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一画,全家开挂》 第一卷 第1章 我的娘亲是公主殿下 西河村。 “臭栗宝!你又在我的衣裳上瞎涂什么!” 王翠华一只手拿着件被涂满墨点的衣裳,另一只手拉扯着个小娃娃,冲里屋的婆婆李氏喊: “娘!看你捡来的这个好孩子!” “好孩子”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这年头地里收成薄,全家顿顿掺着野菜吃,婆婆李氏偏捡回这么个小娃娃。 原想着养大点能搭把手,没成想是个拆家的主。 那墨锭是留给大郎进京赶考用的,被她抠得碎渣子都不剩,竟还画在她年时才做的新衣上! 若是能画出个名堂也好,但王翠花见栗宝在黄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全是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让她喂鸡,她倒好,蹲在鸡圈里不知道用树枝在地上乱戳些什么。 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把鸡吓得乱飞。 害得她一只一只找回来。有一只还飞到邻居张婶家的院子里,她好说歹说才要回来! 夜里,趁着栗宝睡熟了。王翠花拉着婆婆李氏的手,悄悄道:“这孩子可不能再要了。” “那墨锭子多珍贵了,大朗明年赶考怎么办?家里锅碗瓢盆也被她刻得全是印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婆婆李氏叹了口气,也是为难得紧。 她大雪天从麦地里捡来这个孩子,原以为得冻死了,没想到还有呼吸。 村里算命的说,这孩子命硬,她家福薄只能把她养到三岁,剩下的得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李婆婆不舍得丟栗宝,可眼瞅着儿子要赶考,家里连盐都快买不起了,哪还有余粮养闲人? 她咬了咬牙:“送山上道观去吧,好歹能给口饭吃,饿不死。” 王翠花得了准话,高兴地点了点头:“正好我明天要去求签,顺带把她带上!” 第二日,王翠花专门换了新衣裳,先前被栗宝涂的墨印子还在,并没有完全洗干净,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一手拿个包袱,另一手拉着栗宝出门。 “娘亲我们去哪啊?”栗宝奶声奶气地问道。 “都说了,我不是你娘亲。”王翠花皱眉。 看见栗宝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王翠花怕她不跟自己走,于是哄道:“乖啊,跟姨走,姨带你去找你娘亲。” 栗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都吗?” “比珍珠还真。”王翠华不敢看她,只攥着她的手快步往山上走。 道观在半山腰,石阶上落着层薄灰,冷冷清清的。 栗宝扒着石阶往上爬,还不忘回头问:“姨姨,我娘亲在哪儿呀?” 王翠花骗她:“在道观里头呢,你进去就能见着了。” 栗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栗宝,你去找你娘亲吧,姨去烧炷香。” 王翠花从身上解下来个小包袱递给栗宝,里面有几个铜钱和一身洗得褪色的小衣裳。 栗宝背上包袱,小短腿迈开,跨过道观的门槛。 王翠花在后面松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可算是送走了。” 道观里,昭国公主燕云芝正跪在蒲团上求拜。 她年龄不大,但身材消瘦,面色憔悴,染沧桑之色。 旁边的几个小道士嘀咕道:“公主殿下这个月第三次来了吧。” “可不是嘛,听说公主府里药材堆成山了,还是治不好驸马的疯病。” “可惜了,驸马一代状元郎,就这么疯癫了。她那三个孩儿也是体弱多疾,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听说公主殿下的头发愁得都掉光了。” “那她现在戴的假发吗?”最小的道士问道。 “嘘!嘘!别乱说!妄议皇族可是大罪!”年纪大些的道士赶紧捂住他的嘴。 另一边,燕云芝公主正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额头轻触冰凉的蒲团,虔诚叩拜:“求神明庇佑,助我家渡过此劫……” 这时,一只肥硕的黄毛猫咪从供桌下猛地窜出,它的爪子勾到炉脚,哗啦一声将公主对面的香炉掀翻了。 香灰簌簌撒在地砖上,燕云芝下意识低头去看,瞳孔却骤然微缩。 那本该四散的香灰,竟倾撒成“喜得贵女”四个大字。 待她刚瞧个仔细,一阵穿堂风卷过,香灰瞬间被吹散,仿佛方才的字迹从未出现过。 “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燕云芝激动的声音发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只不过这贵女在何处,难不成在她的肚子里? 想到这,燕云芝脸色一白。 这怎么可能! 她郎君得了疯病,两人就再无夫妻之实,“贵女”又从哪来? 这时她突然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 燕云芝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奶娃身上背着个打补丁的包袱,正抱着小道士的大腿问道:“你是我娘亲吗?” 小道士面色难看:“哪来的奶娃娃?我可不是你娘亲!” 周围的道士忍不住笑出声,小道士脸一下子红了。 小奶娃皱着小眉头嘀咕:“可是这里闻着有娘的味道呀,淡淡的……难道我又认错啦!” 她松开抓着小道士的手,向四周环顾望去,目光扫过燕云芝时,突然眼睛一亮。 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去,一头撞进燕云芝怀里。 “哎呀,找到了!你就是我娘亲!” 燕云芝被撞得晃了一下,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让她瞬间懵了。 栗宝仰着小脸,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 “娘,我是栗宝呀!你现在不认得我没关系,以后就认得啦!” 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大句话,长长地呼出口气,又打了个嗝。 “噗!”燕云芝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是我不是你的娘亲呀!”燕云芝可惜道。 但待她仔细瞧了瞧栗宝的模样,心中却十分诧异。 这小奶团的眉眼竟与她长得有八九分相似,整张脸简直是他的小翻版。 “姨姨说了,栗宝的娘亲就在这里,你就是栗宝的娘亲!” 小奶团说着便往她怀里钻,小鼻子还凑在她面前细细嗅了嗅,笃定道:“是娘亲的味道,没错!” “味道?什么味道?”燕云芝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皂角的清爽与香草的淡香,并无半分奇特气息。 她低头看着怀里黏得紧实的小奶团,指尖轻轻蹭过她软乎乎的脸颊,又想起方才神明显灵的异象,暗自思忖: 难道这小奶团,就是上天赐给他的贵女? 就在这时,道馆内的警钟大作。 “抓贼啦!抓贼啦!” 几个灰袍道士快步奔来,指着栗宝喊道:“就是她!抓住这个小丫头!” 燕云芝来不及细想,上前一步把栗宝护在身后。 “尚泉,休得无礼!”留着白花胡子的道长缓步走出。 他向燕云芝恭敬行礼道:“贫道拜见公主殿下,方才弟子无状,还请公主殿下赎罪。” 名叫尚泉的道士听见“公主殿下”四字,脸色瞬间煞白,慌忙低下头去。 燕云芝此次来道馆本是隐踪而行,并未大张旗鼓,道观中人认不出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她语气淡淡,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你说的贼人,是谁?” 尚泉偷偷抬眼,飞快瞥了一眼公主身后的栗宝,拱手回道:“回殿下,是……是那个女娃娃!” 第一卷 第2章 偷东西了? “栗宝没有偷你的东西。” 栗宝藏在公主身后,只露出半个圆乎乎的小脑袋。 “你……你胡说,明明有人见你进了我的屋子。就是你偷了我的法器令牌!” “我那是走错啦!” 栗宝从公主身后钻出来,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栗宝可没有动你屋里的东西哦!” “那你包袱里面藏的是什么?敢不敢拿出来叫众人看看!” 尚泉急得耳朵通红,那法器是他的祖传之物,贵重无比,若是丢了他祖爷爷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东西又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包袱拿出来?”栗宝朝他扮了个鬼脸,小舌头飞快吐了吐。 燕云芝无奈地摇摇头,却伸手将栗宝往身后护了护。 她莫名相信这孩子,断不会偷东西的。 “或许是掉在哪里了,尚泉师弟莫急,咱们再找找便是。” 其他道士见状,赶紧拉住尚泉,纷纷劝道。 他们生怕尚泉在公主面前再失分寸,连累整个道观。 尚泉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道馆上下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了!” 栗宝忽然朝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软乎乎地说道:“大哥哥不要坐在地上呀,地上凉哦。” 尚泉看着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奶娃,真是欲哭不得。伸手想要捞她身上的包袱,却被栗宝灵巧地躲过。 栗宝皱起小眉头,有些生气道:“大哥哥还想抢栗宝的包袱,栗宝不帮大哥哥找丢失的东西了!” “啊?栗宝,你知道我丢失的东西在哪里?”尚泉瞬间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他伸出手比画着,“是这么大的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金字!” 栗宝点点头,转身跑到香案旁,拿起一张黄纸,又捡起一根细树枝,蘸了点香灰,在黄纸上歪歪扭扭地涂抹起来。 众人好奇地围上前,只见黄纸上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谁也看不懂这小娃娃在画什么。 “大黄大黄,快来吃小鱼~”栗宝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 “栗宝,你画的这是小鱼吗?”公主忍俊不禁,俯身看着黄纸:“这模样,倒不太像呢。” 栗宝却认真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是啊!栗宝画的小鱼最香啦!” 众人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 几个道士拉着尚泉的手劝道:“走吧,尚泉。趁着天色还没暗再去找一圈。” 就在尚泉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 “喵呜!”清脆的猫叫传来。 一只圆滚滚的小黄猫从门外钻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小黄猫嘴里叼着的,正是那枚刻着金字的法器令牌。 “是我的法器令牌!呜呜呜,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尚泉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惊喜道。 小黄猫用鼻子拱了拱栗宝画的黄纸,松开嘴放下令牌。 它叼起黄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地窜出门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栗宝弯腰捡起令牌,对着上面吹了吹灰尘,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到尚泉面前,把令牌递给他: “小哥哥,贵重的东西要藏好哦。” 尚泉感激地接过令牌,对着栗宝深深作了一揖:“谢谢你了,之前是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呀!婆婆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栗宝拍了拍尚泉的胳膊,那小大人的模样,把众人都逗笑了。 “这娃画的东西,真有这么神奇?”有人小声嘀咕。 “应该是巧合吧,那猫儿许是路过,闻见香灰里混着前几天道长拌的香油味,才过来的。”另一个人说道。 公主也觉得这事是个巧合,并未多想。 但栗宝这孩子着实可爱,她喜欢得紧,于是俯下身,温柔地问道: “栗宝,你爹娘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栗宝眼睛眨眨道:“姨姨把栗宝送过来的,姨姨不见啦!姨姨说栗宝的娘亲在这里。” 燕云芝的心瞬间被触动,一股心疼涌上心头。 这孩子怕是被她口中的姨姨遗弃了。 她拉起栗宝的小手,轻声道: “好孩子,那我来当栗宝的娘亲好不好?跟娘亲回家吧,娘亲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你玩。” 栗宝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她仰头看着燕云芝的眼睛,乌黑眸子里满是期待:“娘亲,在家里我可以画画吗?” “当然可以呀!”燕云芝笑了笑:“你要是喜欢画,娘亲给你请最好的画师,专门教你画。” “好呀好呀!娘亲,我们回家吧!”小奶团子朝燕云芝伸手要抱抱。 燕云芝俯身抱住了栗宝,肉肉的一小只,软乎乎的,她温声道:“走,栗宝,咱们回家。” 待燕云芝抱着栗宝离开后,道长摸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此子不凡啊。” 角落里,王翠花偷偷钻了出来。 她目送栗宝离开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一直藏在道馆里。见栗宝被一个气度不凡的女人带走,她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 王翠花走到道长面前,好奇地问道:“道长,刚才走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道长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长平公主殿下。” “公、公主殿下?”王翠花眼睛瞪大,满脸震惊:“那人竟然是公主殿下!” 她把栗宝带走了…… 不过也好,至少栗宝有了个安身的去处。她晚上也不会因为把小栗宝丢了而做噩梦了。 王翠花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见胡子白花花的道长还在盯着她看,眼神怪怪的。 王翠花心中不悦,没想到这道长开口道:“你身上这身衣裳,可否换给贫道?道观里的法器符咒,你随便挑选。” 她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这道长是个老流氓,竟然想要她的穿过的衣裳! 王翠花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就走,嘴里还骂着:“换个奶奶头啊!” 王翠花回到家,本想把栗宝被公主带走的事告诉李婆婆,却发现李婆婆不在家。 她只得把顺路从地里摘的青菜择好,走到灶台边点火烧水,准备做饭。 全然没有注意脚边的稻草,已染上了火星子…… 第一卷 第3章 后悔扔了栗宝了 “哎呦!李婆婆,快回家吧!大事不好了!” 邻居张婶远远地朝着刚采买完的李婆婆喊道:“你家着火啦!刚才铁柱看见你儿媳妇还在里头呢!” 李婆婆手中的箩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顾不上捡,跟着张婶就往家跑。 跑到家门口,只见屋里浓烟滚滚,火势正旺。 邻居张婶赶紧叫上铁柱和同村的人,纷纷拿起锅碗瓢盆,端水灭火。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火完全扑灭。 “翠花啊!”李婆婆看着烧焦的房门,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李婆婆,节哀顺变吧。”张婶叹了口气。 李家媳妇是个能干的,还这么年轻,就这么被烧死了,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焦黑、头发被烧焦了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娘!咳咳咳!” “翠花!”李婆婆冲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没事吧?可吓死娘了!” 王翠花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神色激动地道:“我没事娘!是衣裳!是先前栗宝给我染上墨点的那件衣裳!” “别急,慢慢说,慢慢说。”李婆婆抚摸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王翠花喘了口气,缓缓道:“不知怎么回事,屋里突然燃起大火,火势特别大,我根本跑不出去。 “可奇怪的是,火苗明明就在身边,却烧不到我身上!那些墨点子从衣裳上飘了起来,像水滴又不像水滴,把我整个护住了。” “刚才火完全灭了,那些墨点子才又重新落回到衣裳上。” 她拉着李婆婆的手,往屋里走:“娘,你快进屋看看!” 李婆婆本以为这场大火会让家中损失惨重,可进屋一看,却愣住了。 屋里只烧尽了些稻草和几块碎布等,主要的家什竟完好无损。 王翠花指着的手都在颤抖:“娘,你快看!家里这些被栗宝乱画、乱刻过的东西,虽也烧起来了,却丝毫无损!” “神迹啊!真是神迹!”李婆婆不可置信地到处摸摸。 “我就知道,栗宝不是普通的孩子!” “对!”此刻王翠花无比赞同的点点头。 “娘,我们去把栗宝接回来吧!” 可话音刚落,她又泄了气:“不行,栗宝被公主殿下带走了……” “公主殿下?”李婆婆也是一惊,但很快摆手道: “罢了罢了,那算命的说过,栗宝命格极硬,不是咱家能留住的。她能跟着公主,是她的福气。” 王翠花叹了口气,有些后悔。 先前,她不该对栗宝那么凶的。 但谁又能想到这孩子的乱涂乱画竟有这等奇效。 小栗宝跟着公主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好奇地扒着车窗向外望。 “喵。” 一只黄色大胖猫,竟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 “喵喵喵!还不快谢谢本喵,若不是本喵打翻香炉,公主怎么会带你回家?” 小黄猫冲着栗宝喵喵叫。 燕云芝正诧异这猫儿的来历,刚要吩咐车夫停车,却觉它格外眼熟。 转眼便见栗宝和猫儿对着头“喵喵”叫。 栗宝满脸不服气:“本来娘亲就要接我回家的。” “而且你偷拿尚泉的东西,你是个坏猫儿。” “冤枉本喵了!”小猫儿伸了个懒腰。 “这可不是本喵偷拿的,是他自己把东西落在了犄角旮旯里,要不是本喵捡了去了,他这会儿还找不到呢。” 猫儿纵身跳到栗宝的身上,肉乎乎毛茸茸一团,舒舒服服地卧在她膝头: “本喵不管,反正本喵是帮了你。” 猫儿赖着不走,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栗宝的脸颊。 “常喵道‘有恩必报’,你既不能赶本喵走,还得帮本喵找丢失的珠子!” “喵喵喵?什么珠子?”栗宝抓住猫咪乱晃的尾巴。 “就是一个圆圆的喵,墨绿色的珠子,唔。”猫儿晃了晃爪子。 它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直觉告诉它,跟着这个小奶娃一定能找到它丢失的珠子。 “哦,墨绿色的珠子。”栗宝郑重点头,仔细记下了。 燕云芝听不懂猫言,只看见一大一小只凑在一起“喵喵喵”叫,似乎还有问有答的。 阳光倾洒到车内,看着这童真的一幕,燕云芝不自觉勾起嘴角,一直以来她心头挥洒不去的阴霾稍稍褪去一点。 指尖轻轻刮了刮栗宝的鼻头问道:“这猫儿生得好生肥壮,是个机灵的,栗宝,你要养着它吗? 栗宝歪头想了想:“那就养着吧。” 猫儿立刻高兴地“喵喵”直叫,挥着沾了泥土的爪子,在栗宝干净的衣裳上印下几个黑乎乎的爪印。 “嘿嘿,本喵还想吃小鱼干!” 栗宝将猫咪搂进怀里,凑在它耳边小声“喵”道:“不行,你太肥了,一天只能吃一条。” 很快,公主殿下从外头带回个小娃娃要认作嫡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主府。 庭院里,柳熙羽正斜倚在貂皮躺椅上赏景。 那躺椅原本是燕云芝的专椅,只因她怀了孕借住府中,燕云芝怕动了她的胎气,才默许她用着。 几个侍立在旁的下人交换着眼色,低声私语:“听说了吗?公主殿下从外面带回来个小女娃,说要认作嫡女呢。”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个乡里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怎的就入了殿下的眼……” 柳熙羽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几个下人见状噤了声。 待下人退去,柳熙羽看向自己的心腹丫鬟阮碧,鄙夷道: “公主殿下哪儿捡来个乡野妮子?这不是脏了府院么?” 她早忘了自己也是村落出身,全仰仗哥哥考中状元,迎娶公主的光,才过上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因燕云芝子嗣单薄,柳熙羽心中本有算盘,想将自己其中一女过继给公主。 如此一来,不但能让自己孩子有了个好前程,将来更是名正言顺分走公主府的家业。 没成想燕云芝不知从哪捡回个野丫头,打乱了她的计划。 想到此处,柳熙羽愈发烦躁,从果盘里抓过一把葡萄塞进嘴里。 “夫人。”阮碧见状,凑近低声道:“奴婢有一计,可为您分忧……” 听罢,柳熙羽唇角勾起。 既然这死丫头挡了她的路,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要怪就怪这死丫头命不好! 第一卷 第4章 公主最爱的毛笔 快到公主府时,栗宝抱着大黄睡着了,小脸蛋贴在猫毛上,呼吸匀净。 公主不忍叫醒她,于是轻手轻脚地抱起栗宝进了府。 大黄猫跟在她后面,似是很愉快地摇着尾巴。 再次睁眼时,栗宝已身处一间阔朗雅致的房间。 她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婢女连忙上前伺候洗漱。 待换上公主早已备好的鹅黄色小裙,婢女们都看呆了 小家伙皮肤白嫩,肉乎乎的脸蛋透着粉晕,眉眼弯弯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竟与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当真不是公主的亲女儿吗? 一根呆毛因头发刚洗得柔顺,立在额前怎么也梳不下去,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穿了新衣服的栗宝,肉眼可见的很开心,自己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娘亲在哪儿呀?”小奶团仰着小脸,软糯的声音问向婢女。 婢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娘亲”便是公主,连忙回道: “小小姐,公主陛下在书房呢。” 公主早已吩咐过,这孩子在府中无需拘礼,凡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 栗宝一听,小手轻轻拽住婢女的衣角,晃了晃:“带栗宝找娘亲~” 婢女牵着她往书房走去,刚到门口,栗宝便挣脱手,欢快地扑进燕云芝怀里:“娘亲!娘亲!栗宝洗香香啦!” “真的吗?娘亲闻闻!”燕云芝笑着接住她,俯身凑到她颈窝轻嗅。 花瓣的清香萦绕鼻尖,惹得栗宝咯咯笑:“娘亲好痒呀!” 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捂住肚子,瞪大眼睛道:“肚肚在叫!” 燕云芝被她逗笑,将她抱在自己膝头,温柔道:“是饿啦?娘亲让下人们去准备膳食了,再等等就好。” 栗宝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却在桌案上好奇地瞅着。 好多毛笔和黄纸呀! 她认得这些,之前在王翠花家时曾见到过。 只是眼前的笔杆更粗,笔头黑白相间,顺滑而有弹性,宣纸也比她之前见到过的细腻轻薄。 燕云芝见她盯着那毛笔,便将毛笔塞到她手中。 栗宝小肉手攥着笔杆乱晃,嘴里“呀呀”直叫。 晃了会她又伸手够到一张宣纸,丝毫没有握笔姿势的小胖手,在纸上涂了起来。 燕云芝只觉得她涂的这个形状眼熟,涂完后她才发觉,这是先前栗宝在道馆里用香灰涂的那个图案。 “栗宝这是画的小鱼吗” “是小鱼。”栗宝自顾自地介绍起来:“这是鱼头,这是鱼眼睛,这是鱼尾。” “噢,这个上面怎么还有点点呀”燕云芝顺着她的思路看,只隐约看出一点点点鱼的形状。 “这个点点是香料呀!”栗宝道,嘴角留下一点点疑似口水的痕迹。 “是很香的烤鱼片!” 燕云芝哭笑不得,原以为是活鱼,没想到是小家伙惦记的美食。 见她画得尽兴,便问道:“栗宝是不是很喜欢这支笔呀?” 栗宝点了点头。 “那这支笔就送给栗宝了。” 一旁的婢女惊得险些失态,这可是先皇御赐的及笄礼,公主平日里爱如珍宝,从不许旁人触碰,如今竟送给了个小娃娃。 公主殿下也太疼爱这小娃娃啦! 大黄原本在檐下晒着太阳小憩,它突然竖起耳朵,鼻尖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 “是本喵的鱼!” 它飞快朝着香味飘来的地方跑去。 “哎哟!哪里来的死猫!” 柳熙羽捂着肚子惊呼,险些被窜出来的大黄绊倒。 她怒火中烧,对着下人喊道:“快把这畜生抓住打死,丢出府去!” 几个下人连忙追赶,可大黄身姿矫健,尾巴翘得老高,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能碰到它一根毛。 “没用的东西!连只猫都抓不住!”柳熙羽怒斥。 眼见着那猫咪进了书房,柳熙羽甩手跟了上去,却被守在门外的婢女拦了路。 “书房重地,许夫人请止步。” “怎么?这野猫野娃娃进地,本夫人进不得?” 柳熙羽早得到信儿,公主和那死丫头在书房。 她轻咳了一声:“我听闻公主殿下认了个女儿回来,特意来道喜的。” 婢女们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毕竟这许夫人大着肚子,公主殿下对她多有照顾,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熙羽见婢女不敢再拦她,昂着头进了书房。 “听闻公主殿下带回个奶娃娃,今日一见,果然标致得很,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燕云芝听到声音,眉头一皱。 她明明吩咐了下人,书房无她的允许,旁人不得入内。 这不知礼数的柳熙羽怎么闯了进来? 柳熙羽笑盈盈走上前来,轻轻弯下膝盖行了个礼。 “拜见公主陛下。” 身穿鹅黄小裙的栗宝坐在公主的膝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柳熙羽心中嫉恨的牙痒痒。 这死丫头,果然生得一副妖精样,难怪能迷惑住公主! 她女儿从样貌上哪里比得过这丫头? 大黄径直窜上桌案,居高临下地睨着柳熙羽,眼神里满是不屑。 “哎呀,这野猫刚刚差点绊倒臣女,公主殿下,臣女这就叫下人把它赶走。” 柳熙羽仗着自己是公主的小姑子又身怀六甲,常摆出一副主人的派头。 燕云芝向来不喜她,此言一出更是心中不悦:“许夫人,今日寒潮将至,还是去歇着为好,以免动了胎气。” 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 可柳熙羽向来自负,仍没听出弦外之音,自顾自道: “这阵子府中野猫野狗确实多,臣女叫下人备些砒霜药了去,也好免得惊扰了公主殿下……” “这猫是栗宝的。”燕云之语气冷淡,打断她的话。 大黄对着柳熙羽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模样,吓得柳熙羽向后退了几步。 “大黄不是野猫哦!” 栗宝伸出小手顺了顺大黄的毛,原本呲牙咧嘴的大黄,瞬间温顺下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这时,栗宝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娘亲,这个人好大的肚肚呀,是不是肉肉吃多了?” 燕云芝解释道:“你姑母是怀孕了,肚子里的是小宝宝。” 柳熙羽强撑着笑意:“哈哈哈,小丫头,你看看姑母肚子里是个小妹妹还是个小弟弟啊?” 栗宝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摇头道:“是肉肉,没有小宝宝哦!” 她怎么知道肉肉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肉肉就是肉肉,姑母这么大的人竟然不知道。 第一卷 第5章 看兔子? 柳熙羽听见栗宝的话,面色一僵,忐忑不安地瞥了眼公主。 见燕云芝神色并无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燕云芝揉了揉栗宝的小脑袋,耐心道:“小宝宝在肚子里,栗宝当然看不到。” 栗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明明能感觉到,这人肚子里都是软软的肉肉,根本没有小宝宝。 但娘亲说是小宝宝,那就是吧。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娘亲,肚肚叫了。” “乖栗宝,娘亲带你去用膳。”燕云芝拉起栗宝的小手。 柳熙羽回屋后,气的在屋内大吼大叫,反手砸碎了桌上的茶盏,哪里有半分怀孕的样子? 她的确是假装怀孕,只为住进公主府,贪图这里的荣华富贵。 都说小孩的眼睛尖,难道这死丫头看出来了? 柳熙羽狠狠一巴掌甩在阮碧脸上,怒不可遏: “你说等时机、等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机!难道要等到公主当众认她做嫡女后才动手吗?” 阮碧委屈地捂着脸,低声道:“夫人息怒。” 柳熙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此子断不可留。 栗宝刚到公主府,燕云芝不知她爱吃什么,便吩咐厨房做了些小孩子都偏爱的菜品。 栗宝坐在小凳子上,晃着小短腿,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菜。 哎呀,好多好吃的呀!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吧。”燕云芝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鸡翅放进栗宝碗中。 像是听到什么号令,栗宝如小松鼠一般开动起来。 燕云芝也给大黄准备了一份食物。 大黄闻了闻,眼中带着不屑。 这些都不如栗宝画的小鱼香! 它偷偷从栗宝身上叼出那张画着小鱼的纸,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栗宝吃的脸上沾了米粒儿,燕云芝温柔地为她拭去。 很多都是栗宝之前没有吃过的东西,她默默记了下来,想着以后想吃了,也能自己画出来。 她之前在西河村的时候,也经常自己画食物吃,所以吃得白白胖胖的。 有时家里米缸没米了,也会偷偷画些米在里面。 但是姨姨似乎不喜欢她画画。 有一次栗宝发现有狼群偷鸡吃,在地上画了一只凶猛的狗狗,把狼赶走了。 但姨姨并没有夸他,而是把她指责了一顿。 可那些鸡蛋娘亲不是她吓跑的呀,是狗狗太凶了才把鸡蛋娘亲吓跑了。 想起这,栗宝突然有些泄气。 嘴中鼓鼓塞着的两个肉丸子都不香了。 燕云芝见她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松鼠,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东西不合口吗?” 栗宝摇摇头。 “喜欢吃什么,跟娘亲说,娘亲让下人给你做。” 栗宝扬起小脸:“我想吃鸡蛋娘亲。” 燕云芝愣了愣,什么鸡蛋娘亲? 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栗宝说的是母鸡呀?明日娘亲让人给你炖鸡汤,炒着吃,让你吃个够!” 栗宝眼睛亮晶晶的,又重新开心起来了。 次日。 栗宝握着公主殿下送给她的毛笔,在石桌上随意画着。 大黄翘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花丛里追蝴蝶。 累了便颠颠跑到栗宝脚边,脑袋蹭着他的衣摆,喵喵道: “快给本喵小鱼干,饿啦!” 栗宝弯下腰,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它的肚皮:“不行哦,昨天你吃了两条啦,今天没有啦。” “喵喵喵!” 大黄又蹭了蹭她的手:“可是本喵一天没吃东西啦!” 栗宝笑着把它的猫头推开,小脸上满是坚决:“就是不给,不能总让你吃呀。” 见撒娇没用,大黄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树枝,蹲在上面低头瞧着栗宝,尾巴还得意地晃了晃。 栗宝看得眼热,也伸手抓着树干,小短腿使劲蹬着,想爬上去。 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小小姐,慢着些,当心伤着!” 可小奶团的胳膊腿儿都短,怎么也够不着高处的枝桠,试了几次都没成。 树上的大黄朝她喵喵叫着,栗宝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野妮子就是野妮子,随便坐泥窝里,成何体统?”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柳熙羽鄙夷道。 阮碧在一旁附和:“夫人说得对。府里下人都讲,这丫头野了一整天,上蹿下跳的,没半点规矩。” 柳熙羽递出手给阮碧:“走,我们过去瞧瞧。” 阮碧牵着她走到树下。 柳熙羽问道:“你这丫头,在这儿玩什么?” 栗宝抬起头,小手指了指树上:“栗宝想上去,上不去。” 柳熙羽抬头,见那只大黄肥猫翘着尾巴看她,心中来气。 迟早有一天,她抓了这畜生,扒了他的皮,做件袖袋! 大黄与她对视,对着树下的栗宝喵道:“这女人竟想药死本喵!” 本喵堂堂……本喵堂堂什么来着? 它小爪子挠了挠脑袋。 偶尔它会有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可它也记不清过往的事。 喵从不内耗,甩了甩脑袋,继续挑衅柳熙羽。 可柳熙羽只瞪了它一眼,便转向栗宝。 “上不去就罢了,姑母带你去看好玩的,好不好?” 栗宝眼睛一亮,好奇地问:“什么好玩的呀?” “小兔子,你见过吗?”柳熙羽问道。 栗宝点头:“见过呀!” 她最喜欢小兔子,先前王翠华家就养过。 可惜最后上了桌,虽然栗宝吃着也香。 “府里西南角有兔子,前段日子阮碧还见着下了一窝崽。” 柳熙羽道:“就是兔子有些凶,会咬人,栗宝怕就别去了。” “栗宝不怕!”栗宝从地上摘了一把青草,拍拍屁股站起来,“栗宝去看兔子,喂小小兔!” 大黄从树上跳下来提醒道:“栗宝,这女人不是好人,别跟她去。” 但栗宝仿佛没听见,跟着柳熙羽走了,大黄无奈跟上她的脚步。 走到半路,柳熙羽突然说有事要办,不能陪栗宝去看小兔子了。 她给栗宝指了方向,让栗宝自己去寻。 见栗宝走后,阮碧奉承道:“还是夫人有办法,几句话就把那丫头勾走了。” “那是自然。”柳熙羽冷笑道:“那边都处理好了?” “回夫人,绳子已经解开,下人也遣散了。”阮碧答道。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 栗宝提着一盏小灯,和大黄一前一后往西南方向走。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嘶吼声。 “是小兔子吗?”栗宝停下脚步。 再往前太黑啦,栗宝不敢再向前走了。 “栗宝,兔子不是这样叫的,快跟本喵回去吧。”大黄叼着栗宝的衣角往回拽。 栗宝点点头:“天晚了,娘亲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窜出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朝着栗宝猛地扑了过来…… 第一卷 第6章 爹爹会咬人 “什么?栗宝不见了!”燕云芝眉头皱起,放下手边书卷。 “殿下,小小姐原在庭院里涂画,奴婢去唤用膳时,院中空无一人。” 雀儿扑通跪下:“扫院的下人说,午后许夫人来过,后来她身边的阮碧让打扫文湘阁,说草虫扰人,其余便不知情了。” “看着栗宝的迎春呢?”燕云芝站起身来,眼中带怒。 “迎春……被人借口叫走了。”雀儿不敢抬头。 公主殿下已许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 “府中都搜遍了?” “回殿下,各处都找了,唯独……唯独西南处的凌霄阁。”雀儿声音细若蚊语。 那处平时冷僻,因关着“那人”下人们也不敢去那边。 闻言,燕云芝心头一紧。 无暇顾及其他,抓起外裳披在肩头:“走,随我去!” 夜色如墨,几个下人举着火把踉跄追赶,竟险些跟不上公主殿下的脚步。 一路心揪如绞,待赶到时,眼前景象却让燕云芝怔住。 栗宝盘着小短腿与男人并排坐在石凳上,身后还蜷着只猫咪。 月光下,石桌上的油灯摇曳,将两道身影拉得颀长。 栗宝正咿呀讲书。 “虫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尿,尿里……”小奶音软糯,吐字含糊。 而本暴躁不止,疯癫起来连人都会咬的男人,周身却没了半分暴戾。 此刻竟乖顺地坐着,仿佛听得仔细,出奇地平静,一动也不动。 “栗宝!”燕云芝快步上前,将小团子紧紧搂在身后。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栗宝找小兔子呀。”栗宝扒着娘亲的衣袖,看向男人。 “栗宝没找到兔子,却遇到他啦。他说他迷路了,想回家。” “谁?谁迷路了?”燕云芝怀疑自己听错了。 栗宝小手指了指。 “这是你爹爹,你爹爹怎么可能迷路呢?这里就是他的家。”燕云芝道。 “不是爹爹,是爹爹身上的那个人。”栗宝摇摇头。 “嗯?” “他说他家在麓山,他与他娘子走丢了,他想回家。” 麓山? 燕云芝心头一震。 大昭国的确有这个地方,但那地方远在千里之外,栗宝怎会知晓? 难道驸马真的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殿下,驸马身上的绳子不知怎么被人解开了。”下人捧着段麻绳上前。 燕云芝眸色沉沉,心中已大有猜测。 她将驸马绑在此地也实属无奈,若不是他屡次伤人,念及夫妻情分,她断不会如此。 燕云芝语气缓和了些:“把驸马带回屋,好生照料。” 下人见状,便要取绳子再绑,却被栗宝拦住:“不要绑爹爹呀!他说不会再咬人了。” 下人迟疑地看向公主殿下。 燕云芝思索片刻,颔首应允:“那就先不绑了,带回去吧。” 末了又补充句:“天冷了多给他加件衣服。” 吩咐完,她刮了刮栗宝的小鼻子,温声道:“乖栗宝,天色晚了,跟娘亲回去吧!” 栗宝“哦”了一声,抓着燕云芝的手晃了晃:“那栗宝以后可以多来看看爹爹吗?” 爹爹一个人在这,平日里一定感觉很冷清吧! “栗宝想的话,也是可以。但栗宝以后不能再一个人来了哦!” “那栗宝拉上雀儿姐姐!” 雀儿身上有香香的味道,栗宝很喜欢她。 “可以。”燕云芝俯身抱起她。 与此同时,文湘阁内。 “什么?那死丫头竟然没事?” 柳熙羽收到信儿后,不敢置信。 她明明让人解开了绑着哥哥的绳子,发狂的哥哥怎会没伤了那丫头? “回夫人,门房说小小姐福人福相,已将驸马安抚了。殿下也下令不再绑他了。” “夫人,虽说驸马没将那丫头伤着,但驸马恢复了些许神志,也是件好事。” “好事?”柳熙羽气笑了。 “哐当”一声将茶杯砸在阮碧额头。 阮碧咬着唇跪了下来,鲜血从她额头上留下来,滴答到地上。 柳熙羽冷笑着:“要他醒来有何用?”。 她就要趁着公主府式微,一点点蚕食燕云芝手下家业。 她那个哥哥疯着才好,最好一辈子疯着! 回到主院,燕云芝当即处置了懈怠的下人。 