’有牵连的一应官员、商贾!特别是兵部、户部相关人等!”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永王府和其所属势力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墨渊也收到了老赵和赵乾反馈的初步调查结果。 “公子,查到了!‘悦来车马行’明面上的东家是个山西商人,但实际控制人很可能是宫里一位姓黄的管事太监,而这位黄太监,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心腹于忠的干儿子!”老赵语速极快,带着一丝兴奋。这条线,直接指向了冯保! “冯保近年深居简出,但权势日重,尤其与钦天监、炼丹方士往来密切,搜罗各种‘长生秘法’。陆炳自卸任锦衣卫指挥使后,调任南京守备太监,看似远离中枢,但在锦衣卫旧部中影响力仍在,且与冯保是儿女亲家(注:太监有收养子、女,联姻巩固势力),关系匪浅。”赵乾补充道,独眼中闪着冷光,“至于‘蚀月教’,明面查不到,但暗线回报,京中几处香火冷清的前朝古观、荒废宅院,近年时有怪异,疑似其据点,其中一处,就在冯保城外别院附近!”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冯保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与蚀月教勾结,指使党羽构陷墨家,谋夺所谓“长生玉珏”;同时,又利用职权,与张文远、张怀山之流勾结,盗卖漕粮资敌,换取财富和资源,供其炼丹和邪教活动。而陆炳,则是当年执行屠杀的刽子手,如今很可能仍是冯保在军中的暗桩。悦来车马行,就是他们用来转移赃物、传递信息的中枢之一! “好一个权阉!好一个邪教!”墨渊心中杀意沸腾。仇人的面目越发清晰,复仇的路径也越发明确。但要扳倒冯保这样树大根深的皇帝近侍,仅凭张怀山口供和走私线索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铁证,能直达天听、一击致命的铁证! “继续深挖!重点查冯保、于忠、黄太监之间的财物往来,查‘悦来车马行’所有经手过的、可疑的大宗货物去向,特别是与北地有关的!查陆炳在京师的所有暗桩和关系网!还有,监视冯保别院附近的那处可疑地点,但切勿打草惊蛇!”墨渊沉声下令。他要织一张大网,将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就在墨渊紧锣密鼓布置的同时,永王那边的行动已经展开。 刘莽接到手令,毫不犹豫,亲自率领麾下最精锐的五百巡防营士兵,连夜直扑“悦来车马行”。京兆府尹赵正明也派出了大批衙役、捕快协同,将车马行围得水泄不通。 “悦来车马行”地处城南,占地广阔,平时车马进出频繁,此时已是深夜,但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似在忙碌。刘莽的突然包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奉永王殿下令,查缉通敌要犯!所有人等,束手就擒!违令者,斩!”刘莽声如洪钟,杀气腾腾。 车马行内顿时一片大乱。有护院镖师试图反抗,但面对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巡防营官兵,瞬间就被镇压。掌柜、账房、伙计、车夫等数十人,全部被押解出来,挨个捆缚。 搜查随即展开。在车马行后院的地窖中,搜出了尚未运走的、印有官仓标记的漕粮麻袋!在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与“晋丰商号”、北地某些商号的秘密账本,上面清楚记录了粮食买卖的时间、数量、金额和经手人!更在一个密室中,发现了不少违禁的兵器铠甲,以及几封用密语书写、尚未送出的信件!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刘莽和赵正明大喜过望,一边派人严加看管人犯赃物,一边立刻将捷报飞马传回永王府和京兆府。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官场!漕粮案取得重大突破!永王殿下雷厉风行,人赃并获!牵扯出通敌大案! 朝野震动!那些与张文远、与“悦来车马行”有牵连的官员,顿时人心惶惶。而原本一些保持中立、甚至暗中倾向大皇子(与冯保关系密切)的官员,也开始重新掂量形势。 永王凭借此功,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必然大增,在朝中的威望也水涨船高。大皇子一系则灰头土脸,急于撇清关系。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悦来车马行”的被查,如同捅了马蜂窝。冯保在宫中的眼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进去。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闻讯,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永王和京兆府的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悦来车马行”这个关键节点会被一举端掉! “废物!都是废物!”冯保在司礼监值房内摔碎了心爱的茶盏,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阴鸷。车马行暴露,意味着通往北地的这条线很可能被掐断,更可怕的是,可能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虽然车马行明面上与他无关,但黄太监是他的干儿子,于忠是他的心腹,只要深挖,很难不牵连到他。 “立刻让于忠去处理干净!所有知情人,该闭嘴的闭嘴!该消失的消失!还有那个黄三,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若是乱说一句,杂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冯保尖利的声音中透着狠毒。 “另外,给南京的陆炳去信,让他早做准备。京师……恐怕要变天了。”冯保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永王这次出手,又快又狠,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会是谁?那个神秘的“幽客”?还是……其他皇子? 他必须断尾求生,同时,也要给永王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这京城的水,不是那么好搅浑的! 一场席卷朝野的狂风暴雨,随着“悦来车马行”的覆灭,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墨渊,如同隐藏在风暴中心的幽灵,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给予仇敌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他的复仇之火,已然点燃,并将以这朝堂为炉,将这腐朽的一切,焚烧殆尽! 第七十八章 短尾求生 “悦来车马行”被连夜查封,人赃并获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帝都炸响。次日早朝,永王李璘当庭呈上缴获的漕粮、账册、密信等部分证物,奏报案情重大,涉及通敌叛国,请求陛下严查。皇帝震怒,下旨彻查,此案由永王主理,三司协同,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朝堂之上,风向立变。与张文远、“晋丰商号”有过往来的官员纷纷上表自辩,划清界限。大皇子一系噤若寒蝉,不敢轻易发声。冯保在宫中虽未露面,但其党羽明显收敛了许多。 风暴眼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冯保的断尾求生,开始了。 首先遭殃的,是“悦来车马行”明面上的东家,那个山西商人。在押往刑部大牢的途中,“突发急病”,暴毙于囚车之内。经仵作查验,乃“心悸猝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被灭口了。 紧接着,司礼监秉笔太监于忠的干儿子,宫内管事太监黄三,在宫中“失足”落水,等被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对外宣称是“意外”,但宫闱深处,谁不知道这是冯公公的“家法”? 两条关键的人证线索,就此中断。 然而,冯保的狠辣远不止于此。就在黄三“意外”身亡的当晚,京兆府大牢关押的、从“悦来车马行”抓获的几名核心管事和账房先生,在同一时辰,不同牢房内,纷纷“突发恶疾”,或口吐白沫,或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明显是中了剧毒。 京兆府尹赵正明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大牢守卫中必然有内鬼,但此时清查内鬼,只会让局面更乱。显然,冯保的触手,早已深入到了司法体系的各个环节。 一夜之间,关键人证几乎被清扫一空。永王和赵正明手中的证据链,出现了致命的断层。虽然漕粮和账册是铁证,但无法直接指向更高层的人物,尤其是宫中的冯保。 朝中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声音,暗示永王办案操切,致使重要人犯“意外”身亡,证据不足,难以深究,建议将此案限定在张文远、张怀山(已被秘密羁押)等具体经办人层面,尽快结案,以安朝局。 这些声音背后,显然有大皇子和冯保势力的影子。他们在施加压力,企图将大事化小,将冯保从漩涡中摘出去。 永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 “王爷,冯保这老狗,下手太毒太快了!”刘莽愤愤不平,“人证几乎死绝,账册上的暗语一时难以全部破解,光凭现有的物证,很难钉死他!” 赵正明也忧心忡忡:“是啊,王爷。而且朝中已有人为张文远开脱,说他或是被下面的人蒙蔽。若此案不能扩大战果,只怕最后雷声大雨点小,难以伤其根本。” 永王李璘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何尝不知冯保的难缠。此次雷霆行动,虽然斩断了对方一条重要的臂膀(漕粮走私线),打击了其气焰,但并未伤及其根本。若就此罢手,无疑是虎头蛇尾,反而会让对方更加警惕,日后更难对付。 “墨先生那边,可有消息?”永王看向一旁的老赵。墨渊虽未亲至,但老赵作为联络人,一直在此等候。 老赵躬身道:“回王爷,我家公子已知晓这边情况。公子让小人转告王爷:断尾求生,乃意料之中。对方越是急于灭口,越是说明心虚,且其内部已生恐慌。此时,宜静不宜动。” “宜静不宜动?”永王皱眉。 “是。公子说,冯保自断臂膀,虽保一时平安,却也自损实力,更暴露了其软肋——他怕了。此刻他必然严密防范,强攻难下。不如暂时隐忍,外松内紧。” “如何外松内紧?” “对外,王爷可稍作让步,同意将案件收窄,集中火力坐实张文远、张怀山之罪,尽快结案,以安圣心,也麻痹对方。对内,则需暗中做三件事。”老赵压低声音,转述墨渊的计策,“第一,全力保护尚未暴露的关键证人,比如……张怀山。他是直接经手人,虽不知全部,但所知内情足以撕开缺口,必须确保他活着,在关键时刻能开口。” 永王点头,张怀山被墨渊秘密关押,这是他们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 “第二,继续深挖‘悦来车马行’的旧账和往来关系,特别是已死的那山西商人和黄太监的财产来源、社交网络。人虽死,线未断。其家人、心腹、乃至看似不相干的远亲,都可能知道些秘密。顺着这些线,或许能摸到更大的鱼。” “第三,”老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公子说,冯保痴迷长生,与‘蚀月教’勾结,其所图必然不小。此次漕粮案受挫,其长生之谋和邪教勾当必受影响。他可断漕粮之尾,却难断长生之念。我们不如,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永王若有所思。 “公子正在设法获取一件……冯保梦寐以求之物。届时,或可以此为饵,引蛇出洞,令其自乱阵脚。”老赵没有明言,但永王已隐约猜到,墨渊所指,很可能与那“长生玉珏”或“蚀月教”的邪术有关。 永王沉吟良久,眼中闪过决断:“就依墨先生之计!刘莽,赵大人,对外,我们依计行事,结案陈词,将主要罪责定在张文远、张怀山及已死诸人身上,暂不深究。对内,加紧保护证人,深挖线索!至于墨先生所需,本王会尽力提供方便。” “是!”刘莽、赵正明齐声应诺。 策略既定,朝堂上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永王一派“迫于压力”,同意加快结案,将主要罪责归于已死的张文远、在押的张怀山以及几个“晋丰商号”的替罪羊身上。皇帝对此结果虽不甚满意,但考虑到朝局稳定,也勉强点头,下旨将张文远抄家(其家产早已被秘密查抄)、张怀山等一干人犯秋后问斩,漕粮案就此告一段落。 冯保一系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危机已过,开始暗中活动,消除此案影响,并试图将手重新伸向漕运等利益领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张更隐秘、更致命的大网,正在无声无息地收紧。墨渊放弃了从正面强攻,转而从冯保最渴求的“长生”和其与“蚀月教”最隐秘的勾结入手。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其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此刻的墨渊,正独自坐在忘川阁顶楼,面前摊开着那本从鬼市得来的残破笔记、那枚诡异的狼头令牌,以及静心园祭司遗留的黑色木匣。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木匣上那冰冷的、仿佛在呼吸的残月符文。 “长生……蚀月……圣临……”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睿智而冰冷的光芒。 “冯保,你想要长生?好,我便给你‘长生’的希望。只是这希望,会将你……拖入无间地狱。” 复仇的棋局,进入了更复杂、更凶险的中盘博弈。表面的风暴暂时平息,地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澎湃。 第七十九集 长生为饵 漕粮案在明面上“尘埃落定”,朝堂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但暗地里,针对冯保及其党羽的调查,在永王的授意和墨渊的暗中推动下,以更隐蔽、更深入的方式进行着。 老赵和赵乾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梳理着与“悦来车马行”已死东家、黄太监乃至冯保本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每一笔可疑账目、每一个异常人员。线索虽然琐碎,但逐渐汇聚,勾勒出冯保及其爪牙多年来贪墨敛财、勾结邪教、窥探长生的模糊轮廓。 而墨渊,则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破解黑色木匣的秘密,并以其为饵,引诱冯保上钩。 静心园一战,他夺得了这个疑似与“蚀月教”“圣临”仪式密切相关的木匣。木匣无法强行打开,其上符文玄奥,中心玉石更是关键。几日来,他废寝忘食,结合《幽冥录》的玄奥、鬼市笔记的残篇、以及从慈云庵、静心园等处搜集到的零星信息,不断尝试破解。 这木匣,似乎是一种古老的封印容器,其上的符文是一种极为邪异的、沟通幽冥、禁锢灵魂的阵法。中心那块温润白玉,则像是一个“锁芯”或者“能量源”,散发着与幽冥之气同源却更加精纯平和的奇异波动。墨渊推测,要打开此匣,可能需要特定的“钥匙”(可能是一件物品,也可能是一段咒文或血脉),或者,需要以庞大的、纯净的阴性能量(如月华、魂力)在特定时间(如月晦之夜)进行冲击。 “月晦之夜……魂井……圣临……钥匙……”墨渊反复琢磨着这些关键词。月晦之夜即将到来,魂井位置已知(慈云庵后山),圣临仪式需要钥匙启动……而这木匣,很可能就是“钥匙”的一部分,或者是承载“钥匙”的容器! 