她知道因驸马疯癫后,公主府已大不如从前,府中人心浮动,难免有偷奸耍滑的。 今日之事,若不是栗宝将驸马安抚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新来的雀儿倒是不错,是个机灵的。 原本因她刚来不久,只当个粗使丫鬟,眼下见着,倒可送到栗宝身边。 栗宝日后是要认作嫡女的,身边必须有可靠之人。 燕云芝又将玉锦唤来,语气凝重: “你去查查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将绑着驸马的绳子解开的。另外,栗宝怎么会找到那里去的?” 府中凌霄阁冷清偏僻,到那里去的路弯弯绕绕。 按道理,栗宝不会这么轻易寻过去。 过了半日,玉锦脚步匆匆过来禀报: “公主殿下,奴婢已查明。” “是许夫人将栗宝引至凌霄阁附近的,但那绳子不知是谁解开的。” “又是她。”燕云芝声音冷若冰霜。 “把人给我带过来,我亲自问问。” 不消片刻,柳熙羽便被侍女领了进来。 她头上簪着燕云芝的碧玉螺钿,衬得面色艳光流转。 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将栗宝带到凌霄阁的?” 燕云芝抬眼,目中无半分温度。 这些日子,她念及柳熙羽哭诉许知府府中寒凉、下人伺候不周,求着留府静养,便给了她太多面子。 竟让她忘了这公主府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听到燕云芝的质问,柳熙羽立刻红了眼眶,一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哭着上前半步: “殿下息怒!臣女绝非故意将栗宝带去凌霄阁的。前些日子阮碧说西南角跑来了两只灰兔,还生了一窝幼崽,臣女想着栗宝定是喜欢的,才引着她去找兔子。” “可中途臣女忽有急事,迫不得已离开了片刻,万万没想到栗宝竟会遇上哥哥……还好栗宝平安无事,若是出了什么事,臣女怕是得愧疚的寝食难安!” 第一卷 第7章 石头下的草人 燕云芝怎会信她? 驸马这妹妹最是惯会装模作样,若不是早摸清了她的脾性,今日怕是真要被她这副柔弱模样骗了去。 她端着茶盏,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看着柳熙羽表演。 见燕云芝不为所动,柳熙羽又道: “这些下人也真是!依臣女看,都该各打二十大板罚出去才是,竟让哥哥把绳子解开了,险些酿成大祸!” “你是说,驸马自己解开的绳子?”燕云芝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讥讽。 柳熙羽用帕子拭了拭眼泪: “不然呢?难道殿下怀疑是臣女解开的?” “臣女倒是想啊!臣女那可怜的好哥哥,本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如今却被绑在府中动弹不得,连吃饭都要下人喂,臣女看着心里疼啊!” 她说着,用余光偷偷瞥向燕云芝,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惶恐。 往日这招最是好用,只要她搬出哥哥来,无论何事燕云芝都会给她留几分薄面。 “砰!” 燕云芝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案几上。 “你擅自将栗宝引至凌霄阁,故意支开下人让她孤身涉险,你可知罪?” “臣女不是故意的!”柳熙羽慌忙辩解。 “臣女腹中已有身孕,也是将要做母亲的人,怎会狠心去害一个孩子?” “那便是认罪了。”燕云芝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来人,掌嘴二十。念在你怀有身孕,免去其他责罚。我会派人去告知许知府,公主府招待不周,请他即刻将许夫人带回府中。”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柳熙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求您不要赶臣女走!臣女若是回了许府,那府中几房姨太个个如狼似虎,臣女怕是要被她们生吞活剥了,腹中的孩儿也定然保不住啊!” “你是许知府正妻,手握管家之权,又怎会怕几个妾室?”燕云芝挑眉。 柳熙羽哭诉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几房姨太背后都有依仗,个个难缠得紧,臣女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求殿下开恩,留臣女在府中待产吧!” 燕云芝冷冷看着她,缓声道: “我不妨告诉你,不日我便会认栗宝为公主府嫡女。你若还敢存半点歪心思,动栗宝一根手指头,休怪我不念任何情分,对你不客气。” 柳熙羽闻言,连忙磕头:“谢殿下赎罪!谢殿下赎罪!” 待她走后,玉锦凑近几步:“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将这许夫人赶走?” 燕云芝有身为皇族的矜傲,柳熙羽这点雕虫小技,她并不放在眼中。 她指尖捻着一串温润的玉珠,神色淡淡: “责罚是给她立规矩,赶人却不及此时。她已有重身,此时动她反而落了苛待的话柄。” 况且她也为女,自知怀胎十月艰辛。 固然对柳熙羽厌恶之至,但仍不忍心狠下手去。 玉锦心道,公主殿下还是太过仁慈了,尤对驸马一家宽容至极。 就连那拎不清的老太太,三番五次暗地作妖,公主殿下也对她包容三分。 “栗宝呢?那小娃娃此刻在何处?”燕云芝开口问道。 提及栗宝她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回殿下,栗宝正在院中。”玉锦应道。 “这孩子倒是爱动,天生一副闲不住的性子。” 燕云芝唇边浅笑:“走,跟我过去看看。” 玉锦牵着她移步院外。 日头正好,阳光明媚。 院中几枝冬梅开得正盛,疏影横斜间漾着清洌暗香,沁人心脾。 几个和栗宝差不多大的幼童正在庭中追逐嬉闹,见了燕云芝前来,忙规规矩矩行了礼,便一溜烟跑开了。 “那是袁管家家的几个小娃娃,不觉间竟已长这么大了。”玉锦轻声解释。 燕云芝点点头,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 小奶团跑得满头大汗,几缕碎发黏在额前,她手里还攥着公主送的那支毛笔。 栗宝神色很是兴奋,因她刚和那几个小人一同“装饰”了芳华亭。 “玩累了吧?”燕云芝温声唤道,示意侍女端上果盘。 “娘亲给你带了些果子。” “嘿嘿,娘亲来啦!栗宝不累!” 燕云芝想伸手替她拭去额前的汗珠,指尖却被一双小胖手捉住,拉着她往芳华亭快步跑去。 “娘亲!快看!府中少了些生气,栗宝在这里画了些小动物。” 燕云芝唇边的笑容瞬间僵住。 芳华亭是她托巧匠耗时半载精心打造的,在亭中可揽全院景致。 现如今这亭中四根青石柱,甚至案几栗宝也没放过,全被稚拙的墨笔画满奇形怪状的“小动物”。 燕云芝只觉眉角突突直跳,心头无奈。 栗宝浑然不觉,还在挨个介绍:“这是玉兔,这是灵鹿,还有天犬……” “以后府里住了这些小动物,再也不会死气沉沉啦!”栗宝搓了搓小手。 “死气沉沉?”燕云芝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 “栗宝何出此言?” 栗宝拉着她往亭外走去。 草地上躺着个约莫手掌大小的黑色草人,用粗麻绳捆扎成形,尚未靠近便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栗宝指着一块半埋在草丛中的大石头道:“娘亲,栗宝在这大石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这是?”燕云芝瞳孔骤缩。 “这个草人的味道好臭臭,栗宝不喜欢。”栗宝捏住鼻子道。 燕云芝心头一沉,只觉这草人绝非寻常物件。 她叫下人将那黑心草人用锦帕层层裹好,嘱咐玉锦照顾好栗宝,驾车直奔道观。 “玄清道长,烦请瞧瞧这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清道长接过锦帕,将草人拿到手中细细端详,眉头微蹙。 “殿下,此类阴术需阴阳相济方能成阵,这草人本是一对,一直由黑心草所扎,另一只由白秸扎成。殿下手中这只,正式由黑心草扎成的。” “敢问殿下是在何处寻得这物?” 燕云芝遂将栗宝在府中发现草人的经过一一细说。 玄清道长闻言,面目凝重:“黑心草吸运纳福,白秸草人将黑心草所吸之运吐出。这便是专门窃取气运的‘阴阳转运阵’” “依殿下所言,那石块下应该是府中地脉。被这黑心草人镇于穴眼,煞气日盛,祥瑞外泄,无异于断了宅中生机。” 第一卷 第8章 给娘亲的惊喜 玄清道长继续道:“草人本就难腐,但这黑心草人身上已添了些许腐败痕迹,想来埋在这里已有数年光景。” 数年前? 这草人藏的隐秘,若不是栗宝翻开,燕云芝恐怕会一直蒙在鼓里。 究竟是谁在这里埋下了这个黑心草人? 思索片刻,燕云芝心中仍无头绪。 这时她想起栗宝那晚说的,驸马身上有迷路之人,便又将此事告诉了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号称“通五行,解阴阳”修为极其深厚,但听闻此也颇感诧异: “驸马犯疯病时,贫道也曾被请去诊治,却未看出任何异常。莫非是贫道修为不足,勘不破其中因果?” 可若是如此,栗宝一个孩童,又怎会知道? 玄清道长沉吟片刻:“改日贫道再去瞧瞧。” 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又补充道:“栗宝这孩子并非凡夫俗子,她的话你且要听一听。” 燕云芝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回去后,栗宝已然睡熟。 燕云芝没有惊扰她,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她召来玉锦、玉香两位婢女:“你们去查一查,这些年京中有哪些贵族世家愈发兴盛。” 此事说起来含糊,调查起来难度不小,但从中筛选出可疑之人,倒也并非不能。 又过了三日,燕云芝调查此事仍无头绪。 玉锦从外头摘了些新鲜花瓣,笑着道:“外头朝岁花开得正盛,奴婢看着着实喜人,摘了些下来。” 她将一个盛满花瓣的筐子放到案几上,细细挑选: “殿下这几日累乏了,泡些花瓣浴舒缓舒缓身子吧。” 燕云芝转动有些僵硬的手腕,闻言点了点头。 这公主府原是先皇后修建的避暑别院,冬暖夏凉。 府中有一座巨大的莲花池,接入地下泉眼,每日都有温和的泉水注入。 只是公主殿下觉得这般大的莲花池太过奢侈,且她本就不热衷泡澡,这池子便渐渐闲置了。 今日燕云芝索性让人将池子收拾妥当,又唤来在外头玩得一身泥污的栗宝。 小奶团听说能泡温泉,十分开心地原地转圈。 她清洗完身上的泥后,便跟着雀儿来到了莲花池。 玉锦见公主今日有兴致,也格外上心,除了花瓣,又备了十几种香料与草药。 满池子飘满了,香气浓郁但闻起来并不刺鼻。 栗宝趴在池边,小鼻子嗅了嗅:“哇,好香啊!” 她从未泡过温泉,此刻兴奋不已:“嘿嘿,要和娘亲一起沐浴啦!” 试探性地将小胖脚伸进水里搅了搅,发觉水温正好,才将双腿缓缓放入,小腿在水面扑腾着,溅起阵阵花瓣。 公主殿下身着一袭轻薄的流光纱,笑盈盈走来。 只是她的头顶光秃秃的,让栗宝一时有些恍神。 这些年,燕云芝忧心驸马疯癫之事,照顾三个孩儿,又要打理府中大小事宜,头发掉得愈发厉害。到最后只剩寥寥几缕。燕云芝索性让人将剩余的头发尽数剃去,省得看着碍眼。 燕云芝见栗宝愣了神,便知她在看什么,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头:“没有头发的娘亲,是不是很不好看?” 公主殿下以前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但如今这年龄,生了许多孩子了,也就顾不得不在乎那么多了。 但栗宝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摇了摇头:“娘亲漂酿!没有头发也漂酿!” “娘亲是栗宝见过世上最漂酿的人!” 燕云芝五官精致,虽染了些岁月风霜,却依旧风华正茂,五官自带英气,却又多了些雌雄莫辨的绝色。 那些时间的痕迹沉淀在她身上,添了几分独特韵味。 被栗宝这番“彩虹屁”夸得心里暖暖的,燕云芝任由她拉着一同踏入莲花池。很快,栗宝便在水中玩开了。 一番清泡过后,母女俩的皮肤都被温泉水熏得白皙泛红。 见侍女拿来假发,栗宝好奇地摸了摸:“这头发竟然不是真的呢!” 燕云芝解释道:“是真的,但不是娘亲头上的。” 小奶团子忍不住嘟囔道:“娘亲,这假发好沉啊!” 她的神色担忧:“娘亲带这么重的假发,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只是稍有些沉重罢了。”燕云芝从前在宫中时便已经习惯了,这点重量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小奶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暗暗想着:娘亲对栗宝这么好,栗宝要给娘亲一个惊喜! 泡完澡后,燕云芝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待到太阳高照,她才朦胧睁开眼睛。 “玉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习惯性地想将发丝拢到耳边,手指却猛地一僵。 何时耳边竟有了这么多头发? 她伸手一摸,满脸震惊。 一夜之间,自己竟长出了满头茂密的新发! “玉锦,快把铜镜拿来!” 虽已摸到,燕云芝仍然不敢相信。 待她接过铜镜,只见镜中一根根头发直立着,犹如海胆一般。新发乌黑柔顺,并且比她掉发前长得还要浓密。 除此之外,她的额头上还沾着点点黑色液体,摸起来黏黏的,竟带着淡淡的墨香。 “殿下,这、这……”玉锦也震惊得语无伦次,“您的头发长出来了!难道是顾太医的药起作用了?” 顾太医常年为公主调理身子,也曾用过不少增发药剂涂抹头皮,但燕云芝清楚,那些草药的效用不过寥寥。 “嘘,小声些,你退下罢,别把栗宝吵醒了。”燕云芝看了一眼床上酣睡的栗宝。 这小人儿睡得正香,嘴唇动了动不知梦里在吃什么好东西。 目光向下移去,她又见着小奶团子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送的那杆毛笔。 连睡觉都抱着,可见栗宝是真的喜欢。 等等……毛笔? 燕云芝摸了摸额间粘稠的墨汁,又瞧见栗宝手中的毛笔头上还沾着些许墨渍。 她在枕边翻了翻,翻出个墨锭来。 这时,栗宝醒了,声音软糯地喊道:“娘亲~” 她揉着眼睛冲燕云芝傻笑,“娘亲好像小刺猬哦!” 燕云芝摊开手心的墨汁,柔声问道:“栗宝,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 第9章 二哥哥 “这是我给娘亲的惊喜呀!”栗宝打着哈欠说道。 “惊喜?”燕云芝不敢置信。 “娘亲睡着啦!不记得了!这头发是栗宝一根一根画上去的,画到半夜泥。” 小奶团此刻虽醒了,眼神依旧带着浓浓的困意,一直在揉眼睛。 燕云芝震惊不已:“你是说,娘亲的头发,是你一根一根画上去的?” 小奶团脑袋点点:“这样娘亲就不用戴重重的假发啦!娘亲喜欢吗?” 燕云芝想起那日得到的“喜得贵女”的神启,还有栗宝之前画的被猫叼走的小鱼。 原来不是自己眼花,栗宝真的是个“小仙童”! “喜欢,娘亲特别喜欢。”燕云芝抱起栗宝亲了亲,心中一阵柔软。 怪不得昨晚泡完温泉,她非要缠着跟自己一起睡,原来是为了给这个“惊喜”! 燕云芝已将栗宝当成亲女儿看待,知道她有这般神力,燕云芝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忧。 她温声问道:“栗宝何时有得这能力?” 栗宝摇摇头:“记不清了。” 大概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就有。 燕云芝摸了摸她的脸颊,认真叮嘱:“栗宝不要把能画物成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虽能护着栗宝,却不能时刻不离左右。栗宝还小,若是被有心人知晓这神力,后果不堪设想。 栗宝乖乖点头:“娘亲放心,栗宝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燕云芝轻轻“嗯”了一声,她将栗宝重新放回榻上:“昨晚睡得晚,再睡会儿吧栗宝,我让下人把早膳送来。” 栗宝只觉得浑身疲惫,这一觉她睡了良久,直到掌心轻轻刺痛她才醒来。 原来是大黄在榻上用舌头正在舔她的手。 小奶团推开大黄,被子盖住脑袋。 透过被子,沉闷的奶音传出:“大黄,我再睡会~” “已经午时了,还不起床!说好的给本喵一天一条小鱼呢!” 听罢,栗宝嘟囔地坐起来。抓住肥猫咪,狠狠地撸了一把。 用过午膳,栗宝跟着燕云芝在书房,顺便把欠的小鱼给大黄画了。 燕云芝放下书卷,见着栗宝兴致勃勃,柔声道:“栗宝,娘亲给你请个画师师傅好不好?” 知道栗宝喜欢画画,这几日特地为她从京中寻了最好的画师。 小奶团乖巧点头。 她的画技浑然天成,并无章法可循。 栗宝也好奇,画师师傅画的画,跟自己的会有什么不同? 见她应允,燕云芝也十分高兴。 这么小的人儿,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已是不易。 栗宝年纪尚幼,还未到入书院的年纪,学些画艺培养兴趣,也是极好的。 正说着,下人前来禀报:“二公子来了。” 二公子柳言明刚从书院回来,脸上愁眉不展,神色耷拉着。 他方才被夫子训了一顿。明日是最后一次课试,若是通不过,夫子便要让他跟比自己小的同窗重读一年。 柳言明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这事。 燕云芝道:“让他进来吧。” 见柳言明神色郁郁,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母亲。”柳言明上前行礼。 燕云芝并未主动询问,而是拉过栗宝向他介绍:“言明,这是你妹妹栗宝。” 柳言明早听下人说过府中来了个小妹妹,母亲还要将她认作嫡女。 此刻只见一小只穿着鹅黄小裙的团子蹦到眼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打招呼,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好!” 柳言明从未与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看着栗宝软糯的小脸蛋,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讷讷道:“……妹妹好。” 妹妹真是好生可爱! 栗宝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半晌露出小虎牙笑了起来:“哥哥叫我栗宝呀!” 二哥哥长得跟娘亲真像,风度翩翩,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味道也好好闻!栗宝感觉格外亲近。 柳言明本想跟母亲说书院的事,却被栗宝打断,拉着介绍起她的画来:“二哥哥,你看!这是七彩玄灵鸟,它唱歌可好听啦!” 柳言明看着眼前这张“鬼画符”,实在看不出半点鸟的影子。 但妹妹真的很厉害,这么小竟然会用笔在纸上画画! 柳言明很快被栗宝“俘获”,看着妹妹哪哪都好。 他仔细欣赏起来,这力道粗中有细,细中有粗。 墨色......墨色也很浓郁。 不愧是我妹妹画的! “栗宝真厉害,还会画画呢。” 说着,他揉了揉栗宝毛茸茸的头发,手感软乎乎的,格外舒服。 被二哥哥一夸,栗宝顿时得意起来,若是有尾巴,此刻定然高高翘起。 她指着另一张“鬼画符”道:“二哥哥,这张画的是鹰眼,可以明目清神,送给二哥哥!” 小奶音一本正经:“记得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床头呀!” “谢谢栗宝。”柳言明接过画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时,玉锦来报:“公主殿下,芸安郡主带着小公子前来探望。” 芸安郡主是燕云芝名义上的“姐妹花”,时常来公主府做客,实则不过是为了打秋风。 此刻,芸安郡主看起来心情颇佳,领着自家小公子赵自衡,走路都愈发轻飘飘。 “听闻姐姐认了个女儿,便领着自衡过来瞧瞧。” 芸安郡主故作惊讶道:“生得这般标志,莫不是姐姐在外头的……” 话说到一半,对上燕云芝冷淡的目光,才悻悻地收了回去。 小奶团藏到燕云芝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这个人好奇怪,身上有黑黢黢的光! “玩笑而已,姐姐可别当真。”芸安郡主笑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燕云芝讽刺道。 “这孩子是我在道馆捡来的,虽无血亲,我却待她如亲女。毕竟公主府不比郡主府阔绰,能供养数个面首在家中恣意。” 芸安郡主脸上一阵尴尬,连忙转移话题,看向柳言明:“哎,言明也在呢。” 柳言明自幼便不喜芸安郡主,只觉她今日前来定无好事,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果然,芸安郡主推着赵自衡上前,语气带着炫耀: “自衡刚跟我说,今日书院课试,他拔得头筹,孔夫子还赠了他一件墨宝呢!” 第一卷 第10章 赌约 孔夫子乃是文房大家,其作品极具收藏价值,在民间向来供不应求。 且他治学严苛,座下学生无不怕他,能得他赏识,赵自衡早已尾巴翘上了天。 “不知言明此次课试如何?”芸安郡主明知故问。 实则她早已知晓柳言明身患眼疾,无法辨字,学业一直落后,此番前来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 赵自衡抢先开口:“他啊,课试一塌糊涂,还被孔夫子训了!” “孔夫子说他从来没教过这样愚笨的学生!看在公主的脸面上再给柳言明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明日课试再是如此,那柳言明就要跟着低几岁的小娃娃一块去读了!” 赵自衡得意地看向柳言明。 “胡说!二哥哥最聪明啦,比你这个‘鱼木脑袋’聪明多了!”小奶团子忍不住跳出来,挡在柳言明身前。 她没说错,二哥哥本就聪慧,只是心神被蒙蔽,才无法识字。 “你!小丫头!你可知道我赵自衡乃是孔夫子门下得意门生!你二哥哥算个屁!” 赵自衡第一次被说“榆木脑袋”,还是被一个小奶娃说的,恶狠狠地瞪向栗宝。 栗宝朝他做了个鬼脸。 芸安郡主瞧着公主殿下微微惊讶的样子,故作惊讶道:“难道这事言明没给殿下说吗” 柳言明被羞辱的脸红,朝着燕云芝屈膝跪下: “母亲,儿臣本想刚才告诉母亲,但还未来及说这事,芸安郡主便来了。” “嗯,知道了。”燕云芝摆摆手让他起来。 她刚才只是惊了一瞬,但想到柳言明有隐疾在身,平时学业便不怎么好,便觉了然。 “跟着孔夫子多学习圣贤的道理,本宫不指望你考取什么功名,公主府偌大家业还养活不了你吗?” “是。儿臣明白”柳言明知道母亲是体谅他,但他总有些不甘心。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要我说柳言明啊!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别硬撑,不如学学你大哥柳承泽,好歹还敢去舞刀弄枪。不过,也可惜啊……” 赵自衡故意顿了顿,“习武也没参透几分,反倒把自己弄成了病秧子。” 柳言明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你胡说!我大哥是意外受伤,绝非无能之辈!” “是不是无能,大家有目共睹!”赵自衡嗤笑道。 “够了!”燕云芝眉头也皱了起来,呵斥道: “本宫家事,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芸安郡主在一旁道:“姐姐你也别太难过,孩子各有各的长法,都是有定数的。孔夫子说了,明日给言明最后一次机会,通不过就要跟小娃娃们重读,这脸可就丢大了。依我看,言明还是趁早放弃读书,寻个别的门路……” “二哥哥能通过!”栗宝奶声奶气道。 芸安郡主话被打断,皱眉道:“你个小娃娃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知道!”栗宝点点头,拉起柳言明的手:“二哥哥一定会通过的。” 闻言柳言明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栗宝的牵起的手流淌全身,他的小妹妹,竟成了此刻唯一相信他的人,他不能让栗宝失望! “我能通过!”柳言明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自衡。 赵自衡上前一步挑衅:“好志气!柳言明,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若是你明日还通不过,就跪下来给我当狗骑!敢不敢赌?” 柳言明被激得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我赌!明日我必定通过课试!若是我过了,到时候该跪的就是你!” “一言为定!”赵自衡冷哼一声。 待芸安郡主与赵自衡走后,柳言明当即跪地,对着燕云芝叩首:“母亲,儿臣不孝,给您丢脸了。” “无碍。”燕云芝扶起他,眼神平静:“这不怪你,你自幼患有眼疾,无法辩字,能学到今日地步已然不易” “言明,明日的课试,你打算如何通过?” 柳言明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儿臣……儿臣会百倍温习功课。” 燕云芝岂会不知儿子的课业情况,一个连书本上的字都难以认清的人,短短一日,又能有多少起色? “你从前便已足够刻苦,如今只剩一日时间,这般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儿臣……”柳言明语塞,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燕云芝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剑走偏锋,只会得不偿失。” 一语点破柳言明的心思,燕云芝沉声叮嘱:“莫要因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前程。” 柳言明羞愧不已,重重叩拜:“儿臣谢母亲教诲。” 他方才确实存了作弊的心思,被赵自衡逼得骑虎难下,才想出这下策。 还好母亲及时将他及时点醒,否则一旦作弊被发现,影响不光是公主府的名声,更是他自己的清誉,往后这污点便会如影随形,再也洗不掉。 “回去吧,好生歇息。”燕云芝见他有所反思,语气缓和了些。 “是。” 柳言明起身,衣角却被小奶团子拉住。 栗宝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别忘了把栗宝给你的画放在枕头底下,要跟它一起睡觉哦!” 柳言明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栗宝放心,哥哥记住了。” 见如此,栗宝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回去后,柳言明毫无困意。 他点起一盏昏黄烛灯,伏在案头,指尖摩挲着明日要考的书卷。 但书卷上的字一横一画,个个清晰可辨,可连在一起,却像一团乱麻,让他不知其意。 “公子,快睡吧,夜都深了。”书童青莱抱着烛灯嘟囔道。 公子太能熬夜啦! “明日便要课试,我又岂能睡着?” “那也不能不睡觉啊……”青莱已经困得两个眼皮子打架,差点一头栽在灯前睡过去。 柳言明将他摇醒:“快,再帮我读读这几处。” 青莱晃着脑袋,神色麻木地念了起来。 待他念到一半,便困得昏睡过去,任凭柳言明怎么摇晃,都毫无反应。 “罢了,罢了。” 柳言明无奈合上书卷。 正要合眼,忽然想起栗宝的嘱咐,连忙从衣兜掏出那张画,小心翼翼塞到枕头底下,这才睡去。 第一卷 第11章 课试 因为心中揣着事,柳言明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天未亮便醒了。 他又点起油灯,再次翻开书卷。 孔夫子说勤能补拙,他虽愚笨,多看几遍,或许这书卷的内容就入了心。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行行文字竟顺着思绪流淌开来,他看得入了迷,连青莱醒来喊他都未曾察觉。 “公子!公子您在看什么呢?”青莱见他对着书卷出神,心头咯噔一下。 公子莫不是学不进去心态崩了,走火入魔了! 青莱担忧地想着。 “我方才看这书上的内容,忽然就领会了夫子所教。”柳言明回过神道。 “看这书上的内容?”青莱目露震惊。 “公子,您是说您能识得这书上的字了?” 柳言明一愣,猛然发觉自己方才竟独自读完了整卷书卷。 “这……”他怔怔地看着书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又惊又喜。 “公子您真的能识字了!”青莱喜出望外,拍手呼道:“太好了!今日的课试有救了!” 他昨夜也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公子输了赌约,想着公子如何学狗叫才能不失体面。 于是,这个早晨,柳言明将课试所需的内容尽数读了一遍。 他越读越心惊,发觉自己竟能过目不忘。 所学内容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孔夫子教授的道理更是融会贯通。 “公子,您怎么突然就识字了?”青莱好奇追问。 柳言明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 直到青莱问起昨日是否有异常,他才猛然想起栗宝送的那张画。 慌忙掀开枕头,只见画上之物不翼而飞,只留下薄纸一张。 “不见了!”柳言明喃喃道。 难道是栗宝给我的画有神力? 他不得不怀疑地想。 “公子,什么不见了?”青莱不解。 “没什么……” 柳言明摇了摇头。 “公子,来不及了,快走吧!”青莱在一旁催促。 柳言明依依不舍合上最后一卷书,与青莱一同赶往书院。 一脚刚踏入书院大门,便遇上了赵自衡,他身边还跟着几个贵家子弟。 “哟,这不是柳公子吗?”赵自衡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戏谑,“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敢来了呢。” 柳言明理了理被风卷起的衣袖,神色淡定:“有何不敢?” 赵自衡被他这份自信逗得差点笑出声:“哈,这么说,昨日的赌约还算数?” “自然算数。”柳言明抬眼道。 “好!好!好!”赵自衡转向身边几人:“诸位可都听见了,这可是柳公子亲口说的!” 那几人家世不如赵自衡显赫,跟在赵自衡身后自成一派,此刻也嘻嘻哈哈附和。 半晌,孔夫子来了。 原本哄闹的学子们瞬间收了声,一个个挺直背乖乖坐好。 孔夫子年近六旬,鬓发如霜,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柳言明时,他摇了摇头。 这孩子虽勤奋好学,天资却实在愚笨,他教的最简单的文章,比他小好几岁的孩童都能倒背如流,柳言明却始终磕磕巴巴。 但毕竟这书院是公主殿下所设,断然没有将公主殿下的孩子撵出去的道理。 只得暂且让他跟着幼童一同修习。 “昨日课业,都备妥了?”孔夫子严声道。 “回夫子,备妥了。”几个学子答道。 孔夫子挨个抽查,几个偷懒未完成的学子吓得瑟瑟发抖,被他用戒尺各打了手心三下,红痕立现。 轮到赵自衡时,他很轻松地回答出来。 “不错,自恒用心了。” 孔夫子颔首赞许:“尔等皆当向他效仿。” 赵自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挑衅地扫过柳言明:“夫子,您昨日说今日要再考一考柳言明,想必他今日总该有些长进了吧?” 孔夫子点了点头:“是有此事。若今日仍答得不如意,便叫他去和幼童同修。” “柳言明,上前来。” 赵自衡抱着胳膊看好戏,其余同窗也对他不抱希望,纷纷摇头。 “你说他这回能行吗?” “悬!昨日还连书都念不顺,哪能一夜开窍!” “哎,说不准。说不定孔夫子放水,故意问些简单的问题呢!毕竟是公主殿下的儿子!” 另一个同窗不可思议地看着说这话的同窗。 “你竟对柳言明抱有如此幻想。再简单的题,他也未必能记住啊!” “那倒也是。” …… “肃静!”孔夫子轻咳一声,堂内瞬间安静。 他转向柳言明,问了几个书卷上的内容,皆是柳言明往日最头疼的背诵。 谁知柳言明坦然自若背了起来,背诵内容竟然字字不差,无半分磕绊。 孔夫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孩子今日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刚要开口称赞,赵自衡却抢先道:“夫子,这些问题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只不过背背书上的内容,谁都能答得出来。” 孔夫子捋了捋胡须:“既如此,老夫便考你几道策论。” “夫子尽管出题便是。”柳言明神色平静。 孔夫子接连问了几个之前讲授过的经义引申题。 柳言明不仅对答如流,还能将不同知识举一反三,甚至提出了几分独到的见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自衡猛地站起身:“他一定是作弊了!” “赵自衡,你可有证据?”孔夫子皱眉。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昨天柳言明连书上的内容都记不住,如今又怎么能在一天之内习得这些呢!” “对啊!对啊!神童也不过如此吧,难道他真的在一天之内都记住了?”书院里其他学子小声附和道。 “柳言明之前什么也不会,现在这样的表现也的确难以服众啊!” 对,就是这样。 赵自衡又重新稳住心神。柳言明一定是作弊了,这个赌约他不可能输! “柳言明,他们都不信你,你作何解释?” 柳言明抬眸看向孔夫子:“清者自清,无需多辩。” “好一个清者自清!”孔夫子眼中闪过赞许。 第一卷 第12章 认怂 “那老夫便以时务策为题考校一番。诸位皆可一同思索,若有精妙见地,老夫自有嘉奖。” 孔夫子继续道: “你且听好。近日京郊涝灾,田亩被淹,流民涌入城中,官府赈济多有阻滞,诸位以为当如何解?” 此问一出,学堂内瞬间安静。 流民赈济关乎民生吏治,历来是难题,连几位自诩聪明的学子都蹙起眉头。 赵子恒暗自窃喜,这等关乎国家大事,柳言明往日连书都记不全,怎可能答得出? 几个学子陆陆续续站起身回答。 “依学生之见,当严令城门官紧闭城门。流民混杂,恐藏奸佞,不让他们入城,便能绝了赈济之扰,城中也可安稳。” “学生认为可从商户富户处多征银两,凑足粮米分发给百姓便是,何愁赈济不成?” …… 这些话一出,孔夫子连连摇头。 柳言明眉头紧缩,他深思片刻,斟酌开口道;“夫子,学生以为,赈济之弊,不在粮少,而在‘堵’而非‘疏’。” 孔夫子眼中精光一闪:“哦?何解‘堵’‘疏’之说?” “眼下官府只知设棚施粥,是为‘堵’流民聚于一处,粥少人多易生哄抢,且坐吃山空,粮耗极快。” 柳言明语速平稳,不疾不徐道:“学生以为当分三步‘疏’之:其一,借乡绅之力,以工代赈。京郊河道年久失修,可征调青壮流民疏浚沟渠,每日以粮代薪,既解饥馑,又修水利,来年可防涝灾。” “其二,分流安置。城中商铺、工坊多有缺人手者,官府可牵线担保,让流民入铺当学徒、进工坊做工,食宿由雇主承担,既解雇主缺人之困,又让流民有长久生计。” “其三,核验户籍,定向赈济。老弱妇孺无劳作之力者,按户籍分区发放粮票,凭票领粮,避免冒领克扣,同时令里正登记造册,灾后助其返乡复耕。” 他话音刚落,学堂内一片安静。 半晌,孔夫子开怀大笑,拍手称道:“好!好一个‘以疏代堵’!三步之法,既解燃眉之急,又谋长远之利,不空谈仁义,不耗费民财,实乃良策!” 赵子恒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柳言明,内心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懂这些! 见众学子有的冥思苦想,有的不解疑惑。 孔夫子转向众人,声音洪亮:“诸位听清了吗?柳言明此论,贵在‘务实’二字!流民非累赘,乃是人力;赈济非施舍,乃是安邦,这等见识与心胸,着实另老夫刮目相看!” 有领悟过来的学子纷纷点头,看向柳言明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鄙夷不相信转变成敬佩。 孔夫子从案上取出一卷画轴:“老夫今日将常鸿大师的《京都鸟林图》赠予你,愿你不忘初心,谨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始终虚心向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常鸿大师乃当朝丹青妙手,祖上是翰林侍诏,专为帝王画师,其笔下鸟禽栩栩如生,画作千金难求,竟是说赠就赠! 柳言明躬身谢道:“多谢夫子厚赠,此乃夫子教导有方,学生不敢居功。” “孺子可教也。”夫子笑着点头。 赵自衡面色难看。 输了。 他竟然输了! 下学后,柳言明故意挡在赵自衡面前。 青莱第一次在赵自衡的书童面前仰头叉腰。 柳言明一脚踩在旁边的木凳上,对赵自衡道:“赵兄,昨日赌约还记得吗?你说若是我通过孔夫子课试,便任我当狗骑。” 他顿了顿:“不过我瞧着,你这模样也不配当坐骑。不如简单些,你趴下来汪汪叫两声,我便算你履行了赌约,如何?”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赵自衡脸色羞红,周围围了不少同窗,若是真学狗叫,他日后在书院便再无颜面。 “欺人太甚?”柳言明摊摊手,一脸无辜道:“赌约是你主动要立的,我可没逼你。如今输了便想反悔?” 周围的窃笑声此起彼伏,赵自衡只觉脸面丢得到处都是,捡也捡不回来。 于是,趁着还没有更多人注意这边,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青莱见状,想要去拦,却被柳言明拉住了。 “公子,就让他这么跑了?”青莱不解。 柳言明摇摇头:“不急这一回。” “今日他当众认怂逃走,比学狗叫更丢人。往后在书院里,他但凡见了我,便会想起今日的狼狈。” 日后赵自衡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回去后,柳言明寻到公主殿下,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 “母亲,说来实在离奇,栗宝赠我的那幅画,上面的内容竟不翼而飞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薄纸,双手递到燕云芝面前。 燕云芝并未言语,只是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假髻。 “母亲,这是何意?”柳言明不解道。 母亲掉发之事他早就知晓,太医用药多年也不见有效,他也在替母亲四处找寻生发良方。 燕云芝才将栗宝为她一根根画上发丝一事缓缓道出。 “天下之大,竟有这般神通……”柳言明惊叹。 “那小妹妹,莫非是仙童下凡?” 燕云芝却轻轻叹气:“我只担心栗宝的安危。她年纪尚幼,身怀异术,于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母亲放心!”柳言明当即跪地起誓,“儿子定会护她周全!” 他本就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妹妹,如今栗宝又帮他解了隐疾,心中更是对她感激不尽。 燕云芝“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敢问母亲,栗宝此刻在何处?” “她呀,正在院子里作画呢。” 提起院子,燕云芝便有些头疼。 栗宝本事不小,但总画在院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其实,早在栗宝刚入府时,燕云芝就四处为她寻访合适的画师,只是挑来选去都不甚满意。 近日倒是得了常鸿大师的音讯,只是还要再等几日才能前来。 只盼常鸿大师能早些到,也好让栗宝饶了她那可怜的院子。 “好,那儿子这就去找她。” 柳言明起身行了一礼,便朝院子奔去。 第一卷 第13章 莲花酥 “栗宝!栗宝!” 小奶团刚画累了,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蚂蚁搬家。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嘘”了声。 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别吵到它们呀。” 柳言明见状,也蹲下身同栗宝一起看。 许是察觉到多了道视线,那几只搬家的蚂蚁竟齐齐停住,撂下石子便四散而逃了。 “嗳,它们怎么跑了呀?”栗宝用小树枝戳了戳地面道。 