如果他能掌握打开木匣的方法,或者哪怕只是制造出“即将掌握”的假象,对于痴迷长生、与蚀月教勾结的冯保而言,将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墨渊目光闪动,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他需要放出一些“鱼饵”。这鱼饵必须足够真实,足够诱人,又能将冯保的注意力从永王那边的调查上引开,甚至引蛇出洞。 几天后,帝都的古玩圈子和某些隐秘的“长生”爱好者小圈子里,开始流传起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城南“博古斋”的老板,前些日子从一伙摸金校尉(盗墓贼)手中,收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前朝秘宝”,据说是从某处与“观星阁”有关的古墓中出土的,可能与“长生秘术”有关。只是那物件邪性得很,斋主不敢轻易示人,正暗中寻找有缘的“识货”之人出手。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提到了那物件是一个“非金非木、刻有残月符文、中心镶有灵玉”的黑色匣子。 “博古斋”是忘川阁暗中控制的一处产业,老板是“暗影”的成员,忠心可靠。消息的放出,完全在墨渊的掌控之下。 果然,没过两天,老赵就带来消息:有几拨神秘人物在暗中打探“博古斋”和那黑色木匣的消息,其中一拨人,出手阔绰,言语间对宫中事物颇为熟悉,疑似与内廷有关。 鱼,开始试探了。 墨渊吩咐博古斋老板,对外一律声称确有此事,但宝物不祥,需“有德者居之”,且斋主近日心神不宁,需“闭关静心”几日,暂不接待访客,吊足对方胃口。 同时,他让赵乾挑选了几个机灵且面孔生的“暗影”成员,伪装成来自南方的药材商人,在城中几家有名的道观、丹房附近“无意中”透露,他们家族传承有一门“望气”之术,能辨识宝物灵气,近日感应到京城东南方向有“阴中含阳、生死交融”的异宝之气冲霄,似乎与某种“长生契机”有关,位置大概在……慈云庵一带。 慈云庵,魂井所在,阴气汇聚。而“长生契机”,则是冯保的死穴。 两则真假参半的消息,通过不同渠道,若即若离地指向同一个目标——黑色木匣与长生之谜,且与慈云庵(魂井)有关。这足以撩拨得冯保心痒难耐。 又过了两日,一个衣着普通、但气质阴柔的中年人,在一个傍晚悄然来到了“博古斋”,指名要见斋主,并出示了一枚刻有复杂云纹的玉佩作为信物。老赵认出,那云纹是内廷监造司的标记,只有少数大太监才有资格佩戴。 大鱼,终于忍不住,亲自派心腹来咬钩了。 墨渊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博古斋老板按照既定说辞,先是推脱,在那太监许以重利并隐隐透露出宫中来头后,才“勉强”同意,三日后月圆之夜(故意错开月晦),在慈云庵后山一处“风水绝佳、可镇邪祟”之地,让“有缘人”一观宝物。但要求只能来两人,且需斋戒沐浴,心诚则灵。 那太监将信将疑,但长生诱惑太大,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约定三日后子时,慈云庵后山“往生亭”见。 消息传回,墨渊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冯保果然上钩了。月圆之夜是假,真正目的是将对方引到魂井附近,利用那里的特殊环境,以及可能存在的“蚀月教”残留痕迹,增加“宝物”的真实性。同时,也能试探冯保与“蚀月教”的具体联系程度——他若来,会带什么人?会不会有“蚀月教”的高手随行? “公子,此举是否太过冒险?慈云庵毕竟是对方的地盘。”老赵有些担忧。 “风险与收益并存。”墨渊冷静分析,“慈云庵主持静玄师太已逃,庵中剩下的小鱼小虾不足为虑。魂井附近虽有诡异,但我已探查过,只要不深入井中,并无大碍。最重要的是,只有在那里,才能让冯保相信,这木匣确实与‘长生’、与‘蚀月教’的秘密有关。而且……” 他眼中寒光一闪:“我也想知道,冯保对‘蚀月教’的了解到底有多深,他身边,到底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此次会面,是陷阱,也是窥探其底细的绝佳机会。” “那我们要如何布置?”赵乾问道。 “你带人,提前潜入慈云庵后山,潜伏在往生亭周围,监视一切动静。若来者只有冯保心腹和少量护卫,则按兵不动,只做观察。若发现有‘蚀月教’高手随行,或对方心怀不轨,则……”墨渊做了个手势,“必要时,可将其擒下,但务必留活口。” “博古斋老板那边,我会亲自易容前往,会一会这位‘宫中贵人’。老赵,你坐镇忘川阁,统筹各方消息,若有异动,随时接应。” “是!”二人领命。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月圆之夜,慈云庵后山,荒草萋萋,古木森森,往生亭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诡秘。子时将至,山风呜咽,如同鬼哭。 墨渊易容成一个面色蜡黄、留着山羊胡、眼神浑浊的老学究模样,身着道袍,手持罗盘,背着个不起眼的布囊(内装黑色木匣),早早来到了往生亭。他运转《幽冥录》,将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赵乾带领的“暗影”精锐,则已分散潜伏在亭子周围的乱石、古树之后,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时正刻,山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盏气死风灯引路,三个人影缓缓走上山来。 为首者,正是前日去博古斋的那个阴柔太监,此刻他换了一身深色常服,但举止气度,难掩内廷的痕迹。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人作护卫打扮,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电,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另一人则披着黑色斗篷,帽檐低垂,看不清面容,但行走间悄无声息,仿佛鬼魅,周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与那静心园的老祭司颇有几分相似! 墨渊心中凛然:果然!冯保不仅派了心腹太监和护卫,还请动了一位“蚀月教”的高手!看来,他对这“长生宝物”是志在必得,也对其与“蚀月教”的关联心知肚明! 好戏,就要开场了。墨渊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副忐忑又夹杂着贪婪的神棍模样,迎了上去。 长生为饵,钓的是权阉,也是邪魔。而这月下的往生亭,将成为揭开又一层黑幕的舞台。 第八十章 月亭鬼影 惨淡的月光洒在荒芜的后山,为往生亭和周围的乱石枯木披上一层冰冷的银霜。山风穿过岩隙,发出呜呜的哀鸣,更添几分阴森。 墨渊扮作的老学究,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在亭中故作高深地踱步。当看到那三人走上山来,他立刻换上一副又惊又喜、夹杂着惶恐的表情,迎上前去,躬身作揖:“贵人莅临,山野之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阴柔太监停下脚步,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墨渊身上打量了几圈,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你便是‘博古斋’引荐的那位……玄机子道长?” “正是贫道。”墨渊压低声音,模仿着江湖术士的口吻,“承蒙斋主看重,言有贵人欲观前朝异宝,贫道不才,略通风水相术,特在此地恭候。此处乃聚阴纳灵之所,正是镇邪显宝的吉地。”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那黑衣斗篷人。那人自上山后便一言不发,如同一尊雕像立于太监身后三步之外,但墨渊能清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精神力正如同触手般,悄然扫过自己和周围环境。这是“蚀月教”高手无疑! 太监微微颔首,对墨渊的做派不置可否,直接切入主题:“宝物何在?速速呈上。若真如你所言,自有你的好处。若有欺瞒……”他冷哼一声,身后的护卫手按刀柄,杀气隐现。 “不敢欺瞒,不敢欺瞒!”墨渊作势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小心翼翼地从背后布囊中取出那个黑色木匣,双手捧上,“宝物在此,请贵人过目。只是……此物邪异,有缘者见之安然,无缘者触之……恐有不测。贵人请看便是,切勿轻易触碰。” 月光下,黑色木匣泛着幽冷的光泽,其上扭曲的残月符文和中心温润的玉石,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尤其是那玉石,在月光下仿佛有光华流转,与周遭浓郁的阴气隐隐呼应。 那太监眼睛一亮,上前两步,仔细端详木匣,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但他还算谨慎,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回头看向那黑衣斗篷人,语气带上了几分恭敬:“阴先生,您看此物……” 被称为“阴先生”的黑衣人这才缓缓上前一步。他依旧低着头,但墨渊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木匣上,那股冰冷的精神力也变得更加凝聚,试图探入木匣内部。 片刻之后,阴先生发出“咦”的一声轻响,声音嘶哑干涩,如同铁片摩擦:“此物……确非凡品。符文古拙,蕴含幽冥之力,这玉石……更是罕见的‘阴冥玉’,有滋养魂力、沟通阴阳之效。匣中……封存着极强的阴性能量,似是……某种信物或钥匙。” 他顿了顿,补充道:“与教中……典籍记载的某些圣物,颇有相似之处。” 太监闻言,脸上喜色更浓,转向墨渊,语气急切了几分:“道长,此物如何开启?其中究竟有何玄机,可得长生?” 墨渊心中冷笑,果然上钩了。他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摇头晃脑道:“贵人明鉴,贫道得到此物时日尚短,虽日夜以秘法沟通,也只知此物需在至阴之时(月晦),于极阴之地(如古井、墓穴),以特殊法门,辅以精血魂力为引,或可开启。开启之后,或可得窥长生之秘,或可沟通幽冥,获取上古传承……具体如何,贫道亦不敢妄断。此等异宝,非大机缘、大福德者不可擅动啊。”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月晦”、“极阴之地”等关键词,与“蚀月教”的谋划暗合,又说得云山雾罩,留有余地,更显得真实。 太监听得心痒难耐,长生之秘近在眼前,他如何能按捺得住?但他也知道兹事体大,自己不能做主。他看向阴先生,低声道:“阴先生,您看……” 阴先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月晦……极阴之地……确与教中某些记载相符。此物,或许真是钥匙的一部分。但需带回,由大师亲自鉴定方可。” 他口中的“大师”,显然指的是“蚀月教”中地位更高的人物,很可能就是主持“圣临”仪式的主祭。 太监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那……”他看向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长,此物我需带回仔细参详。你放心,若果真有用,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但现在,还请道长随我们走一趟,有些细节,还需请教。” 这是要软禁甚至灭口了。墨渊早有预料,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之色:“贵人!这……这可使不得啊!此物邪性,离了此地风水镇压,恐生不祥!且贫道家中尚有老小……” “少废话!”那护卫上前一步,手已按在刀柄上,杀气腾腾。 阴先生也微微抬头,帽檐下两点幽光锁定墨渊,一股阴冷的精神威压弥漫开来,试图震慑。 墨渊心中冷笑,脸上却装出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连连后退,脚下“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惊呼一声,手中木匣脱手飞出,朝亭外的悬崖方向落去! “宝物!”太监失声惊呼。 那阴先生反应极快,黑影一闪,已如鬼魅般掠出,抓向木匣!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木匣的瞬间,异变陡生! “吼——!” 一声低沉、暴虐、非人般的咆哮,猛然从慈云庵后山深处,那口被荒草掩埋的“魂井”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直透灵魂,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与此同时,那黑色木匣中心的白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中,那些残月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扭动!一股庞大、精纯、却充满混乱与毁灭意念的阴冥之力,如同潮水般从木匣中爆发出来! “不好!有诈!”阴先生脸色剧变(虽然看不到),抓向木匣的手猛地收回,身形暴退!他感受到木匣中爆发出的力量远超预料,且充满不祥,绝非善物! 那太监和护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墨渊也“吓得”瘫坐在地,指着木匣,语无伦次:“爆……爆发了!阴气反噬!快跑!”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木匣异变和井中怪吼吸引的刹那,墨渊身形如电,猛地向后一滚,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唿哨! “嗖!嗖!嗖!” 潜伏在暗处的赵乾等人,早已蓄势待发!听到信号,数道黑影从乱石古木后暴射而出,弩箭破空,直取太监、护卫和阴先生!与此同时,数枚***砸在亭中,“噗”地爆开大团浓密刺鼻的烟雾,瞬间遮蔽了视线! “保护公公!”那护卫反应不慢,拔刀出鞘,舞得密不透风,磕飞了几支弩箭,但也被逼得手忙脚乱。 那阴先生更是了得,身处烟雾之中,听风辨位,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扭曲,险险避开了所有箭矢,同时袖中飞出一道黑光,击向墨渊刚才所在的位置,却打了个空。 太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抱头蹲下,尖声叫道:“有刺客!阴先生救我!” 然而,那阴先生却对太监的呼救置若罔闻。他此刻全部心神都被那爆发幽蓝光芒、悬浮在半空、符文疯狂流转的黑色木匣,以及远处“魂井”方向越来越清晰的暴虐气息所吸引。他眼中幽光大盛,口中发出急促而古怪的音节,似乎在诵念什么咒文,试图沟通或压制木匣的异变。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钥匙……这是……祭品!是唤醒‘圣灵’的祭品!我们中计了!快走!”阴先生突然嘶声吼道,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惊惶。他不再理会太监和护卫,身形化作一道黑烟,竟要向山下遁去!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隆——!” “魂井”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紧接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冲天而起,伴随着更加狂暴的嘶吼,一道笼罩在浓郁黑气中的、庞大的、扭曲的阴影,从井口方向缓缓升起,冰冷、疯狂、充满毁灭欲望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往生亭这边,尤其是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木匣! “是井里的怪物!它被惊动了!”