柳言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许是搬累了,偷懒去玩了。” 栗宝若有所思地“嗯”了声,仰头看向柳言明,眼睛亮晶晶的,“二哥哥,今日的课试怎么样呀?” “托你的福,今日课试格外顺利。”柳言明笑道,“孔夫子不仅夸了我,还送了我一幅画呢。” “哇!”栗宝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是哥哥本来就很聪慧呀!” 说着,她好奇地追问:“是什么画呀?” 柳言明正想将画赠予她,闻言便从怀中取出那幅《京都鸟林图》。 画卷中几只鸟神态逼真,林中意境悠远。 可栗宝看着看着,眼眶一红,竟流下泪来。 “哎?栗宝,你怎么哭了?” 柳言明顿时慌了神,好好的怎么看幅画就哭了? 他急忙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眼泪。 “二哥哥,这些鸟……好可怜呀。”栗宝抽噎着道。 “可怜?” 柳言明将画横看竖看,实在品不出半分“可怜”之意。 栗宝伸出小手指着画卷:“它们都被困住啦,眼中没有快乐,只有怕怕泥!” 小奶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得柳言明瞬间心疼坏了。 他连忙将哭泣的小人儿搂进怀里温声哄道:“乖栗宝,不哭不哭,咱不看那画了好不好?二哥哥给你做荷花酥吃,好不好呀?” 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合上那让她伤心的画。 栗宝眨了眨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问道:“荷花酥是什么呀?”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柳言明耐心解释道:“是吃起来外焦里嫩,内馅嫩滑又香甜,形状像绽开的莲花一样的点心。” “好呀好呀!栗宝要吃荷花酥!”小奶团立刻收住了哭,肉乎乎的小手拉了拉柳言明的衣角,一脸的期待。 柳言明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轻松将人抱起。 小团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抱在怀里软乎乎的。 他从前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如今他的内心也多了一处柔软之地。 在他无法识字,学业落后屡屡被别人耻笑的时候,柳言明常常独自躲在膳房里研究各式美食。 虽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但如今为了栗宝,他便有了光明正大进膳房的理由。 柳言明将栗宝放在膳房的凳子上,小家伙站在上面,刚好能看清厨面上的一切。 栗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满是好奇。 二哥哥揉面、和酥一气呵成,动作娴熟利落。 他将豆沙混着糖水,再添上几种秘制香料煨成软糯香甜的内馅,外头再覆上一层酥皮。 随后用剪刀将面团剪成粉色荷苞的模样,轻轻放入油锅中。 随着油温升高,油锅里的“荷苞”渐渐舒展,一层层酥皮缓缓绽开,真如一朵鲜活的荷花在热油中盛放。 “哇!开花了!”栗宝拍起小手惊叹道。 “是呀,马上就能出锅了。” “好香呀!天呐,二哥哥太厉害了!”小奶团疑似口水从嘴角流出,星星眼望着二哥哥,仿佛在看掌管庖厨的神邸。 柳言明从未被人这般夸过,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他心里暖烘烘的,如同锅内滚烫的热油,将荷花酥的美激发绽放。 他迅速将炸好的荷花酥捞出。 栗宝搓搓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了。 瞧着小奶团馋得不行的模样,柳言明连忙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 “小心烫呀,栗宝。” 小奶团乖巧点头,视线与盘中的荷花酥平齐。 那酥皮炸得金黄诱人,层层叠瓣由深到浅,仿若真的荷花正在盛放,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孔,勾得人食欲大开。 “二哥哥好厉害,做的荷花酥真的好香呀!” 她从盘中拿起一个荷花酥,又对着嘴边呼了两下。 柳言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塞进嘴里,谁知小团子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荷花酥递到了他眼前,咂咂嘴道:“二哥哥先吃。” 柳言明心中诧异,轻轻握住栗宝的小手,这么小的孩子,竟懂得分享。 他本想说让她先吃,可看着那双单纯的眸子,便接了过来,柔声道:“谢谢栗宝。” 小奶团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见他接过,立刻飞快地从盘中捞起另一个荷花酥。 “啊呜”一大口,咬掉了一瓣“花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分食完了盘中不多的荷花酥。 吃罢,两人躺在芳华亭外的躺椅上晒太阳。 柳言明心中盘算,往后还要做桂花糕、梅花酥、冰糖葫芦…… 把好吃的都做给栗宝吃。 而栗宝早已餍足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柳言明细心地为她盖上薄毯,余光不经意间瞟见芳华亭的石柱上,满是各式墨色痕迹,形状各异、抽象万分,盖毯子的手微微一僵。 看样子,这些都是栗宝的杰作了。 这芳华亭可是母亲的爱亭,想当年大哥在这亭中舞剑时,一不小心在柱上砍了一道凹槽。母亲心疼得不行,当即把大哥撵去别院练武,偏偏对栗宝这般宠爱! 柳言明低头看了眼栗宝熟睡的脸庞。 心道,这般宠爱,原也是该的。 与此同时,公主府外停了一台软轿。 轿帘轻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她身着蓝色暗绣云纹的锦缎裙,脚上是一双藕荷色软缎绣鞋,针脚细密,一看便知出自巧手绣娘。 柳熙羽早已在府门口等候,见了人便温声问道:“媛媛,一路车马劳顿,可累着了?” 许媛媛看见母亲,张开双臂便要扑进她怀里。 怎料柳熙羽却轻轻侧身避开道: “莫要莽撞,为娘已身怀六甲六月有余。” “母亲,您……您怎会有孕?”许媛媛很是吃惊,压下心头的诧异,低声问道。 “自是佯装。”柳熙羽蹙了蹙眉。 “可、可若是被公主殿下发现……”许媛媛语无伦次。 母亲竟然如此大胆,欺瞒公主殿下,假装有孕。 “此事你无需多管,只需按我吩咐的做便是。” 柳熙羽脸色沉了沉:“你可要装好,万不可露了破绽。” 许媛媛点点头,轻轻拉住母亲的手,小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第一卷 第14章 常虹大师 自上次之事后,柳熙羽安分了几日,随后便厚着脸皮去求见公主殿下。 “臣妾可怜的女儿媛媛独自在许知府府中,无人照拂。如今臣女身怀六甲,想将她接来身边,也好解解闷儿。” 她语气可怜兮兮,燕云芝也没有拒绝她们母子团聚的道理,便允了此事。 回到文湘阁,柳熙羽终于松了口气,抬手将垫在腹中的软垫撤下。 揉着酸胀的腰,抱怨道:“呼,这般装样,可真是累死为娘了。” 许媛媛上前为她捏着腰,心中却有些不满。 她在许府本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若不是母亲执意唤她来,她才不愿来这公主府寄人篱下。 柳熙羽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怎么?叫你来,你还不愿意了?” 许媛媛咬了咬唇,倔强道:“母亲,此事终究非长久之计,若是被人发现您是假孕,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熙羽冷哼一声:“这我自然知晓,此事我早有应对之法,你不必多虑。” “此次叫你前来,是因公主殿下不日将常鸿大师召入府中,要让他收那个野丫头为徒。” “那野丫头能懂什么画?”柳熙羽不屑道。 “常鸿大师为人清高孤傲,定是不愿收她为徒。” “常鸿画师?”许媛媛面色一变。 她自幼研习书画,自然知晓常鸿大师的名号。 常鸿大师画技卓绝,素有丹青妙手一称,笔下鸟兽栩栩如生,在民间威望极高,多少人求师而不得。 柳熙羽握住女儿的手,得意道: “我儿自小研习书画,十八般画艺样样精通,论才情,同龄人中无人能及。常鸿大师若是要收徒,本该收我女儿才是,轮不到那野丫头占了机缘。” 许媛媛只觉得心头有火在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若是能拜入常鸿大师门下,往后她前途不可限量。 “那常鸿大师何时会来?” 柳熙羽见女儿动了心,满意地笑了笑。 “过几日便到。你务必好好准备一番,切要让常鸿大师刮目相看。” 三日后。 晨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 大黄轻轻跳上床塌,它照例找栗宝要小鱼。 凑到酣睡的小奶团跟前,湿漉漉的小鼻子蹭过她的脸蛋。 “好痒啊!” 栗宝睁开眼便见猫咪毛茸茸的脑袋。 “大黄别闹。”栗宝睡意朦胧嘟囔着,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小人儿每日疯玩,精力耗得快,于是早晨便起得懒。 榻边的侍女雀儿听见动静,知道小小姐醒了,连忙上前。 “小小姐,您醒了?今日公主殿下请了画师师父来府,特意吩咐奴才,等您醒了就去堂上见呢。” “画师师父?”这四个字钻入耳中,栗宝的睡意顿时消了大半。 小脑袋转了转,缓缓从榻上坐起来,“在哪儿呢?” 雀儿一边为她穿好衣裳,一边回道: “在府内堂上候着呢。听说这位画师师父名气极大,小小姐素来喜爱画画,若是能拜他为师,画艺定能突飞猛进。” 此时堂上,常鸿大师已向燕云芝公主行过礼。 燕云芝笑着道:“这孩子喜欢画画,平日里总爱在纸上涂涂抹抹。” 说着,便让人取来几张栗宝平日所作。 常鸿听闻公主殿下说女儿有绘画天赋,笔下之物栩栩如生,特地推掉了诸多事务,怀着惜才之心赶来公主府。 可当他接过那几张画,喉咙似被堵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拿着画卷反复翻看,瞧着上面稚嫩的笔触,左右也难夸一句出来。 “公主殿下,这就是那位小神童所作?” 常鸿大师还抱着一丝幻想,小心翼翼地道。 “正是。”燕云芝点点头。 “这孩子的画,确实还差了点火候。” 常鸿大师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委婉些,毕竟是皇室中人,他不愿得罪。 他收徒向来极为严苛,门下弟子无不是天赋异禀。 这孩子的画,别说超出同龄人,就连他指点过的几个普通孩童都比不上。 “正因如此,才要劳烦常鸿大师指点一二。” 燕云芝道:“若是真已画得出神入化,那反倒无需拜师,自学便能成才了,常鸿大师觉得呢?” 她细心地将画作收起,吩咐婢女妥善保管。 “指点一二倒也无妨,只是收徒之事……” 常鸿话音未落,门口奔来个穿着鹅黄色锦缎小裙的奶团子。 她一手攥着块糕点,嘴角还沾着几点碎屑。 这是二哥哥怕她早膳不肯好好吃,特意为她准备的酥酪。 “娘亲!”小奶团子一头扎进燕云芝怀里。 燕云芝笑着接住她,用方帕抹去她嘴角的碎屑:“栗宝,吃的什么好东西?” “二哥哥做的酥酪!”栗宝举起小手,掌心是一团被捏扁的酥酪,“娘亲吃!” “你二哥哥还会做酥酪?”燕云芝略感惊奇。 她这二儿子性格样貌都最像她,可她却总觉得读不懂他,今日才知晓他还有这般手艺。 燕云芝接过酥酪道:“好孩子,娘亲已经用过膳了,晚些再吃。” “哦。”栗宝点点头,黑亮的大眼睛瞥见了堂中的常鸿大师。 “常某,见过小小姐。”常鸿大师拱手行礼。 “栗宝,这是娘亲为你请的画师师父,日后你便跟着他学画画吧。”燕云芝道。 常鸿大师眉头一蹙,上前再次作揖:“公主殿下,恕常某愚钝,实在无法收小小姐为徒。” 他从不收无天资之人,即便对方是公主之女也不例外,若是日后教徒无成,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他的名声? “娘亲,画师师父是不是不想收栗宝当徒弟呀?” 栗宝软软地问道。 燕云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怎么会呢?栗宝画得最好了,画师师父只是还不了解你的画而已。” 栗宝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娘亲说栗宝画得最好,那栗宝不用请画师师父啦。” “好栗宝,你先跟着画师师父去看看,让他指点一二,收徒的事咱们稍后再议。”燕云芝耐心劝说。 第一卷 第15章 画鸡 二人往芳华亭去,公主殿下早已让人在亭中备好了纸笔。 还未入亭,便见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正低头作画。 常鸿目光落在画上,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错。” 方才看了栗宝的画,此刻再见这工整的画作,只觉眼前一亮。 “多谢大师夸奖。”许媛媛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栗宝也好奇地看着她。 这个姐姐,怎么和那个肚子有肉肉的姑姑长得这么像呀? 她仰着小脸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呀?栗宝之前没见过你泥!” 许媛媛早已注意到栗宝,心道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个野丫头? 她斜睨了栗宝一眼,语气轻蔑:“一个乳臭未干的野丫头而已,也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栗宝愣了愣,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她明明从未见过她呀! “可是我是娘亲捡来的女儿呀!你不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会在府里,还自称小姐呢?” 说着,她转头看向雀儿,“雀儿姐姐,娘亲是不是又捡了其他小娃娃呀?” 雀儿笑着摇头:“怎么会呢?公主殿下只认了小小姐一个女儿。” “你!”许媛媛被一个三岁娃娃怼得语塞,气得直跺脚。 常鸿见状,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许媛媛这才收敛了怒气,恭敬回道:“小女许媛媛,是沧州许知府的嫡女。” “许知府?” 常鸿知道驸马的妹妹嫁的便是许知府,心中已有所猜测。 不过,论起许媛媛的画技,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终究不够资格做他的徒弟,不过指点一二倒是无妨。 于是他开口道:“若是姑娘愿意,便一同来探讨画技吧。” “多谢大师!”许媛媛高兴道谢。 常鸿大师叫下人端上来一只鸡。 这只鸡毛色亮丽,每片羽毛都有不同样的色彩。 它的爪子被绳子绑着,圆滚滚的身子缩在托盘里,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哇——好漂酿的咕咕呀!” 栗宝从来没见过身上有这么多颜色的鸡,那羽毛摸起来一定软软的吧? 她伸出小手想要摸摸咕咕的羽毛。 “当心它啄你。”常鸿大师道。 栗宝听到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奶声奶气地对着鸡道:“咕咕,能让栗宝摸摸你吗?栗宝会轻轻的哟,就一下下~” 小肉手轻轻碰到鸡的羽毛,软乎乎、滑溜溜的。 常鸿大师本以为那鸡马上要啄到栗宝的手了,没想到那鸡竟只是偏了偏头,蹭蹭她的指尖。 “呀!咕咕让我摸啦,你的毛毛好漂酿呀!”栗宝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鸡像是听懂了,昂起鸡冠。 栗宝转头看向常鸿大师:“画师师父,我们是不是要画咕咕呀?” 常鸿大师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栗宝伸出小肉手,帮鸡解开了爪子上的绳子。 “咕咕乖~我们画个漂酿的你好不好呀?画完之后,栗宝带你回家哟,给你吃小米粒~” “胡闹!”一道娇斥声响起,许媛媛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拦。 “这鸡是今日大师要教画的,你解开绳子,要是它飞走了怎么办?” 栗宝道:“咕咕不会飞走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鸡抖了抖翅膀,轻盈地跳下托盘。 许媛媛讥讽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鸡飞走了吧!” 可鸡落地后,并没有展翅高飞,反而稳稳地蹲坐在栗宝脚边,还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裙。 栗宝对着鸡道:“咕咕,你的翅膀好漂酿,能再展开让我看看吗?” 鸡扑棱棱展开翅膀,露出五彩的羽毛。 许媛媛皱眉,这鸡怎么听一个小丫头的话? 见状,常鸿大师索性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既如此,便这样画吧。” 案几上除了墨色,还有朱砂、石青、藤黄等五颜六色的颜料。 栗宝看得眼睛发亮,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这么多鲜亮的颜色,忍不住伸出小手指蘸了蘸,指尖立刻染上一抹嫣红。 “画物要先观其形,再摹其态,要把眼中看到的准确勾勒出来。”常鸿大师一边示范握笔姿势,一边叮嘱。 可他转头一看,却见栗宝已经拿着笔在纸上涂抹起来,先画了一片又一片五彩的羽毛,完全没有大体观。 常鸿大师带着几分不耐:“小小姐,要先从形画起,你这只画羽毛,如何能掌握它的整体形态?” 栗宝停下笔,奶声奶气道:“可是师父刚才说,要根据它实际的样子来呀,栗宝最先看到的就是咕咕的翅膀,它的毛毛最漂酿,所以就先画翅膀啦!” 常鸿大师一怔,他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若不先捏形,又怎么掌握整个画的走势呢? 这孩子连握笔姿势都不对,还这般随心所欲。 他更觉得自己不收这个徒弟是正确的,懒得再多言,自顾自画了起来。 许媛媛见常鸿大师对栗宝很是不耐烦,心中暗自得意。 故意凑到常鸿大师身边问道:“大师,您看我画得怎么样?” 常鸿大师扫了一眼她的画,淡淡点头:“尚可,许小姐画得比小小姐有章法。” 许媛媛听得眉开眼笑,转头看向栗宝,眼神带着轻蔑: “听到了吗?画画是要讲章法的,可不是你随便涂几笔就行的,到时候画得四不像,叫人笑话!” 栗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三人都已画完。 府里几个侍从好奇凑过来,也想一睹常鸿大师画的风采。 常鸿大师笔下的鸡,昂首挺立,眼中带着几许骄傲。那明暗交错的颜色浓淡相宜,栩栩如生。 不愧为一代大师。 众人看了忍不住称赞道。 反观许媛媛的画稚嫩些许,但也大体勾勒出了鸡的形态,线条还算规整,颜色也搭配得不错,比起普通孩童确实强上不少。 栗宝的画放在二人画的中间,却叫人忍俊不禁。 “栗宝画的是什么呀?”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怎么鸡的爪子还少了一趾呢,噗!” 栗宝挠挠头,咕咕的爪爪被挡住了,所以她不知道有几个趾! 第一卷 第16章 画活了 “栗宝这是画的什么?”燕云芝也闻声走了过来。 “娘亲,娘亲,栗宝画的是咕咕!” 小奶团的小手指了指窝在那一动不动的鸡。 燕云芝接过画,仔细看了片刻,夸赞道:“栗宝用的颜色真是好看,这鸡冠画得红红的,精神!” 这时,柳言明也走了过来,细细端详了半晌。 然后拍了拍栗宝的肩膀:“栗宝画得很好哦。” 许媛媛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哥哥可是说笑了,大家看看,这能看出是画的鸡吗?” 她越说越提高了音量:“你看常鸿大师画的,那才叫真正的画!我的虽然比不上大师,但至少能看出是个鸡来。” “栗宝这画,颜色乱七八糟,连鸡的脚趾都画错了!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浪费颜料,浪费大师的时间。” 此话一出,几个下人也跟着窃窃私语。 “许小姐说得有道理,这画确实不尽人意。” “我家两岁小儿涂得都比这好。 许媛媛听得更加得意,又看向常鸿大师道:“大师,您说是不是?栗宝这样根本不配为您的徒弟。” 常鸿大师点了点头道:“确实小小姐这画的鸡不像鸡,毫无天赋可言。” “常某认为,画画并不适合小小姐,还是寻个别的去学吧。” 他本就不想收栗宝为徒,这许小姐给他递了台阶下,他求之不得。 小奶团紧紧攥着衣角道:“栗宝画的就是咕咕!” 只是她喜欢咕咕的羽毛,给了她很多灵感,就多画了几笔,为什么要画一模一样的咕咕在纸上! 一旁的柳言明脸色一沉,冷冷看向许媛媛: “许小姐,栗宝只是个三岁孩子,能画出自己眼中看到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画画本就没有绝对的标准,何必用规矩去苛责一个孩子?” 燕云芝也收起了笑容,对常鸿大师道: “多谢大师指教,但看天赋并非从一幅画中就能看出,栗宝还年幼,现在定论恐怕太早。” “公主殿下恕罪!常某实难收栗宝为徒。”常鸿大师向前叩拜道。 “罢了,罢了。”燕云芝摆手,不再强求。 许媛媛心中暗喜,这野丫头懂什么书画?也妄想拜常鸿大师为师。 她上前行礼道:“常鸿大师,小女仰慕您的画作多年,不知大师可否收小女为徒?” “这位姑娘倒是有几分天赋,常某可记你为外门弟子,不知你可愿意?” “谢大师!弟子拜见师父!” 许媛媛得意地瞥了了栗宝一眼。 虽说是外门弟子,但也比栗宝连师父都没拜上强。 纵使是公主殿下看中捡来丫头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听见师父不愿收那野丫头为徒,公主殿下脸都变绿了!” 许媛媛绘声绘色给柳熙羽讲今日之事。 “为娘早说过,那野丫头怎配拜常鸿大师为师?” “公主殿下对那野丫头不过是图个新鲜,等这股劲儿过了,自然就腻味了,也就不会再上心。” “到时候为娘再帮你敲敲边鼓,把你推到公主跟前,让她认你做干女儿,往后你在京里的路可就顺多了!” “谢谢母亲!”许媛媛亲昵地搂住柳熙羽的胳膊。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公主府还沉浸在一片沉寂中。 一声清亮的鸡鸣划破宁静:“喔——喔——” “哪儿来的公鸡呀?”几个侍女揉着眼睛嘟囔道。 “不知道啊,咱们公主府何时养鸡了?” “难道是昨日那只?” “那鸡不是公主殿下说看着眼疼,已经送出府了吗?” 常鸿大师昨夜留宿府中,素来起得早。 他推开窗户欲透透气,忽然瞥见门外石凳上踩着一只威武的大公鸡。 那公鸡的毛色与神情似曾相识,却比昨日众人画的那鸡花色更大胆,神采更雄赳赳。 “府中还养鸡……” 话音未落,他猛然想起:“这、这不是栗宝画上那只公鸡吗?” 忆起栗宝画作的细节,连忙去数那公鸡的爪子。 竟真全少了一个趾! “怪哉!怪哉!”常鸿大师惊道。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当真有毛色如此,且仅有三趾的公鸡! 推开门想要细看,公鸡却被惊得扑棱翅膀,飞走了。 常鸿大师满院子追鸡,见过的下人无不目瞪口呆。 虽年事已高,常鸿大师腿脚依旧利索,只是始终差那公鸡一步。 一路追到书房,下人来不及阻拦,常鸿大师也跟着径直进去了。 公鸡也是飞累了想要歇歇,就见这不罢休的还跟了上来。 无奈抖了抖翅膀,径直钻入屏风旁一幅空白画卷中。 刹那间,画卷上浮现出昨日栗宝那幅遭人嘲笑的公鸡图。 常鸿大师只从书中看过,传说画有一至高境界,乃是落笔成物,虚实难辨,却从未想过传说竟能成真。 他惊得呆愣原地,连燕云芝唤他都未曾听见。 “常鸿大师?”燕云芝再次开口,吩咐下人轻摇他的身子。 他这才从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结结巴巴指着:“这画、画……” 燕云芝一看便了然,让周围的下人悉数退去。 “公主殿下,画中之物竟成真了!”常鸿大师激动道。 “是常某有眼无珠!贵女天资卓越,画仙转世!恳请殿下恩准,让常某再细赏一眼那幅神画!” 常鸿大师眼中燃着热烈的光,重重地跪地叩首。 燕云芝点头应允。 常鸿大师上前细细端详,眼中满是赞许,频频点头: “妙哉!妙哉!用色大胆,用笔细腻,常某着实惭愧,昨日竟未发现这颗蒙尘之珠!” 燕云芝郑重叮嘱:“大师切莫将此事告知旁人。” “殿下,此等神通太过惊人,常某恐难隐瞒许久。” “能瞒多久便瞒多久。” “是。”常鸿大师应声,目光却仍黏在画卷上。 “殿下,小仙童用笔虽绝,但细节处理尚有欠缺。常某不才,愿倾囊相授,还请殿下恩准收她为徒!” 昨日他拒不收徒,今日却主动求徒,燕云芝不想叫他就这么如愿,于是道:“你自己与她说吧。” 常鸿大师兴冲冲退下。 在走廊撞见一侍女,便抓着上前问道:“敢问小小姐在何处?” “小小姐还未醒呢。” 第一卷 第17章 应该拜栗宝为师 得了信儿,常鸿大师便守在门外等着。 清晨露重,寒意浸骨,虽未到严冬,却也冻人。 雀儿开窗通风时,见着昨日高高在上的常鸿大师立在廊下。 眉头凝着层薄霜,模样竟有几分狼狈,不由得吓了一跳。 雀儿小声嘀咕:“这是作何?” 一旁婢女道:“不知道啊,打大清早就在这儿候着了。” 许媛媛特意起了个大早,拿着自己的画作寻过来,想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师父,弟子有几处疑问,想向您请教。” 可谁知常鸿大师压根没理会她,目光紧盯栗宝的房门。 门一推开,他便快步冲了过去。 “栗宝!昨日你那幅公鸡图,实在让常某受教!” 小奶团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常鸿大师语气愈发诚恳:“栗宝,你愿不愿意让常某做你的师父,领你更进一步?” 许媛媛惊得僵在原地。 常鸿大师今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主动倒贴收那个野丫头当徒弟? “常鸿大师,栗宝实在愚笨,怕是难当大师之徒。”许媛媛插嘴道。 “若是栗宝愚笨,尔等岂不是蠢笨如猪?栗宝是老夫见过最具灵性的孩子,半点不掺假!”常鸿大师急切道。 而栗宝只是“哦”了声,打了个哈欠道:“挡路了哦!” 见她想走,常鸿大师连忙蹲下身,视线与小奶团平齐:“昨日是常某看走了眼,今日特来澄清。栗宝,你再考虑考虑,愿不愿拜常某为师?” 他自觉盛名在外,这般低声下气,一个小奶娃娃定然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小奶团子脑袋一摇,脆生生道:“不要。” “真是不知好歹!”许媛媛嗤笑一声,对常鸿大师劝道: “师父,您看她求学态度如此敷衍,还是不要收她了。” “闭嘴!”常鸿大师只觉得许媛媛一张嘴好生碎,影响他收栗宝为徒! “再多说一句,常某便逐你出师门!” 许媛媛噤了声。 常鸿大师看向面前矮他半个身子的小团子,认真道:“常某不才,但论起画技,在这京城乃至天下,也能排上一二。” 小奶团子依旧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 常鸿大师急了,从怀中掏出几幅自己的旧作: “你看看,这是常某画的鸟。你瞧这鸟儿的神态、这羽毛、这红喙,皆是常某钻研多年所得,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常某画得更通透。” 栗宝低头看了看画,更加厌弃的看了眼常鸿大师,奶声奶气道: “这些鸟鸟都好伤心呀!每一只的眼里都没有光,只怕怕的。” “我才不要认伤害鸟鸟的人当师父!” 她说完便跑开了。 常鸿大师递画的手僵在半空。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 他为了画好鸟,将数百只鸟困在自家鸟林,日夜观察描摹。 自以为得了真知,却没想到画出来的鸟儿眼中无神,千篇一律。 “常鸿大师,这野丫头能懂什么?” 许媛媛上前道:“她不愿拜您为师,那是她的损失。” 她本以为这番话能安慰到常鸿大师,没想到常鸿大师恼道: “你懂什么?栗宝的画艺,早已在我等之上!她所说的,你我悟个半载也未必能参透。若是论起师徒,本该是常某拜栗宝为师才对!” “对!拜栗宝为师!” 常鸿大师灵光一现,寻到了好法子。 许媛媛万分震惊。 什么?拜栗宝为师? 那栗宝岂不是成了她的祖师奶,而自己成了栗宝的孙徒!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常鸿大师回去后,立刻修书一封,询问公主殿下是否愿意让他拜栗宝为师。 燕云芝问过栗宝后,回信给常鸿大师。 “若是你能将林中所困的鸟儿悉数放归,栗宝便会考虑一二。” 过了几日,正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栗宝正盘腿坐在榻上撸猫,大黄舒服地呼噜着。 窗外忽然飞进来几只雀鸟,落在桌案上蹦蹦跳跳。 大黄顿时来了精神,高兴地扑上去追,可那几只雀鸟竟半点不怕,扑腾着翅膀,反倒把大黄的猫脑袋踩在爪下。 “臭鸟!竟敢戏弄本喵!”大黄气鼓鼓地抬起爪子想要反扑,那几只雀鸟却丢下口中叼着的柳枝,顺着窗户飞走了。 它憋了一肚子气,没好气地凑到栗宝跟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这是那臭鸟留的信儿?看来常鸿大师真把它们放了。” “对啊。”栗宝捡起柳枝,在指尖绕着圈玩。 “那你当真收他当徒弟?”大黄爪子扒拉了两下柳枝。 栗宝摇着小脑袋道:“不一定哦。” 心里却嘀咕着,收了徒弟是不是就没时间玩啦? 鸟鸟说这柳枝子是送给她的礼物。 栗宝把柳枝插进门外的土里,原本蔫巴巴的枝条竟很快舒展开嫩叶,重新换发了生机。 “这树枝子有什么神奇的?”大黄凑上去闻了闻。 “不知道呢,鸟鸟说我或许会需要它。”栗宝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摸着新抽的嫩芽。 “能帮本喵找到丢失的珠子吗?”大黄忽然眼睛一亮。 栗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大黄丢的珠子是什么样子的呀?” “唔……让本喵想想。”大黄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比划着: “大概是墨绿色的,有一个爪子这么大。” “以前是被本喵放肚子里的。” “在肚肚里?”栗宝奶声奶气道:“是吃进去的吗?” 大黄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记不清啦!” “可是……肚子里的珠子怎么会丢呢?” 栗宝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忽然道:“难不成是大黄拉臭臭拉出来的!” “喵呜!怎么可能!”大黄用爪子拍了拍栗宝的衣角。 “嘻嘻,玩笑啦!”栗宝摸了摸它的背,安慰道:“会找到珠子的,大黄。” 大黄傲娇地“喵”了一声,转身就走。 哼!它准备几个时辰不理栗宝。 可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小奶团的声音:“大黄,吃小鱼吗?” 肥猫立刻原地转身,一头扎进栗宝怀里:“吃!本喵吃!” 第一卷 第18章 三哥哥 没过几天,天气回暖,柳枝长出一叶细嫩小芽。 燕云芝牵着个戴着银纹面具的少年踏进屋内时,栗宝正在追不慎飞入的蝴蝶。 见娘亲来了,小奶团立刻转了个方向,扑入燕云芝怀中:“娘亲!” “栗宝乖。”燕云芝接住她,揉了揉软乎乎的发顶,笑着道: “这是你三哥哥,咱们今日和三哥哥一起去凌霄阁看爹爹。” 栗宝下巴抵在燕云芝肩头:“咦!三哥哥长得好漂酿啊,是栗宝见过最漂酿的人!” 柳星颜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藏到屏风后。 自己左脸上长着一块巨大的黑斑,几乎遮住了半边脸颊。 他自认为模样丑陋不堪,自卑怯懦,不敢与人对视。 “三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栗宝凑上前,小脑袋几乎要贴到他面具上。 柳星颜被这张白净稚嫩的小脸盯着,顿时慌了神,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许久没被人这样看着了。 但栗宝的眼神是单纯的,他并没有排斥的感觉。 这让他紧绷的心松了些,结结巴巴道: “栗、栗宝好……” 他想要将自己的脸转开,却像被栗宝的视线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栗宝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如同细密的小针,在他每个毛孔都扎了扎。 柳星颜只觉得脸上一阵酥麻。 一只小手伸出来,还碰了碰面具的边缘。 小奶团奶声奶气问道:“哥哥为什么戴面具呀?” “因为你三哥哥脸上有疾,不方便见人。”燕云芝温柔解释道,轻轻按住栗宝的小手。 “噢。”栗宝乖乖点头。 “你、你不要靠我这么近!”柳星颜又站远了些。 他们都说自己的黑斑是恶疾,会传染。 于是他平日里离人很远,即使是母亲,也不曾在她怀中像栗宝这样撒娇。 而栗宝却不在意他说的恶疾会传染。 又仰着小脸问道:“哥哥脸上的疾是不是很痛啊?” 柳星颜一怔,指尖下意识扶住面具。 他脸上的黑斑的确时常作痛,有时令他难以入睡,或令他难以自控,面容也因此而扭曲。 同龄的玩伴见着他这样扭曲的面容,被吓哭,暗地里骂他是丑陋妖怪。 柳星颜沉默点了点头。 谁知,栗宝却忽然踮起脚尖,嘟起小嘴对着他的面具吹了吹。 “哥哥呼呼,呼呼就不痛啦!” 温热的气息透过面具缝隙吹在脸上,原本隐隐作痛的脸颊竟渐渐暖了起来,疼痛感一点点消散了。 柳星颜惊讶地捂住脸,声音都有些发颤:“啊……真的不痛了。” 燕云芝也又惊又喜:“栗宝可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呀!” 柳星颜这折磨人的脸疾她曾找来许多医师为他医治过,可并无效果。 如今栗宝呼一呼,竟当真把痛给呼走了。 “痛痛飞走啦!”栗宝开心道,小手又戳了戳柳星颜的面具: “三哥哥,栗宝能看看面具下面吗?” 疼痛消失后,面具确实有些闷。 柳星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摘了下来。 半边被黑斑笼罩的脸颊暴露出来,与另一边的光滑白皙形成鲜明对比,乍一看确实有些吓人。 栗宝细细端详着三哥哥脸上的黑斑,那小模样竟十分认真。 柳星颜垂下眼,过了片刻,却听见栗宝问道: “三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小黑狗呀?” 此言一出,柳星颜顿了顿。 他小时候确实养过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狗,可那小狗早就死了。 就在小狗死后不久,他发了三天高烧,脸上渐渐长出了黑斑,变成了现在这样。 “确有此事。” “那就对啦!”栗宝一脸神秘莫测道:“三哥哥这样,是因为小狗在保护三哥哥呢。” “保护我?”柳星颜茫然地看着她。 “三哥哥到时候就知道啦!”栗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柳青颜虽不解,仍“嗯”了一声。 他抬手想要重新戴上遮脸的面具,胳膊却被努力够到他胳膊的小奶团轻轻按住。 “三哥哥等一等呀!” 奶团子转身朝着桌案奔去,从桌案上拿起一只毛笔,又飞快的跑回来。 她踮起脚尖,拉了拉柳星颜的衣领:“三哥哥蹲下一点,栗宝够不到啦!” 闻言,柳星颜乖乖俯下身。 栗宝拿着毛笔画在他脸上,画过的地方凉凉的,湿乎乎的感觉,但很快就干了。 “好啦!”栗宝欢快道,小胖手拿出一面铜镜。 “三哥哥,栗宝画得好看吗!” 柳星颜接过铜镜,就见那片黑斑之上画满了暗紫色条纹。 笔触顺着黑斑的肌理自然延展、交错,竟像是天生长出的半面面具,不细细端详根本看不出破绽。 “这个紫棠色是二哥哥送给栗宝的呀,只溶于油呢,三哥哥平时洗脸都不会洗掉哦!”小团子挺着小胸脯,一脸邀功的小模样。 “谢谢栗宝!栗宝画得好看极了!” 柳星颜笑道,指尖轻轻抚过脸颊上的纹路。 有了这个,他再也不用戴那个厚重闷热的面具了。 得到夸奖,栗宝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她虽年纪小,却早有了美丑的意识。 三哥哥长得那样漂酿泥!想多看几眼! 片刻后,下人送来食盒,三人一同移步凌霄阁。 玄清道长早已在此等候,身前布下一圈引灵的法阵,并以奇术暂时稳住驸马的心神。 可驸马柳长庚时而安静,时而咆哮。 此刻正朝着玄清道长发出癫狂的大笑:“哈哈哈!玄清!别白费力气了!我绝不会罢休的!” “你休想!休想!看我撕碎你!哈哈哈哈!” 笑声诡异扭曲,听得周围的下人毛骨悚然,纷纷躲到远处。 几个下人之间悄悄传出驸马被厉鬼附身的消息。 三人赶到时,玄清道长额上已满是汗珠,脸色发白,显然已耗尽大半功力。 但即使这样,他仍无法将附身在驸马身上的厉鬼彻底驱除。 燕云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一道小黑影已飞快冲了出去。 “栗宝!”她急忙出声唤道,但为时已晚。 栗宝已经靠近爹爹,并且一把抱住了。 第一卷 第19章 看爹爹 玄清道长此刻青筋暴起,那厉鬼本受他限制到了极限,马上要冲破他的法阵。 栗宝这一抱竟将厉鬼的戾气悉数击散。 骤然间,他感受不到那厉鬼的气息了。 栗宝抱着爹爹不撒手,小手里还抓着串糖葫芦,不等柳长庚反应,垫着脚便将半串糖葫芦塞到他嘴里。 “爹爹,吃这个!好好吃的!” 柳长庚神色呆愣,眼神空洞,像个人偶般咀嚼着嘴边的糖葫芦。 山楂将他的两腮鼓鼓撑起,活像个松鼠。 “爹爹,好吃吗?”栗宝迫不及待地问 柳长庚依旧眼中无神,却口中磕磕绊绊道:“甜……甜。” 栗宝笑了,将一整串糖葫芦都塞到爹爹手中。 玄清道长收了力,与柳长庚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他慢吞吞地吃掉了整个糖葫芦。 他也分不清是柳长庚吃的糖葫芦,还是那身体中的厉鬼吃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不解,又看见小奶团子提着堪比自己半身高的食盒,摇摇晃晃地走到柳长庚脚边放下。 “爹爹,娘亲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爹爹慢慢吃呀!” 她知道爹爹最喜欢吃好吃的。 之前她来看爹爹带的好吃的,爹爹全都吃完了。 三公子柳星颜,见他父亲蓬头垢面,眼中浑浊,顿时红了眼眶。 他上前跪下:“父亲,孩儿来看您了。” 可柳长庚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神情麻木。 “三公子,厉鬼虽然被控制住,但你父亲神魂未归位,现只是一具躯壳。”玄清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柳星颜的眼泪终忍不住滚落,万般心酸涌上心头。 他为父亲疯癫之症踏遍千山万水到处求医问询,讨来的方子不计其数,却都无任何效果。 父亲,是孩儿无能啊! 昔日场景历历在目,他父亲本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灯下耐心指导他功课,春日里陪着他游湖泛舟,笑起来温文尔雅。 而如今却被困在这一隅之内,饱受厉鬼折磨,形同废人。 “敢问道长,那厉鬼是何来历?”燕云芝目光凝重的看向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将法器收起:“这厉鬼怨气非常,功力深厚,贫道也无法窥得一二。” “栗宝说他来自麓山。”燕云芝道。 “哦?栗宝是如何得知?”玄清道长很是好奇地问。 燕云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是栗宝那日无意间与本宫提及的。” 玄清沉吟片刻,缓缓道: “厉鬼者,皆因前世怨念缠身,死后魂魄不散,受怨气操控而滞留人间。” “若真如公主所言,或许找到它的家人,解开它心中郁结,它便会自行离开驸马的身体,重入轮回。” 他忆起古书中记载,曾有圣贤僧人以善念感化恶鬼,引其归正。如今看来,这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路。 听到这话,燕云芝的心猛地怦怦直跳。 三年了,驸马的疯癫之症终于有了破解之法! 这一切,多亏了栗宝,她真是她们家的小福星! 柳星颜对着玄清深深一揖:“谢玄清道长指点迷津,星颜日后必将百倍奉还大恩!” 玄清摆了摆手,笑道:“贫道道行有限,真正立了大功的,是你的小妹妹栗宝。