赵乾的声音在墨渊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震惊。他们监视慈云庵多日,知道井中有古怪,但没想到动静如此之大! 计划出现了意外的变数!墨渊本意是制造混乱,趁机擒拿或重创对方,试探虚实,却没想到木匣与魂井下的存在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共鸣,竟将其提前惊动引出! “按第二套方案!撤!”墨渊当机立断,对赵乾传音。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不是去抢木匣,而是直扑那吓得魂飞魄散的太监!此人是冯保心腹,是重要人证,必须带走! 那护卫还想阻拦,被赵乾一刀劈退。墨渊已到太监身边,一记手刀将其砍晕,夹在腋下。 “拦住那妖人!”墨渊对赵乾喝道,自己则毫不停留,向预定撤退路线疾退。 赵乾会意,带领手下“暗影”成员,弩箭、暗器、***不要钱般洒向那试图遁走的阴先生和想要抢回木匣的护卫,死死缠住他们。 阴先生又惊又怒,他本想夺路而逃,但木匣的异变和井中怪物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眼看那恐怖怪物携带着滔天煞气扑来,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化作一个诡异的符文,暂时逼退了赵乾等人的围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疯狂逃窜,连木匣也顾不上了! 那护卫也想逃,但被赵乾死死缠住,稍一耽搁,那井中冲出的恐怖黑影已裹挟着狂风与冰寒,扑到了近前!那是一只难以形容的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由浓郁的黑气和残缺的肢体构成,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死意,正是静心园地下尸傀的强化版,或者说,是未被完全炼成的“圣临”载体!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爪拍向那悬浮的木匣!幽蓝光芒与黑气疯狂对撞! “轰!” 气浪炸开,那护卫首当其冲,惨叫一声,被震飞出去,生死不知。赵乾等人也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 木匣被震得飞向悬崖方向。 墨渊见状,心念电转,对赵乾喊道:“抢木匣!然后按计划分散撤退!在第三据点汇合!” 赵乾一咬牙,施展身法,险之又险地在木匣坠崖前将其捞住,入手冰凉刺骨,匣内能量狂暴无比。他不敢耽搁,与手下发一声喊,各自向不同方向遁入山林。 那怪物似乎对木匣有极强的执念,见木匣被夺,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舍弃了其他人,朝着赵乾逃走的方向追去,速度快得惊人! 墨渊挟着昏迷的太监,回头看了一眼那追着赵乾而去的恐怖怪物,又看了看阴先生逃走的方向和狼藉的现场,眼神冰冷。 计划有变,但目的部分达到。冯保的心腹太监到手,木匣的“价值”也得到了“蚀月教”高手的确认,还意外引出了魂井中的怪物,搅乱了慈云庵这潭水。虽然赵乾那边引走了怪物,风险极大,但相信以他的能力,应能脱身。 “月亭鬼影,好戏才刚刚开始。”墨渊低语一句,身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今晚之后,冯保和“蚀月教”的注意力,必将被彻底吸引到慈云庵和这失控的怪物身上。而他,则握着太监这张牌和更清晰的线索,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了。 复仇的网,在月下悄然收紧,而水下的巨鳄,也被彻底惊动。 第八十一章 夜审阉奴 慈云庵后山的喧嚣与恐怖,被墨渊远远甩在了身后。他挟着昏迷的太监,如同夜行的鬼魅,在崎岖的山林和寂静的街巷中穿梭,巧妙地避开了几波闻讯赶来的巡城兵丁和明显带有内廷特征的便装探子,最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忘川阁最深处的密室。 将死狗般的太监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墨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今夜之局,险象环生,远超预期。木匣异变,魂井怪物惊现,虽成功擒获冯保心腹,但也将赵乾置于险地。他此刻最挂念的,便是赵乾的安危。 “公子!”老赵早已在密室中等候,见墨渊安然归来,又带回一个昏迷的太监,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您没事吧?赵乾他们……” “我无碍。赵乾引开了那怪物,按计划分散撤离,此刻应在赶来汇合的路上。”墨渊打断他,语气尽量平静,但眼底深处的一丝焦虑并未完全掩去。他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泼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人是冯保心腹,司礼监的管事太监,具体名号待查。立刻准备‘醒神散’和‘吐真剂’,要快,我们必须在他完全清醒、意识到处境前,撬开他的嘴!” “是!”老赵见墨渊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准备。忘川阁内早有应对各种情况的储备,药物很快备齐。 墨渊先给那太监喂下“醒神散”,不过片刻,太监悠悠转醒,眼神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瞪大,待看清周围环境和面前神色冰冷的墨渊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墨渊早已点了他哑穴。 “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问,你答。若有一字虚言,或迟疑不答,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示意老赵将“吐真剂”的瓶子在太监眼前晃了晃。那太监显然认得此物,眼中恐惧更甚,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墨渊解开其哑穴,但并未完全解开其行动能力。 “你叫什么名字?在司礼监任何职?是谁派你去慈云庵的?”墨渊开门见山。 太监嘴唇哆嗦,眼神闪烁,似在犹豫。 墨渊对老赵使了个眼色。老赵会意,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缓缓刺向太监指尖的穴位。这是东厂番子常用的酷刑“鬼见愁”的简化版,专攻神经末梢,痛苦异常且不留明显外伤。 针尖还未触及皮肤,那太监已崩溃,哭喊道:“我说!我说!小人……小人黄四,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奉……奉于忠于公公之命,前去慈云庵查验那……那长生宝物的!” “于忠?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的干儿子于忠?”墨渊追问。 “正……正是!”黄四连忙点头。 “冯保可知此事?那‘阴先生’又是何人?与冯保是何关系?” 黄四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涉及冯保核心机密,他本能地畏惧。 墨渊不再废话,银针轻轻刺入其指尖。 “啊——!”黄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涕泪横流,“是!冯公公知道!那宝物……那长生线索,就是冯公公交代于公公留意搜寻的!‘阴先生’……小人不甚清楚,只知是冯公公的贵客,神通广大,来自一个……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好像叫……叫‘拜月教’还是什么……冯公公炼丹求长生,很多稀罕药材和秘法,都是‘阴先生’提供的!他们……他们关系极深!” 拜月教?蚀月教的别称或掩饰?墨渊心中冷笑,继续逼问:“冯保与这‘拜月教’勾结,除了炼丹长生,还做了什么?十年前墨家满门抄斩,冯保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想要的‘长生玉珏’,可在墨家找到?” 一连串问题,尤其是“墨家”二字,如同重锤砸在黄四心上。他惊恐地看着墨渊,仿佛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你是墨家的人?余孽?!” “回答我的问题!”墨渊目光一寒。 黄四吓得一哆嗦,再不敢隐瞒:“墨家……墨家之事,小人是后来听于公公酒后失言,才知道一些。当年……当年确实是冯公公主导。好像是因为墨家有一件前朝流传下来的‘钥匙’,关乎一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惊天秘密。冯公公索要不得,又被墨家老爷子当庭斥骂,怀恨在心,就……就联合了当时的兵部侍郎王莽、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罗织罪名,将墨家抄家问斩。可……可翻遍了墨府,也没找到那‘钥匙’……冯公公一直引以为憾。” “那‘钥匙’,是什么样子?”墨渊强压着心中的滔天恨意,追问道。 “小人……小人没见过,只听于公公提过一嘴,好像是一块黑色的、刻着星月图案的玉珏,非金非木,触手冰凉……”黄四努力回忆。 黑色玉珏,星月图案……墨渊立刻想到了怀中的《幽冥录》原本,那书册的材质和某些纹路……难道《幽冥录》本身,或者与它配套的某物,就是所谓的“钥匙”?冯保找错了方向? “继续说!这次漕粮案,冯保和‘拜月教’又参与了多少?那些粮食,最终去了哪里?‘拜月教’用粮食做什么?” “漕粮……漕粮的事,主要是张文远在办,他巴结上了于公公,想走冯公公的门路。冯公公默许,也拿了些好处。粮食……一部分卖了钱,另一部分,好像被‘拜月教’的人拿走了,具体做什么,小人这等身份实在不知。只隐约听说,好像是要在什么地方,举行什么大仪式,需要海量的‘血食’和‘地气’……粮食,可能是用来换‘血食’,或者布阵用的……”黄四知道的关于核心机密的事情确实不多,但提供的碎片信息,已足够骇人听闻。 “血食”……墨渊想起静心园炼制的“圣血”,魂井中那恐怖的怪物……用粮食换取活人,或者以粮食为媒介进行邪恶献祭?蚀月教所图,果然丧心病狂! “冯保在宫外,除了于忠,还有哪些心腹?在朝中,有哪些党羽?他贪墨的财物,藏于何处?可有账册?”墨渊将话题转向更实际的罪证。 黄四为了活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冯保在宫中心腹除了于忠,还有掌印房、御马监等处的几个大太监。朝中党羽,除了已倒台的张文远,还提到了几位六部侍郎、科道言官的名字,以及一些地方大员的进贡关系。至于财物,冯保极其谨慎,大部分通过于忠和几个白手套商人,分散藏在京郊多处庄园、寺庙的地窖中,也有部分兑换成珠宝古玩,送入宫中其私库。至于总账……黄四提到,冯保似乎有一本秘密账册,记录着最重要的受贿和分赃明细,由他自己亲自保管,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连于忠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那账册,可能藏在何处?”墨渊紧逼。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冯公公疑心极重,这等性命攸关的东西,他谁都不信!或许……或许在他的寝处,或者司礼监值房某个暗格里?但那里守卫森严,还有机关……”黄四哭丧着脸。 问到这里,黄四的价值已被榨取得差不多了。他提供了冯保勾结邪教、构陷忠良、贪腐弄权的直接人证和部分线索,尤其是确认了冯保是墨家血案的元凶之一,以及其与蚀月教的深度勾结。但最关键的物证——那本秘密账册的下落,仍然成谜。 墨渊示意老赵将吓瘫的黄四带下去,严加看管,并喂下暂时令人失声虚弱的药物。 密室中重归寂静。墨渊独坐灯下,脸色在跳跃的烛火中明暗不定。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冯保、陆炳、蚀月教……这些名字如同刻在骨头上。但越是此时,越需要冷静。黄四的口供是利器,但仅凭一个太监的一面之词,想要扳倒树大根深的冯保,还远远不够。皇帝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擒获的太监的指控,去动自己倚重多年的“内相”吗?尤其还可能牵扯到“长生”这种皇帝自己也感兴趣的事情。 他需要那本账册!需要更确凿的、能直达天庭、让皇帝都无法维护的铁证! 还有赵乾……墨渊望向密室入口,心中担忧更甚。慈云庵那怪物,绝非寻常,赵乾能否脱身?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老赵带着一身血腥和尘土、脸色苍白的赵乾走了进来。 “公子!”赵乾见到墨渊,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未能甩脱那怪物,木匣……也险些丢失。” 墨渊连忙上前扶起他:“回来就好!详细说,怎么回事?那怪物呢?” 赵乾喘息几下,快速禀报:“那怪物对木匣执念极深,速度奇快,属下带着木匣在山中与其周旋,险象环生,险些被追上。后来逃到一处山崖,无路可退,属下本欲拼死一搏,谁知天降惊雷,正劈在那怪物身上!那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周身黑气消散大半,似乎受了重创,不敢再追,遁入山林深处了。属下侥幸捡回一命,但木匣……”他取出那个黑色木匣。 只见木匣表面多了几道焦黑的痕迹,似乎是雷击所致,中心的玉石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那些残月符文中,却隐隐有细密的银色电光流转,一闪而逝,显得更加诡异。更奇特的是,匣盖上原本一些模糊的纹路,在雷击之后,似乎变得清晰了些,隐约构成了一副……地图的轮廓?只是残缺不全。 墨渊接过木匣,入手依旧冰凉,但那股狂暴的能量似乎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内敛的悸动。他仔细端详着那些新出现的、带有雷击痕迹的纹路。 “雷击……至阳至刚之力,似乎意外地压制了木匣的部分邪性,甚至……激活了更深层的印记?”墨渊若有所思。这地图轮廓,会不会指向“蚀月教”真正的核心据点,或者“圣临”仪式的准确地点? “赵乾,你立了大功!先去疗伤休息。”墨渊郑重道。赵乾死里逃生,还带回了可能更关键的线索。 “谢公子!”赵乾也不推辞,他的伤势确实不轻。 赵乾下去后,墨渊将黄四的口供、木匣的新变化、以及今晚慈云庵的变故,在脑中飞快地整合、推演。 冯保这条线,有了黄四这个人证和其供出的党羽名单,可以继续深挖,尤其是追查其藏匿的财物和那本秘密账册。同时,可以利用黄四被捕和慈云庵怪物现身的消息,进一步施压,制造恐慌,逼冯保和“蚀月教”露出更多破绽。 而木匣的新变化,则提供了另一条路径——直指“蚀月教”的“圣临”阴谋!如果能破解地图,找到其核心仪式地点,或许能抢先一步,破坏其计划,甚至拿到更惊人的证据! “双管齐下……”墨渊眼中精光闪烁。复仇与破局,从未如此接近。 他铺开纸笔,开始书写。一份是给永王李璘的密信,告知已擒获冯保心腹太监黄四,并获得其指控冯保勾结邪教、构陷墨家、贪腐弄权的部分口供,并附上党羽名单,建议永王在朝中据此名单,有选择性地发动弹劾,进一步压缩冯保势力空间,同时暗中追查冯保密藏财物。 另一份,则是他需要老赵立刻去查的资料——对照木匣上新出现的残缺地图轮廓,排查京城及周边所有可能与“月”、“井”、“祭坛”、“古墓”有关联的、阴气汇聚的特定地点。同时,动用一切手段,打探“蚀月教”近期是否有异常的大规模人员或物资调动。 写完密信,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酝酿。墨渊推开密室的气窗,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手中,握着仇人的罪证和邪教的命脉。 “冯保,‘蚀月’……你们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第八十二章 波谲云诡 黄四被捕、慈云庵后山“闹鬼”、疑似有“妖人”与宫中太监夜半私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次日清晨便以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在帝都的市井坊间、衙门茶肆悄然流传开来。