要谢,便谢她吧。” “栗宝?”柳星颜茫然地看向母亲。 见燕云芝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方才栗宝轻轻一吹,便驱散了自己脸上多年的隐痛。 他这个小妹妹,莫非是仙童转世?母亲究竟是从哪里捡到的这个神仙妹妹。 燕云芝简单将捡到栗宝的经过告诉了柳星颜。 听到神仙显灵,降下“喜得贵女”四个大字,柳星颜更觉得栗宝是个小仙童,对妹妹愈发崇拜起来。 “不论栗宝是仙童也好,还是凡人也好,娘亲都准备将她认作嫡女。”燕云抬了抬下巴道。 她本想几日前便带栗宝拜祠堂、认祖归宗,只因那时驸马神智略有恢复,并非全然疯癫之态。 认嫡女乃是大事,她想告知柳长庚一声,故今日特意带栗宝一同前来。柳星颜自然赞同。 他们兄弟三人,并无姐妹,有这样可爱软糯的小妹妹,是他们的福气。 更别说小妹妹还是神仙赐下的。 见如此,燕云芝向柳长庚走去。 她身着莲纹锦缎长裙,仪态端重,尽显皇室的威仪。 柳长庚目光呆滞,可在与燕云芝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浑浊的眼底竟闪过丝异样,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之前的混沌。 燕云芝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欲将栗宝收为嫡女,你意下如何?” 柳长庚依旧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咀嚼着食物。 过了片刻,燕云芝轻轻点了点头,朗声道:“既无异议,便是默认了。” 她转过身,提高声音对周围的下人宣告道: “即日起,栗宝便是本宫的嫡女,公主府的小姐。择吉日,本宫将带她拜谒祠堂,认祖归宗,为公主府增添血脉。” 下人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多言。 驸马本就并无实权,公主府皆是听公主殿下发落。 此番问询,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以往柳长庚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对公主殿下客气礼貌,从不敢僭越。如今虽是痴傻之态,燕云芝也不愿直接忽视他,尽量将柳长庚的面子做足。 毕竟柳长庚住在这里,也是需要这些下人们照顾的。若不这样,这些下人,少不得会对驸马有所苛待。 燕云芝俯身,温柔地拉起栗宝的小手。 栗宝扬起小脸,好奇地问:“娘亲,什么是嫡女呀?” 燕云芝忍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嫡女就是在公主府里和娘亲一样的小女主人。” “那栗宝和爹爹、哥哥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吗?”栗宝又问道。 “是啊,我们都是一家人。”燕云芝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栗宝开心地原地转起圈来。 耶~她有家人了。 原来她没有娘亲。现在她不光有娘亲了,还有爹爹和哥哥们。她以后再也不是没人疼的孩子了! “走,娘亲带你去选制衣裳。”见栗宝如此高兴,燕云芝也不由得勾起唇角。 栗宝闻言,蹦跳着拉住燕云芝的手,又转身向柳长庚挥了挥另一只手: “爹爹再见,栗宝下次再来看你。” 第一卷 第20章 大哥哥 “哐当”一声,青花瓷瓶被柳熙羽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瓷片四溅。 “公主要带那个死丫头拜祖宗,认嫡女?”柳熙羽尖声道。 “是,奴婢亲耳听见的。”阮碧低着头道:“公主在凌霄阁当着所有下人,亲口询问了驸马的意思。” “问驸马?”柳熙羽眉头一皱。 “我哥哥难道恢复神智了?” “回夫人,驸马并未开口说话,公主殿下只道……只道驸马默认了。”阮碧小心翼翼地回道。 “岂有此理!这分明是折辱我柳家!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也配入我柳氏宗祠,做嫡女?” 柳熙羽对阮碧道:“你去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去给我娘,就说公主殿下不顾柳家颜面,要认一个捡来的小杂碎做嫡女!”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办。”阮碧行礼退下。 柳熙羽又叫来许媛媛,一见到她,便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女儿啊,你说我们柳家招谁惹谁了?公主殿下竟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竟要认那个捡来的做嫡女。” “柳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不受这般折辱啊!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怕是也要责骂我们不孝啊!” 许媛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母亲道认嫡女一事。 她不过六七岁年纪,哪里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心疼母亲哭得伤心欲绝,于是攥紧了拳头: “母亲,您别哭了,女儿该怎么做才能帮您?” 柳熙羽这才止住了哭声,紧紧握住她的手道: “对,找你大表哥!公主殿下定会顾及他的意愿。” “大表哥?”许媛媛有些犹豫:“表哥他不是卧病在床,如何能改变公主的想法?” “你傻啊!你那大表哥是公主最心疼的,他开口反对,公主顾及他的身子,定然不会执意为之。他和那个捡来的孰轻孰重,还不明白吗?” 许媛媛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海棠院内,药香弥漫。 柳承泽正倚在塌上,剧烈地咳嗽。 他脸色苍白,咳出的帕子上隐有血丝。 一旁的侍女春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焦急道:“公子您咳血了。” 柳承泽扶着他坐起,沉声道:“不碍事。” 他经脉全断,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后半生注定要与轮椅为伴。 比起这咳几口血,又算得了什么? 春莹端来一碗汤药,柔声道:“公子,该喝药了。这是李太医新配的方子,每日喝三次,定能好转些。” 见柳承泽无动于衷,春莹从衣裳内摸出块蜜饯出来,哄道:“公子您喝下后,含着这块糖就不苦了。” 柳承泽这才动了动手,接过药一饮而下。 半晌,他面色难看,接过春莹递过来的蜜饯才好些。 这时,许媛媛哭哭啼啼跑来,扑到榻边。 六七岁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柳承泽将她抱住,轻声问道:“媛媛,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不肯说,柳承泽从箱子里拿来几件新鲜玩意逗她,许媛媛才带着哭腔道:“是那个野丫头。” 她咬着唇:“不过是个捡来的,如今竟要被公主殿下认作嫡女,入柳氏宗祠!表哥您想想,她来历不明,指不定怀着什么坏心思呢!” 柳承泽还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为了这。 栗宝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娘亲想认嫡女的事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并不意外,于是劝道: “不过是认个女儿,母亲自有考量,媛媛不必如此激动。” 许媛媛急忙道:“承泽哥哥你不知道!我昨日亲眼瞧见那野丫头趾高气扬打骂府里的下人,还偷了罗管家小女儿的金镯子!“ 她越说越气愤:“公主殿下定是被她的表象给骗了,这样品性败坏的丫头若是成了嫡女,不是毁坏公主殿下的名声吗!” 柳承泽听得皱眉,他最看重家族颜面,于是问向春莹:“此事当真?” 春莹摇了摇头:“回公子,奴婢不知是否有此事,不敢妄言。但栗宝姑娘确实来历不明,府中下人都知道她是公主殿下捡来的。” “承泽哥哥,你难道还不相信媛媛吗?”许媛媛委屈道。 她幼时曾在公主府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便是柳承泽悉心照料,两人感情素来深厚。 见表妹哭得可怜,柳承泽心中一软,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哥哥自然信你。” 许媛媛扬起满是泪珠的小脸道:“那日常虹大师来教画画,那野丫头当众羞辱媛媛,说媛媛不配拜常虹大师为师。” 柳承泽皱眉道:“媛媛自小学画,在同龄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技艺,如何不配为常虹之徒?” 许媛媛吸了吸鼻涕道:“大概因媛媛身份。” “媛媛自知身份低微,只求母亲能平安生下弟弟,等弟弟降生,我便立刻离开公主府,绝不碍她的眼。” 柳承泽脸色沉了下来道:“母亲不过可怜这丫头孤苦无依,没想到她却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了!” 他重重撂下茶杯,怒火中烧道:“媛媛你是我妹妹,若离开也不应是你离开。” “我这就去找母亲说清楚,柳家的嫡女,岂能是这等不知礼数的货色!” 春莹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公子三思!公主殿下决意认栗宝姑娘为嫡女,必然有其缘由。公子这样贸然前往,只会惹得公主殿下不快。” “一个丫头还想掺和主人的事,我看这海棠院要换主子了。”许媛媛挑眉瞥了春莹一眼 春莹“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公子,并无他意!”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柳承泽摆了摆手。 “但母亲仁慈,难免会被外面有野心之人利用。” 许媛媛见柳承泽竟对一个丫鬟解释,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再多想。 春莹默默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柳承泽余光瞥见春莹,心头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快。 他将这不快归于对那野丫头荒诞行径的气愤,于是让春莹拿来轮椅,扶他坐上。 第一卷 第21章 争吵 燕云芝刚陪着栗宝选好几匹云锦,正吩咐下人赶制新衣,就见春莹推着柳承泽进来。 见大儿子面色不好,燕云芝放下手中的锦缎,问道:“怎么了?是谁惹你了。” “母亲!”他对着燕云芝作一揖道:“您不能认栗宝做嫡女!” 燕云芝眉头微蹙,她这大儿子自幼习武,性子直率莽撞,向来不过问府中琐事,如今又是谁在煽风点火? 她目光淡淡扫向春莹。 春莹得了公主殿下眼色,上前道:“殿下,方才许小姐来找了大公子,想来是许小姐与栗宝姑娘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听罢,燕云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随即道:“承泽,认栗宝为嫡女之事,母亲已经决定,且问过你父亲的意思,无需再议。” “父亲如今神智不清,怎能作数?”柳承泽反驳道,目光冷冷扫过躲在燕云芝身后的栗宝。 “更何况,这丫头品性败坏,昨日有人亲眼瞧见她偷窃人金饰,打骂下人。” “这般年纪便惯会偷鸡摸狗、仗势欺人,这样的人若是入了府中做嫡女,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栗宝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小身子往后缩了缩。 大哥哥的样子可怕啊! “娘亲,栗宝没有偷东西。”小奶团子说完后又迅速缩回娘亲身后。 燕云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看向柳承泽目光严肃了几分: “承泽,栗宝性子纯良,本宫日夜与她相处,岂会不知她的品性?你莫要听信旁人谗言,污蔑一个孩子。” “这是媛媛亲眼所见,如何有假?”柳承泽愈发激动。 “母亲,您就是被这丫头给骗了,她来历不明,心机深沉,只是假意讨您欢心!” “够了!”燕云芝厉声打断他。 “栗宝是本宫亲自选定的嫡女,她的品性本宫自然担保。你身为兄长,不仅不辨是非,反而听信挑拨来指责一个孩子,成何体统?” “母亲!”柳承泽攥住轮椅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孩儿虽身有残疾,但公主府的脸面比一个野丫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 “公主府的脸面?”燕云芝气笑了。 她站起身,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柳承泽。 “栗宝认嫡女之事,本宫意已决,无需再议。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便回自己院落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何为长兄之道!” 柳承泽怒气冲冲地离去,竟连礼数都忘了。 燕云芝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脑子缺了根筋。 他那驸马爹也是个文采艳艳的状元郎,不知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栗宝小脑袋埋在她的衣衫上,迟迟不肯出来。 “娘亲,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栗宝?” 燕云芝把小人儿拉出来,将人搂到怀里。 低头一见那小人儿的脸都哭花了。 她既是又心疼又想笑,柔声解释道: “不是栗宝的错,是大哥哥一时糊涂,听信了旁人的话。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喜欢栗宝的。” 栗宝撅着小嘴,奶声奶气道:“大哥哥好凶啊!” 柳承泽自小习武,体格宽大,身上自带一股戾气,栗宝被吓着了也属正常。 燕云芝知道她有些被吓着了,哄了许久,才见奶团子重新扬起笑容。 三哥柳星颜听说这件事之后,急切地起身。 “不行,我得去找大哥说说!” “坐下。”二哥柳言明伸手按住他,“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连母亲的话都听不进去,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讨没趣,反而让他更反感栗宝。” 柳星颜觉得二哥的话有道理,他挠了挠头,“那……那怎么办?” 柳言明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大哥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且最看重家族颜面,眼下硬劝无用,得先寻得证据。” “大哥说梨宝偷金饰一事定有蹊跷,若是许媛媛故意栽赃陷害,待拿到证据后大哥自会醒悟。” 柳星颜眼睛一亮:“二哥说得对,大哥是凭偷金子一事认定栗宝品行不端,但若根本没有这事,大哥定不会阻拦认栗宝做嫡女。” 柳承泽回去后,猛地呕了一大口鲜血。 春莹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往外跑:“公子,我这就去求公主殿下请太医!” “别去!”柳承泽抓住她的胳膊。 “公子,您的身子最重要,切莫因为一时之气,坏了身子啊!”春莹急道。 柳承泽面色灰白,眉头紧皱,浑身七经八脉如全炸开般剧痛无比。 豆大汗珠从他额头上低落,但攥住春莹的手却越来越紧,毫无血色的唇瓣轻启: “想来是刚才怒火攻心,牵动了心脉。” “在塌上休息一下便好了,不用担心。” “公子!”春莹红了眼眶,却拗不过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榻上这一躺便是三天。 直到第四日,柳承泽稍面色有所改善。 春莹端来汤药,提议道:“公子,今日天气晴好,喝了药后,奴婢推您出去走走,晒晒日光,对身子也好。” 柳承泽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院中,喜鹊上枝头,枯木中也隐约有复苏的影子。 这座昔日的皇家避暑别院,景致本就极佳,院中有座石桥横跨碧波,连接着芳华亭与主院,栗宝最爱在这石桥上跑来跑去。 此刻,石桥上正传来小奶团欢快的笑声。 栗宝攥着风筝线,蹦蹦跳跳地跑着,柳星颜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自从栗宝给她画了半面花钿,他便极少再戴面具。 春日的暖阳洒在他脸上,那紫棠色的纹路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往日的自卑怯懦,早已被妹妹的纯真驱散了大半。 “栗宝,你慢点跑,别摔着。”柳星颜不放心地叮嘱着,他这个妹妹活力充沛,从早上能跑到晚上。 “知道啦三哥哥!”栗宝回头吐了吐舌头,风筝在她手中越飞越高。 忽然,柳星颜想起什么道:“对了栗宝,二哥哥今早说买了春喜堂的糕点,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第一卷 第22章 推倒了 春喜堂是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生意络绎不绝。 二哥哥最近在研制新的糕点,买了不少那儿的糕点,拿来参考。 栗宝一听“糕点”二字,眼睛发亮,点头道:“好呀好呀!三哥哥快去快回!” 柳星颜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栗宝一人在石桥上继续放风筝。 没过多久,阮碧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柳熙羽从远处走来。 “夫人,今儿个天气真好。”阮碧道。 “可不是嘛,但有碍眼的,看着就眼疼。”柳熙羽瞥了一眼正在放风筝的栗宝。 栗宝并没有注意到她,正仰头看着天上飞得高高的风筝。 “阮碧,那风筝碍着本夫人晒太阳了。”柳熙羽不耐道,抬了抬下巴。 阮碧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从栗宝手中抢过风筝线。 栗宝猝不及防道:“还给我!” 她踮着脚尖去够,可她个子太矮,根本够不着阮碧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碧松开了线。 “风筝,我的风筝呜呜!”风筝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从空中跌落,砸进了不远处的苗圃里,断成了两半。 那是三哥哥花了三个晚上才给她做的风筝,上面还画着她最喜欢的两只鸳鸯! 栗宝心疼得直掉眼泪,对着阮碧吼道:“你这个坏人!还我的风筝!” 阮碧冷哼着将栗宝一把推倒在地。 “呜呜!呜呜!” 栗宝手心被石子划伤,痛得大哭。 柳熙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果然是没娘教的野种,见着本夫人也不行礼,一点规矩都不懂。” 栗宝攥紧小拳头:“那是三哥哥给我做的风筝!你赔我!” “赔?哈哈哈哈!”柳熙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阮碧说:“你听到没有,这小野种让本夫人赔她。” 她抬脚往栗宝受伤的手背上碾了碾,狠厉道:“若非是你个野种坏我好事,这公主府早已是本夫人囊中之物了。” “那是什么?” 柳承泽见着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跌落下来。 “春莹你去看看。” 春莹小跑着迈入苗圃中,弯腰将东西拾起来。 “哎呀,公子。这是个鸳鸯风筝。” 风筝已被摔成两半,上面还挂着枯枝叶子。 “瞧着是那边落下来的。”春莹指了指。 柳熙羽正得意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春莹推着柳承泽正往朝这边来。 忽然计上心来。 她强硬地将倒在地上的栗宝拽起来,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啊!” 这一声正好让走近的柳承泽听见,他抬头望去,正看见柳熙羽身体歪斜,朝着石桥下倒去。 柳承泽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上前扶住她。 可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柳熙羽从高高的石桥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夫人!”阮碧尖叫着,立刻跟着跑下石桥 柳熙羽双手紧紧捂住隆起的肚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血!好多血!”阮碧指着柳熙羽身下浸透的血迹,大呼道:“夫人您流了好多血。” 她上前抱住柳熙羽:“救命啊!栗宝小姐推我们夫人摔下来了,夫人还怀着身孕!” 柳承泽看到那片血迹,瞳孔骤然紧缩,他对着春莹道:“快!快去请大夫!” 柳熙羽蜷缩在地上,虚弱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两手捂住肚子,下身鲜红的血迹早已染红了衣服。 栗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却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栗宝推的!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这时,柳星颜提着糕点赶了回来,见石桥下围了一群人,中间的柳熙羽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忙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承泽冷冷地看着栗宝:“这孩子将许夫人从桥上推下来。” “许夫人身怀有孕,现在情况不明。” “怎么可能?”柳星颜不信道:“栗宝怎么会推他?” “我亲眼所见!”柳承泽狠狠道:“至于原因,你就要问她了!” 栗宝咬着嘴唇,语气坚定地重复道:“栗宝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没过多久,大夫匆匆赶来,立刻为柳熙羽把脉。 他的脸色凝重,片刻后摇了摇头:“许夫人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我的孩子!我的可怜的孩儿啊!”柳熙羽立刻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她抓住大夫的衣袖,哀求道。 大夫面露难色:“夫人放心,我会开几服药,先为您稳住气血,保住性命要紧。”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推倒许夫人致其流产,此等劣行,若不严惩,日后必成大患!来人,将大板拿来!” “大哥,万万不可!” 柳星颜立刻拦住他:“栗宝才三岁,若是这几板子打下去,轻则终身残废,重则性命难保啊!” “终身残废又如何?”柳承泽冷笑,“许夫人的孩子可是失去了一条性命,她受点罚算什么?” 几个下人已经拿着大板走了过来,就要上前按住栗宝。 “住手!”燕云芝大喝一声。 她刚得知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母亲,栗宝推搡许夫人,致其流产,此等恶行,必须严惩!儿子惩罚她,罚之有理!” “你又如何知道是栗宝推的许夫人。”公主殿下沉声问道。 “儿子亲眼所见!”柳承泽道。 “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是栗宝伸手推了许夫人一把,许夫人才从桥上摔下去的!” “母亲,您就是太宠爱她了,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 继续道:“这种品性卑劣之人万不可入公主府做嫡女。” “娘亲,真的不是栗宝推的。”栗宝气呼呼道。 “大哥哥冤枉好人,根本不听栗宝的!” 阮碧指着栗宝道:“大公子都亲眼瞧见了,你还在狡辩。” 栗宝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条歪歪扭扭的小虫。 她指着小虫,对阮碧道:“这是真话虫。谁要是说谎,真话虫就会钻到肚肚里,让他疼得满地打滚。” 第一卷 第23章 真话虫 阮碧根本不信,嗤笑道:“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推的夫人,还想狡辩……哎哟!” 话还没说完,阮碧忽然捂住肚子,疼得弯下了腰,额头直冒冷汗:“唉呦呦……肚子怎么这么疼……” “阮碧,你怎么了?”柳熙羽皱着眉:“你尽管说真话便是。怎还装作肚子疼?” “夫人……哎呦夫人,并不是奴婢装的,肚子真的好痛。” 阮碧疼得直打滚,眼泪都掉了下来。 栗宝叉着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说真话,肚子会一直疼下去,再也好不了!” “夫人……哎呦夫人,并不是奴婢装的。肚子好痛。” “我说!我说!” 阮碧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大声喊道: “是夫人!是夫人自己摔下去的!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夫人还提前吃了能让脉象呈现流产迹象的药,就是为了陷害栗宝!” 阮碧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来,话音刚落,她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你这个贱人!你在胡说什么!”柳熙羽许夫人被气的喘不过气。 顾不得装柔弱,抬脚就要踹阮碧。 可她刚一动,塞在衣服里的软垫就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顿时鸦雀无声。 柳熙羽浑身一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净。 太医捧着那软垫,呈到公主殿下眼前。 “殿下……此物……” 他看向柳熙羽空荡荡的小腹,根本不像身怀六甲之人,真相昭然若揭。 公主殿下冷声道:“柳熙羽,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是的!”柳熙羽疯了似的爬起来,想要去抢那软垫,却被几个下人死死按住。 “是他们陷害我!对是她们陷害我的!阮碧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燕云芝想不到她竟如此大胆,假装有身孕,欺瞒她多日。 枉她可怜她留她多时,没想到是养了一条毒舌蛇在身边! 阮碧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饶命!奴婢都是被夫人逼的!是她让奴婢配合她假孕,奴婢的家人都在她手里,奴婢不敢不从啊!” “拖下去。” 公主殿懒得再听她们狡辩,下令道:“柳熙羽主仆品行不端、心肠歹毒,杖刑二十,即日起逐出公主府,永不得踏入。” 几个下人应声上前,拖拽着哭闹挣扎的柳熙羽和阮碧离去。 只剩下柳承泽僵在轮椅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燕云芝小心翼翼地抱起栗宝,见她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用帕子轻轻擦拭: “我的栗宝,受委屈了。” 栗宝趴在公主怀里,嗅着着娘亲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安心,小脑袋摇了摇:“和娘亲在一起不委屈。” 只要娘亲相信她,她便不会委屈。 燕云芝抬头,看向柳承泽:“你还不赶快向栗宝道歉!” 柳承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心头一阵翻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可他是公主府大公子,又怎能向一个三岁小孩低头! “母亲”他喉结滚动,声音干哑道:“儿子……儿子也是被人蒙蔽,并非有意要伤栗宝。” 燕云芝对这个大儿子失望透顶,不再多言,独自带着栗宝走远了。 “咳咳咳,咳咳咳!”柳承泽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胸口一阵翻涌,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公子……”春莹连忙将薄毯搭在他身上,轻轻为他顺气道,“公子,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栗宝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忍不住转头,趴在燕云芝的肩头瞅着柳承泽。 “娘亲,大哥哥为什么一直坐在椅子上,还咳得这么厉害?” 燕云芝脚步顿了顿,轻声解释:“你大哥哥自小习武,好胜心强,当年为了比试,不慎走火入魔,经脉全断,双腿便失去了知觉。” 小奶团子小声“哦”了一声。 见母亲脸上仍带着愠怒,栗宝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燕云芝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娘亲,大哥哥也不是故意的,栗宝已经不生大哥哥的气了。” 叶云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就这么为他说话?” “若是娘亲晚来一步,那板子可就是打到栗宝身上了。” 栗宝想了想板子打到身上疼,咽了口唾沫。 但还是道:“大哥哥只是被坏姑姑欺骗了,他很担心娘亲的。” 栗宝知道,娘亲那件最喜欢的白狐裘,就是大哥哥当年特意去雪山猎来的。 娘亲屋里挂着的那把剑鞘,也是大哥哥以前用的。 娘亲心里,应该也是一直担心着大哥哥吧! 燕云芝沉默了片刻,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乖栗宝,今日吓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日之事给了燕云芝些许提示。 第二日她便独自进宫,待到午时才回。 柳承泽病情愈加严重,春莹见着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太医开的药吃完了也不见好转,实在瞒不住了,只能偷偷跑去找公主殿下。 “求公主殿下救救大公子!”春莹“扑通”一声跪下。 “大公子自前日起便咳血不止,太医开的几服药用完了也不见效果,再这样下去……” “什么?”燕云芝脸色一变,立刻吩咐身边的玉锦:“快,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让他立刻过来!” 此时府内,大公子病情加重,快要不行了的流言肆起。 很快传到了与柳承泽有婚约的齐尚书家耳里。 齐家本就因驸马柳长庚疯癫,柳承泽残疾而心存不满,不愿履行婚约。 如今听闻柳承泽病入膏肓,齐尚书更是勃然大怒,当即让人把女儿齐婉宁叫到书房。 “你自己看看。”齐尚书将一封密信扔到齐婉宁面前。 齐婉宁与柳承泽本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小玩到大,感情深厚。 当年柳承泽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也是因为齐婉宁好面子,让他与镇国将军之子比试,柳承泽强行突破,这才成了今日模样。 但齐婉宁看到了信中柳承泽病情加重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心,反倒满脸厌恶。 齐尚书冷哼一声:“这柳承泽病成这样还妄想娶我家女儿!” “若不是你与他情谊深厚,爹当年断不可能同意这婚事。” 他看向齐婉宁。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柳承泽快要病死,你也要执意与他吗?” 齐婉宁皱了皱眉头:“爹,女儿早就与他断了联系。” “好!”齐尚书拿起蜡烛,将那封信燃为灰烬。 “爹明日便入宫求见太后,解除这门婚约,断不能让我女儿嫁到公主府做寡妇!” 第一卷 第24章 走水 次日清晨,柳承泽从昏沉中惊醒,屋内已多了道陌生的脚步声。 睁眼见康公公手捧明黄懿旨,扫了他一眼道:“公子,您身子不适,还是躺着听旨吧。” 懿旨念完,“解除婚约”四字在柳承泽脑中轰然炸开。 “什么?” 他猛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因双腿无力,“咚”地重重摔在地上。 康公公将懿旨扔在他手边,敷衍地行了一礼:“柳公子,奴才这就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柳承泽趴在地上,颤抖着捡起懿旨。 屋外传来几个下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齐尚书一早便入宫求见太后,说他家小姐已有心上人了。” “太后念及齐家小姐一片痴心,便同意收回旨意了。” “齐家小姐的心上人,不一直是承泽公子吗?怎么会另有其人?” “你傻呀!承泽公子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齐小姐何等金贵,怎会嫁给一个废人?”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柳承泽耳中。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昔日那个许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婉宁,怎么会弃他而去? 这段时间,他写了无数封信给她,却都石沉大海。 他一直以为是齐尚书管教严格,不让她在婚前与自己联系,可如今看来,这退婚,应也有她的意思。 心灰意冷之下,柳承泽对着门外嘶吼:“来人!把酒窖里的酒,全部拿过来!” - 春莹再次进来时,就看到公子倒在地上,身边是几个空的酒罐。 “公子!公子!”她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柳承泽的脸颊,将他唤醒。 见柳承泽睁开了眼睛,春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着:“公子,您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医说了您这病最忌饮酒。” “我已无多时日,又岂能不潇洒一回?” 春莹擦了擦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太医说了,您坚持吃他的方子,便是能续命的,您不能放弃自己啊!。” 柳承泽自嘲道:“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春莹对他无可奈何,只得自作主张的将剩余的酒尽数收走,默默退了出去。 - 燕云芝很快也得知了齐尚书退婚的消息。 她坐在窗前,眉头紧锁,踌躇良久想去安慰柳承泽,可想到前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差点伤了栗宝,心中的气便又不打一处来。 而此时,栗宝正和两位哥哥在庭院里玩捉迷藏。 她刚躲到假山后,忽然停下了动作,小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二哥哥,三哥哥,我们去找娘亲!”栗宝拉着两位哥哥的手道。 “栗宝,怎么了?”柳星颜疑惑地问道。 栗宝没有解释,拉着哥哥们快步找到燕云芝,才仰着小脸问道:“娘亲,大哥哥呢?大哥哥在哪里?” 燕云芝刚从春莹口中得知柳承泽已然睡下,便柔声道:“你大哥哥睡了,有什么事吗?” 小娃娃脸上满是认真,指了指窗外天空中盘旋的鸟儿: “鸟儿告诉栗宝的,大哥哥住的地方,有烟气,好浓好浓的烟气!” 燕云芝脸色骤变,心中咯噔一下。 烟气?难道是走水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带着栗宝和两个儿子,朝着海棠院狂奔而去。 此时的海棠院,已是烟气弥漫。 柳承泽躺在塌上发呆,身旁的纱帐早已被他点燃。 火势很快蔓延至他脚边。 “承泽!”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喊声,他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也罢,能在幻觉中再听一次母亲的呼唤,也算无憾了。 “承泽!柳承泽!” 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柳承泽吸入大量烟气,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昏迷。 燕云芝立刻吩咐几个下人搬水灭火。 柳言明和柳星颜因担心自家哥哥安危,冲进火场。 还好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二人很快将大哥给抬了出来。 - “公主殿下,大公子只是吸入过多烟雾导致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张太医上前诊脉后,沉声道。 “扶他去偏房休息。”燕云芝沉声道,眼中满是后怕。 “咳咳咳咳。”不消片刻,柳承泽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眼,便见燕云芝担忧地坐在床头,身旁还围着他的弟弟们和栗宝。 “我……竟然没有死?”他声音沙哑。 母亲握住他的手,目光担忧:“承泽,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人要害你?” 柳承泽眼中氤氲了泪水,他低下头,自觉对不起母亲。 “母亲,是儿臣不孝,无颜面对您。” 他心若死灰,自己点燃的纱帐。在刺鼻的烟雾钻入喉中那一刻,他便开始后悔。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想要立刻逃离,可双腿残疾,他无法站立,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吞了自己。 燕云芝也眼中含泪,轻轻抚过他的额头: “是母亲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 是她不够了解她这个儿子,没有想到他会做出此等极端的行为。 若不是栗宝发现及时提醒,恐怕柳承泽早已丧命于火海。 “儿子是个废人,就连母亲为孩儿争取的婚约,也被齐家退了,给母亲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算麻烦?”燕云芝柔声安慰。 “你在娘亲眼里。永远是娘亲骄傲的孩子。齐家退婚,那是他们齐家没有福气。” “你好好养身体,母亲自会为你求遍世间名医,治好你的病。” 一旁的栗宝探出小脑袋,附和道:“是啊!娘亲最念挂大哥哥了!娘亲的书房里,还藏着大哥哥小时候用的剑鞘呢。” 柳承泽看向栗宝,偷金一事二哥和三哥也已向他解释,并非栗宝所为,想起之前对她的误会种种,心中愧疚不已。 沉默片刻,“对不起”三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栗宝摇了摇头:“栗宝不怪大哥哥。” 二哥哥和三哥哥给她讲了大哥哥许多的故事,栗宝知道大哥哥是一个好人,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其实是刀刀嘴软豆腐心泥! 