虽然官府竭力压制,声称是“流匪作乱,已派兵清剿”,但绘声绘色的“鬼影”、“怪吼”、“雷劈妖物”等细节,还是让传闻愈演愈烈,人心浮动。 永王府书房,气氛凝重而兴奋。 永王李璘仔细阅读着墨渊的密信和附上的黄四口供摘要、党羽名单,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惊的是墨渊动作如此迅捷狠辣,竟真的擒住了冯保的心腹太监,挖出了如此多骇人听闻的内幕;喜的是手中终于有了能直接指向冯保的刀,虽然还不够致命,但足以让其焦头烂额。 “好!好一个黄四!好一份名单!”永王将信纸拍在桌上,眼中精光四射,“冯保老贼,果然与邪教勾结,残害忠良,贪墨无度!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他看向肃立一旁的刘莽和赵正明(二人已被视为心腹,参与机密):“墨先生信中所言,二位以为如何?” 刘莽沉声道:“王爷,黄四口供虽出自敌手,但细节详实,与漕粮案、慈云庵之事可相互印证,可信度极高。名单上这些人,多是冯保党羽,平素便有不法之举。依末将看,可按墨先生之计,挑其中几个罪证相对明显、又非核心要害的,由御史出面弹劾,先行拿下,敲山震虎!既能剪除其羽翼,又能试探冯保反应,逼其慌乱!” 赵正明补充道:“下官同意刘将军之见。此外,关于追查冯保密藏财物一事,下官可动用京兆府力量,以巡查治安、清查不明产业为名,对名单上提及的几处庄园、寺庙进行‘例行’检查。即便找不到核心账册,能起获部分赃物,也是重大收获,可坐实其贪腐之罪。” 永王点头:“就依此计!刘莽,弹劾之事,你去联络都察院可靠的几位御史,务必拿到切实证据,一击即中,不要给冯保反应时间。赵正明,清查产业之事,由你负责,要快、要准,但也要注意方式,避免打草惊蛇。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制造压力,迫使冯保自乱阵脚,同时搜集更多罪证!” “是!”二人领命,匆匆离去布置。 永王又提笔,亲自写了一封密信,让心腹以最快速度送往南京。信是写给南京守备太监陆炳的一位“故交”(实为永王安插的暗桩),信中隐晦提及京师近日风波,暗示冯保可能失势,询问陆炳近况,并“提醒”他早做打算,或许可“弃暗投明”。这是攻心之计,意在离间冯保与陆炳这对儿女亲家,若能令陆炳生出二心,甚至反戈一击,那对冯保将是致命打击。 安排完朝中事宜,永王又想起墨渊信中提及的木匣新变化和“蚀月教”的“圣临”阴谋,心中不由一紧。邪教之事,危害更甚于贪腐。他立刻唤来一名绝对忠诚的王府侍卫统领,低声吩咐道:“你带一队人,持本王手令,秘密前往慈云庵后山一带,封锁消息,仔细搜索,看看有无那‘怪物’踪迹或其他邪教痕迹。但切记,若遇不可抗力,以保全自身为上,随时回报!” 一时间,永王一系的力量全部动员起来,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开始向冯保及其背后的阴影缓缓施加压力。 与此同时,司礼监值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冯保一夜未眠,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于忠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下方,额头冷汗涔涔。 “废物!一群废物!”冯保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值房中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黄四那个狗奴才呢?阴先生呢?慈云庵到底怎么回事?那‘宝物’呢?!” “干……干爹息怒!”于忠噗通跪下,声音发颤,“黄四……昨夜去了慈云庵后,就再没回来,派去接应的人只看到山上一片狼藉,有打斗和雷击痕迹,还……还听说有可怕的怪物出没……阴先生……也下落不明。那‘宝物’……更是不知所踪。孩儿已派人四处打探,但……但永王那边和京兆府的人似乎也插手了,封锁了部分消息……” “永王!李璘!”冯保咬牙切齿,眼中杀机毕露。他几乎可以肯定,昨夜之事,必是永王在背后搞鬼!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玄机子”,那些埋伏的高手,还有黄四的失踪……这一切,都指向永王!他是要借“长生宝物”和邪教之名,对自己下手了! “好你个李璘,翅膀硬了,敢跟杂家玩阴的!”冯保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慌。黄四失踪,阴先生下落不明,慈云庵出事,这些虽然麻烦,但只要没有确凿证据直接指向自己,就还有转圜余地。永王想凭一个太监的口供和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扳倒自己?没那么容易! “听着!”冯保阴冷地对于忠吩咐,“第一,立刻动用我们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所有关系,弹劾永王结党营私、诬陷大臣、蓄意扰乱朝纲!把水搅浑!第二,让我们的人,在宫里宫外散播消息,就说永王觊觎大位,勾结妖人,伪造祥瑞,意图不轨!把他和慈云庵的‘妖物’扯上关系!” “第三,立刻通知名单上那些人(他给了于忠一份核心党羽名单),让他们最近都收敛点,该销毁的证据尽快销毁,该打点的关系抓紧打点!特别是南京的陆炳,让他稳住!第四……”冯保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决绝,“将我们在京郊三处庄园地窖里的东西,立刻转移到最隐秘的‘甲三号’地宫!账册……杂家亲自处理!” “是!干爹!”于忠连忙记下。 “还有,”冯保目光森寒,“给‘那边’(蚀月教)传信,告诉他们,慈云庵出事,‘钥匙’可能已落入永王之手,他们的‘圣临’计划恐有暴露之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若是他们的人(阴先生)落网,或者计划泄露……哼!” 冯保这是要将祸水引向永王和“蚀月教”,让他们互相撕咬,自己则抓紧时间清理首尾,稳固防线。 一场涉及朝堂、后宫、江湖、邪教的暗战,在黎明的曙光中,骤然升级。永王的正面弹劾与清查,冯保的反击与污蔑,两股力量在朝野上下激烈碰撞,奏章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各方势力纷纷选边站队,或观望,或投机,帝都局势波谲云诡,暗流汹涌。 而处于这场风暴边缘的忘川阁,却显得异常平静。墨渊如同最耐心的渔夫,稳坐钓鱼台,通过老赵和赵乾不断传回的信息,冷静地观察着各方动向。 老赵那边,根据木匣上模糊的地图轮廓和“月”、“井”等关键词,结合帝都堪舆资料和“暗影”成员的实地探查,初步筛选出了几个可疑地点,正在进一步核实。 赵乾则带着伤,指挥手下严密监控着冯保党羽名单上几个关键人物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宫中、与“悦来车马行”残存势力、以及任何可疑宗教场所的接触。 “公子,永王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弹劾了冯保的两个门生,京兆府也查抄了一处冯保名下的庄园,起获了不少金银,但没找到账册。”老赵汇报。 “冯保反击了,指使言官弹劾永王‘交通左道’,还把慈云庵怪物的事情往永王身上引。”赵乾补充。 “狗咬狗,一嘴毛。”墨渊冷笑,“让他们斗。我们正好趁乱,做我们的事。冯保转移财物,说明他慌了。他亲自处理的账册,必然是藏在最隐秘、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很可能不在宫外,而在……宫内!” 墨渊目光锐利:“老赵,让我们在宫里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重点查冯保在司礼监值房的习惯,他常去的地方,他寝宫(太监在宫内有单独住处)的布局,有没有可能存在的密室或暗格!特别是……他经常独自一人、不许旁人靠近的时候,在做什么!” “赵乾,你继续盯紧外面,尤其是冯保那些心腹商人,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或货物往来。‘蚀月教’那边吃了这么大亏,丢了‘钥匙’(木匣),惊动了怪物,计划可能被打乱,他们一定会有动作。盯紧所有可能与邪教有关的地点,特别是我们筛选出的那几个可疑之处,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安排完毕,墨渊再次拿起那个黑色木匣,指尖拂过上面焦黑的雷纹和隐约的地图轮廓。敌人的反扑在他的预料之中,朝堂的混乱正是他需要的掩护。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谁能先找到对方的致命弱点。 冯保的账册,“蚀月教”的“圣临”地点……找到其中任何一个,都能给予敌人毁灭性打击。 “快了……就快了……”墨渊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复仇的网,已覆盖整个帝都,猎物在网中挣扎得越厉害,收网的那一刻,就越能将其彻底绞杀。 第八十三章 深宫魅影 朝堂上的攻讦与反攻讦愈演愈烈,永王与冯保的势力短兵相接,每日都有官员被弹劾、被调查,或是“主动”上书辩解。皇帝被这些纷繁的奏章吵得头疼,起初还亲自过问,后来索性留中不发,只让司礼监(冯保把持)和内阁(有永王的人)自己去扯皮,态度暧昧不明。这无形中助长了双方的争斗,也让局势更加混沌。 然而,在这场朝堂喧闹的掩护下,另一场更隐秘、更危险的较量,在巍峨肃穆的紫禁城内悄然展开。 老赵动用了埋藏极深的宫廷暗线——一个在御膳房担任采办副管事的老太监,名叫常福。常福早年受过墨家一点恩惠(其家乡遭灾,墨家曾施粥),墨渊父亲墨老太爷对其有赠银回乡安葬父母之恩。墨家覆灭后,常福谨小慎微,在宫中艰难求生,心中却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墨渊入京后,通过极为隐秘的渠道与他重新建立了单向联系,一直未启用,作为关键时刻的暗棋。 如今,是动用这枚棋子的时候了。目标:查探冯保在宫中最可能隐藏秘密账册的地点。 常福接到密令,心惊肉跳,但想到墨家恩情和墨渊信中透露的冯保罪行,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他在宫中经营多年,人脉不算广,但胜在为人老实低调,不易引人注意,且因采办之便,对各宫各殿的人员往来、物品流动有一定了解。 他首先将目标锁定在司礼监值房。冯保作为掌印太监,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处理政务。但值房人来人往,耳目众多,绝非藏匿绝密账册的理想场所。常福通过关系,悄悄观察了值房内部布局(借送点心、打扫之名),并留意冯保的习惯。他发现冯保有一个特点:每日午时,无论多忙,必定会屏退左右,独自在值房内间的暖阁休息小半个时辰,雷打不动。这期间,任何人不许打扰。 “暖阁……”常福将这个信息传递出来。 同时,他也留意了冯保在宫内的住处——位于司礼监后方一处独立小院的“静心斋”。那里是冯保的私密空间,守卫远比值房森严,等闲人不得靠近。但常福从负责给静心斋送冰的杂役太监那里打听到,冯保似乎对斋内书房的一张紫檀木大书案情有独钟,经常独自在书案前坐到深夜,有时甚至不许贴身小太监进去添茶。 “静心斋书房,紫檀书案……”另一条线索。 墨渊收到常福传出的信息,结合自己对冯保性格的分析(多疑、谨慎、掌控欲强),认为秘密账册藏在静心斋书房的紫檀书案暗格内的可能性较大。那里是他绝对的私密空间,且有条件设置机关。值房暖阁虽也有独处时间,但毕竟属于“办公室”,安全性和私密性稍差。 “但也不能排除声东击西的可能。”墨渊沉吟,“常福能接触到的层面有限,难以深入探查。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冯保暂时离开静心斋,或者分散其注意力的机会,然后派人潜入搜查。” 这个机会,很快随着朝堂争斗的白热化而出现。 永王一系的御史,在掌握了部分实证后,突然对冯保在宫外的另一个重要白手套——一位皇商发动了猛烈的弹劾,指控其勾结户部官员,垄断宫廷采办,侵吞巨款,并暗示其与冯保关系匪浅。证据相对确凿,皇帝无法再装聋作哑,下旨严查。这位皇商是冯保重要的财源之一,其被查,直接威胁到冯保的金钱命脉。 冯保又惊又怒,不得不将大量精力投入到为皇商奔走、销毁证据、打点关系上,连续数日在宫外秘密会见党羽,商议对策,回静心斋的时间比平日晚了许多,且心神不宁。 墨渊认为,时机到了。 “赵乾,你的伤势如何?”墨渊问。 “已无大碍,行动无妨。”赵乾肃然道。 “好。今夜子时,你带两名最擅长轻功和机关术的好手,持我绘制的静心斋大致布局图和常福提供的内部信息,潜入皇宫,目标:静心斋书房,紫檀木大书案。仔细搜查,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机关。记住,你们只有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无论是否找到,时间一到,立刻撤离,按预定路线出宫,绝不能恋战!”墨渊神色凝重。潜入皇宫大内,搜查掌印太监私宅,此乃滔天大罪,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赵乾独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为了公子的大仇,龙潭虎穴他也敢闯。 是夜,月黑风高。赵乾与两名精挑细选的“暗影”高手,换上特制的、能最大限度融入夜色和宫廷建筑阴影的夜行衣,携带精良的工具和迷香,凭借早年斥候生涯练就的顶尖潜伏本领和对皇宫外围警戒的部分了解(通过长期观察和收买低层守卫获得),竟真的避开了重重哨卡和巡逻,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宫墙之内,按照地图指引,向司礼监后方的静心斋摸去。 静心斋果然守卫森严,明哨暗卡不下十余处。但赵乾等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耐心等待,利用守卫换岗的间隙和视觉死角,一点点地挪移,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潜到了静心斋的院墙之外。 斋内尚有灯火,但人影稀疏。冯保尚未归来。赵乾观察片刻,确认了书房的位置,示意一名手下用吹管将掺了迷药的细针射向书房窗外两名值守的小太监。小太监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三人立刻翻墙而入,落地无声,迅速来到书房门口。门上了锁,但对精通机关术的“暗影”成员来说并非难事,片刻即开。 书房内陈设典雅,但透着一股阴冷之气。正对门的,正是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案。赵乾不敢耽搁,立刻与手下分头搜查。一人负责警戒门口和窗外,另一人协助赵乾检查书案。 书案雕刻精美,用料扎实。赵乾仔细摸索每一寸木质,敲击听音,检查榫卯结构。在检查到书案左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雕刻成蝙蝠形状的装饰时,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用力一按,没有反应。试着旋转……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蝙蝠装饰竟然向内凹陷下去,同时,书案正面一块看似完整的挡板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内没有账册,只放着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制成的扁平方匣。 赵乾心中一动,小心地取出方匣。匣子没有上锁,轻轻打开。里面是几封书信,和一本薄薄的、用特殊皮革包裹的小册子! 赵乾迅速翻开小册子,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款项、时间、人名、官职、事由……触目惊心!正是冯保受贿、索贿、分赃的秘密账册!而其中几封书信,落款赫然是“炳”(陆炳)、“忠”(于忠),以及几个朝中重臣,内容涉及党争、陷害、乃至边关军务! 找到了!铁证如山! 赵乾强压心中激动,将账册和书信小心收好,放入怀中贴身藏妥。然后将方匣原样放回暗格,关闭机关,将一切恢复原状。 “撤!”赵乾低喝一声。 三人迅速退出书房,将门重新锁好(做了手脚,看起来与原来无异),又将昏迷的小太监移至隐蔽处。正准备按原路撤离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光芒! “快!冯公公回斋了!”是守门太监的通报声。 冯保回来了!而且比预计的早! 赵乾三人脸色微变,立刻缩身躲入书房窗外的假山阴影中,屏息凝神。 只见冯保在一群太监侍卫的簇拥下,脸色阴沉地走进院子。他似乎心情极差,边走边骂:“一群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他径直走向书房,显然有要事处理。 赵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冯保此刻进入书房,哪怕只是发现门口守卫不在,也极易引起怀疑。 万幸,冯保走到书房门口,脚步顿了顿,似乎也注意到了守卫不在,眉头一皱,对身边人道:“这两个狗奴才又躲懒去了?回头再收拾他们!”他此刻心绪烦乱,也懒得深究,推门走了进去。 赵乾三人趁机,如同三道青烟,借着夜色的掩护,以最快速度翻出院墙,沿着来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队增加的巡逻守卫,终于在子时末,有惊无险地逃出了皇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当赵乾将带着体温的账册和密信呈到墨渊面前时,饶是以墨渊的定力,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干得漂亮!”墨渊重重拍了拍赵乾的肩膀。有了此物,冯保的命脉,已牢牢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立刻翻阅账册和密信,越看越是心惊,也越是狂喜。账册上记载的贪污数额之巨,牵涉官员之广,令人发指。密信中,冯保与陆炳等人勾结,陷害忠良(不止墨家),操纵朝政,甚至隐约提及与北狄某些部落的私下交易……桩桩件件,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冯保……你的死期,到了。”墨渊合上账册,声音冰冷如铁。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终亮剑的时候。这份证据太重要,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而且,仅凭这份证据,或许能扳倒冯保,但想要将“蚀月教”连根拔起,为墨家彻底昭雪,还需要更多。 他需要等待,等待“蚀月教”的“圣临”仪式,等待那个能将所有仇敌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深宫魅影,盗得天机。复仇的天平,已彻底向墨渊倾斜。而紫禁城中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尚不知自己最大的保命符,已落入了索命阎罗的手中。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终局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着力量。 第八十四章 图穷匕见 冯保秘密账册的获取,如同在墨渊手中握住了一柄可以随时斩下仇敌头颅的利剑。但他并未立刻使用,而是将其小心藏匿,作为最后的杀手锏。眼下朝堂上永王与冯保的争斗已进入白热化,双方互有攻守,暂时僵持。墨渊乐见其成,正好利用这混乱的掩护,将全部精力投向对“蚀月教”和“圣临”仪式的最后调查。 老赵那边对木匣雷击后显现的残缺地图的排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结合多名精通堪察的“暗影”成员连日来的奔波勘察和对古籍地志的反复比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京城西北方向约八十里外,燕山余脉深处的一处绝地——“幽魂谷”。 据地方志零星记载和前朝野史传闻,幽魂谷地形险绝,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一线天”裂缝可以进入,谷内常年被浓雾笼罩,阴气森森,人迹罕至,多有鬼怪传说。更关键的是,有前朝笔记提到,此谷在特定时节(如月晦之夜),谷中寒潭会出现“月影倒悬,阴兵借道”的异象,被视为大凶之地。而木匣上模糊的地图轮廓,与“幽魂谷”周边山脉走向,竟有七分相似!谷中寒潭的位置,正好对应地图中心一个类似“井”的标记! “幽魂谷……寒潭……”墨渊手指点在地图上的那个点,眼中寒光闪烁,“恐怕,那里才是‘蚀月教’真正的‘魂井’,是他们举行‘圣临’仪式的最终地点!慈云庵后山那口井,或许只是个分支或试验场!” 几乎与此同时,赵乾负责监控“蚀月教”可疑地点和人员动向的小组,也传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发现,近期有数批身份不明、但行动整齐、携带大量箱笼物资的人员,以各种名义(商队、镖局、迁居等)在夜间向西北方向移动,最终都消失在燕山脚下。更有一名伪装成采药人的“暗影”成员冒险接近幽魂谷外围,远远看到谷口“一线天”附近,有黑衣人在暗中警戒,并且感应到了极其浓烈、令人心悸的阴邪气息,与慈云庵魂井如出一辙,却强盛了十倍不止! “他们在集结!在准备!”赵乾语气凝重,“公子,种种迹象表明,‘蚀月教’的大动作,很可能就在近期!而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幽魂谷!” 墨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历谱。距离下一个“月晦之夜”,只剩五天! 时间,陡然变得紧迫无比。 “圣临”仪式,很可能就在五天后的月晦之夜,于幽魂谷中举行!届时,“蚀月教”将会动用他们积蓄多年的力量,完成那个未知的、但必然危害巨大的邪恶仪式!而冯保,作为其重要的合作者与“护法”,很可能会亲自到场,或者派出核心代表。 这对于墨渊而言,是危机,也是天赐良机!一个能将冯保和“蚀月教”核心一网打尽、人赃并获的绝佳机会!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要破坏“蚀月教”的仪式,阻止其阴谋,又要趁机擒拿或诛杀冯保及其党羽,并拿到足以让天下人信服的铁证! 墨渊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日,结合手中所有情报——冯保的罪证、幽魂谷的地形、蚀月教可能的力量、己方可动用的人员(忘川阁暗影、永王部分力量),反复推演,制定了一个庞大而冒险的最终计划。 计划的核心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雷霆一击,犁庭扫穴。 首先,需要将冯保和“蚀月教”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到幽魂谷,并促使冯保亲自或派绝对心腹前往。为此,墨渊决定动用那本秘密账册——但不是全部,而是精心挑选其中几页足以让冯保魂飞魄散、却又不会暴露账册已全部落入己手的核心内容,以“匿名举报”的方式,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送到永王手中。同时附上一封密信,指出“蚀月教”将于月晦之夜在幽魂谷举行大逆不道的“圣临”仪式,冯保很可能亲临,建议永王调集绝对可靠的京营精锐,秘密前往幽魂谷外围设伏,待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一举剿灭妖人,擒拿冯保! 永王拿到账册残页和密信,必然会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扳倒冯保并立下不世之功的绝佳机会,定会全力配合。 其次,墨渊自己将亲自带领忘川阁最精锐的“暗影”力量,提前潜入幽魂谷,摸清内部地形、守卫布置、仪式核心区域。他们的任务不是正面强攻,而是潜伏、侦察、制造混乱、并在关键时刻配合永王的军队,直捣黄龙,夺取或摧毁仪式核心之物(可能与木匣有关),并确保冯保和“蚀月教”首脑无法逃脱。 最后,在事成之后,将完整的冯保密账、其与“蚀月教”勾结的证据、以及幽魂谷现场的罪证,一并公之于众,彻底钉死冯保,并借此深挖,为墨家昭雪! 计划已定,墨渊立刻行动。 他亲自挑选账册中几页记录冯保收受北狄贿赂、与陆炳密谋陷害边关忠良、以及向“蚀月教”提供巨额“供奉”的内容,小心抄录,不留任何可能暴露账册来源的痕迹。然后让老赵通过一个与永王府有隐秘联系、但绝不涉及忘川阁的中间人,将抄录的账页和详细说明幽魂谷“圣临”计划的密信,送到了永王手中。 果不其然,永王李璘见到这些证据和计划,惊骇之余,狂喜不已!他立刻秘密召见了绝对忠诚的京营将领(非刘莽系统,以避嫌),以“奉密旨剿灭盘踞京畿之妖匪”为名,调集了三千最精锐的兵马,化整为零,分批向燕山方向秘密开拔,预定在月晦之日前夜,抵达幽魂谷外围指定地点埋伏。同时,他亲自写了一封密奏,将“蚀月教”阴谋和冯保参与之事(隐去账册来源,只言截获密报)上呈皇帝,请求“临机专断”之权。皇帝对“妖教”和“长生”之事本就敏感,见到永王证据“确凿”的密奏,又惊又怒,思虑再三,最终给了永王一道“便宜行事”的密旨,默许了此次行动。这等于给了永王尚方宝剑。 另一边,墨渊将忘川阁事务暂时全权委托给老赵,自己则与赵乾一起,挑选了二十名最精锐、最忠诚、且擅长山地潜伏和特种作战的“暗影”成员,携带充足的装备、药物、火器(少量)和干粮,提前三日出发,扮作采药人和猎户,分批向幽魂谷渗透。 幽魂谷地势险要,外围戒备森严。但“暗影”成员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在赵乾这个老斥候的带领下,如同水滴融入沙地,竟真的避开了“蚀月教”的多道明暗哨卡,从一处绝壁利用飞爪绳索悄然潜入谷中,在一处隐蔽的岩洞建立了临时据点。 接下来的两天,墨渊与赵乾等人昼伏夜出,利用高超的潜伏技巧,对幽魂谷内部进行了细致的侦察。 谷内景象,令人触目惊心。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漆黑如墨的寒潭,潭水冰冷刺骨,散发着浓郁的阴邪死气,正是地图上标记的“魂井”!寒潭四周,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鲜血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邪恶阵法,覆盖了几乎半个山谷!阵法纹路比慈云庵和静心园所见的复杂精密百倍,无数诡异的符文在其中流转,隐隐与中央寒潭呼应。 寒潭边上,已经搭建起了一座九层高的白骨祭坛!祭坛完全由不知名生物的骸骨垒砌而成,顶端是一个莲花状的石台,石台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大小……与那黑色木匣几乎完全吻合!此刻,木匣并不在上面。 祭坛周围,聚集了不下两百名身穿暗红色斗篷、头戴狰狞鬼面的“蚀月教”徒,他们日夜不休地诵念着晦涩的咒文,维持着阵法的运转,并将一箱箱散发着血腥气的“物资”(怀疑是“血食”或炼制“圣血”的材料)搬运到指定位置。更外围,则有大量身手矫健的黑衣护卫巡逻,其中不少人气息沉凝,显然是高手。 墨渊甚至看到了那个在慈云庵逃走的“阴先生”!他正指挥着几名祭司模样的人,在祭坛下方忙碌着,似乎在调试着什么。 而在谷中一处临时搭建的、守卫极其森严的营帐内,墨渊凭借《幽冥录》的敏锐感知,隐约察觉到了一股熟悉而又令人憎恶的、属于太监的阴柔气息,以及另一道更加庞大、充满贪婪与腐朽意味的精神波动——很可能是冯保本人,或者他的绝对代表! “果然都来了……”墨渊伏在冰冷的岩石后,眼神如同万载寒冰。仇人近在咫尺,邪教阴谋即将发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邪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公子,永王的人马已在外围就位,这是刚传来的暗号。”赵乾悄无声息地溜回据点,递上一枚刻着特殊纹路的木片。 墨渊接过,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一切准备就绪。 他环视了一圈围绕在身边、眼神坚定无畏的“暗影”成员,沉声道:“诸位,明日便是月晦之夜,邪教妖人将行逆天之举,国贼阉竖亦在其中。我们的身后,是江山社稷,是天下苍生,亦是我墨家七十余口的血海深仇!此战,凶险万分,可能有去无回。但此战若胜,可涤荡妖氛,肃清朝纲,告慰冤魂!” 众人压低声音,齐声道:“愿随公子,诛杀妖邪,铲除国贼!万死不辞!” “好!”墨渊重重点头,开始布置具体任务。“赵乾,你带十人,潜伏于祭坛东侧乱石林,那里是阵法的一个次级节点,也是护卫相对薄弱处。明日仪式开始,邪教徒注意力集中于祭坛时,你们突然杀出,破坏该处阵眼,制造混乱,吸引护卫兵力。” “其余人,随我潜伏于寒潭西侧崖壁洞穴,那里视野最佳,可俯瞰全场。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祭坛顶端的石台凹槽。若木匣出现,务必夺取或摧毁!其次,是那顶最大的营帐,冯保很可能在其中。若有机会,擒贼先擒王!” “所有人记住,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制造混乱、夺取关键之物、配合永王大军的进攻。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传递消息为要!明夜子时,以谷中火起为号,全军出击!” “是!” 众人领命,各自检查装备,养精蓄锐,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幽魂谷中,邪气蒸腾,诵经声日夜不息。谷外,三千精锐虎视眈眈。而墨渊这柄复仇的利刃,已悄然抵近了仇敌的咽喉。 图穷匕见,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月晦之夜,注定将被鲜血与火焰染红,也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第八十五章 月晦血祭(上) 月晦之夜,如期而至。 天空不见星月,只有厚重的、仿佛要压垮山峦的铅云低垂,将幽魂谷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谷内,却并非完全漆黑。那座九层白骨祭坛的每一根骸骨,都散发出惨淡的、幽幽的磷光,将祭坛映照得如同地狱之门。寒潭漆黑的水面,无风自动,泛起诡异的涟漪,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水下呼吸。地面上,覆盖半个山谷的庞大血色阵法,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暗红色的光芒沿着复杂的纹路流淌,越来越亮,最终全部汇聚向中央的寒潭和祭坛底部。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腐臭味,以及一种疯狂、扭曲、亵渎神灵的邪恶意念。两百余名“蚀月教”徒环绕祭坛跪伏,以头抢地,用那种嘶哑非人的语言,齐声诵念着冗长而诡异的祭文,声调忽高忽低,如同群鬼哭嚎,汇成一股直冲云霄的精神浪潮,冲击着人的心智。 祭坛顶端,莲花石台空空如也。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空缺的位置,等待着“钥匙”的降临。 谷中那顶最大的营帐帘幕掀开,在一群气息彪悍的护卫簇拥下,两个人走了出来。左边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穿着紫色蟒袍,正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他此刻脸上再无平日深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贪婪、渴望、以及一丝不安的扭曲神情。右边一人,则全身笼罩在绣满银色残月图案的宽大黑袍中,连面目都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眼眸,手中持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硕大黑水晶的骨杖。此人散发出的邪异威压,远超“阴先生”,显然是“蚀月教”中地位极高的核心人物,很可能就是此次“圣临”仪式的主祭! “时辰将至,圣灵将临。”