见栗宝虽然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但心胸宽广,如此大度令他更是羞愧难当。 栗宝趴在床沿,忽然注意到他搭在身侧的手,好奇地问道: “大哥哥指甲怎么黑黑的?” 柳承泽闻言,抬手用指腹搓了搓指甲,随口道:“或许是方才的烟灰吧。” 一旁的张太医连忙上前道:“大公子,可否让老夫看一看?” 柳承泽点点头,将手递了过去。 太医仔细观察着柳承泽的指甲,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这甲床发紫发黑,甲色暗沉无光泽,样子不像是被烟熏火烤,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柳承泽问道。 太医犹豫片刻,一字一句道:“倒像是中毒所致。” 第一卷 第25章 中毒 “且让老夫再把脉看看。” 太医将手指放到柳承泽的脉搏上,脸上带着诧异色: “嗯……大公子,您的脉息浮散无根,搏动时忽强忽弱,且脉气浑浊,确是中毒的迹象。” “中毒?”柳承泽瞳孔骤缩:“我怎会中毒?” 栗宝皱着小眉头,小鼻子嗅了嗅,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蹬蹬蹬跑到墙角的药炉边,指着炉中残留的药渣,奶声奶气地喊道: “这里面的东西好臭臭呀!” 这屋子是海棠苑的侧房,平日里,春莹在这儿熬药。 炉中正是柳承泽近日服用的药渣。 张太医连忙上前,将药渣尽数倒出,铺在干净的纸上细细查验。 他捡起一片焦黑的药渣,凑近鼻尖轻嗅,脸色骤然大变,惊呼道: “这是噬魂蛊!” “此乃死蛊之一种,服下后便会在体内啃食经脉,经脉尽断后,再蚀五脏六腑,中蛊至深者,最终会脏器消融而亡。” 他已经有多年未见如此狠毒的蛊虫了。 此蛊发病隐匿,从中毒到殒命,约莫要四五年光景,根本无从察觉。” “是谁要害我?”柳承泽目光一寒。 当年他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负责诊治他的李太医曾言,依医嘱按时服药,经脉尚有恢复之机。 这些年,他每日让春莹煎药,满心期盼经脉恢复,可身子非但未见好转,反倒日渐虚耗。 他原以为是天意如此,如今才知,竟是有人蓄意加害! “大哥平日待人和善,从未与人结怨,究竟是谁这般歹毒?”柳星颜气愤道。 药!”柳言明忽然眸光一动,看向柳承泽,“大哥,这药平日里都是谁煎制的?” “药平时都是春莹亲自煎好送来的。”柳承泽道。 扑通一声,春莹已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二公子明察!药是按照张太医的方子配好的,奴婢只是依嘱煎制,绝无半分动手脚!奴婢对大公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她磕得太过用力,额头很快渗出血迹。 柳承泽想要扶着床榻坐起,连忙道:“这事绝非春莹干的,我信她!。” “大哥莫急,我并未怪她。”柳言明上前扶住他,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柳承泽被柳岩明看的红了脸颊,他别扭的别过头。 “这件事还是再深入调查一番吧。”燕云芝道。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柳承泽养好病。 她转向张太医,吩咐道:“日后你配好药,直接交由玉锦煎制,莫要再经他人之手。” “是,殿下。”太医恭敬领命。 此次能发现噬魂蛊,多亏了这位小友。” 张太医目光赞许的看向李宝。 栗宝扬了扬下巴,小眼神里满是骄傲。 她的鼻子可灵了,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是啊,栗宝真是我们公主府的小福星。” 燕云芝也很感激栗宝。 小福星? 柳承泽闻言,觉得怪有意思。 但的确是栗宝发现出药的不对,从而救了他一命。 “多谢栗宝!”柳承泽诚恳道。 燕云芝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要好好谢谢她,若不是栗宝告诉了我们你的屋中走水了,等下人发现的时候,那可能就晚了。” 这……他房间走水的事情竟然是栗宝发现的! 他想要握住小奶团的手,好好感谢一番。 可是刚抬手,栗宝便一溜烟的钻到了燕云芝身后。 “娘亲,大哥哥要打栗宝!” 柳承泽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解释: “栗宝,大哥哥不是要打你……” 见小娃娃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眸,怯生生地盯着他,还真以为他要打她。 柳承泽心中道不好。 先前他多番作为,让栗宝对他心存惧意。 这可如何是好? 他追过姑娘,练过剑,但是却不会哄小孩子。 “哈哈哈,大哥这回是自作自受了。” 柳星颜忍不住笑出声,心中暗喜。 这样才好,省得又多一个人跟自己抢栗宝! 平日里他和会做好吃糕点柳言明争栗宝就够费劲了,可不能再让大哥插一脚。 但是他低估了柳承泽的宠妹心。 - 几日后,柳承泽服用了张太医开的药,身体日渐好转。 春莹偶尔会推着轮椅,带他到庭院中晒太阳,他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路过院外,他瞥见一株桃树的枝桠形态雅致,便让春莹折了一截下来。 柳承泽虽双腿不便,却仍有一双巧手,他半倚在软榻上,手持小刻刀,凝神雕琢。 不过几个时辰,一对惟妙惟肖的小木猪便成型了,圆滚滚的身子,耷拉着耳朵,模样憨态可掬。 “公子刻的可真好啊”春莹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这是要送给小小姐的吧?” 她知道这几日公子总想去找栗宝,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柳承泽耳根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有了这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去见栗宝了。 他将小木猪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让春莹推着轮椅,朝着栗宝的住处去。 婢女告诉他们,栗宝并未在屋内,而是出去玩了。 柳承泽心中有一丝失落,正想说回去。 还是春莹问了一句:“小小姐,是去哪里玩儿了?” 那婢女指了指:“就在府里的小湖边呢。” 那处算不上真正的湖,只是一汪不大的活水,燕云芝特意让人在其中放养了几条红尾鲤鱼。 不料这鱼儿长势极快,不出几年便长的肥大,还下了一窝又一窝的卵。 如今小湖里已是密密麻麻,快要养不下了。 大黄自来到这儿,除了栗宝画给他塞牙缝的鱼,每日最要紧的事,便是蹲在湖边,盯着水面伺机捕鱼。 此时的小湖边,栗宝正搬着个小板凳坐着,手里握着一根短短的鱼竿,嘴里念念有词: “鱼鱼,快上钩吧,栗宝这里有好吃的!” 但等了好一会,鱼竿始终纹丝不动。 明明低头便能看到湖里的红尾鲤鱼,个个吃得肥硕,在水中慢悠悠地游着。 为什么就是不上钩呐! 在一旁捕鱼的猫儿,倒是看准时机,猛地扑上前,叼起一条鱼,嘚瑟地瞥了栗宝一眼。 可把小奶团子羡慕坏了。 第一卷 第26章 龙骨 柳承泽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那两个弟弟正陪在小奶团的左右,一个给她擦汗,一个喂她果子吃。 柳承泽突然有一种危机意识,他原本自信满满。 但和这两个臭弟弟的谄媚比起来,忽然感觉手里的小玩意不香了怎么办! 他硬着头皮上前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柳言明惊奇道,目光停留在他怀中抱着的木匣子上。 “我来……我来看看栗宝。” “喔?大哥恢复的怎么样了?张太医煎的药有效果吗?” 一旁的柳星颜,见他过来关心道。 “恢复的尚可,张太医开的药有用。”柳承泽点点头,转向栗宝。 小娃娃正睁着大眼睛盯着他,有种随时往后缩到那两个哥哥身后的感觉。 “咳咳”柳承泽轻咳一声,将怀中的木匣子递上。 “栗宝,喏,这是哥哥给你做的玩具。”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好呀好呀!”栗宝雀跃着挥着小胖手,拿起小木猪。 圆溜溜的身子塞满了她整个手指,栗宝咔哒一拨,那小猪翻了个面,十分憨态可掬。 栗宝被逗得“咯咯”笑了笑起来,玩的不亦乐乎。 “谢谢大哥哥!” 说着,她从贴身的小衣襟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宣纸。 “栗宝也有东西要给哥哥!” 那薄纸上面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墨杠。 “哥哥,这是龙龙的骨头喔!” 她捧着宣纸递过去,小脸上满是郑重。 柳承泽十分好奇的看向这张薄纸。 龙骨? 怎么像他先前吃过的鸡骨头? 看着栗宝稚嫩的小脸,这小家伙怕是连什么是龙都不知道吧,许是在哪听了只言片语,便凭着想象画了出来。 但他不愿扫了孩子的兴致,轻轻接过宣纸。 “谢谢栗宝,那哥哥就收下了。” 栗宝儿板起小脸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哥哥一定要把龙龙的骨头贴身放在心口喔,这样才有用!” 放在心口? 柳承泽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只当是孩子的游戏。 却还是听话地将宣纸揣进怀中,贴在衣襟内侧。 “哥哥这样就对啦!”栗宝嘿嘿一笑。 柳言明见状,上前一步郑重道: “大哥,你务必听栗宝的话,好生带着这幅画,万万不可离身!” 柳承泽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不像玩闹,心中愈发不解。 怎么连一向沉稳的二弟,也跟着凑这个热闹? 但还是点了点头。 柳承泽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在院中待了片刻便觉气血翻涌,胸口发闷。 春莹上前推着轮椅准备将他送回房内。 栗宝朝着柳承哲挥挥手,软软的喊着:“哥哥再见” 见人走远,柳言明忍不住问道:“栗宝,你给大哥画的‘龙骨’,有什么用处呀?” 栗宝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道: “龙龙的骨头再生能力最强啦!大哥哥身上的经脉断了,把龙骨贴在心上,就能让经脉重新长出来呀!” “竟然如此。”柳言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大哥的经脉重塑,他就能重新习武了!”三哥柳星颜激动道。 柳言明心有感慨,因他跟大哥相处的时间最久,深知大哥心中一直有一个将军梦。 柳承泽曾说,兵强则国强,他要做骁勇善战的将军,护昭国百姓安宁,守山河无恙。 若是经脉真能重塑,大哥必定会重拾武道,再赴当年未成的理想。 柳承泽回到房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心口处便泛起一阵灼热,像是怀中揣了个火炉。 他热得实在受不了,将衣服脱了露出白色的里衣。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顺着下颌线滑落,打湿了白色的里衣。 他想要将里衣也脱掉,指尖刚触到衣襟,突然想到栗宝和柳言明嘱咐他的话,于是忍住了动作。 “热!怎么这么热?春莹,屋里的暖炉烧的太旺了!” 但春莹不在这里,并没有人回他。 薄薄的布料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将他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虽然柳承泽经脉全断,无法习武,但他每天都在自己力量的最大限度,锻炼自己的上半身,所以肩背的肌肉线条依旧紧实有料。 恰在此时,春莹端着熬好的汤药推门而入。 抬眼便撞见这番光景。 漉漉的里衣紧贴着公子挺拔的身躯,肌理分明,平添几分野性张力。 而柳承泽脸颊通红,神色带着几分隐忍的异样,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她将药放好在桌上,局促道:“公子您……您是怎么了?” 难道是又中了毒?中了春……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低着头,生怕看见柳承泽的要紧处。 她急中生智,从一旁端起一盆凉水,不及多想便“哗啦”一声,朝着柳承泽泼了过去。 凉水裹着冷意泼洒而下,柳承泽浑身一僵。 这下他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了,不断有水滴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滴落。 他猛地抬眸,眼中满是错愕:“咳咳咳咳……春莹你这是做什么?” 春莹红着脸不说话,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柳承泽见状,挑眉道:“春莹,你抬起头来,怎么不敢看我?” 春莹没办法,无奈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料竟注意到不该看之处,又慌忙的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奴奴、奴婢见公子中毒了,帮公子……” “帮我干什么?”柳承泽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这盆水是什么作用? 春莹只得一咬牙道:“帮公子解毒。” “解毒?” “何种毒,竟要用冷水来解?” 柳承泽心中有万般疑问。 但当他目光落在春莹泛红的耳根上,忽然就明白了。 春莹亦是十分懊恼。 仔细想想自己竟如此莽撞,怎么会有人给公子下那等龌龊的药? 大概、万一、假如……是公子自己给自己下的呢。 春莹不敢细想,只觉得脸颊烧的厉害,连忙摇了摇头。 柳承泽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又突然摇头,就知道这误会可大了! 正欲开口解释,却忽然发觉,体内那股灼烧般的燥热竟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通体通透的舒爽,仿佛久旱逢甘霖。 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一卷 第27章 恢复了 原来,龙原是水生生物,遇到水更容易激发它的作用。 春莹这一泼,反倒是误打误撞了。 柳承泽显然也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动手腕,使出一道劲拳。 竟隔空将桌上燃烧的蜡烛熄灭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拳头。 内力! 他竟然能使出内力了! 怪不得这感觉如此的熟悉。 他闭上眼睛,感受体内的经脉。 一股熟悉之气在经脉中游走,原本断裂阻塞的经脉,此刻竟重新接上。 气如鱼儿进入到水里一般畅快,他身体中仅存的内力不多,只消片刻,便游走了全身。 他的经脉悉数恢复,只是有几分滞涩。 对了,栗宝的画! 柳承泽连忙伸手去摸怀中,指尖在内侧摸索片刻,却空空如也。 那张“龙骨图”,竟凭空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栗宝给的这副画的作用? 春莹见他不语,立在原地不敢出声。 半晌后,柳承泽猛地转动轮椅,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春莹不由得惊呼一声: “公子!您……您怎么了?” 公子方才不是还“中了药”吗? 怎么此刻神智清明,还如此亢奋,难道是冷水起了作用。 “公子,您慢些!” 见柳承泽的动作幅度太过大,春莹连忙劝道。 “您的腿还未痊愈,莫要伤着了!” 腿!柳承泽心中一震,猛然想起自己的双腿。 因他当年所练的那套功法,以腿部力量为根基,所以他双腿经脉受损最重。 方才内力游走全身,也是腿中阻塞最明显。 如今经脉已然恢复大半,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腿也能重新站起来了? 这么想着,他迫不及待动了动脚趾。 那原本纹丝不动的脚趾,此刻竟真的微微蜷缩了一下! 柳承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左腿伸直。 却只是将腿抬高了一点。 但就抬高这一点,已让柳承泽激动到落泪。 要知道他这些年,饱受双腿瘫痪之苦,以前双腿是纹丝不动的,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飞跃的变化。 春莹也察觉道柳承泽的腿似乎动了。 她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公子,您的腿……” “我的经脉恢复了。”柳承泽吐出这几个字。 春莹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您、您恢复了?” “对。”柳承泽重重点头。 春莹激动地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的腿,但又忽觉自己这样太过僭越,又猛然收回。 她抬头看向柳承泽。 彼时那男人正俯身瞧着他,目光中尽是温柔。 春英心尖一颤,不敢与他对视,很快将目光移开了。 但心中的那颗带着浓重情愫的种子,竟肆无忌惮地发了芽,再也无法抑制。 她深知自己和公子绝无可能,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的陪伴,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今柳承泽身体恢复,她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不比柳承泽少多少。 真好。公子恢复了。 那么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她了? 但春莹只是难过了一瞬。 只要公子恢复了,她做什么都愿意。 柳承泽并不知道春莹心中的波澜,只是温柔的将他扶了起来。 声音温润道:“快起来罢,地上凉,当心伤了身子。” 春莹点点头,忽然想起公子身上还湿着呢!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公子,您快换身干爽的衣裳,莫要着凉了!” 说着,她便急急忙忙地转身去取新衣裳,又抱来一个暖炉,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他换上。 柳承泽对此毫不在意,方才的燥热本就让他难受,如今一身凉水浇下,反倒让体温恢复了正常,浑身舒畅。 接下来的几日,柳承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第二日,他的双腿已能微微抬高; 第三日,他便能勉强扶着轮椅站起来; …… 一直到第七日,他已然能独自迈步前行。 虽步伐摇摇晃晃,如同初学走路的孩童,却已是天大的奇迹。 这不碍事,再等他练一阵子,别说走路了,之前那些武艺,他也要一并重拾起来! 柳言明和柳星颜果真最懂他们大哥。 柳承泽还没有完全会走,心中便想着练武的事。 “公子,莫要心急,歇一歇吧,别累着了。”春莹端来一杯茶水,笑着劝道。 柳承泽接过她递来茶,一饮而下,又拿起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对了,春莹,此事你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自有打算。” 毕竟当年下毒之人尚未查明。 噬魂蛊。 多么歹毒的蛊虫。 这下毒之人一定是奔着让他死无全尸而去的。 如今喝了张太医的药,他身体有所恢复,下毒之人势必按捺不住,想要再次陷害他这个残废之人。 这些日子他仍然坚持每天从张太医那开上一副药,逢人问起,也只说身体略有好转。 他要隐瞒自己经脉恢复的消息,等到幕后之人上钩! 春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奴婢明白,定会守口如瓶。” 他让春莹将轮椅推过来,重新坐了上去。 这次,柳承泽拿上了之前他从江湖上搜罗来的各种小玩意,整整满满一大箱子。 听闻婢女说栗宝去了膳房,于是便带着下人浩浩荡荡的赶往膳房。 刚推开膳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 只见栗宝坐在小板凳上,两个小胖腿晃来晃去,见他进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奶音道: “大哥哥!你也是来吃东西的吗?” 柳承泽迟疑的“嗯”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到铁锅前的柳言明身上。 他二弟正专注的烹饪着什么东西。 大哥来了。”柳言明抬眸看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腿。 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来的正好,我刚做了甜肠,一起尝尝?”柳言明一手掀起锅盖道。 “好!”柳承泽爽朗一笑,也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桌前。 第一卷 第28章 甜肠 等待甜肠出锅时,柳承泽命人将那箱玩意抱上来,放在栗宝面前。 “这是大哥从四处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栗宝,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柳言明目光微怔。 他知大哥先前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四处习武比拼,搜罗来不少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以及珠宝翡翠。 但大多被他珍藏起来了,他也没瞧见过几个。 如今看,这小玩意儿他收罗的是真的多! “哇——!”栗宝扑到箱子跟前,踮着脚尖掀开箱盖。 “好多好玩的呀!” 各种奇珍异玩映入眼帘:会转的竹蜻蜓、红色的小拨浪鼓、能吹出清脆声响的陶笛……看得小奶娃眼花缭乱。 很显然美食已经不足以吸引她了。 见栗宝如此欢呼雀跃的样子,柳承泽道:“别急,慢慢挑,这些都是栗宝的。” “都是栗宝的!”小奶团子星星眼。 钻到箱子中,两只小肉手扒拉着,一会敲一敲拨浪鼓,一会摆弄珠宝。 “这个好闪呀!漂酿呢!” 果然没有小姑娘不喜欢亮闪闪的珠宝。 柳承泽暗暗记下:栗宝喜欢闪亮亮的玩意。 “咳、咳咳!”一旁的柳言明刚抿了口茶水,闻言被呛到。 他擦了擦嘴道:“大哥今日竟如此大方?” 柳承泽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大哥以前就不算大方?” “是、是!大哥一向大方!”柳言明不敢说不,目光又在柳承泽的脚上停留一番。 大哥今日竟换了双簇新的云纹锦鞋,鞋面纤尘不染,这可是少见啊! 以往他可经常苛待那双脚,棉鞋穿着根本不换。 想到栗宝给大哥画的那张龙骨,心中猜了个大概。 这是恢复了? 再看柳承泽依旧稳坐轮椅的模样,思索片刻,也很快领悟了柳承泽的意图。 啧啧!看来大哥这次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那他就等着看这出好戏了。 柳承泽见他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也是,他听闻柳言明现在课业学习可不得了,屡屡得到孔夫子的夸赞。 甚至夫子还曾言,若非他年纪尚幼,即便明年参加春试,也能一举中第。如此可见,他早年无法识字的毛病,已经痊愈。 既然栗宝能帮他,也能帮柳言明。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二弟忽然突飞猛进! “好了,甜肠出锅了,快尝尝!” 柳言明将刚出锅的甜肠均匀切成小段,盛在白瓷盘中,端上桌来。 肠身泛着油亮的枣红色,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柳承泽拿起一根,一口咬下,外皮微脆,内里肉质弹嫩紧实,嚼劲十足。 鲜美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裹着甜咸适中的酱汁,香气顺着喉咙钻入鼻腔,越嚼越香。 “好吃!”柳承泽连日习武,食量本就大增,此刻更是胃口大开,一口气便吃了七八根。 这架势,把一旁的栗宝都惊呆了。 她连忙伸出小胖手,护住自己碗里的最后一根甜肠,生怕柳承泽不够吃给抢走。 大哥哥一直都吃这么多吗? 栗宝咽了口唾沫。 大哥哥的食量,竟是她的七八倍! 她心中暗暗嘀咕,以后可不能和大哥哥一起吃饭了,不然好吃的都要被他吃光啦! 柳承泽这段时间练武,早就习惯了这么大的食量。 但见小奶团子可怜巴巴地护着自己的碗,充满警惕地望向他。 柳承泽擦嘴的手指一顿,眼中带着歉意:“哎呀,不好意思呀,栗宝。大哥哥快把甜肠都吃完了。” “吃吧吃吧。” 柳言明边笑着边安抚栗宝道:“没关系,二哥哥明天再给你做,做一大锅!” 闻言,栗宝点点头,抓起碗里的甜肠,“嗷呜”一口塞进嘴里。 一旁等待多时的大黄,猫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咬住了栗宝的衣服,向外扯了扯。 “喵——!本喵的呢?” “你们都吃完了,把本喵忘了?” 栗宝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它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 “喵喵,没有啦,明天二哥哥再给你做好不好!” “喵呜!” 只有本喵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猫咪愤怒,撞上柳承泽的轮椅。 “嗳?” 不料却被大哥哥一手拎起,举在空中。 “这猫儿好肥,是栗宝养的吗?” “是滴!”栗宝点点头。 “喵呜!喵呜!”见猫猫抗议,他才将大黄放下。 见它气鼓鼓的模样,栗宝伸手顺了顺它的毛,哄道:“好啦好啦,那栗宝再给你画一条小鱼,好不好?” “喵两条!” “好好,贪吃鬼。”栗宝嘟囔着。 大黄这才顺了气,敏捷地向上跳,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卧在那儿。 没几日,燕云芝寻了好日子,带着栗宝去拜祖宗。 认嫡女可是大事,公主殿下前前后后忙活了十余日,事事亲力亲为,务求周全。 栗宝穿上一身新制的粉红小裙,衬得小团子粉雕玉琢。 燕云芝牵着她的小手,走进祠堂。 小娃娃好奇心极重,探头探脑地瞧着,只见正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数个黑漆木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娘亲,这就是爹爹的祖宗吗?”栗宝仰着小脑袋,问道。 燕云芝点了点头,郑重道:“这便是你爹爹列祖列宗的牌位,我们今日来,便是要祭拜他们。” “为什么爹爹的祖宗,是木牌牌呢?”小奶团困惑地歪头道。 燕云之思索片刻,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因为列祖列宗们早已归天,我们摆上牌位,是为了纪念他们,让后人永远铭记先辈的恩情。” “噢……”栗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很是好奇,挣脱开燕云之的手,踮着脚尖跑到桌案旁,竟伸手够下了一个牌位,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燕云之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行了一礼,声音肃穆:“今日燕云之欲收栗宝为嫡女,愿列祖列宗保佑,护她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话音未落,祠堂外便传来一声尖厉的喝止:“万万不可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驸马的母亲周氏,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进来。 “你你你!” 她愤怒伸出一只手指着栗宝,另一只手拿着拐杖“啪啪啪”敲的。 周氏本就对公主认一个捡来的野丫头为嫡女之事满心不满。 如今又见这小丫头竟在祠堂里把玩列祖列宗的牌位,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第一卷 第29章 不是柳家嫡女? 周氏年过花甲,但中气十足,走起路来噔噔噔,反倒拐杖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阵仗整得很大,几个家族的长老也被惊动,跟着过来了。 一行人围上来,气势汹汹。 周氏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哪里来的腌臜丫头,竟敢在我柳氏祠堂撒野!” 她几步上前来便要用拐杖敲栗宝的脑袋。 但小奶团子身子小,灵巧地躲开了。 拐杖“咣当”敲在供台上,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 周氏常年务农,力道之大让栗宝暗自咂舌。 拍拍小胸口,呼,幸好躲开了。 燕云芝上前护住栗宝,皱眉道:“婆婆这是做什么?” 周氏被气得不轻,还被人溜走了,气得指着鼻子便开骂。 “你奶奶的头!小瘪犊子还敢躲,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奶团子朝她吐了吐舌头,躲在燕云芝后面狐假虎威。 指着周氏,歪头喊道:“奶奶!” 周氏被她喊得一懵,反应过来自己骂了自己,气得面目赤红,两个鼻孔呼呼地向外吐气。 几个长老上前拦住周氏,低声说道:“公主殿下面前,莫要如此粗鄙。” 周氏叉着腰,指着栗宝。 “这死妮子,你也看见了,不管教不行!” “本宫的女儿,轮得着你来管教?”燕云芝扬了扬下巴,面露不快。 今日只是来拜祖,便遇到她婆婆,可真是扫兴。 见公主殿下如此护着这个野丫头,周氏提高了声音道:“公主殿下您这样护着她,只是个捡来的罢了!” 老太太摇着头一副恨恨的样子: “我都听熙羽说了,大雪的天里,您把她赶出去,叫她母女俩差点冻死在外面,那可是您的妹妹啊!您可有心啊!” 原来是为了这来的,燕云芝了然。 但这帽子扣得也太不结实,众人都看到了,那日她早告知了许府人来接,犯不着冻着人。 但...... “外头捡的?”燕云芝冷笑道:“外头捡得也比某些身边的人亲。” “婆婆,那柳熙羽安的什么心,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假孕欺瞒,还妄想我收她女儿为嫡女,简直做梦。” 被戳破算盘,周氏假惺惺地抹了把泪, “我老了,不中用了,她们一个个都有主见的,我一个老太婆能懂什么?” 说着,她猛地一拍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只可怜我那女儿呦,呜呜呜......” 燕云芝还想柳熙羽那精湛的演技是跟谁学的,如今一看师傅原来在她眼前。 这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云芝懒得再与这老太婆掰扯,只牵过栗宝来,让她对着牌位拜一拜。 周氏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嚎叫起来: “在场的各位长老都看看,公主殿下被这野丫头迷了心窍,叫人来我柳氏祠堂撒野,欺负人啊!” “此言差矣,栗宝是我认下的嫡女,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后人,祭拜列祖列宗,何来撒野之说?”燕云芝声音平静道。 “后人?”领头的老者面容严肃: “一个不知爹娘是谁的野丫头,捡来的破落户,也配做嫡女?列祖列宗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失了魂!” 周氏见为她撑腰的站出来了,更是理直气壮。 “大长老!您瞧瞧这算是什么事啊,我柳家族谱难道随便一个野种都能入的吗!” 栗宝也蹦出来,晃着身子问道:“野种说谁?” “说你呢!”周氏气不打一出来。 栗宝点了点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她又被这死丫头给耍了,气得再次抬起拐杖。 燕云芝厉声喝止:“休得无礼!” “今日认女之事,我意已决,列祖列宗面前,我已然禀明,若是有人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顾情分!” 周氏见公主殿下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就要往桌案上撞,被身旁的长老拉住: “造孽啊!这是造孽啊!公主殿下要断我们柳家的生路啊!我不活了!” 几位长老顾及皇室的面子,不敢对燕云芝如何,虽无法像周老太太那样撒泼,脸上却都带着明显的不满。 其中一位长老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公主恕罪,只是收这丫头为柳家嫡女之事,关乎宗族声誉,还需从长计议。若是传出去,恐会影响我柳家清誉啊!” “谁说栗宝为柳家嫡女了?”燕云芝抬眸,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我早已请示过陛下,让栗宝入我皇室宗族,她与柳家无半分干系!”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公主殿下竟早已将此事禀明陛下,更让人震惊的是,陛下竟然还答应了! 几位长老心中一凛,连忙齐齐俯身行礼,恭敬道: “臣等不知陛下已有圣谕,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殿下恕罪!我等愿遵陛下旨意,恭贺公主喜得爱女!” “此番来,只是因我和驸马结亲,理应让栗宝拜一拜,尽一份礼数罢了。”燕云芝挑眉道,看向几位长老。 几个柳家长老在当地也是小有声望的,见事情竟是个乌龙,此刻脸上挂不住,心里将周氏骂了百八十遍了。 若非周氏找到他们,哭诉着让他们帮忙撑腰,他们才不会蹚这浑水! 燕云芝先前便觉得,如让栗宝入柳氏宗族有所不妥,便去找了陛下。 皇帝念及姐弟情谊,又得知公主姐姐多般遭遇,因他没帮上什么忙,本就心存着愧疚。 如今姐姐只是想将一个小丫头送入皇族罢了,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居然如此!这野丫头竟成了皇室血脉?”周氏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一时竟忘了起身。 “放肆!” 燕云芝呵道:“一口一个野丫头,当众侮辱我皇室宗亲,你好大的胆子!” 周氏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连忙连滚带爬俯在燕云芝脚边,连连叩首: “公主殿下恕罪!恕罪啊!我……我是一时糊涂,口无遮拦,并非对皇室不敬啊!” 第一卷 第30章 家宴 周氏这么一闹,全府都知道了,公主殿下亲自进宫求见陛下将栗宝入皇室的事情。 “如今栗宝的身份可贵重的不得了。” “那是自然,从捡来的野孩子一跃入了皇室族谱,这可是野鸡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呜呜呜我酸了,我也想被公主殿下捡回去!公主殿下看看我,捡我吧!”有人羡慕道。 “可去你的吧,就你这样,公主殿下瞎了眼才会相中你!”旁边人毫不留情道。 燕云之并没有想太多。 她当时只是担心栗宝入了柳氏家谱,迟早要被周氏等人缠上找麻烦,如今看来,她的预测果然没错。- 晚上是家宴。 檀木圆桌旁,燕云芝端坐主位,身旁坐着栗宝和她三个儿子,还有驸马柳长庚。 几人围坐一堂,竟是难得的团圆景象。 柳星颜感叹,自从爹爹疯癫之后,他们一家人再也没有像这样吃过饭了。 小奶团子屁股刚沾椅子,便毛遂自荐要给爹爹喂菜。 爬到柳长庚腿上坐好,小胳膊伸得老长,夹了一颗绿油油的菠菜。 “啊!爹爹吃~”她将菠菜举到柳长庚嘴边,奶声奶气地喊。 可爹爹并没有张嘴,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对面的燕云芝。 他混沌的脑海中弹出一个想法。 这个女人好生熟悉,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神荡漾,可偏偏,又让他生出一种无法触摸的敬意,忍不住想卑躬屈膝。 他无法完成再深入的思考,直到那美人放下筷子,蹙眉看向他:“看我做什么,栗宝喂你东西吃呢,张嘴。” 话音刚落,他的唇瓣便不受控制地分开,乖乖张开了嘴,稳稳接住了那片绿油油的菠菜叶。 该死!他怎么这么听那个女人的话!那女人究竟是谁? “爹爹真的吃了哩!” 小团子由于太过兴奋,喂食的手一顿,筷子差点戳到她爹爹的鼻孔里! 小家伙赶紧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奶声奶气地道歉:“对不起爹爹!” 但他爹爹神志不清,既不会骂她,也不会揍她屁屁,顶多嚼嚼嘴边的绿叶子。 见状,小团子高兴的拿起筷子夹了别的菜,又喂了过去。 柳长庚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嘴巴停不下来? 明明胃里早就涨得难受,实在吃不下了! 过了好一会,公主才注意到,驸马两个腮帮已经塞得满满了。 栗宝还在念念有词的喂食:“这个好吃,甜的,爹爹最喜欢吃甜的了。” “这个也好吃,脆脆的,给爹爹。” 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仿佛天生就喜欢喂东西给大人吃,乐此不疲。 燕云芝忍俊不禁:“栗宝,菜要凉了,快吃吧。你爹爹也快要吃不下了。” 咦?可是爹爹一直在嚼东西呀! 小奶团子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余光瞥见自家爹爹圆鼓鼓的肚子。 “爹爹吃饱了!”她惊奇的发现。 柳长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废话!他早就吃饱了,都快撑死了!你这才发现! 他最近几日有了简单的意识,能分辨周围的人了。却无法说话,只能用空洞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栗宝。 活阎王。 “栗宝,大哥让木匠给栗宝打的轮椅也做好了,今晚就给你送到房里去!” 柳承泽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袖箭。 “对了,还有这个。这是大哥送你的礼物。” 袖箭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体积也小巧玲珑,恰好适合栗宝的身形。 柳承泽素来喜欢研究机关暗器,这袖箭便是他特意为栗宝打造的。 小奶团子目光瞬间被那袖箭吸引,灼灼地盯着,小手忍不住伸了过去:“大哥哥,这个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好玩!” “大哥,你怎么送这么危险的东西给栗宝?”三哥柳星颜道。 袖箭这东西栗宝能玩的明白吗? 再说了,他还没有这样一个精致的袖箭呢! 柳星颜内心闪过一丝丝的嫉妒,他也想要!! “放心吧!这东西可是你大哥我亲手做的,绝对安全!”柳承泽拍着胸脯保证,随即演示起来。 “只需装上箭,摁一下这个就能发射。平时不用的时候,套上这个铁片,再怎么摁都没用。” 操作确实简单易懂,栗宝很快就学会了。 “栗宝若是出门,带上这个能防身。”柳承泽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 小姑娘遇到的危险大抵比男孩子多,柳承泽虽然是个习武的大老粗,在这些事情上却格外细心。 栗宝得了新玩意,饭也不继续吃了,兴奋得小脸红红的。 她雀跃道:“谢谢大哥哥!大哥哥好厉害,会的东西真多呀!” 说着,她踮起脚尖,在柳承泽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软乎乎的,带着奶香味。 “哎!”这一亲把柳承泽亲美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挑衅似的瞧着旁边满脸嫉妒的两个弟弟。 心道:你们俩哄小孩还是嫩了点。 燕云芝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 她实在没想到,先前还因为柳承泽凶巴巴而害怕他的小奶团,如今竟和他这般亲近。四个孩子相处得如此和睦,倒是她此前未曾料到的。 家宴过后,柳长庚的神志倒是看起来比以往清醒了不少,不仅没有再发生乱咬人打人的事情,甚至能偶尔吐出几个词。 公主府上下都在庆幸,事情终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用不了多久,驸马便能完全清醒过来了。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周氏那里。 她本因为在祠堂不敬皇族,被公主殿下罚了禁足,心中怨念很大。 听闻她大儿子清醒了许多,心中不是高兴,反倒满是怨恨。 她这不孝的大儿子,无甚用处!也不管管那燕云芝! 恰在此时,她二儿子柳二急匆匆地寻上门来,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周氏膝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娘,您可得救救儿子!这几天地里收成不好,外面的几个生意也惨淡。您再贴补儿子点银子,儿子定能在明年大赚一笔,加倍还给您!” 又是来要钱的! 周氏阴着脸道:“半月前我不是刚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吗?怎么现在就不够了!” 但实际柳二是因为前些阵子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打牌,几人都知道他手里有了点小钱,于是合伙儿诓他。他头脑一热,便一股脑全部投进去了。 到现在还欠十几两银子,所以他不敢告诉周氏实话。 第一卷 第31章 来认错? 周氏手里也没多少余钱了,半月前给柳二的,已是她口袋里最后一点积蓄。 她本想着过几日去公主府再打秋风,但眼下发生了祠堂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口。 柳二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儿子知道自己没用,不如大哥,得了状元,还娶了公主……可如今铺子实在撑不下去了,若是再没有资金周转,恐怕就要关门了!” 虽说是扯谎,但也是半真半假的。 这段时间柳二手下的几间铺子收益确实不好,已欠店里伙计几个月工钱没发了。 “生意不好?” 周氏知道柳二开的那些店铺,这些年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又怎么会突然生意不好? 忽然想起什么,她眼神猛地一变。 难怪前些日子她听说那些消息。 公主府的二公子学业突飞猛进,颇有后浪推前浪之势; 连向来结巴的三公子,如今也在京都上流圈子里活跃起来,再加上如今柳长庚神志转清,公主府当真是好事不断! “难道是先前埋的那草人出了岔子?”周氏脱口而出。 柳二也晓得那草人的事情,闻言脸色一变。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怪不得最近生意不如以前顺了! 几年前,周氏端了一碗饭,本是要喂家里的看门犬,恰好一个癞皮和尚路过,见了那碗饭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周氏本想拿棍子赶他,那和尚却自称不欠恩情,留下几个黑白草人便扬长而去。 周氏本想将那些看着晦气的草人丢掉,但柳二多方打听才知道,那草人竟是传说中的“阴阳转运阵”,能偷取他人家宅气运,转给自己。 于是,柳二将那唯一的白草人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剩下的黑草人,则分别埋在了公主府和许知府家里。 “难道那草人被发现了?”柳二慌张道。 “莫急,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草娃娃罢了,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孩子无意中丢在那儿的。”周氏还算镇定道。 “但一直这样也不行,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谈到草人,柳二又将生意说成“我们的生意”了,虽然说周氏并没有沾多少光,但风险却没少担着。 但周氏惯来是宠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一股脑地替二儿子想办法。 有些亲缘便是天生的,就像周氏对二儿子十分上心,但却对大儿子柳长庚不管不顾。 就连二儿子在大儿子家里埋下吸纳福气的阵法,她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周氏心里很自然地觉得,身为大儿子,已经住上了公主府,享受了荣华富贵,让弟弟也沾点儿运气又怎么了? 向来对柳长庚一毛不拔的周氏,随手从灶房拎了一篮子鸡蛋,眼神里透着几分算计: “你哥哥如今神智恢复了些,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好嘞娘!”柳二眼睛一亮,连忙叮嘱:“别忘了再要些银子回来!” 周氏早上出发的,中午时分便到了公主府。 彼时燕云芝正带着栗宝用午膳,下人匆匆来报,说周氏求见。 燕云芝搁下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玉锦在一旁皱眉道:“前些日子殿下刚罚了她禁足,今日怎么又敢上门来?定没什么好事!” 燕云芝想看看周氏又要耍什么花样,淡淡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老太太这次没拿拐杖,反而是挎了一兜鸡蛋。 一来便躬身行礼:“老身给公主殿下赔不是了。” 燕云芝微微颔首:“起来吧。”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氏竟然亲自过来认错了。 “公主殿下和小主这是在用膳呢?”周氏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这些日子顿顿都是粗茶淡饭,反观她这儿媳妇,日日大鱼大肉,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周氏在心里暗骂燕云芝,满是褶皱的脸上却堆着笑。 燕云芝敷衍地应了一声:“吃着呢。婆婆吃过了吗?” 周氏连忙摇头,又故作关切地说道:“哎呀,听说驸马神智恢复了些,老身一大早拿了些鸡蛋送过来,想着过来看看他。” 母亲看自己的儿子倒是天经地义。 燕云芝见她难得有这份心,便吩咐下人再添一副碗筷: “既然如此,便一起吃点吧,吃完再去看他也不迟。” “好好好!”周氏闻见的肉香,哪里还挪得动脚。 她连忙将鸡蛋篮子递给下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氏先前从燕云芝这里拿过不少银子,燕云芝看在柳长庚的面子上,也时常贴补她家里。 可那些银子,大多被她自己贴给了柳二。她又抠搜,生怕别家过来蹭吃,平时舍不得吃这些东西。 此刻面对一桌子的鱼肉,周氏吃得满嘴流油,将盘子里的菜扒拉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燕云之见此无从下筷,索性放下筷子,跟栗宝一起看着她吃。 周氏吃到兴头上,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酒吗?来壶酒!” 话音刚落,瞥见燕云芝冷淡的神情,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来“看大儿子”的,连忙讪讪地改口: “没、没什么,老身说笑呢,酒早就戒了。” 一顿饭吃下来,周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吃饱喝足便是该说正事了,周氏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老身许久没吃这么一顿饱饭了!” “最近天降灾害,地里收成差,东西又贵……唉,老身家里是吃不饱穿不暖啊。” 燕云芝眉头微蹙。 “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刚给过婆婆一些银两?” 她说的委婉了,她给的可不是什么“一些银两”,而是足足的黄金! 那笔钱搁在寻常人家,纵使一年也吃不完,怎么周氏还会吃不饱穿不暖? 闻言,周氏吸了吸鼻子,哭道: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正逢天灾已多日没下雨了,地里本就没多少收成,而且柳二先前娶媳妇儿借了不少钱,还完债,就所剩无几了!” 第一卷 第32章 驸马打人啦 燕云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周氏此次又是来要钱的。 她眉心微蹙,只觉得这老太婆脸皮厚得吓人。 栗宝好奇地看着周氏,拉了拉燕云芝的衣袖,问道: “娘亲,她是爹爹的娘亲吗?怎么跟爹爹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周氏本就不喜栗宝,此刻被她这么一问,更是觉得被戳到了痛处,她一砸筷子: “你这小丫头片子,不要乱说话!驸马不是我亲生儿子,还能是谁的?” “噢~”栗宝拖长了声音。 “那奶奶之前怎么一直都不来看爹爹呀?而且一来就向娘亲要钱。” 小奶团子年龄小,可什么都懂,说话毫无顾忌,直白得让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被这个屁大点的小孩指责了,她气得冒烟。 “放屁!” 周氏强压着怒火,指着那篮子鸡蛋。 “我这不拿了鸡蛋来看你爹爹吗?” 那篮子鸡蛋总共也没十来个,此刻却被她当成了多大的人情。 小团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不如空手来呢,拿着这几个鸡蛋,还挺重的呢,累得慌呀?” 这话明摆着是在嘲笑她小气,周氏岂能听不出来? 可她今日是来要钱的,不是来吵架的,于是沉着气儿憋住了。 她目光哀求地看向燕云芝,但燕云芝却再也没接起这个话茬来。 周氏刚想开口提要钱的事,便被燕云芝打断了:“既然吃饱了,便去看看长庚吧,他在凌霄阁那边。” “是、是。”周氏只能悻悻地应道,谁让她此行的表面目的是“看大儿子”呢。 燕云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同情柳长庚。他也怪可怜的,家里娘不疼,兄弟姐妹不爱。 还好如今疯了,倒也省去了不少烦恼。 周氏被下人引着去了凌霄阁。 此时,柳长庚正站在院中,院里的几棵树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残枝,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也不知替自己拂去,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这是哪里?是家吗? 不,不是。他的家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有妻子,有孩子。妻子和孩子还在等他回家吃饭呢。 吃饭? 柳长庚的神情忽然一变,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时挨家挨户饥一顿饱一顿的,而隔壁陈家却飘来的肉香。 他只闻着恶心反胃。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陈家那个小姑娘。 他也有一个女儿,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可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思索到这里,他的脑袋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周氏见着刘长庚,在那一动不动,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疯癫,于是长呼了一口气,走上前来。 抱住柳长庚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可怜的儿啊,你可算恢复过来了!” “娘这几日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娘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尖厉刺耳,刺到刘长庚的耳朵里,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他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妇人,但心里那股戾气始终压不下来,想要将她推开,费尽全力吐出两个字:“走……走!” 但周氏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的儿啊,你说什么?原来你也想娘啊?” 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还将刘长庚的脑袋往怀里搂得紧了,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燕云芝。 小声哭诉道:“现在咱家里面家徒四壁,又没有粮了。你妹妹在许知府那边也不好过,于是来投靠公主殿下。” “却没想到被公主殿下从雪地里撵出去了!哎呦,我可怜的女儿啊,如今还不知道在外面受什么苦呢!” “为娘想着公主殿下家大业大,能贴补咱们家一二。但没想到人家贵为皇族,根本不搭理我们这些穷亲戚。你说娘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痛氛围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自己都快信了。 忽然,一记重重的拳头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周氏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柳长庚体内的戾气如猛兽冲破笼子般不受控制起来。 他怒吼着,又照着周氏的屁股踹了一脚。 周氏被踹得向前踉跄,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声哀嚎:“哎哟!哎哟!我的腰!”。 缓过神来,她才看清动手的竟是自己的好大儿在胖揍他。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柳长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子!竟敢打你老娘!反了天了!” 周氏素来蛮横,她以为仗着娘的身份便可以随便打骂刘长庚,此刻被打了,更是怒火中烧,爬起来便要还手。 可她的手刚举到半空中,便被柳长庚死死攥住。 下一秒,柳长庚猛地扑上前,对着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顿时血肉模糊,一大块肉被硬生生咬了下来,染红了周氏的衣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凌霄阁。 周氏疼得浑身发抖,泪眼模糊中,看见柳长庚那双猩红的眸子,满眼惊恐: “这、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个疯子!是个恶鬼!” 周氏这才明白过来,先前传言中柳长庚疯癫后的恐怖模样,绝非虚言。 自从柳长庚疯了,她从未来公主府看望过,今日这是第一次见,便深刻体会了一番。 “快!拦住他!”燕云芝见状,赶紧命人上前将人控制住。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连忙上前,手中绳索一甩,将失控的柳长庚绑了起来。 先前听闻柳长庚被绑,周氏还假惺惺地写信给燕云芝,指责她虐待亲夫。 可此刻,她只觉得绑得好,甚至对着下人大声喊道:“多绑两圈!绑紧点!别让他再伤人!” 他胳膊上被咬得鲜血直流。 栗宝好奇地想上前凑热闹,燕云芝连忙让人将她抱走。 “栗宝乖,这里危险,你先回房去。” 她不愿让小家伙看见这般血腥的场面。 安顿好栗宝,燕云芝才转向周氏,解释道:“婆婆,长庚的神智尚未稳定,方才许是体内的厉鬼又作祟了。”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堵死了周氏所有的话。 罪魁祸首是厉鬼,而非柳长庚本人,她就算想指责个“不孝”的罪名。 但咬他打他的人都是厉鬼,她又不是那鬼的亲娘,这又如何叫不孝? 总不能和那厉鬼论亲疏! 第一卷 第33章 偷宅运的贼 周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非但没要到一分钱,反而落得一身伤,只能捂着包扎好的胳膊,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公主府。 回到家中,柳二一见她回来,急忙上前问道:“娘!怎么样了?要到钱了吗?要到多少?” 这些年,他们从公主府搜刮了不少银子,柳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燕云芝也该给他们一大笔钱。 周氏本就一肚子火气,拿起拐杖狠狠敲在柳二的额头上,怒斥道:“钱钱钱!就知道要钱!没看见你娘受伤了吗?” 柳二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袖,看着颇为吓人。 “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要个钱还受伤了?” 周氏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那好大哥!” “大哥?”柳二惊呼。 “大哥胆敢打娘?” “不是他,是附在他身上的厉鬼!”周氏道。 “公主殿下说你大哥疯癫,全是因为体内附了厉鬼。方才就是那厉鬼把娘打成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柳二嘟囔道,“我说大哥怎么敢打娘呢。” “可这钱没要到,可怎么办啊?那些人说了,若是三日之内还不上钱,就要打断我的腿!”柳二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絮絮叨叨道。 周氏闻言,脸色骤变:“你在外头赌博了?还欠了钱?” 柳二见瞒不住,只能支支吾吾地承认了。 “你个不争气的!”周氏气得抬手就想打他。 可气归气还是心疼自己儿子,毕竟他才是她柳家的命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内室,将自己陪嫁的首饰盒翻了出来,一股脑地扔到柳二怀里:“给!给!娘就这些了,拿着这些钱去还债,别再在我眼前碍眼!” “好嘞!谢谢娘!” 柳二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首饰,嘴角翘起。 掂了掂重量,这些应该足够还清他欠下那些债了,说不定还能剩下一些让他再去耍一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娘,您在公主府,找到那草人了吗?” 周氏气得牙痒痒,狠狠瞪了他一眼:“找什么找!娘去那儿就吃了一顿饭,挨了一顿揍,哪有时间找那劳什子草人!” “这、这可怎么办?”柳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本还想让周氏再冒险去一趟公主府,找找那草人,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周氏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你这小兔崽子!不关心我伤得重不重,反倒只想着怎么坑你娘!要去找你自己去!” “娘,我这不就是问问嘛。”柳二捂着脑袋嘟囔道。 自己找就自己找!他心中暗自哼哼。 另一边,公主殿下又叫来玉锦,吩咐道:“你再去查查柳家,务必查得仔细些。” 她总觉得周氏对柳长庚并非真心疼爱,利用起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每次周氏上门,无一不是哭穷示弱,她每次都按数给了银两,从未短缺,可周氏总能在半年之内再次上门要钱。 这些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先前玉锦只是浅浅查了一层,只知道柳家最近过得并不如周氏口中说的那般不如意。 同村人都说,柳家人穿的是京里断供的锦缎,还听闻他们发了笔小钱,在京中购置了些房产。 那时燕云芝只当是柳家拿了她的钱,日子过得滋润些,倒也没放在心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殿下,您看。”玉锦递上一份卷宗。 燕云芝翻开卷宗,瞳孔微微一缩,京中的春喜堂竟有柳二的份。 春喜堂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糕点铺,每日来往客人络绎不绝,盈利丰厚,有这样的生意在,柳家怎么可能会缺钱? 燕云芝本就有猜想,但没有想到事实竟这么离谱。 玉锦又呈上另一张纸。 “除此之外,柳二还在京中开了一家绸缎庄、两家酒楼,这些产业加起来,盈利颇为可观。” “不过这柳家倒是大胆,和与户部的官员串通一气,偷税漏税多年,且数额巨大。”玉锦补充道。 柳二在自家院子里埋下那草娃娃后,运气倒是正盛,的确是挣了不少钱。 可这钱财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本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赚来的银钱要么掷在酒楼的莺歌燕舞里,要么输在赌局的骰子声中,到头来还得向老娘要钱。 近来几笔生意接连折本,柳二已是走投无路。 他揣着个黑心草人在公主府门前踌躇片刻,想着如何进去。 明着进肯定不行,他娘刚来看过大哥,再借故登门,难免惹得公主殿下起疑。 玉锦从外头采买回来,便瞥见墙角鬼祟的身影。 那男人缩着肩膀,眼神游移不定,不正是驸马柳砚的弟弟柳二么。 于是快步回府禀报:“公主殿下,柳二在府门外徘徊许久,行踪诡异,不知意欲何为。” 燕云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淡淡道:“找人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是。” 玉锦唤来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吩咐她们远远跟着,不可打草惊蛇。 丫鬟们瞧着柳二钻入街角窄巷,片刻后换了一身灰扑扑的杂役衣裳,装作洒扫的下人,慢悠悠地朝着公主府侧门走去。 “公主殿下,柳二换了衣裳,正想混进府来,是否要拦?” 燕云芝抬眸道:“让他进。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芳华亭内,栗宝先前在柱子上画下的守护灵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灵鹿抖了抖鹿角,愤愤道:“天刚蒙蒙亮,那破鸡就扯着嗓子叫,吵得我都没能睡个好觉!” “就是!”灵雀扑扇着五彩羽翼,昂着高傲的小脑袋:“论起鸣叫,它连我十分之一的婉转都及不上,偏生叫得那般难听。” 灵兔耷拉着长耳朵,愁眉苦脸:“倒不是被它吵醒,只是那声音听着总做噩梦。” “它再瞎叫,我就叼着它的脖子,把它丢去喂狼!”灵犬磨了磨尖利的犬齿,它也受不了那只公鸡了! 好几次试着要逮住那只公鸡,可每次都被对方一溜烟跑回书房,钻进墙上的画里不见了踪影。 “嘘——”灵兔突然竖起耳朵,粉嫩的鼻尖轻轻抽动:“你们听,好像有动静?” “汪汪!”灵犬绷紧身子,呲牙咧嘴,“是黑心草的味道!好重的邪气!” 它们本是守护庭院的灵物,对巫蛊邪术最是敏感。 话音未落,灵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第一卷 第34章 罪魁祸首 此时柳二正蹲在地上,手指扒开石头,看着空荡荡的坑洞,眉头紧锁:“果然不见了。” 他心头一紧,随即又摇了摇头。 即便被人挖走,旁人也未必知晓这草人的用处,多半是被当成了无用之物丢弃。 柳二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思量着新的黑心草娃娃应该藏哪个隐蔽的地方。 “汪!”一声震耳欲聋的狗叫响起。 他吓得浑身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半人高的凶猛大狗狠狠扑倒在地。 那狗通体乌黑,眼露凶光,锋利的犬齿咬住他的大腿。 “啊啊啊啊!” 柳二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躲在远处的丫鬟见状,不敢耽搁,立刻飞奔着去禀报玉锦。 柳二心知动静已然惊动了府中人,当下只想逃跑,可右腿被灵犬死死咬住,疼得他冷汗直流,动弹不得。 他双手用力去掰狗的嘴巴,可黑狗牙关紧闭,纹丝不动。 “狗东西,我劈死你!”柳二急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一把斧头,朝着黑狗的脑袋劈去。 可黑狗终究是灵体,斧头穿过黑狗的身体直直劈向柳二的大腿! “呔,恶有恶报!”黑狗仰头吠叫,竟吐出人言。 柳二疼得浑身痉挛,倒抽一口凉气,满眼惊骇:“狗……狗会说话??” 他眼睁睁看着咬住自己的黑狗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柳二揉了揉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腿上清晰的痛楚传来,呼呼流的血不会作假,难道他是中邪了? 玉锦快步在前引路,急促道:“公主殿下,就在那边。” 燕云芝和众人赶来,便看到柳二瘫在地上,大腿处还插着一把斧头。 砍得还挺深呢! “哎呀,狗狗立大功啦!” 灵犬摇着尾巴跑到栗宝脚边,它的灵体形态唯有栗宝能看见。 栗宝从口袋里掏了掏,小手摸出个鸡骨头来,朝灵犬扔了过去。 灵犬欢快地叼起骨头,身形一闪,便融入到芳华亭内的墨色中。 这时柳二又指着空气,带着哭腔喊道: “狗,会说话的狗。来人啊,救命啊!” 这一幕众人皆看不到,哪里来的狗,还会说话? 只觉得柳二简直犯癔症了,还自己砍自己! 燕云芝忙叫下人过来将人抬走,这鲜血淋漓的,流了她满院子,好难清理! 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正要去抬,忽见从柳二身上掉出来个什么东西。 下人捡起来呈到公主殿下面前,燕云芝立刻黑了脸。那东西她熟悉,正是个黑心草娃娃。 模样看着挺新,大概是柳二准备再次埋她府里的,她正愁上哪里找证据呢,没想到证据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柳二见几个下人,本把他抬起来准备带他去治伤的,但都忽然停住了。 于是便嗷嗷道:“愣什么呢?看不见是我柳二郎吗,驸马的弟弟啊!”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们不敢妄自行动。 柳二见腿上的血没完没了地流,他也害怕了,于是扭头冲燕云芝道:“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来看哥哥的!” 燕云芝心道:记得,那可真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示意玉锦取来布条暂为他止血,自己则捏着那黑心草娃娃走上前,声音冷冽: “你可知这是什么?” 柳二一愣,这东西怎么从怀里掉出来了,他急忙伸手去抓。 但燕云芝怎么可能让他抓到,侧身避开。 柳二见状辩解道:“这是我给我媳妇带的小玩意儿,是从街上买的。” 他心虚地又补充一句:“街上到处都是。” “你骗人!”栗宝叉着腰,小脸蛋鼓鼓的:“三哥哥刚带栗宝从街上回来,根本没有卖这个的!” 刚刚狗狗都告诉她了,这坏叔叔要用草娃娃偷家里的运气,还好狗狗及时阻止了他。 “滚开,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柳二没有见过栗宝,只以为是哪个下人家的小孩来捣蛋。 “娘亲,这是个坏叔叔,不要相信他!”小家伙气鼓鼓地道,生怕娘亲信了他的谎。 娘亲? “咳咳咳!”柳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便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公主殿下亲自认的嫡女,也是让他老娘骂了好几天的那个死丫头。 “若是阴阳转换阵这样的东西随处可见,本宫也买几个来开开眼了。”燕云芝淡淡道。 “殿下,小儿之词不可信啊!”柳二还想狡辩。 小奶团子一本正经道:“你才不可信呢!这个草娃娃和之前栗宝找到的一样呢。道长都说了,这是黑心草做的,会吸家宅运气!” 这时燕云芝拿出一个木盒来,里头装着的正是之前从石头下挖出的黑心草人。 燕云芝眸底寒芒毕露:“证据确凿,你私闯公主府,布下巫蛊邪术,本宫将你交给官府捉拿归案。” 柳二哪里还顾得上腿上的剧痛,连忙扑腾着往地上一倒: “殿下饶命啊!臣弟冤枉!这、这都是我娘让我做的!” 他为保命,将亲娘也卖个干净。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只说埋在府里能让我哥哥前程似锦,我一时糊涂才照做的啊!”柳二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哦?”燕云芝轻蔑一笑,吩咐玉锦道: “既然如此,去传官府之人,将柳二及其母一并捉拿归案,交由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狼鼠一窝,抓两个不冤。 “殿下!”柳二吓得脸色都变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下人死死按住。 他看着燕云芝决绝的神色,知道求饶无用,只能撒泼打滚,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很快赶来的官差直接将他的嘴堵住,拖拽着往外走。 小奶团站在燕云芝身边,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纸。 对着柳二的方向快速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那黄纸便化作一道金光,迅速钻进了柳二的衣袍里。 “娘亲,坏人会被惩罚泥。”栗宝拉了拉燕云芝的衣袖,笑得一副小狐狸样。 “他以后会一直倒霉,再也做不了坏事啦!” 燕云芝刚刚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俯身抱起栗宝,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们栗宝真厉害。” 没过多久押送柳二的囚车被路上的石子绊了,柳二猛地往前栽,磕了个眼冒金星。 “哎呦。”他捂着脑门叫道。 殊不知他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 第35章 福源堂 柳二被抓,周氏因为年纪大了,被放过一马。 门下的财产也由于偷税而被充公,酒楼和‘春喜堂’悉数关门。 柳星颜听闻春喜堂的幕后东家竟是柳二,十分惊奇:“柳二那不务正业的,还能开得起来糕点铺子。” “这铺子的方子是他从一位老太太手中强抢来的。” 柳言明今日上书院,被同窗的八卦灌了满耳,无奈道:“不止如此,他还掳走了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毁了姑娘的清白。” 大哥手里正拿着刻刀雕着个小玩意,闻言咂摸了下春喜堂糕点的滋味,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那铺子的点心着实不错,这一关门,往后怕是再也尝不到了。” 小栗宝翘着小短腿晃悠,奶声奶气地接话:“大哥哥想吃糕点,找二哥哥做呀!二哥哥做得不比什么糖差哩!” 小家伙骨子里是个实打实的小吃货,论起吃食便打开了话匣子。 外头铺子的糕点瞧着精致,却总缺了几分烟火滋味,哪比得上二哥做的,既好看又香甜,味道也是一绝。 “哦?”柳承泽放下刻刀看向二弟,眼底添了几分兴味。 “我只尝过你做的甜肠,倒还没试过你的糕点,改日可得做来让大哥开开眼。” “没问题。”柳言明点点头。 在一旁的柳星颜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这糕点铺子柳二能开,我们为什么不能开?” “现在‘春喜堂’关门了,京中正是缺这样一家大的糕点铺。正好二哥先前研究过‘春喜堂’的糕点,做出来的更是比原本的糕点还要好吃!” 栗宝皱起小眉头:“那二哥哥岂不是要做好多好多糕点,得多累呀!” “傻栗宝!”柳星颜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咱们自然要雇伙计,到时候让伙计们动手,咱们只管坐着收钱!” “好呀!只收钱!”栗宝听了个囫囵,只懂“等着收钱”,便也跟着激动起来。 因为三哥哥给她说了,有钱才能买小玩意,有钱栗宝想要多少闪亮亮的珠子都可以! 栗宝还想凑齐闪亮的珠子给娘亲做簪子呢! “三弟这提议不错。”柳承泽倒是没什么意见,隐约觉得三弟这事说不定能成。 看来他卧病在床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啊,弟弟们也长大了。 “二哥你觉得呢!”柳星颜问道。 他们这些人都不重要,主要是他二哥是否愿意参与这事。 毕竟是人家琢磨出来的糕点方子! “我没什么意见。”他捏了捏栗宝的脸蛋儿:“只要栗宝开心就行。” 柳言明的糕点本来就是为了栗宝做的,什么方子的也不重要,若能顺便赚些银钱,他就能更好地养妹妹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柳星颜兴奋地搓搓手。 三弟柳星颜是个说干就干的,趁着‘春喜堂’刚倒闭这个热乎的瓜还没凉,放出一波‘福源堂’即将开业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那春喜堂的大东家被抓了。” “听说了!听说了!哎,那我们上哪买那么好吃的糕点啊!我家二妞妞最爱吃‘春喜堂’的酥梨饼了。” “去‘福源堂’啊!你不知道吗?听闻祖上是给皇室做糕点的,现在出来开铺子了。” “皇室御点?那我可要去尝尝!” “不知道比‘春喜堂’怎么样?” …… 这传言越来越离谱。 书院里,一同窗神秘兮兮地凑到柳言明面前。 “言明,我跟你说个皇室秘辛,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听说给陛下做糕点的师傅跑路了,在京城开了一家叫‘福源堂’的糕点铺,过几天就开业了!” 柳言明:…… 什么皇室秘辛,什么御厨跑路?他怎么半点不知情? 回府后,柳言明拿起书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三弟的脑袋: “你竟敢拿皇室做噱头,这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哥!这都是流言,跟我没关系!”柳星颜抱头喊冤。 “我只让人传了开业消息,可没编这些离谱话,陛下要怪罪也找不到我头上!” “你可把你的小马甲给我捂严实点,别被发现了,连累母亲。”柳言明挑眉道。 “那是自然。”说起这个柳星颜有天然优势,他有戴面具的丰富经验,面具一戴谁也不爱。 他雇来打理店铺的伙计,也只知自家老板是位姓陈的神秘堂主,连其真实姓名都摸不清。 “二哥,明日我去选店面,你要不要同去帮我参谋参谋?”柳星颜转而问道,二哥心思最缜密,有他在定能少走弯路。 但柳言明因明日有事,于是拒绝了。 “那好吧。”柳星颜也没有强求。 “我去我去!栗宝要跟着去!”一旁的小奶团子听见“出门”二字,当即跳起来毛遂自荐。 “二哥哥我们叫上大哥哥吧,俗话说得好,三个臭屁匠,顶个诸葛酿!”小奶团子歪着脑袋认真道。 于是,次日一早,三人便出了门。 街上那些叫卖的热闹气息裹着晨间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栗宝小脑袋随着街面的新奇玩意儿转来转去。 街口的包子铺蒸腾着白雾,隔壁的糖画摊手艺人手腕翻飞…… 小家伙新奇的如撒了欢的兔子,雀儿跟在她屁股后面,拿着荷包,见着心动的便买下,没一会手中便拿满了。 说好的臭皮匠也不顶用,柳星颜任由着小奶团逛着,但眼睛却不自觉的打量周边街铺。 他仿佛自带天生的商业嗅觉,敏锐的察觉哪家铺子位置好,是否吸引人,赚不赚钱。 很快,柳星颜便看中了街边拐角的一处铺子。 那原是家铁铺,东家是苏州人,因家中急事要举家返乡,正急着脱手铺子,开价也十分公道。 柳星颜只觉捡了个大漏,忙戴上面具去和东家商谈。 三哥去忙活铺子的事,大哥和栗宝便由春莹推着轮椅,继续在街上慢悠悠闲逛。 轮椅在京城本就少见,再加上柳承泽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路上行人不免暗戳戳投来目光,还凑在一起低声嚼着舌根。 小奶团子穿着一袭浅绿色小袄,原本蹦蹦跳跳跟在大哥身前。 见那几人贼兮兮盯着这边,忽然闪身冲到几人跟前,凶巴巴道:“乱嚼舌根是要掉舌头的哦!” 第一卷 第36章 遇到故人 几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一个汉子恼羞成怒想伸手推搡,却被身旁眼尖的人一把拉住: “别惹事!这丫头是公主殿下刚认的嫡女,咱们得罪不起!” 那几人又见她身后的柳承泽等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顿时没了气焰,连忙灰溜溜地走开了。 “栗宝,过来。”柳承泽朝栗宝招招手。 栗宝立刻收了方才的凶巴巴模样,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过来,小脑袋堪堪蹭到他膝头,软乎乎喊了声“大哥哥”。 柳承泽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别乱跑。” 他已听惯了那些流言蜚语,早已不在乎,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恢复。 可方才瞧着栗宝为他出头的小模样,不免心中泛起涟漪。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家伙,竟有这个胆站在他身前维护他。 “放心啦大哥哥!”栗宝晃了晃袖子,里头藏着柳承泽送她的袖箭,她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哩。 “你三哥哥还有会儿才到,前头有家茶馆,咱们去歇歇脚。” “好呀!”小奶团子忙点头,逛了大半天,她的小短腿早酸了。 早过了晨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茶馆里人来人往,但能来这喝茶的人大多身份斯文,也并不吵闹。 小二见几人气度不凡,本想将人往楼上的包间领。但见柳承泽腿脚不便,于是问楼下单独的小桌是否可以。 柳承泽本就只求歇脚,哪里都无妨,便颔首应了。 刚吩咐小二上了热茶,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撞进眼帘。 齐婉宁身着墨绿锦绣长裙,发髻挽成流云髻,金步摇垂在鬓边,走一步晃一下,衬得她身姿款款。 只是她臂弯里,还挽着个穿同款墨绿衣衫的男子。 那男子是古铜色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练出来的模样,偏生套了件秀气长衫,此刻倒也显得人模狗样。 此人正是当年齐婉宁撺掇他与之比试的陆见彰。 “陆公子和婉宁可真是郎才女貌呀。” 隔壁桌几个闲客早瞧见了二人,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陆公子可是武道大会魁首,南海无量真人的得意门生,听说最有希望继承真人衣钵!” “早就听闻齐尚书之女天人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满京城再也找不到她这般肤白玉润的大家闺秀了吧!” “你别说,怪不得齐尚书冒着得罪太后的险都要去求退婚!” “看这长相,就是有福之人,哪能嫁给病秧子残废!” “就是就是,这才是顶好的姻缘!