黑袍主祭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干涩冰冷,回荡在谷中,“冯公公,‘钥匙’可已备好?” 冯保连忙躬身,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回禀大祭司,已备妥。只是……京师近日风声甚紧,永王那小儿咄咄逼人,杂家这心里,总有些不安。”他手中捧着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方正物体,看形状大小,正是那个黑色木匣! 原来木匣竟在冯保手中!看来阴先生脱身后,还是想法将木匣送到了冯保这里,或者冯保另有渠道获取。 “些许跳梁小丑,何足挂齿?”黑袍主祭冷哼一声,幽蓝的眼眸扫过山谷,“此地已布下‘九幽噬魂大阵’,汇聚方圆百里阴煞死气,又有圣教两百精锐护法。莫说永王小儿,便是皇帝老儿的御林军来了,也是有来无回!待圣灵降临,汲取这魂井千年阴力与血气精元,便可重塑圣体,拥有无上伟力!届时,莫说区区皇权,便是这人间,也将在圣月光辉下颤抖!冯公公,你护法有功,圣灵不吝赏赐,长生久视,指日可待!” 冯保闻言,眼中贪婪大盛,连连点头:“是是是!全赖大祭司神通!杂家愿为圣教,为圣灵,效犬马之劳!”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的木匣递给黑袍主祭。 黑袍主祭接过,揭开明黄绸缎,黑色木匣显露出来。在周围阵法幽光和祭坛磷光的照耀下,木匣显得更加诡异,中心的白玉石隐隐有光华流转。他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捧着木匣,一步步踏上白骨祭坛的阶梯。 随着他的登台,下方的诵经声骤然拔高,变得狂热而疯癫。阵法血光冲天而起,寒潭之水开始剧烈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巨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正从潭底深处缓缓苏醒、攀升! 潜伏在崖壁洞穴中的墨渊,屏住呼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身后的“暗影”成员,也都握紧了兵器,眼中燃烧着战意。 时机,即将到来。 黑袍主祭终于登上了九层祭坛顶端。他高高举起木匣,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那啸叫声仿佛能撕裂灵魂!下方所有“蚀月教”徒同时以头顿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以月为名,以血为祭,以魂为引,恭请圣临——!” 随着这声充满邪异力量的呼号,黑袍主祭将手中的黑色木匣,猛地按向莲花石台中央的凹槽!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木匣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槽!刹那间,木匣上所有残月符文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中心白玉石更是射出冲天光柱,直入铅云!光柱与下方阵法的血光、寒潭升腾的黑气、以及祭坛骸骨的磷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笼罩整个山谷的邪异光柱! “轰隆隆——!” 天空的铅云被光柱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血色雷霆穿梭!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寒潭之水疯狂倒卷,形成一个巨大的水龙卷,与光柱相接!整个幽魂谷,仿佛化作了人间炼狱的核心! 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混乱、暴虐、毁灭、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神圣感的恐怖意志,正顺着那光柱与水龙卷,从不可知之处,缓缓降临!祭坛顶端的莲花石台连同木匣,开始发出“嗡嗡”的轰鸣,仿佛无法承受这降临的力量! “圣灵!是圣灵要降临了!”下方的“蚀月教”徒发出狂热的欢呼,更加卖力地诵经磕头。 冯保也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只剩下对“长生”和“力量”的渴望。 就是现在! 墨渊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挥手臂!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入幽魂谷上空,轰然炸开,爆出一团醒目的红色焰火!这是给谷外永王大军的进攻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潜伏在祭坛东侧乱石林的赵乾,暴喝一声:“杀!” 十名“暗影”成员如同猛虎出闸,从藏身处杀出,弩箭齐发,瞬间射倒数名外围护卫,同时将数枚点燃的、特制的、能干扰能量流动的“破煞雷”扔向最近的一处阵法节点! “轰!轰!” 爆炸声响起,火光与混乱的灵气冲击波炸开,那处阵眼血光顿时一阵紊乱,覆盖范围缩小了一丝!周围的“蚀月教”护卫和低级教徒猝不及防,顿时一阵大乱! “敌袭!保护祭坛!” 有“蚀月教”头目厉声高呼,大量黑衣护卫和红袍教徒向乱石林方向涌去。 祭坛上的黑袍主祭和冯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黑袍主祭眼中幽蓝火焰狂跳,但他此刻正全力主持仪式,沟通“圣灵”,无法分身,厉声对下方吼道:“挡住他们!仪式不能中断!” 冯保则吓得脸色发白,尖叫道:“护卫!快保护杂家!” 就在谷中大部分注意力被赵乾等人吸引的刹那,墨渊率领另外十名“暗影”精锐,如同十一道离弦之箭,从西侧崖壁洞穴中电射而出,目标直指——九层白骨祭坛顶端! “幽冥幻身!”墨渊将《幽冥录》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道道虚实难辨的残影,在混乱的人群和法术余波中穿行,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手中判官笔吞吐着凝练到极致的幽光,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护卫非死即伤! “拦住他!他冲祭坛去了!”有高手发现了墨渊的意图,惊怒交加,数道身影腾空而起,刀光剑气、邪术黑芒,纷纷向墨渊笼罩而来! “滚开!”墨渊暴喝,判官笔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幽冥之气勃发,将攻来的刀剑邪术尽数震开,同时脚下“幽影步”连闪,已踏上了祭坛第一层! 祭坛上的骸骨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咔嚓”声响,伸出骨爪抓向墨渊。墨渊不闪不避,判官笔点出,精纯的幽冥死气正是这些阴邪之物的克星,骨爪触之即碎! 他速度不减,继续向上冲去!第二层,第三层……越来越多的“蚀月教”高手从仪式中分出心神,拼命阻拦,祭坛上顿时陷入混战! 而此刻,谷外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隆隆的马蹄声!永王亲自率领的三千京营精锐,看到谷中焰火信号,发起了总攻!他们如同钢铁洪流,冲垮了谷口“一线天”薄弱的防守,杀入谷中,与“蚀月教”的外围护卫和教徒激烈地厮杀在一起!兵刃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与那邪异的诵经声、天地异象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血腥而混乱的死亡交响! 幽魂谷,彻底化作了修罗杀场!月晦之夜的终极对决,在血与火中,轰然爆发!墨渊的复仇之刃,已刺向仇敌的心脏,而邪神的阴影,也已降临凡间。最终是正义涤荡妖氛,还是黑暗吞噬一切,答案,将在接下来的惨烈厮杀中揭晓。 第八十六章 月晦血祭(中) 祭坛之上,战况瞬息万变,惨烈异常。 墨渊化身鬼魅,判官笔每一次挥洒,都裹挟着《幽冥录》精纯的死气与刺骨的杀意。他所过之处,骸骨祭坛上滋生的骨爪应声粉碎,试图阻拦的红袍教徒更是如遭重击,筋断骨折,惨嚎着倒飞出去。幽冥幻身让他身形飘忽不定,即便是蚀月教中颇有修为的祭司,也难以捕捉其确切方位,往往一击落空,反被墨渊寻隙点中要害。 “砰!” 一名手持弯刀的祭司被墨渊从侧面突袭,判官笔精准贯穿其肩胛骨,幽冥之气瞬间侵入经脉,那人动作一僵,随即软软倒下。 “噗嗤!” 另一名试图偷袭的护卫,被墨渊反手一记回马枪式的笔锋扫中脖颈,鲜血喷溅,当场毙命。 然而,祭坛顶端的高手也在迅速集结。黑袍主祭虽专注于仪式,但其座下四大护法已然出手。两名护法凌空而立,手中法诀翻飞,召唤出数条由怨气和阴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缠向墨渊。另两名护法则落在祭坛不同层级,形成掎角之势,刀光霍霍,封锁墨渊的进路。 “小子!拿命来!”一名护法厉喝,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光,刀身附着着墨绿色的光晕,显然是淬了剧毒的邪术。 墨渊眼神一凛,幽影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几乎贴着地面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锁链锁喉,同时判官笔自下而上撩起,幽光大盛,硬撼那道毒刀弧光!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火星四溅!墨渊只觉一股阴毒之力顺着手臂蔓延,体内《幽冥录》之力自动护主,将那毒力消弭于无形,但手臂仍是一麻。 “好霸道的邪功!”墨渊心中凛然,对方实力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就在墨渊与四大护法缠斗之际,祭坛中央,那嵌入莲花石台凹槽的黑色木匣,正发生着骇人的变化! 随着仪式进入最关键阶段,木匣表面的残月符文不再是单纯的血光流转,而是变得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中心那块白玉石更是光芒暴涨,几乎要透体而出!一股远比之前在慈云庵魂井感受到的、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混乱暴虐的气息,从木匣内部喷薄而出! “嗡——嗡——嗡——” 木匣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低沉轰鸣,仿佛内部镇压着某种即将破封而出的恐怖存在!整个“九幽噬魂大阵”的血光似乎都被这木匣吸引,疯狂地向它汇聚,导致阵法其他部分的能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圣灵……圣灵就要降临了!”黑袍主祭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幽蓝的眼眸死死盯着木匣,双手捧着骨杖,杖顶黑水晶光芒大放,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引导那股降临的力量。 冯保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预感到大事不妙,那木匣散发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在面对深渊本身!他想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对劲!这气息……太强了!超出了预计!”黑袍主祭脸上的狂热渐渐被惊疑和一丝……恐惧取代。他能感觉到,那股试图降临的“圣灵”意志充满了混乱与毁灭的欲望,并不完全受控,甚至在冲击着他引导的法阵! “噗!” 一声闷响,一名试图从侧面攻击墨渊的护法,被墨渊抓住机会,判官笔如毒龙出洞,瞬间洞穿了其心脏!那护法眼中的惊骇还未散去,身体便化作了飞灰。 “还剩三个!”墨渊一击得手,压力稍减,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祭坛中央那异变的木匣。他体内的《幽冥录》与之产生着强烈的共鸣,既感到一种同源的召唤,又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警告——那东西,极度危险! “保护主祭!保护仪式!”剩下的三名护法又惊又怒,攻势愈发疯狂。其中一名使鞭的护法,长鞭如毒蟒乱舞,封锁了墨渊大部分腾挪空间。 墨渊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他深知,若不尽快解决这些护法,攻上顶层,破坏那木匣,仪式一旦完成,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赵乾那边怎么样了?”墨渊在心中疾呼,他需要支援! 几乎同时,祭坛东侧,赵乾率领的十名“暗影”成员,正陷入苦战。他们成功破坏了第一个阵眼,制造了混乱,吸引了大量护卫,但也遭到了蚀月教更猛烈的反扑。这里是次级节点,虽然守卫相对薄弱,但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赵乾等人凭借精湛的配合和高超的个人武力,勉强支撑,却难以突破重围,直捣黄龙。 “公子!东侧压力大!无法脱身支援!”赵乾的声音带着喘息,通过特殊的传音方式传入墨渊耳中。 墨渊心头一沉。只能靠自己了! 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祭坛骸骨应声碎裂,一股精纯的幽冥之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幽冥领域!” 这是《幽冥录》中记载的一种范围攻击法门,以自身精血为引,短时间内将周围一定区域内的阴邪之气转化为己用,形成压制性的领域! 领域展开的瞬间,祭坛上残余的红袍教徒和那三名护法,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仿佛置身于万年冰窟,体内的邪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尤其是那三名护法,他们修炼的邪功本就依赖阴煞之气,此刻在这纯粹的幽冥领域中,反而成了制约自身的枷锁! “这是什么鬼东西?!”使鞭的护法惊骇欲绝,感觉长鞭都沉重了几分。 “破!”墨渊抓住机会,判官笔化作漫天笔影,每一笔都蕴含着幽冥领域的压制之力,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去! “叮叮当当!”激烈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在幽冥领域的压制下,三名护法的联手防御出现了漏洞。墨渊身形如电,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利用幻身和速度的极致,在缝隙中游走,不断消耗着对方的体力和邪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渊的压力越来越大,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也急剧增加。而祭坛中央,木匣的异变却也在加剧! “咔嚓!咔嚓!” 木匣表面的符文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黑红二色的混沌气流,正从裂纹中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它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光线都被吞噬! “不好!封印要破了!”黑袍主祭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试图强行中断仪式,但那股从木匣中泄露的混沌气流却像跗骨之蛆,反过来侵蚀着他的控制力!他体内的邪力与这股混沌气流接触,竟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让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主祭!”