听闻陆公子专为齐婉宁打造了一辆全是鲜花装饰的花,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呢!” 几人话越说越大声,忽然瞥见隔壁桌坐轮椅的柳承泽,竟如此像他们口中的“病秧子残废”。 “嘘嘘!”他们顿时噤了声。 几人家世一般,只敢背后嚼嚼舌根,实际根本得罪不起当今公主殿下长子。 见柳承泽并未在意他们这边,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静等着看好戏。 齐婉宁也恰巧经过这边,自然注意到了自带座位的柳承泽。 她眼中带着惊异的神色,他竟然还没死吗? 但这惊异也只是一瞬,齐婉宁很快压下情绪,缓步走上前来,娇声道:“承泽,你怎么在这儿?” 青梅竹马多年感情,柳承泽原本对齐婉宁还存有一丝幻想。 但在见着她挽着陆见彰的手时,他便知道他和齐婉宁再也不可能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他的声音沉稳,并没有起一丝波澜。 “外头都传你并入膏肓,时日不多了,我以为……”齐婉宁眼尾泛红,一副担忧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这不好端端坐着?”承泽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漠:“这并不重要,不耽误你找陆见彰。” “承泽,不要这么说。” 齐婉宁咬唇道:“你不知家父的脾气,我也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然后这么快又找了新人? 从前,柳承泽最爱她这娇柔模样,觉得她说话像百灵鸟般动听。可如今再听这语调,只觉满心厌恶。 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再动听的声音又有什么用? “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陆见彰刚和几个熟客打了招呼,见齐婉宁在这儿逗留,大步走过来。 见着昔日的情敌,他故意搂紧了齐婉宁的腰,目光轻蔑地落在柳承泽的腿上: “怎么,多日不见,现在连走也不会了?” 柳承泽指节泛白,若非忍住了,他一道劲拳便打穿陆见彰的脑门。 当年武道大会若不是柳承泽走火入魔,经脉尽断,哪还轮得着陆见彰? 说起此事,柳承泽终于想明白过来,为何齐婉宁执意撺掇他突破,二人恐在当年就已经狼狈为奸。 他那时也是年纪尚轻,一腔热血,本就在半步内力之境,若是再沉淀沉淀,许是如今难逢敌手,又怎会受他人之辱? 陆见彰见柳承泽不吭声,只当他是被戳中痛处无,嘴角的嘲讽更甚,脚尖甚至故意踩了踩轮椅鼓轮。 “柳兄这轮椅倒是精致,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也是,毕竟如今除了瘫坐着,你还能做什么?” “当年你那副走火入魔、口吐鲜血的模样,我可至今记得清楚。啧啧,经脉尽断,下半身废了,怕是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吧?” 他又得意道: “婉宁当年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这废物那么多年。如今她跟着我,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月便是我们的婚期,到时候你定要来参加啊!” 齐婉宁见柳承泽面上并无表情,感到有些奇怪。 往日柳承泽最容易被激起情绪,她稍稍一撩拨,柳承泽便冲锋上前,怎么今日却看不出一点情绪? “承泽,你别怪见彰,他也是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 柳承泽缓缓抬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轮椅扶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说起来,无量真人向来慧眼如炬,竟收了你这弟子。” “三年了。我府中养的小豚都已肥硕圆滚,而你的修为境界竟毫无长进,当真是白瞎了那些灵丹妙药。” 一番话狠狠的戳中了陆见彰的痛处。 他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向柳承泽的轮椅,嘴里还骂着: “你这废人还敢嘴上逞强!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第一卷 第37章 射中坏人了 “嗖嗖嗖!” 陆见彰刚一抬脚,便有三道寒光朝着他的脚腕子射了过去。 “啊!”他踉跄后退,低头一看,只见肉里已经刺进去三只短箭。 短剑尾端还刻着一朵极其亮眼的黄色小花。 “嘿嘿,打中啦!”栗宝收起袖剑,欢快的拍了拍小手。 陆见彰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奶团子,扎着两个软乎乎的羊角辫,一身浅绿小袄衬得像颗刚冒芽的嫩笋,可偏偏就是这小不点,让他栽了跟头。 大哥哥做的袖箭好好用,嗖一下就射中啦! 小家伙还在得意的笑。 陆见彰却十分恼怒。 这简直奇耻大辱,身怀武功的他竟然被一个小娃娃偷袭成功了! 当即就要上前捉这小家伙,狠狠教训一番。 可他刚迈出两步,小奶团就像条滑溜溜的小泥鳅,从他腿缝里钻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重心一歪,“哗啦”撞翻了身旁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满靴。 “下盘不稳,还得练。”柳承泽默默补刀道。 他将轮椅转的远了些,避免被茶水溅到,这靴可是他刚换的云纹苏绣! “还得练!”小奶团学着大哥哥的口气,踮着脚尖朝着陆见彰做了个鬼脸。 周遭围来看热闹的路人顿时窃窃私语,看向陆见彰的眼神满是古怪。 “这就是武道大会魁首?也不过尔尔,连个小娃娃都能轻易暗算他。” “我刚可瞧见了,他方才是想踹柳公子的轮椅!啧啧啧,武功不行,品行还有问题,居然欺负残废。” 虽然“残废”二字刺了柳承泽的耳朵一下,但听见终于有人说真相了,他还是很高兴的,嘴角轻轻翘起。 另一只手不忘随时准备护住小奶团,以免她被某些道德低下之辈伤到。 齐婉宁也不端着一副白莲花样的,阴沉的拉下脸来:“这孩子是谁家的?这般没教养,小小年纪就品性顽劣!” 小奶团子摇了摇头:“是这个坏叔叔没有教养喔,这个坏叔叔要踹大哥哥的轮椅泥,栗宝都看到了!” 被叫“坏叔叔”的陆见彰表情皲裂,他明明和柳承泽一样年纪,凭什么她叫柳承泽哥哥却叫他叔叔! “牙尖嘴利!你家哪个大人教你的!”齐婉宁皱眉道。 没成想小奶团子指了指柳承泽。 小家伙甩锅甩的挺快。 柳承泽勾起唇角,大手握住栗宝的小手指道: “我教的,怎么了?” 齐婉宁这几日多筹备婚事,并不了解现在京城的热点话题,自然不知道公主认了个嫡女的事情。 她神情一怔:“这是你妹妹?” 柳承泽点点头,大方承认。 齐婉宁顿了顿,若是个野丫头,她治便治了,但此人是柳承泽妹妹,并不好明面上起冲突。 “死丫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陆见彰目光凶狠抬手想要再次打栗宝。 却被齐婉宁一手挡了下来:“住手,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围人逐渐朝这边看,估计明天就会传出武道大会魁首欺负小丫头的传言。 不,可能比这传言更恶劣。 这魁首还被小丫头给偷袭了! 回去后,齐婉宁阴沉着脸,叫来手下心腹问道: “柳承泽难道是恢复了?前几日不是传他都要不行了吗?” 她眼中的柔弱荡然无存,露出凶狠的眸眼神。 “回小姐,听说是宫里派了太医过来,每日一碗汤药强吊着他的性命呢。” “太医……原来如此。”齐婉宁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自己给柳承泽下噬魂蛊的事败露了。 当年她与陆见彰设计逼得柳承泽走火入魔,七经八脉尽断,又趁他意识混沌时偷偷下了噬魂蛊。 掐指算算,那蛊虫也该到了要发作的时日。 她冷声道:“去,让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再去仔细打探,务必确认柳承泽是不是真的时日无多。若是,便想办法让他早死早超生!” 柳星颜回来的时候,见小团子面带兴奋,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有个坏叔叔要欺负大哥哥,被栗宝打跑啦!” 栗宝手舞足蹈演示刚才她是怎么发射袖箭,是如何打得坏人哇哇叫的。 柳星颜听的一脸迷糊,哪里来的坏人?怎么还用的上袖箭了? 柳承泽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他才明白过来。 “噢,栗宝干的真漂亮!” 小奶团被夸了,更是得瑟的不行,在三哥哥怀里滚了一圈又一圈。 “咦,这是什么呀三哥哥~” 她怎么鼻子闻到香香的味道呢?有肉肉还有面点的香气! “喔,这个啊。” 柳星颜从怀里拿出几枚油纸包的小笼包。 “刚才看见路边有卖的,顺手买了些。” 小家伙明明馋的紧,咽了口唾沫,却不好意思明着贪嘴。 摸着肚肚奶声奶气道:“栗宝肚肚里只有两个凤梨酥了,好饿噢。” “噗!”柳星颜戳了戳栗宝软乎乎的小肚子,笑道:“饿了就吃呀栗宝,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谢谢,二哥哥!”栗宝高兴的从他怀里拿走包子。 虽然是小笼包,在柳星颜手里还没半个巴掌大,但栗宝的小手抓着正好。 小奶团子一嘴咬下去,小脸蛋鼓了起来,浑身都散发着幸福的滋味。 哇,外头的包子真好吃。 吃罢包子,栗宝打了个嗝,捂着肚肚道:“饱了。” 小小一个人儿胃口也大不了哪里去,只吃了两三个便饱了。 张开手臂便要三哥哥抱。 柳星颜将她一把捞起。 小人儿满意的靠在三哥哥肩膀上。 “大哥哥,这个袖剑都用完了,还有里面的小箭吗?” 栗宝想起刚刚打坏人的时候,她把所有的袖箭都射了出去,仓里没箭了,这可怎么办。 “有,大哥哥之前做了很多,回府后拿给你。” 柳承泽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派上用场,还被小奶团用的神不知鬼不觉,连他都没发觉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射的箭。 “好哇,好哇!”一听到还有箭可以玩,栗宝笑了起来。 她身材小,寻常人难以注意到这小团子,若是打个出其不意,准头还是挺高的。 第一卷 第38章 刺客 “对了,星颜,你盘的铺子怎么样了?”柳承泽想起此行的正事,开口问道。 一提及铺子,柳星颜的眼睛亮了起来: “谈妥了!那户人家给了我个极低的价格,地契已经攥在我手里了。”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张地契晃了晃。 “算上雇伙计的开销,总共也才十来金,划算得很!” “是吗?那倒是要恭喜你了。”柳承泽颔首笑道。 “二哥还把凤梨酥、奶心甜包、莲花酥这些糕点的样式和方子都传给我了。” “伙计们上手也快,我尝过他们做的,虽说比不上二哥的手艺,但和春喜堂的味道已经差不多了!” “如此便好。”柳承泽温和道,又补充:“往后若是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便是。” 闻言,柳星颜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当即掏出一张图纸递过去:“那我可就直说了,麻烦大哥照着这个样式帮我打块牌子。” 他早早就请人设计了独特的牌子,在门口写明当日售卖的糕点品类,就连低价处理的尾货,也能一并标在上面,方便主顾选购。 因他不想让这个创意被别人知道,所以就没有请外面的工匠师傅来打。 “这法子倒是新奇。”柳承泽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眼中满是惊异,不由得对三弟的经商头脑刮目相看。 “从没见过这般售卖的路数,确实是个好主意。” …… 回去后,柳承泽对外仍然每天一碗药的喝。 旁人问起,只说是身子不适,整日在榻上窝着。 府中众人对此早已习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连齐晚宁派来的眼线,也自然而然认为柳承泽油尽灯枯,如今只是吊着命罢了。 谁也没料到,这位“将死”的大公子,此刻正苦哈哈地窝在屋里,给柳星颜刻木牌。 木牌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上面刻着开业要售卖的糕点名目,且木板均可移动,日后上新或售罄,可以随时取下来。 设计倒是精妙,就是有些费大哥。 这日,柳承泽如往日一样,上午偷偷在屋内给柳星颜刻木牌。 他正苦哈哈赶着进度,因为福源堂就快要开业了。 好不容易雕刻完最后一块,已经接近中午。 待他用过午膳,刚躺到榻上准备小憩,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是春莹吗? 不对,春莹素来知分寸,在他午睡时从不会打搅他,这动静不可能是春莹发出的。 没等他细想,一股异样的甜香便钻入鼻间。 是迷魂香! 柳承泽当即屏住呼吸,静等来人现身。 那暗线得了齐晚宁的指令,盯了柳承泽好几日。算准他午睡不喜人扰,门口下人并不多,才选了这个时辰动手。 他挑着时机击晕了两个下人,又为险中求稳,点燃迷魂香,这才“咔哒”一声,悄悄推开门。 见柳承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冷漠的举起手中匕首便要刺穿柳承泽的脖颈。 可就在刀锋即将触到肌肤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坚硬有力,完全不像久病在床之人的手。 一个翻身,柳承泽轻而易举地反将人压在身下,匕首抵住了对方的脖颈,局势逆转了起来。 “你你你!” 暗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承泽。 这一套干净利索的动作,哪里有半分虚弱的模样,甚至连腿都已然恢复了! 他中计了。 暗线见刺杀不成,便想咬破口中毒丸自尽,但柳承泽又岂会让他如愿。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原本给栗宝雕的木球,一下塞到这个刺客嘴中。 “呜呜呜呜呜!”暗线被堵住嘴,根本就不是柳承泽的对手,毫无反抗之力,像小鸡子儿一样被绑了起来。 春莹并未走远,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来,入眼就看到被捆成粽子的暗线,以及一旁还悠闲给自己沏了壶茶的大公子。 “公子您没事儿吧?”春英担心道。 柳承泽抬眉看她,淡淡道:“无碍。” “这是......刺客?”春莹犹豫道。 这番搏斗对柳承泽来说只是抬抬胳膊的功夫,看来对方觉得他只是一个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的残废,所以大意了,派出这等弱鸡。 连内力都没有。 柳承泽伸手掐住刺客两颊,将他口中的毒丸取了出来,然后擦了擦手。 “春莹,去查查此人底细。” 这人穿着公主府下人的衣服,看着并不面生,应该是早就潜伏在府内的。 柳承泽眸光沉了沉,三年前他中的那噬魂蛊,说不定也与此人有关。 此事很快就惊动了公主殿下。 燕云芝赶来时,柳承泽已经将刺客的背景摸了个大概。 此人三年前入府,恰逢他走火入魔、经脉尽断之时。他在府中原本只做洒扫杂活,前几日府中花匠无故失踪,他才毛遂自荐调到大公子院中。 主事的罗管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只当他勤恳能干,又在府中三年有余,绝没想他会做出这档子事啊,奴婢实在毫不知情啊!” “起来吧。”柳承泽摆手。 罗管家祖辈都在府里,与公主府一荣俱荣,应该不会无故干这样的事。 燕云芝听闻事情经过后只觉一阵后怕,但没曾想,柳承泽直接从轮椅上走下来,跪在她身前道:“母亲,孩儿腿疾恢复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孩儿不孝。” “孩儿只想已自己为饵,看看当年下毒的凶手是否会按耐不住,再次行凶。” “恢复就好。”燕云芝摸了摸她大儿子的头,眼眶泛红。 每个孩子都是她打断骨头连着肉的血亲,疼在她孩儿身,可痛在她心,每个不眠夜她都在替她们祈祷,只希望能替他们受这些罪。 柳承泽将他经脉如何愈合的事情一并托出,燕云芝这才知晓,原来是她小福星再次眷顾了公主府。 “有栗宝保佑,咱们公主府越来越好了。” 燕云芝知道这几次均是栗宝的功劳,她的恩情他们无以为报,只能加倍的疼她宠她,让她做公主府最幸福的小奶团! 第一卷 第39章 毛毛快去 当务之急是撬开这刺客的嘴,找到幕后真凶。 柳承泽将打晕的刺客捆在院中大槐树上,一盆冰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刺客猛地睁眼。 “是谁派你来的?”柳承泽掂了掂手中的刺鞭,那鞭子足有三指粗,铁刺在天光下泛着冷光,看得人心头发紧。 但此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此刻眼睛也不眨。 柳承泽只练武,论审讯的功夫还是差了点。 任凭他如何威胁,那刺客一声不吭,甚至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 正僵持着,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栗宝揉着惺忪睡眼,怀里还抱着正在打哈欠的大黄,慢吞吞地凑过来。 小团子见眼前的场景,先是愣了愣,指着树上的人小声嘀咕:“咦,这人怎么和树绑一块儿了呢?” 大黄身为猫咪本就睡眠浅,早就被这边动静吵醒了。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喵呜道: “是刺客喵!” “刺客刚才要行刺大公子,现在被抓住啦!大公子在审讯他。” “喔?刺客!” 听闻有刺客,小家伙半点不怕,甚至眼中还放出光来。 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大哥哥被刺客伤到,因为有她给大哥哥的龙龙的骨头,她知道大哥哥早就恢复啦! 大哥哥一直还坐在轮椅上,定是犯了懒,她还偷偷琢磨着下次出门也赖在轮椅上让人推呢。 这边,柳承泽审讯半天,也没有从刺客嘴中套出话来,暴脾气上来便想挥着鞭子过去。 他娘的,管他说不说,先抽上一鞭子解解气! “啪!”刺鞭抽在树下,尘土四溅,抽出一个大坑来。 刺客却低笑出声,语气嘲讽:“柳大公子,就这点能耐?” 柳承泽见这人油盐不进,已经准备动手拿烙铁了。听说这玩意在军中用的很多,管用的很。 就在这时,栗宝踩着小棉靴过来,奶声奶气道: “大哥哥,栗宝有办法。” 她随手从地上画了个弯弯曲曲的小羽毛,指尖一点道:“毛毛快去!” 那刺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裤腿钻入身体里了,皱眉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毛毛哦。”小奶团叉着腰晃了晃脑袋:“要是不说实话,毛毛就会一直挠你哦。” “什么毛?”刺客不以为然,他可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无论什么酷刑他都忍的过。 “快说是谁让你行刺大哥哥的!”小奶团双手插插腰道。 刺客并不想搭理这个小丫头,就连柳承泽都没有探出消息来,就凭她...... 一股钻心的痒意突然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起初只是有些麻痒,转瞬便成了数百只小虫钻噬的酥麻,直痒到骨头缝里。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别、别挠了!”刺客浑身绷紧,偏偏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只能弓着身子狼狈挣扎。 “不说话毛毛也会挠你哦!”小奶团笑道。 “我说,我说!” 刺客咬着牙,胡乱指了指一旁看热闹的柳星颜:“让我杀柳承泽的正是、是三公子柳星颜!” “我没有!”柳星颜吓得一蹦三尺高。 他只是路过来拿大哥雕刻的木牌,顺便围观吃瓜,怎么成他要刺杀大哥了? 他把大哥刺杀了,谁给他当苦力雕牌子啊! “胡言乱语。”柳承泽冷冷道,显然是不信的。 而刺客刚说完,那痒意竟翻了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怎么更痒了哈哈哈哈!” “刺客哥哥,你没有认真听哩,要说实话才不会痒呢!”小奶团摇摇头道。 这个刺客哥哥是不是耳朵不好用呀,她刚才明明说清楚了。 原以为胡乱找个人背锅就不会再痒了,没想到眼下痒得更厉害了,直逼得他涕泪横流,喉咙里挤出哀求: “救命!我说真话!是齐小姐!是齐婉宁让我来的!” 他一口气说完,身上顿时不痒了,他大口喘着粗气,久违的舒适让他觉得哪怕用烙铁烫他,也比这痒叫人好受啊! “齐婉宁?”柳承泽紧蹙眉头,前几日还与他有过照面,怎会突然下此杀手? “是她。”刺客不敢再隐瞒:“前两天我接到齐婉宁的消息,让我寻个机会悄无声迹的将大公子杀死。” “那蛊毒是你下的吗?” “是……”刺客只觉得死便死了,死也不愿再受之前痒罪,于是将事情全倒了出来。 “三年前,齐小姐将我安插在公主府。齐小姐做事一向周全,为防公子经脉有恢复的可能,让我将噬魂蛊下到公子饮用的茶水里面。” “我确信这毒是下成功了,按照日子,大公子应该时日无多才对,这如今……” 刺客此时也十分不解,为何柳承泽突然能跑能跳,精神头比他都强。 “她倒是周全。”柳承泽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三年前,公子和陆见彰的哥哥,争夺武林魁首。” “而陆见彰的哥哥便是齐婉宁的师兄,她们曾同拜师于峨眉派门下,我猜……是因为这个。” 刺客也不清楚原因,但他多方打听,收集了这些信息出来,故猜测这其中缘由,应该是和齐婉宁的那个师兄有关。 “师兄?”柳承泽眸光沉了沉,他只知齐婉宁年少时在峨眉学过两年武,却从未听过这层渊源。 那时京中武学盛行,各高官贵族子女均送到各地门派学习武功,但由于时间久了,难免有结党营私之患,于是陛下下令非皇族子嗣与世家不得擅自拜师学武。 “这么说来,她是怕我抢了她师兄的武林魁首。但为何最后的武林魁首是陆见彰。” 刺客摇头道:“具体缘由我不知,我只奉命行事。” 他顿了顿,忽然对着柳承泽哀求道:“我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公子高抬贵手,能否看在我招供的份上,救我弟弟出齐府。” “他也是在齐府做事,若是知道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定然不会放过他。” “好,我答应你。”柳承泽颔首。 第一卷 第40章 糊涂啊 柳承泽没取那刺客性命,只将人交到大理寺卿吴忠案前,由他处置。 吴忠接到消息时,正端着饭碗扒饭,惊得手一抖,整碗饭菜都扣在了桌上。 一边是交情深厚的齐尚书,一边是陛下唯一的长姐,他是两头都得罪不起。 只能把气撒到前两天刚进贡过来番邦的萨摩耶身上,狠狠的将狗头都快撸秃了。 “你说我这差事,到底该怎么办?”吴忠愁眉苦脸地对着狗狗念叨。 萨摩耶不懂他在唧唧歪歪什么,晃了晃脑袋,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罢了罢了!” 他官微言轻,实在没个两全之法,连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宫里赶,这烫手山芋,还是得扔给陛下定夺。 御书房内,陛下斜倚在几案旁,一手揉着眉心,连日的繁杂政务让他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烦躁。 “谋害皇亲国戚,乃是砍头的大罪,爱卿身为大理寺卿,连这基本律法都不懂吗?” 吴忠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回陛下,臣自然知晓。可此事牵扯公主殿下大公子,且柳承泽与那齐婉宁曾有婚约,旧情匪浅,说到底不过是男女情爱纠葛……陛下要不,还是过问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他悄无声息地为齐尚书斡旋,将谋逆重罪往儿女情长上引,毕竟公主与陛下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搬出她来总能添几分周旋余地。 皇上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是闭了眼,半晌一言不发。 圣意难测,这片刻的死寂里,吴忠心头已将陛下的万千反应推演了个遍,额间冷汗涔涔而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终于,陛下缓缓开口:“就依你所言吧。” “臣遵旨!”吴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如此一来,齐尚书的女儿或许还能留一线生机。 齐府书房内,齐婉宁正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齐尚书刚看完吴忠递来的密信,气得在屋内团团转,伸手去摸棍棒想教训女儿,摸了个空,便狠狠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青瓷杯盏摔在地上,碎成满地瓷片。 “好啊,好啊!”他真是被气笑了,在齐婉宁面前踱来踱去,语气里满是痛心: “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 他猛地顿住脚步,俯身一把捏住齐婉宁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厉声喝道: “你可知谋害皇亲国戚是何等罪名?你这是要拿整个齐府上下的性命,给你陪葬!” “父亲,女儿愿与齐府断绝关系,绝不让此事牵扯您和母亲。” 齐婉宁眼中噙着泪,眼神却依旧执拗。 她怎么也想不通,柳承泽竟一直是装残,更不解他中了自己的蛊毒,为何还能完好无损地恢复经脉。 明明这是万无一失的局。 “事到如今,你就算断绝关系又有何用?你唯一的生路,便是求柳承泽念及旧情,放你一马!” 见齐婉宁缄默不语,齐尚书怒其不争,追问道: “你当真就这般恨柳承泽?婚约早已解除,你们早已毫无瓜葛,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柳承泽害我师兄,此仇不共戴天!”齐婉宁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糊涂!真是糊涂至极!” 齐尚书望着自幼疼到大的女儿,连连摇头。 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看似柔柔弱弱,骨子里却犟得很,一旦认准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年长她太多,深知女子最忌沉溺情爱执念,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很快,齐尚书修书一封给长公主燕云芝,言辞恳切,称小女是遭奸人唆使才误入歧途,又提及当年柳承泽与齐婉宁的婚约情分,恳请长公主网开一面。 燕云芝收到信时,心头自是愤懑。 差点丧命的是她亲生儿子,换作是齐尚书,未必会说出“放过一马”的话。 “陛下刚传旨召我进宫,想来也是为了此事。”燕云芝将信递给柳承泽。 柳承泽看过信,思索片刻道: “若是母亲见陛下,可否替齐婉宁求情。” 燕云芝闻言,特地抬眼观察儿子的神情,见他并没有起太多波澜,于是问道:“你对她还有感情?” “回母亲,儿臣对她早已无半分情意。”柳承泽垂眸,语气淡然。 “只是念及当年婚约人尽皆知,若真将她处死,难免会被世人诟病心狠手辣。如今儿臣已然痊愈,她再难掀起风浪,此番饶她一命,反倒能为府中博个宽宏的名声。” 燕云芝闻言,心中大感欣慰,自家儿子终是长大了,行事竟这般周全。 没过多久,京中大街小巷便传遍了齐婉宁的丑闻,人人皆骂她品行败坏、水性杨花,连带着齐尚书也落了个“教女无方”的骂名。 终于,陆家也受传言所迫,找到齐家将两家婚事给解了。 “听说陆家那位公子被彻底禁足了!” 春莹这几日没少搜罗坊间八卦,见柳承泽只顾着练武,对后续漠不关心,便凑在他身边聊道: “他非要娶齐婉宁,闹着要私奔,还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腿,现在直接被绑在屋里,半点都动弹不得!” 这可是真“禁足”啊。 柳承泽忽然想起一事,若是这位陆公子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里装的其实是他亲哥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皇帝虽饶了齐家,却终究对齐尚书心存不满。 齐家本就牵扯朝中党政之争,站在风口浪尖上,此事一出,齐尚书自知朝中局势于他不利,于是主动请缨,去了偏远之地。 新年将至,可百姓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却不是筹备年货,而是京中要开一个声称远超“春喜堂”的糕点铺子——福源堂。 只看名字便觉这家铺子有些嚣张了,“福源”福气的发源地,听着好大口气儿。 这几天柳星颜忙得神龙不见尾,想要给他打个招呼,问一声,都还是得掐着点时间。 “星颜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不见人影?”燕云芝有些好奇道。 第一卷 第41章 过年 先前柳星颜脸上长了黑斑,整日缩在府里不愿出门,燕云芝还总想着撵他出去走走。 自从栗宝给他脸上画了那好看的,他竟也不在意那黑斑了,大摇大摆地出门,遇上旁人打量的目光也毫不避讳。 也难怪,栗宝画的纹样精巧,将那黑斑衬得如同独特的装饰,配上他另一半俊朗的面容,反倒生出一种半遮半掩的极致美感,吸引着众人想看看面纱之下的美貌。 “三弟在筹备开铺子,想赶在大年初一开门迎客,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柳承泽答道。 他如今倒是成了府里的闲人,前几日帮柳星颜雕刻完木牌,总算得了片刻清闲。 二弟却没这福气,被柳星颜抓去赶制糕点,忙得团团转 “开铺子?”燕云芝更诧异了,“他要开什么铺子?” “糕点铺。”柳承泽把柳星颜这几日跟他念叨的新奇点子说给燕云芝听。 燕云芝听完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有不少主意。” 柳承泽随手扎起一个红灯笼,踮脚挂在廊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听说大年初一还要搞什么活动,偏生瞒着我,半点口风都不露。” 正说着,栗宝从外头疯跑回来,一进门就扑进了燕云芝怀里。 “娘亲!娘亲!外头好热闹呀!” 小奶团子刚疯玩过,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她随手撩起袖子擦了擦,又拽着燕云芝和柳承泽的胳膊往外扯。 这两位过的年可比这小团子的两倍可多,自然对这些年节的新奇玩意儿没那么大兴致,可耐不住小团子软磨硬泡,都愿意陪着她出去逛逛。 柳承泽弯腰将栗宝抱起来,稳稳地架在自己脖子上。 小奶团眼里既透着点怯意,又满是兴奋,小手紧紧搂着大哥哥的脖颈。 “坐稳咯!”柳承泽攥住她的小脚丫笑道。 “哎呀!大哥哥慢一点!” 出了府,街上的年味更浓,两侧临街的铺子都挂起了红灯笼,连路边的老槐树都缠上了祈福的流苏,风一吹,流苏簌簌晃悠。 栗宝坐在柳承泽肩头,一下子成了街上“最高”的崽,小手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道:“娘亲你看!是小兔子!” 燕云芝笑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糖画师傅手腕一转,金黄的糖丝就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活灵活现的玉兔,引得围在摊前的孩童一阵欢呼。 燕云芝刚要应声,就见街口的戏班子敲起了锣鼓,穿红戴绿的舞狮班子踩着鼓点晃了过来。 领头的狮子一身金毛,额头上贴着“福”字,嘴巴一张一合,嘴里还叼着个红彤彤的大绣球,路过铺子时,还会俏皮地用脑袋蹭蹭门框,惹得一阵哄笑。 栗宝看得眼睛都直了,奶声奶气的喊道:“大狮子!大狮子要过来啦!” 柳承泽托着她的小腿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赶上舞狮队停下表演。 金毛狮子猛地跃起,又稳稳落下,身后的小狮子跟着翻了个跟头,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恰好落在栗宝手中。 舞狮的小伙计笑着冲她拱手:“姑娘好福气,捡着绣球,新年准能万事顺遂!” 绣球触手是绒布的暖意,小奶团脸蛋贴在绣球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疯玩回来,小奶团在路上已经困的不行了,上一秒还吵着要和娘亲哥哥们一起守岁,下一秒眼皮打架,搂着娘亲的脖颈睡着了。 燕云芝怕她着凉,动作轻盈的拿来一张柔软的白色兔毛毯,将小家伙卷在里面,只露出个小脑袋。 除夕的夜,府内满堂红灯笼,廊下的彩绸被夜风拂得轻轻晃悠,檐角的铜铃偶尔叮当作响。 屋内的鎏金铜炉烧着暖融融的炭火,火星子偶尔“滋滋”爆开,混着果盘里蜜饯的甜香,裹得满室都是年味儿。 柳长庚身上穿着燕云芝新缝的枣红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衬得他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他正蹲在铜炉旁,动作有些笨拙地往里面添炭,炭灰沾到袖口也浑然不觉。 最近公主殿下发现柳长庚恢复了些许神智后,倒是非常听他的话。 和之前那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听话不同。 如今是近乎盲从的乖顺,哪怕燕云芝玩笑似的指着井让他跳,他怕也是会一声不吭往井里走的。这般模样,反倒让燕云芝觉得甚是有趣。 守岁的热茶换了好几盏,铜炉里的炭火也添了两三回。 燕云芝跪在蒲团上,诚心叩拜。 她心底默念:感谢上苍庇佑,赐下栗宝这颗福星。愿我家栗宝岁岁无忧、平安康健,也保佑我儿往后万事顺遂,再无灾祸。 正默念着,子时的钟声忽然从城外的钟鼓楼传来,悠远又绵长。 钟声未落,府外就炸开了第一簇烟花,金红的焰火爆开在夜空,瞬间映亮了半边天,连窗户都被染得暖融融的。 燕云芝下意识伸手捂住一旁熟睡栗宝的耳朵,生怕鞭炮声惊着她。 可小家伙只是翻了个身,小胖脚还蹬了蹬被褥,睡得香甜极了,半点没被外头的动静惊扰。 大黄猫慢悠悠蹭过来,用脑袋拱了拱燕云芝的脚踝,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这就到初一了,你也来讨好吃的,是吧?” 燕云芝失笑,弯腰揉了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 她转身端出早就备好的鱼干和肉糜:“快吃吧。” “本喵不客气了!”大黄立刻凑上去喵呜道。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众人才各自歇下,院里的灯笼还亮着,衬得府里暖融融的。 天刚蒙蒙亮,栗宝就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摇醒枕边正睡的香的猫咪大黄。 “大黄大黄,快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干。” 大黄被她摇晃的猫脑袋上长满了星星,爪子推开栗宝的小手,一副臭脸的喵道:“什么事也不能打扰本喵睡觉。” “拜年啦!”栗宝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的是事先给大黄准备的新年鱼宴。 这贪吃的肥猫瞬间清醒了,叼着纸不松口:“有这好东西!” “走啦走啦!” 栗宝趿拉着小棉靴就往屋外跑,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小脸蛋还带着睡肿的软乎。 第一卷 第42章 吃坏肚子? 刚跑到门口,就撞见了刚梳妆好的燕云芝。 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织锦衣,鬓边簪着支赤金海棠簪,脸上薄施胭脂,恰好遮住了眼角的几条浅细纹,衬得眉眼愈发温婉明艳。 “娘亲好漂酿!” 栗宝眼睛弯成小月牙,一头扑进燕云芝怀里,仰着小脸脆奶声奶气道:“娘亲新年好!” “新年好呀,我们的小栗宝。” 燕云芝笑着接住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那触感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发面馒头。 她又抬手,细心替栗宝理了理头顶翘起的呆毛。 拜完一圈年,栗宝的小口袋被塞的鼓鼓囊囊,装满了一堆点心玩意,还有几枚压胜钱,红绳串着叮当作响,带着驱邪除祟的美好寓意。 栗宝知道三哥哥的铺子今日要开业,拽住大哥二哥的衣角,奶声奶气地缠着要一同去瞧瞧。 两位哥哥本就好奇弟弟要捣鼓什么名堂,自然满口应下,三人便揣着兴致结伴出了府。 还没走到福源堂门口,一股浓郁又香甜的点心香气就先一步钻进了鼻腔。 “好香啊!”大哥平时最爱甜食,没少吃点心,闻见这浓郁的香味儿,不自觉的勾起甜瘾。 福源堂开在在街口转角的二层铺面,对寻常糕点铺子来说,这般面积着实宽敞了些。 此刻铺子门口还支了张长条小桌,两个伙计正热情地拦着过路行人,手里端着切好的糕点小样,笑容满面地招呼: “客官您尝尝!福源堂今日开业,先尝后买,不买也没关系,快进店里头坐坐!” 路过的行人头回碰见能免费试吃的糕点铺,半信半疑接过一块,入口一尝,眼睛当即亮了——这味道竟比别处的点心醇厚不少。 他心里暗喜,暗道这岂不是能免费白嫖到饱?当即点头跟着伙计进了店。 揣着占便宜的心思,这人接连尝了三四块不同口味的点心,可每块都只切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想靠试吃填饱肚子根本是妄想。 但福源堂的糕点着实有料,口感竟比先前掌柜被抓而关门的春喜堂还要好吃几分。 入口的酥点焦脆喷香,甜而不腻,唇齿间尽是甘甜柔香。 尝了几块后,这人再也按捺不住: “这个凤梨酥、这个桃酥,还有这个桂花糕、还有……我都要了!” “好嘞!” 店小二手脚麻利,转眼就将几样点心称重包好,用油亮的牛皮纸仔细包了,递到他手上。 “客官拿好,您慢走,下次常来!” 因第一天刚开业,柳星岩戴着一副面具,在铺子里各处转悠,不动声色地指点伙计们打理铺面。 栗宝三人知晓他要隐藏身份,便没上前叨扰这位“陈堂主”,只在台前取了几样糕点小样,慢悠悠尝了起来。 “和二哥哥做的比,还差一点点。” 小奶团舔了舔嘴角的糕屑,她日日跟在柳言明身后吃惯了“细糠”,嘴早就养刁了。 这铺子的糕点虽香,却终究不及二哥哥亲手做的精致。 “那是自然。” 柳言明不是自夸,先前他便尝过伙计们的手艺,他们学艺时日尚短,火候和用料的拿捏远不如自己纯熟,味道自然差了几分。 不过对京城大多没尝过他手艺的人来说,这滋味已是难得的绝味。 “今日开业来的人可真不少。”柳承泽环顾四周,忍不住感叹。 方才他们在铺外,光排队就耗了许久,进了铺子才发现里头依旧人头攒动。 虽说京都富庶、客流旺盛,但这阵仗也未免太过火爆了些。 正说着,一阵嘈杂的叫嚷声突然打破了店内的热闹。 只见一个脸上横着长长刀疤的壮汉,正拽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往里面冲,嘴里还蛮横地喊着:“都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几个被他推搡到的客人面露不满,可转头看清来人模样,顿时噤了声。 这不是南广街出了名的懒汉二愣吗? 此人素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这位客官,今日开业人多,麻烦您先排个队。”一个小二连忙上前,脸上堆着笑打圆场。 谁知二愣一把攥住小二的衣领,恶声恶气道:“老子可不是来排队的!你们家主事的呢?赶紧叫他滚出来!” 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二愣这才拔高了嗓门,扯着嗓子道:“就是你们这家黑心铺子!