剩下的两名护法大惊失色,想要上前相助,却被墨渊死死缠住。 “哈哈哈!桎梏已开,吾乃归来!”一个宏大、狂傲、充满无尽混乱与毁灭意念的声音,猛地从木匣内部爆发出来!这声音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不分敌我,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智! “呃啊!”不少红袍教徒和护卫瞬间抱头惨叫,七窍流血,精神崩溃! 冯保更是首当其冲,双眼翻白,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眼看就要被那混乱意念彻底摧毁神智! 黑袍主祭又惊又怒,他知道,这所谓的“圣灵”根本就是一个失控的、极度危险的邪魔!所谓的“圣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他此刻只想切断与这木匣的联系,逃离这个该死的祭坛! “不——!”他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抽回捧着骨杖的手,但那股混沌气流已经与他建立了诡异的连接,强行剥离只会让他爆体而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给我——破!!!” 墨渊眼中血丝密布,将体内剩余的所有幽冥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判官笔尖,伴随着一声震彻山谷的怒吼,整个人如同燃烧的陨石,悍然撞向那三名护法的包围圈,目标直指——祭坛顶端,那即将彻底失控的黑色木匣! 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愤怒、仇恨、以及对未知危险的决绝!成败,在此一举! 第八十七章 月晦血祭(下) 墨渊的决死一击,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带着无可匹敌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入三名护法的包围圈! “嗡——!” 判官笔尖凝聚的幽冥之光暴涨,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瞬间将最前方的使鞭护法卷入其中!那护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连同他的长鞭,便被狂暴的幽冥之力绞得粉碎,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另外两名护法脸色剧变,他们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恐怖!这已经超出了人力所能抵挡的极限!他们毫不恋战,身形急退,试图避开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然而,墨渊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他们! 在漩涡形成的瞬间,他身形一扭,如同游鱼般从两名护法之间的空隙中穿过,整个人已经借着那股冲击力,冲上了祭坛的第二层!幽影步全力施展,脚下骸骨接连碎裂,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拦住他!”两名护法又惊又怒,立刻转身追击。但墨渊此刻的速度太快,又有幽冥领域残留的压制效果,他们一时竟追之不上! 墨渊充耳不闻身后的呼喊,眼中只有祭坛顶端那即将彻底失控的黑色木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木匣内部逸散出的混沌气息越来越强,那股混乱、暴虐、毁灭一切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即将淹没整个幽魂谷! “休想!”墨渊双目赤红,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腿,猛地一蹬祭坛第二层的边缘! “轰!” 坚固的骸骨祭坛竟被他蹬出一个浅坑!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直射祭坛第三层! “噗!噗!” 两道凌厉的刀气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削掉了几缕发丝,那是追在最前面的使刀护法发出的攻击。墨渊不闪不避,因为他知道,任何躲避都会延误战机! 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墨渊的身影在骸骨台阶上连续闪烁,每一次落脚都精准无比,将幽影步的灵动与爆发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无视了沿途试图阻拦的红袍教徒,那些低阶教徒在他眼中如同土鸡瓦狗,随手一挥判官笔,幽冥之气扫过,便是一片哀嚎倒地。 距离祭坛顶端,只有最后三层! 黑袍主祭和冯保已经完全被那木匣逸散的混沌气息影响,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黑袍主祭还在徒劳地试图控制局面,但那股力量根本不听使唤,反而将他体内的邪力搅得一片混乱。冯保则彻底失去了理智,双眼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朝着祭坛边缘冲去,似乎想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就是现在!”墨渊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跃,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扭转,避开从上方斩落的一道黑气刀芒(另一名护法终于追了上来),同时判官笔在身前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幽冥之气高度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光矛! “幽冥——贯日!” 光矛离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向祭坛顶端,那黑色木匣的中心! 这一击,蕴含了墨渊毕生功力与《幽冥录》的精髓,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单体攻击! 光矛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射到了木匣前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黑色光矛狠狠撞击在木匣之上! 预想中木匣被击碎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光矛在接触到木匣表面的瞬间,就被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混沌屏障给挡住了!光矛蕴含的巨大能量疯狂冲击着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屏障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却并未破碎! “什么?!”墨渊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木匣的防御,竟然如此变态! 然而,这惊天动地的撞击,终究还是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咔嚓嚓——!” 木匣表面那些原本只是细微的裂纹,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骤然扩大!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木匣!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咆哮,从木匣内部轰然爆发!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混沌气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洪荒猛兽,轰然冲破了木匣的束缚!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由黑红二色交织而成的混沌光球,从破碎的木匣中喷薄而出!光球出现的瞬间,整个幽魂谷的温度骤降,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巨山,轰然压下! “噗!” 正在竭力维持仪式的黑袍主祭首当其冲,被这股威压正面击中,护体邪力瞬间崩溃,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祭坛另一侧的骸骨堆里,生死不知!他那柄顶着黑水晶的骨杖,更是直接被震成了齑粉! “啊——!”冯保更是惨叫一声,连惨叫都只发出了半个音节,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从祭坛边缘滑落,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涣散,已然彻底疯癫,口中只会无意识地念叨着“饿……好饿……吃……” 那混沌光球悬浮在祭坛顶端,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疯狂的气息。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嘶吼、哀嚎,有无数毁灭的景象在闪现!它就像一个贪婪的胃袋,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祭坛的骸骨、阵法的血光、寒潭的黑气、教徒的精气、护卫的气血……凡是被它笼罩的范围,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被吞噬! “圣……圣灵……降临了……”仅存的最后一名使刀护法,望着那恐怖的光球,脸上露出痴迷与恐惧交织的神情,双腿一软,竟跪了下来,喃喃自语。 整个“九幽噬魂大阵”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纸,瞬间被瓦解、吞噬!山谷中狂暴的阴气、怨气、煞气,此刻都成了这混沌光球的养料! “完了……”墨渊望着那不断膨胀、吞噬一切的混沌光球,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木匣根本不是什么“钥匙”,而是一个……囚笼!一个囚禁着某种极其恐怖邪魔的囚笼!所谓的“圣临”,根本就是邪魔脱困的仪式!而他刚才的攻击,非但没有阻止仪式,反而成了打破囚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永王!快退!!”墨渊对着谷外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知道,仅凭他和身边的“暗影”成员,根本不可能对抗这已经降临的邪魔!唯一的希望,就是谷外那三千京营精锐,立刻撤退! 然而,他的吼声被淹没在邪魔苏醒的恐怖咆哮和山谷中混乱的厮杀声中。永王的大军已经杀入了谷中,正与残余的蚀月教势力激战,根本听不到他的警告,或者说,听到了也无法立刻做出反应! 混沌光球似乎察觉到了新的“食物”——谷外那数千人马散发出的浓郁生气!它微微转动,那黑红二色的光芒锁定了谷外京营大军的方向,庞大的吸力瞬间产生! “不好!”墨渊脸色煞白! “暗影”成员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吸力,他们发现自己体内的气血、内力,甚至灵魂,都在这股力量下变得不受控制,仿佛要被强行抽离出去! “公子!我们……”一名成员惊恐地喊道。 “走!”墨渊当机立断,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他一把抓住身边还能行动的几名成员,对着赵乾所在的东侧方向大吼:“赵乾!带人撤!去谷外汇合!快!”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谷外大军相反的方向——幽魂谷那唯一狭窄的“一线天”裂缝,亡命奔逃!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催动《幽冥录》的力量抵抗那股吸力,同时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愤怒! 他本想阻止邪教的阴谋,却亲手释放了更恐怖的恶魔! 冯保、蚀月教……这笔账,还没算完!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活下去,阻止这场即将降临的浩劫! 幽魂谷内,混沌光球缓缓升空,黑红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也照亮了无数绝望的脸庞。邪魔苏醒,浩劫降临,血月当空(铅云被驱散一角,露出诡异的血色月亮),幽魂谷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的入口!墨渊等人的亡命奔逃,只是这场末日序幕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八章 凯旋回京 墨渊的贯日一击,非但未能阻止仪式,反而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释放了囚禁在黑色木匣中的恐怖邪魔! 混沌光球横空出世,霸道绝伦地吞噬着幽魂谷内的一切能量与生命气息。蚀月教众、京营将士、乃至山川草木,皆在其恐怖的吸力下化为虚无。整个山谷瞬间沦为死域,唯有那悬浮于祭坛顶端的混沌光球,如同新生的魔眼,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被它一手造就的废墟。 “走!快走!”墨渊的嘶吼在混乱与毁走!快走!”墨渊的嘶吼在混乱与湮灭显得微不足道。显得微不足道。他拉着几名还能行动的“暗影”成员,沿着与谷外大军截然相反的“一线天”裂缝亡命奔逃! 身后,混沌光球散发出的庞大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拉扯着他们的灵魂与血肉。墨渊体内的《幽冥录》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用以抵抗这股侵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 “公子!撑不住了!”一名成员面色惨白如纸,脚步踉跄。 “坚持住!”墨渊低吼,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体内仅存的一丝幽冥本源之力渡了过去。那成员浑身一震,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墨渊自己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本就重伤未愈,强行催动幽冥领域和贯日一击,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前有绝壁,后有魔威。一线天裂缝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那混沌光球的吸力似乎穿透了空间,在狭窄的通道内形成了紊乱的气流漩涡,卷起碎石尘土,如同无数锋利的刀片刮过身体。 “分开走!引开它!”墨渊当机立断。他猛地将剩下几人推向不同的岔路,自己则选择了最崎岖、最陡峭的一条向下攀爬。 “公子!”几人惊呼,不愿独自逃生。 “走!活着!才有报仇的一天!”墨渊厉声喝道,眼神决绝。他不能让他们陪葬! 几人含泪看了墨渊一眼,咬牙钻进了各自的岔路。墨渊则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灼烧感,手脚并用,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寻找着落脚点。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笨拙,好几次险些滑落,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对复仇的执念支撑着。 身后,混沌光球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整个山体都在随之微微震颤!那恐怖的吸力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 “啊——!”墨渊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吸出来了!他猛地低头,将一枚珍藏的、能短暂激发潜能的“血罡丹”塞入口中,狠狠咽下! 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从丹田炸开,流遍四肢百骸!身体的痛苦被强行压制,力量和速度陡然提升!墨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双手灌注幽冥之力,如同铁钳般扣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身体猛地向下一荡! “嗖——!” 他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借着这股爆发力,险之又险地掠过一道致命的吸力漩涡,落入了下方一处稍微开阔的溶洞之中! 溶洞不大,但足以暂时隔绝那恐怖的吸力。墨渊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血罡丹的药力正在快速消退,身体的虚弱感和灵魂的灼烧感再次汹涌而来。 他挣扎着爬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见一线天裂缝上方的天空,已经被那混沌光球的黑红光芒彻底染红!无数碎石和尘埃被卷入空中,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恐怖光柱!整个幽魂谷,连同里面的一切,正在被那个混沌光球彻底抹去! “永王……京营……”墨渊的心沉入谷底。他知道,谷外那三千精锐,恐怕凶多吉少。自己引狼入室,铸成大错! 悔恨、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本想复仇,想匡扶正义,却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酿成了更大的灾难! 不知过了多久,溶洞外那恐怖的吞噬声渐渐减弱。混沌光球似乎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能量,开始缓缓收缩,最终化作一道黑红相间的流光,冲天而起,穿透云层,消失在天际尽头!只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死寂一片、如同巨型陨石坑般的幽魂谷,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毁灭气息。 墨渊走出溶洞,站在悬崖边缘,望着下方那片焦黑的土地和扭曲的骸骨,久久无言。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显得格外孤寂与悲凉。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强行催动血罡丹和幽冥之力,已经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经脉受损,元气大伤。 “公子!公子!”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岔路口传来。是赵乾!他竟然也逃了出来! 墨渊猛地转头,只见赵乾拄着一柄断刀,一瘸一拐地走来。他身上的夜行衣破损不堪,脸上满是血污,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暗影”成员,同样伤痕累累,气息萎靡。 “赵乾!你们……”墨渊又惊又喜,挣扎着想站起来。 “别动!公子!”赵乾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眼中满是血丝和担忧,“您怎么样?” “我没事……死不了。”墨渊摆摆手,声音嘶哑,“其他人呢?” 赵乾的眼神黯淡下去,低声道:“东侧那十人……除了我和另外两个兄弟,都……都折在祭坛下面了。我们拼死杀出重围,一路逃到此地……” 墨渊的心一沉。忘川阁最精锐的“暗影”成员,损失了近一半!这代价,太过惨重! “永王呢?京营呢?”墨渊急切地问。 赵乾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涩:“我们逃出来时,看到谷口方向……全是京营士兵的尸体……还有……蚀月教的尸体……乱成一团……永王大人……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墨渊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他不仅害死了自己的部下,还间接害死了永王和他的三千精锐!这笔血债,又该如何偿还? “公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幸存的“暗影”成员颤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墨渊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悲伤和悔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决绝。他看着远方帝都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 “活下去。” “查清那邪魔的去向。” “找到冯保,找到蚀月教余孽。” “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 “为永王复仇!” “为所有被这邪魔和奸党所害的无辜之人……复仇!”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刻骨的恨意,让在场的所有幸存者都为之凛然,心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也映照着墨渊那张苍白而坚毅的脸庞。前路漫漫,荆棘密布,但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九章 瓮中捉鳖,暗流涌动 忘川阁前,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 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疾驰而至,瞬间将这小小的胡同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锦衣卫千户王猛。他翻身下马,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墨渊!”王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你好大的胆子!” 墨渊负手立于阁前台阶之上,面色苍白依旧,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毫无惧色。“王千户,别来无恙。本以为你会亲自登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少废话!”王猛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刀尖直指墨渊,“你勾结妖人,残害忠良,私藏禁物,罪证确凿!奉旨拿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奉旨?”墨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王千户,你口中的‘旨’,是陛下亲颁,还是某些人的一面之词?” 王猛被问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休要狡辩!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锦衣卫如潮水般涌上台阶。刀光剑影,寒意逼人,誓要将这忘川阁翻个底朝天。 然而,面对这阵仗,墨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对着冲在最前的几名锦衣卫屈指一弹。 “噗!噗!噗!” 几声轻响,那几名锦衣卫的动作骤然僵住,眼神迅速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竟是被墨渊以内力震断了心脉!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到让人无法反应。 “什么?!”王猛瞳孔骤缩,心中巨浪翻涌。他深知墨渊的实力,却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辣果决。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咬牙下令:“结阵!弓箭手准备!” 话音未落,墨渊的身影已然动了。他没有施展那诡异的“幽冥幻身”,而是如一道青色的闪电,主动冲入了敌阵之中。 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却又精准无比,每一掌、每一拳都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那些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在他面前,仿佛变成了稻草人,无论多么精妙的配合,都无法阻挡他那摧山坼岳般的攻势。鲜血飞溅,骨裂之声不绝于耳。 赵乾率领着数名“暗影”成员,手持特制的短刃,守在墨渊的侧翼,专门解决那些试图从死角偷袭的敌人。他的独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下手绝不留情。 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悬念。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除了王猛退到圈外,其余锦衣卫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再也爬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王猛脸色煞白,握着绣春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引以为傲的锦衣卫精锐,在这个神秘的男人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说过了,”墨渊一步步向他走去,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我叫墨渊,忘川阁的主人。至于我是什么人,你可以去问问那些已经见了阎王的人。” 他走到王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动我墨渊,光凭这些虾兵蟹将是没用的。要想玩,就找个能陪我玩得起的人来。” “你就不怕锦衣卫的大队人马吗?”王猛色厉内荏地喝道。 “哦?”墨渊挑眉,“那我倒要看看,是你口中所谓的‘大队人马’来得快,还是我的下一个目标先到。” 说完,他不再理会浑身僵硬的王猛,转身对赵乾吩咐道:“把他也捆起来,和那些石灰粉、硫磺粉放在一起。让他也尝尝‘毒气’的滋味,顺便给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去复命。” “是,公子!”赵乾领命,带着两名暗影成员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王猛捆了个结实,扔在了之前那些锦衣卫旁边。 处理完这一切,墨渊走进忘川阁。阁内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珍贵的典籍散落一地,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但他毫不在意,径直走到密室入口,将那块破裂的黑色木匣重新取出。 木匣上的幽光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墨渊凝视着它,眉头紧锁。冯保已死,蚀月教的仪式也被破坏,但这木匣的秘密,恐怕才是这场风暴的真正核心。 就在这时,一名暗影成员匆匆跑来:“公子,外面有动静!好像是……永王殿下的人!” 墨渊心中一动,立刻走出阁楼。只见胡同口,一辆低调的马车停下,车帘掀起,露出了永王李璘焦急的脸庞。 “墨先生!”永王快步走下马车,看到眼前的惨状和被捆着的王猛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来得正好。”墨渊淡然说道,“看来王爷在宫中也不甚顺利啊。” 永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愤怒:“别提了!我刚进宫,就被拦了下来。父皇听信谗言,对我起了疑心,说我偏袒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险些将我软禁起来!若不是几位老臣力保,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墨渊:“先生,你这是……” “兵不厌诈。”墨渊解释道,“他们既然想用‘勾结妖人’的罪名陷害我们,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妖人’。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永王看着墨渊,眼神复杂。他从未见过如此杀伐果断、智计百出的人物。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体内究竟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先生,”永王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现在宫中局势对我极为不利。父皇被蒙蔽,朝中不少大臣也开始动摇。我们必须尽快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才能扭转乾坤。” “王爷说得对。”墨渊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个人。” “谁?”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用。”墨渊一字一顿地说道,“冯保死后,司礼监群龙无首,这个吕用是最大的受益者。我敢断定,他与蚀月教必有勾结,甚至可能是幕后黑手之一。只有扳倒了他,才能真正撕开这层遮羞布。” 永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吕用……此人老奸巨猾,在宫中根深蒂固。要动他,谈何容易?” “再难也要试。”墨渊的语气不容置疑,“王爷,你现在立刻返回府邸,暗中联络几位信得过的御史和将军,就说我有关于冯保余孽的重要证据,随时可以向皇上禀报。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好!我这就去办!”永王当机立断,重新登上马车,对墨渊拱了拱手,“先生保重,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目送永王的马车远去,墨渊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风暴的中心,掀翻那张巨大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