我家婆娘吃了你们的糕点,回去就肚子疼得打滚,到现在都没好!” 他伸手指向身旁蜷缩在地的女人。 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手死死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是咋回事?难不成糕点真吃坏了肚子?” “瞧她疼成这样,额头的汗都淌下来了!” “这糕点卖得还不便宜,居然还能吃坏肚子,真是坑人!” 几个本想进店尝鲜的路人见状,当即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质疑。 “这糕点可不能买了,黑心铺子,趁早关门才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瞬间引得更多人附和。 二愣见状,更是得意,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赶紧把你们主事的叫出来!不然老子砸了你们这破店!” 恰在此时,柳星岩刚在后厨指导完伙计做糕点,走了出来。 他净了手,正用白布擦着指尖,淡淡开口:“怎么了?” “你就是这铺子的主事?” 二愣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当即嗤笑一声。 “藏头露尾的,怎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 柳星岩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这和你有关?” 二愣见这主事的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看起来并不好惹。 他没敢再挑衅,只抱着胳膊道: “我家婆娘就是吃了你福源堂的糕点,才疼成这副模样!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我家还有个八月大的娃等着她喂奶呢!” “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奶不了,娃也得跟着饿肚子,你说这事怎么赔!” 第一卷 第43章 要生了! 前几日,有个陌生男子找上二愣,说过几日福源堂要开业,让他带人去闹场,还先撂下几十两银子,许诺事成后另有重赏。 于是二愣计上心头,不如拽着自家婆娘演出苦肉计,既能完成差事,还能顺带讹福源堂一笔。 他低头踹了女人一脚,见她疼得嘴唇直打哆嗦,心里暗笑: 这婆娘装得倒挺像,瞧瞧这面色惨白的模样,要不然也不会引起围观的人这么大反应。 “既是肚子疼,怎的不去请医问诊,反倒跑到我这糕点铺来?”柳星颜眉头微蹙。 二愣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嚷道: “我家婆娘就是吃了你家糕点才疼的!要是先请了大夫给看好了,你不认账咋办?” “我家婆娘在家洗衣做饭织布,一个人能顶俩劳力!你今日不赔三十两银子,这事没完!”二愣一副无赖模样。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二愣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柳星颜听罢,便猜测此人是故意来闹事讹钱的。 他自然知道塞点银子能息事宁人,可眼下围观者众多,一旦认下这坏名头,这铺子往后的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柳星颜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本就比二愣高出一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 “你说她吃了我家糕点肚子疼,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时辰过来买的糕点?买的何种糕点?各买了多少?” “这……这……”二愣一时语塞,根本答不上来。 他平日里抠搜得很,才舍不得真给他家婆娘买这么贵的糕点吃。 “若你记不清,我这儿可有账。” 柳星颜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取来今日的账目。 他举起账本,挑眉道:“上面每笔买卖都记得明明白白,时辰、品类、分量一清二楚,就算你忘了时辰,总该记得买的品类,多少分量吧?” 柳星颜做事仔细,他前期做了这么大的招徕,必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围观,其中不免有心思不纯之人想要来搅局。 他特意嘱咐伙计把每笔生意一笔一分一厘都记得细致,连客人的衣着、样貌特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况且他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铺子,压根没见过二愣的身影。 二愣眼珠一转,瞥见桌案上供人试吃的糕点小样: “你这糕点难吃死了,我才没买!我们是尝的!” “哦?品尝的?” 柳星颜反问道:“既然是品尝的,那为什么在场这么多人吃了都没有事?” “谁知道!保不齐他们是还没发作,过会儿就得疼起来!”二愣冷哼道。 就在这时,二楞带来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柳星颜虽笃定二愣是来讹钱的,可这女人的样子却不像装的。 他刚要吩咐人去请大夫,却被二愣一把拦住:“干啥?你想不认账?赶紧给钱!” 柳星颜拍掉他的手,皱眉道:“不请大夫,难道你忍心看她难受成这样?” “忍心?” “忍心能当饭吃,能换银子花吗?” 说着,他从怀里拽出个脏兮兮的破布袋,随便用手一卷,塞到女人的嘴里,狠狠道:“别嚎了!” 女人眼眶通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挣扎着想说些什么。 …… 大哥二哥为了帮三弟隐藏身份,他们并没有上前。 小奶团在人群后面,只听声音,看不到人,急得小短腿直打转。 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到前头,一眼瞧见地上的女人,指着惊讶的喊道:“呀!这个姨姨肚子里的小宝宝要出来啦!”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前排围观者耳中。 众人下意识看向女人的肚子,这才发现她虽是瘦得皮包骨头,小腹却高高隆起,形状圆鼓鼓的,瞧着竟有些紧实。 “这小娃娃莫不是说对了?她这疼法,怕是要生了吧?” “对啊!可二愣不是说家里还有个刚满一岁的娃吗?这才多久,又怀上了?” 柳星颜也听到了栗宝的话,当即不顾二愣阻拦,吩咐伙计快去请大夫和稳婆。 又叫小二腾出一间内屋。 此时女人已是面若潮红,疼得指甲竟然把肚皮挠破了,露出几道鲜红的抓痕。 柳星颜快步上前,扯掉她口中的破布,女人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哑着嗓子哀求:“救救我……” 柳星颜没见过生产的产妇,此刻他也有些慌了。 好在稳婆很快便气喘吁吁地赶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她上前探了探女人的情况,急声道:“哎哟!骨缝都开了,这是要临盆了!咋还让她在地上躺着!” “快!快把人抬进屋里!” 二愣原本咄咄逼人,现在被吓得杵在那里,像一个木墩子一样。 他嘴里喃喃道:“生……生孩子?咋又怀上了?现在就要生了……?” 柳星颜懒得理会他,叫了几个伙计赶紧将女人抬进内屋。 紧随其后的大夫给女人把过脉,连连摇头:“产妇体质太弱,脉象微弱,阴盛阳衰,这孩子想平安生下来,怕是难啊!” 保不齐便是一尸两命。 “他家不是刚添了个一岁娃娃吗?怕是上回月子都没坐好就又怀上了!” 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道。 “那身子能不虚吗?上回生产的亏空还没补上,这又要生,真是造孽啊!” 她们看向二愣的眼神瞬间充满鄙夷,指责声此起彼伏。 栗宝趁乱上前,小手轻轻触到产妇的手指。 一股温热的气息悄然从她指尖淌入女人腹中,产妇原本撕裂般的痛感竟骤然减轻了不少。 二哥哥连忙将挤到前头的栗宝揽进怀里,刚才就是因为没看好栗宝,让他自己挤了进去,现在人多眼杂的,太不安全。 没过一会,柳言明便发现不对。 怀中的小奶团没了往日的叽叽喳喳,出奇的老实,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他一低头,才发现栗宝竟蔫蔫地睡着了。 伸手一摸栗宝额头,竟然烧的滚烫。 柳言明面色一紧,也顾不得等柳星颜出来,直接拉着大哥,二人一同奔回了府。 第一卷 第44章 栗宝发热昏睡 “好端端的出门,怎么还发起高烧了?” 燕云之守在床边,焦急询问道:“你们都去做了什么?” 二哥柳言明将他们在福源堂遇见闹事之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他也想不通栗宝为何会突然高热昏睡,此刻竟任凭怎么摇晃,小家伙都毫无反应。 燕云之不敢耽搁,立刻进宫去请太医。 恰逢年关,太医大多休沐,唯有曾治好大哥的张太医还在太医院值守。 听闻栗宝出事,他提着药箱便匆匆随燕云之回府。 “小小姐脉象平稳,只是单纯昏睡。”张太医诊过脉后捻着胡须道。 “可她额头烫得厉害啊!”柳承泽急声追问道。 “瞧着像是外感风寒,老夫开几副驱寒药,先喂她服下再说。”张太医很快开好药方,细细叮嘱了药量用法。 另一边,福源堂内。 那产妇竟真的平安诞下一名男婴。 虽耗时颇久,幸而羊水未破,胎儿也顺利降生。 没想到这女子看着瘦弱,却能挺下这一大劫来。就连大夫摸着她的脉象也不自觉惊叹,刚才看起来微弱的脉象,为什么此刻又突然平稳起来? “妙啊!真是妙手回春!”围观者纷纷夸赞大夫。 “咳咳。”大夫自知对不住这夸赞,只道一句:“是这产妇命好,这么凶险的局面都能和孩子平安活下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不愧是福源堂,连这么难生的娃娃都能平安落地,这福气得沾沾!” “是啊!是啊!他家糕点还好吃,往后我要常来!” 周遭人都跟着应道“沾沾福气”,一时间气氛轻松许多。 二愣子的老娘也听闻了这事,连忙急匆匆赶来。 见那儿媳妇躺在床上还有气儿,稳婆怀里还抱着个小子,顿时松了口气。 转头瞧见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还杵在原地发愣,当即一板砖劈在他脑袋上。 二愣捂着脑袋:“娘,你劈我做什么?” “劈你,你是该劈,看我儿媳妇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肚子疼不带人去看大夫,跑这糕点铺子里来闹什么事?” 二楞他娘是个拎得清的,在路上早就把事情始末打听清楚了。气得胸口起伏,从地上捡了块板砖,便风风火火的来了。 “娘,儿子不憨。你不知道,别人给钱让儿子来的。”二愣委屈地摸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嘟囔。 “哼,给钱?”二楞他娘揪着二楞的耳朵: “我儿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钱也娶不到哪家的媳妇,谁还敢嫁给你!” 说罢,她转身朝着柳星颜跪下,语气恳切:“恩人啊!真是多谢您不计前嫌救了我儿媳和孙儿!我这孽子混账不懂事,要打要骂随您处置!” 柳星颜将老人扶起,温声道:“不妨事。只是想问问是什么人叫他来我这闹事的。” “问你呢!”二愣他娘抬腿就朝二愣踹了过去,二愣没来得及躲闪,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又不认识那人!就记得他个子高高的,鼻子上还长了颗大黑痣。” 他疼得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却不敢拿他娘怎么样。 听这描述,有这特征的人可海了去了。 就在众人犯嘀咕时,有客人忽然开口:“街东头心饴坊的李掌柜,鼻子上不就有颗大痣吗?” “不止呢!他门牙还缺了一颗,模样瞧着怪磕碜的!” “对对对,就是他!我前几日还见过他在街上晃悠!” …… 那心饴坊也是做糕点生意的,此刻李掌柜面色阴沉。 “没用的东西!”他狠狠拍了下桌案,怒声骂道 “这个二愣,叫他去搞砸福源堂,没想到反倒给人家做了嫁衣,还叫这福源堂出尽了风头。” 一旁的账房也道:“我听我家内人说,外面都在传福源堂有好福气。好些怀了身孕的妇人都挤着去买他家糕点,说要沾沾福气讨个平安!” “狗屁福气!”李掌柜气的快把另一个门牙也咬碎了:“白瞎了我那银两了!” 先前春喜堂倒了,他还暗自窃喜少了个竞争对手,能趁机赚大钱,谁曾想转眼就冒出来个福源堂,于是动了找人去闹事的歪心思。 “堂主,我们的人去查过了,的确是那李掌柜找的二愣,要不要派人去警告他一番,免得他再作乱?”店里的伙计低声对柳星颜道。 柳星颜摆了摆手:“不用,派人盯着他,别让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他曾尝过心饴坊的糕点,滋味平平,远不及自家铺子的手艺,这般对手,实在不足为惧。 柳星颜解决了铺子的事便回了府。 大过年的,他只顾着忙活开业的事,连顿安稳的团圆饭都没和家人吃上。 可回府后找了好几处,都没瞧见娘亲和哥哥们的身影,问了下人才知道,众人竟都聚在栗宝的卧房里。 “什么?栗宝竟染上风寒了!” 柳星颜冲进房,握着栗宝滚烫的小手,愧疚道:“都怪我,开业前还特意让她去铺子凑凑热闹。这外面天冷,许是冻着了。” “大夫说是风寒,我倒觉得不像。”柳言明凝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言明为何这么说?”燕云芝问道,栗宝这一病她担心的愁眉莫展,推了身边的许多行程,就准备专心的守在栗宝身边。 “她是突然昏睡过去的,此前半点风寒症状都没有,按常理,风寒断不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大哥柳承泽也附和道:“是啊,出门时还好好的,又跑又跳的,精神头足得很。” “我记得我抱住栗宝前,她正在那产妇身旁。”柳言明忽然补了一句。 “难道那产妇身上的污浊之气,冲撞了栗宝?”柳承泽变了脸色,他本不太信鬼神之说,但自从知道了栗宝的“神通”,又开始信这些了。 “并不一定。”柳言明看向柳星颜道:“这就要问问三弟了。” “问我?”柳星颜指了指自己。 “那产妇后来可是顺利生下了孩子?”柳延明不答反问。 柳星颜点了点头,愈发疑惑:“确是平安产子,可这和栗宝的病有什么关联?” 第一卷 第45章 栗宝醒了 “那女人气色并不好,骨瘦如柴,能怀这孩子已经是奇迹,且又是刚生不久便怀孕,大夫说她脉象微弱已经是穷途之末,每一步皆是必死之局。” 柳言明眸光深邃,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而如今却顺利产子。” 柳承泽目光一怔,也明白过来:“莫非是栗宝做了什么,帮助了那女人。” “咱家栗宝身怀神力,但就像那泉水,并不是去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柳星颜激动道。 柳言明不语,算是默认。他想起来几次栗宝显神通的时候,都酣睡很久。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小儿贪睡,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想来,怕是神力耗损过甚,真真切切累着了。 “那这次昏睡不醒,就是因为救了人?” 燕云芝鼻头泛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她伸手替栗宝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拂过女儿苍白的小脸。 “我的乖栗宝……” 她心底酸涩得厉害,私心其实不愿女儿这般舍己为人,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就好。 但她知道,这或许也是栗宝的意愿。 这一觉,小奶团足足睡了七天。 府内安安静静,三位哥哥都很是不适应,,盼着自家妹妹能快点醒过来。 期间,燕云芝担心栗宝饿着,让下人熬了软烂的稀粥,像喂药似的,一点点撬开栗宝的小嘴灌下去。 饶是如此,小奶团子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先前养得圆嘟嘟的小奶膘,都瘪下去了不少。 可把公主殿下心疼坏了。 “唉。”她坐在栗宝床头,轻轻叹气。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拉扯感,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正拽着她的裙摆。 燕云芝猛地回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栗宝不知何时醒了,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惊喜捧住栗宝的小脸:“你醒了?” 伸手探了探额头,先前的热早已退去,燕云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夜已深沉,一轮月悬在墨色天幕上,清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栗宝圆润的脸蛋上。 她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了几下。 这一觉睡得极沉,像是把先前耗空的力气都补了回来,浑身都透着一股舒坦劲儿。 可没一会儿,肚子里就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饥饿感,小奶团瘪着嘴,拽着燕云芝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娘亲,栗宝好饿喔……” “娘这就叫人备吃的!”燕云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就往外走。 大半夜的,公主府又起了灶,缕缕炊烟升起,惊动了正在酣睡的大黄。 它虽然圆滚滚的,胖的像个煤球,可步履轻盈,几步便窜到栗宝身前,毛茸茸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 栗宝捧着碗,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正打着饱嗝,手里还攥着大黄的尾巴,轻轻晃来晃去。 她咂咂嘴,还想再啃个鸡腿,却被燕云芝轻轻按住了手:“乖宝,歇会儿再吃,吃多了要积食的。” 燕云芝没养过女儿,先前那三个小子大多是交给奶妈带大的,现在为了栗宝她专门学习了幼崽呵护指南,务必要养的精细。 等栗宝吃饱喝足,燕云芝便抱着她回了卧房。 守了这么多天,她早已累得不行,一沾到床褥,几乎是立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栗宝躺在娘亲身边,小手指轻轻戳着娘亲的胳膊,见娘亲闭着眼睛不动了,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手紧紧攥着燕云芝的衣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得知栗宝醒了的消息,三个哥哥当即撂下手头的事,一窝蜂地冲进了卧房。 栗宝盘着小短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大哥柳承泽亲手做的拨浪鼓,旁边还摆着几个雕工精致的小木雕,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多摇摇这个,听说能安神。”柳承泽看着妹妹,语气里满是温柔。 柳言明也拎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他新研制的糕点,上面还印着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纹样: “尝尝看,要是哪里不合口味,二哥再改。” 栗宝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抓起一块糕点,嗷呜一大口咬下去,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谢谢大哥哥,谢谢二哥哥!” 说完,她又抬起头,乌溜溜的目光期待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柳星颜。 柳星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既没有大哥的巧手,也没有二哥的厨艺,只得从身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放到栗宝面前。 “这是铺子开业赚的钱,给你的分成,我今儿特地带来了。” “呀!”栗宝抓起一块金灿灿的金锭子,举到眼前晃了晃,亮晶晶的光芒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咯咯直笑,“好闪呀!” “这么多?这还只是分成?星颜你到底赚了多少?”柳承泽满脸的不敢置信。 “快过年了,糕点卖得俏,每天都供不应求,所以赚得多了些。” 柳星颜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腼腆。 柳言明早因提供方子入了股,前几日就领了一笔丰厚的酬劳,此刻见着这堆金子,倒是半点都不惊讶。 “那哥哥我现在入伙,还来得及吗?”柳承泽搓了搓手道。 柳星颜也不推辞,只问他想入多少银两,回头让账房算算。 几人正聊得热闹,榻上的小奶团却坐不住了,扭着小身子嚷嚷道:“栗宝要出去玩!要出去玩!” 过年这几日最是热闹,逛庙会、看花灯,有趣的事情数都数不清,可她却因为昏睡错过了好些天,心里早就痒痒得不行了。 谁知三个哥哥却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 柳承泽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担忧:“栗宝你身子刚好,还虚着呢,这时候出去吹风,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 另外两个哥哥也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栗宝~别出去了,我们在府里陪你玩,好不好?” 小奶团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眼眶红红的,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第一卷 第46章 上元灯节 柳言明见状,连忙将她从榻上抱起来,温声哄道:“不哭不哭,二哥带你去院子里看兔子,好不好?” 前阵子常鸿大师送来一窝兔子,本是说炖了给栗宝补身子的,偏巧那会儿栗宝昏睡不醒,这才暂且养在了院子里,如今一只只养得膘肥体壮,活泼得很。 小奶团听说有兔子,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但仍然抽抽啼啼的带着鼻音道:“栗宝要去看兔子!” 见小家伙总算不再执着于出门,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柳言明抱着栗宝,往假山走去。 一只肥硕的灰兔子正立着身子,两只前爪悬在半空,三瓣嘴一动一动地啃着青草,模样机灵得很。 这些兔子整日在院子里撒欢,早就不怕人了,见着有人来,反倒蹦蹦跳跳地围了上来。 栗宝看得新奇,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吵着要下来。 柳言明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草地上。 小奶团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小袄,远远望去,就像个圆滚滚的小炮仗,踩着小短腿在草地上一溜烟地跑着,惊得兔子们四处乱窜。 没一会儿,一只胆子极大的灰兔子大概是被追得烦了,竟猛地转过身,朝着栗宝扑了过来。 兔子的力道不大,可栗宝毕竟是个小孩子,被这么一撞,当即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言明连忙冲上前将她抱起来,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边指着那只还在旁边蹦跶的灰兔子道: “来人!把那只兔子抓起来,待会儿我亲自下厨炖了,给小小姐补身子!” “是!”下人们齐声应和,当即手忙脚乱地围上去捉兔子。 原本哭得呜呜咽咽的小奶团,看着下人们追着兔子满院子跑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院里的小灰兔正以两天一只的速度快速消失着,不消几日便少了大半。 栗宝也被拘在府中好些天,小脸憋得通红,整日扒着门框眼巴巴望着外头。 燕云芝请了张太医来给她复诊。 老太医捻着花白的胡须,指尖搭在栗宝腕间细细诊脉,半晌才点头道: “小小姐脉象平和,虽尚有几分虚浮,却已恢复大半了。” 栗宝眼睛瞬间亮了,扒着太医的袖子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啦?” 张太医斟酌着道:“按这情形,出去小玩片刻倒也无妨。总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多在外头跑跑跳跳,反倒利于身子恢复。”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只不过得穿得暖和些,切不可吹风着凉。” 得了太医这话,栗宝立刻转头,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向燕云芝。 燕云芝刮了刮她的小鼻尖,无奈又宠溺地笑道:“想去玩便去吧,叫你三个哥哥好生跟着。” “好耶!”栗宝欢呼一声,拽着一旁的雀儿姐姐就往屋里跑,催着赶紧收拾穿衣。 今日恰逢上元灯节,街上早已是热闹纷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缭乱。 京城中有一座桥,名唤朝暮桥。 传闻是当今陛下为皇后娘娘所建,取的是“朝朝暮暮皆如愿,年年岁岁人依旧”的寓意。 桥下有荷,皇后爱荷,亭亭玉立,听说皇上和皇后曾微服私访在桥上赏荷。 可惜几年前,皇后因病去世,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位帝王揽着爱人在这桥上赏荷了。 如今暮色笼罩,桥下水边早已聚满了人。 不少人蹲在岸边,手中捧着莲花样式的河灯,灯芯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蜡烛,火光摇曳。 待蜡烛点燃,便轻轻将河灯推到水面上,看着那一点暖黄顺着溪流缓缓飘远,渐成星河。 栗宝被三个哥哥围在中间,扒着桥栏杆往下看,小下巴抵在桥头木头上,奶声奶气地问: “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二哥柳言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声解释:“他们这是在放河灯呢,既能许愿祈福,也能给逝去的亲人传信。” 栗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举起小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放河灯!” 于是,哥哥们领着栗宝走到岸边,在小摊上买了几盏河灯,也学着旁人的样子蹲下身。 柳言明替栗宝点亮了灯芯,小奶团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轻轻往水面一推,那红色的小河灯便顺着溪流而下,渐渐飘远了。 “栗宝许了什么愿望呀?”柳星颜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栗宝狡黠地一笑,捂着小嘴道:“嘿嘿,不告诉你!” 她才不会说呢,听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愿能和爹爹娘亲、三个哥哥永远在一起,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花灯却愈发璀璨。 成双成对的男女穿梭在灯影里,或是在祈福树下系上红绳,或是并肩放河灯,或是挽着手逛花灯。 唯独他们这边,三个容貌俊朗、气质卓然的少年郎,簇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团,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纷纷猜测这四人是什么来头。 几个貌美的姑娘与他们擦肩而过,纷纷羞红了脸,团扇遮面,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三位公子也太俊了吧!个个风度翩翩,气质过人,单独拎出来都是一顶一的绝色,放在一起,真不知道该挑哪个好了!”穿红衣的姑娘胆子最大,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 青衣姑娘笑着推了她一把:“可别做美梦了!瞧这气度,定是名门望族的公子,早就定下了姻缘,哪还轮得到你呀!” 她还真猜错了,这三人除了柳承泽曾经有过婚约,其他二位均是自小单身到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那种! 一旁的紫衣姑娘带着几分娇羞问道:“你们说,这几位公子里,哪个最好看呀?” 这话一出,三个姑娘顿时停下脚步,偷偷回头打量起来。 柳承泽自幼习武,感官敏锐,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望了过去。 第一卷 第47章 猜灯谜1 红衣姑娘毫不避讳,竟直直与他对视:“哎呀,他看我们了!这位公子生得真俊,瞧着身段就紧实得很,我选他!” 柳承泽扫了一眼,见只是几个小姑娘,便没放在心上,很快移开了目光。 “要我说,还是那个半遮面的最好看!”青衣姑娘小声道。 “你瞧他露出来的半张脸,都这般天人之姿,若是整张脸露出来,还不知道要好看成什么样子呢!” “我也这么觉得!”紫衣姑娘连忙附和。 除了这些姑娘,街上不少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栗宝身上。 小奶团披着个红色的小披风,帽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既暖和又挡风,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长又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着,黑黝黝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樱桃似的小嘴巴抿着,活脱脱就是年画上走下来的招财童子,瞧着就让人喜欢得紧。 路过的姑娘们忍不住停下脚步,纷纷往她手里塞各种小玩意儿,有小泥偶、还有亮晶晶的小珠子。 栗宝一手攥着一把小玩意儿,另一只手举着个兔子糖人,宝贝得紧,舍不得下口,小模样格外认真。 “让哥哥咬一口好不好?”柳星颜故意逗她,说着便凑过头,假装要去啃糖人。 谁知刚凑过去,不知被哪个路人撞了一下,柳星颜的嘴唇竟真的碰到了糖人。 只听“咔嚓”一声,兔子糖人的耳朵掉了半边。 “啊这……”看着缺了一角的糖人,柳星颜瞬间僵住。 栗宝小嘴一撅,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哥哥不是故意的!”柳星颜手忙脚乱地道歉,“栗宝别哭,哥哥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栗宝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这个兔子糖人可不是寻常的糖人,是她拿着自己画的纸样,特意找老师傅定做的,模样最是逼真。 可惜那师傅做完她的糖人,因家中有事就收摊了。 柳星颜领着栗宝跑遍了整条街的糖人铺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那师傅是个年轻的,手艺远不如先前的老师傅,做出来的兔子歪歪扭扭,丑得很。 栗宝看着手里这个丑兔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状,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此刻全都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哄人。 还是大哥将栗宝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膀上,这才勉强止住了哭。 只是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模样甚是可怜。 柳星颜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把小栗宝给惹哭了。他心中暗想等那老师傅再摆摊,花钱请人做一百个兔子给栗宝。 柳言明瞥见前头有家花灯铺子,挂着的花灯样式新颖,比街上那些寻常花灯精致多了。 于是他指着铺子最显眼处那盏老虎花灯,对栗宝道:“栗宝你看,那盏花灯好不好看?” 栗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间亮了。 那盏花灯做得栩栩如生,灯身是明艳的橙色,虎纹清晰逼真,威风凛凛的模样,瞧着竟有几分像家里的大黄! 她重重地点点头,带着小鼻音道:“好看!栗宝想要!” 于是几人走了过去。 店家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圆脸男人,正忙着整理架子上的花灯。 柳言明走上前,温声问道:“老板,这花灯怎么卖?” 圆脸老板头也不抬地应道:“小的三十文,大的五十文!” “那这个呢?”柳言明指了指那盏单独挂着的瑞虎花灯,“是大的还是小的?” 圆脸老板这才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眼那盏花灯道:“这个啊……” “这个不卖!是猜灯谜的奖品。” “猜灯谜?”柳言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挂着的一排灯谜纸条。 圆脸老板点点头:“对!就是那排灯谜,若是能全部猜对,这盏瑞虎花灯就是头等奖。” “若是猜对一半,就能得这个。”他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盏小鼠花灯,模样也颇为可爱。 “你们来晚了些。”圆脸老板摸了摸下巴道:“二等奖的花灯只剩这一个了,其他的三等奖、四等奖也早就被人领走了。” 这盏瑞虎花灯挂在这儿好些天了,灯谜难度极大,至今还没人能全部猜对。 “猜灯谜?”栗宝来了兴致,也不伤心那断掉的兔子唐人了,奶声奶气道: “哥哥,那我们猜花灯吧。”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自衡哥哥,我要那个老虎花灯!” 说话的是京中公孙家千金公孙艳,生得明眸皓齿,玲珑娇俏,自幼被家族千娇百宠着长大,身边从不缺赵自衡这样趋之若鹜的追求者。 赵自衡好不容易才邀得心上人同游,正要好好表现,闻言立刻大步上前,大手一挥道:“买!多少钱?” 谁知圆脸老板动作比他还快,飞快将花灯抱在身前。 “哥哥,这灯不卖的喔。” 一旁的栗宝仰着小脸蛋,帮老板解释道:“要把所有灯谜都猜对才能拿呢!” 赵自衡的手僵在半空,被驳了面,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认出这小丫头正是先前公主殿下认下的嫡女,再转头,发现柳言明等人也抱臂站在旁边。 他面上挂不住,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老板,这金元宝够买你十盏灯了,现在能卖了吧?” 老板却不为所动,依旧指着灯谜架:“公子,规矩就是规矩,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规矩,全猜对了,这灯自然是你的。” “嘿,你这老板真是油盐不进!”赵自衡怒极反笑。 “你可知我是谁?得罪了我,你这摊子还想开下去?” 圆脸老板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管你是谁,在我这,灯谜说了算。” “自衡哥哥~”公孙艳跺了跺脚,拉着赵自衡的袖子撒娇:“我就要那盏灯嘛!” 柳言明上前一步,淡淡道:“这位小姐,凡事讲个先来后到,这花灯,栗宝已经先提出要猜了。” 赵自衡斜睨着他,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这花灯上又没写柳言明你的名字,更何况你们猜不猜的上来还另说!” 第一卷 第48章 猜灯谜2 “就是,一个小屁孩懂什么灯谜?说不定连字都认不全呢,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公孙艳完全不把还不到她大腿的小不点放在眼中,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栗宝被歧视了,鼓起小脸,拉着柳言明的手道:“哥哥,我认识字,我也会猜灯谜!” “既然如此,不如公平竞争。”见两方人争执不下,圆脸老板想出个主意:“你们俩分头猜,半个时辰内,谁猜中的谜题多,这花灯就给谁!” “行!”柳言明爽快应下。 柳承泽面色有些迟疑,他不太擅长猜灯谜,这些文字的弯弯绕绕可不是他擅长的。柳星颜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放心,二哥的脑子,对付这点灯谜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自衡挑衅的看向柳言明:“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柳言明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揶揄:“放心,我不像某些人,输了还耍赖,说好的蹲在地上学狗呢!” 这话一出,赵自衡的脸“唰”地一下变黑了。 上次他和柳言明打赌,说若是柳言明课试若能通过,他就蹲在地上给柳言明当狗骑。 谁知那日柳言明像是开了窍一般,竟真的通过了,害的他丢了大脸! “少废话,开始吧!”赵自衡咬牙切齿地说道,转身就去看灯谜。 赵子衡确实有几分猜谜的功底,往年京中举办的猜字谜活动,他也没少参加,且次次都能拔得头筹。 一开始的简单谜题,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便都猜完了,剩下的都是些刁钻古怪的难题。 其中一个谜题写着:“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 赵自衡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眉头紧锁,手指在掌心描写: “远树两行,应该是两个‘木’字?山倒影,难道是‘彐’?不对啊,组合起来也不是字……” 公孙艳在一旁道:“会不会是‘森’字?远树两行就是很多树嘛。” 赵自衡摇了摇头:“不对,后面还有轻舟一叶呢,‘森’字里没有舟的意思。” 两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柳言明站在原地,略一思索,便对圆脸老板道:“答案是‘慧’字。” “哦?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公子说说看?”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远树两行,是两个‘丰’字;山倒影,是‘彐’;‘轻舟一叶水平流’指的是“心”字。” “三点便是‘水平流’,斜勾则象形‘轻舟’如果没有上面的三个点,就像一叶小舟在水面上流动。组合起来,谜面便是‘慧’字。”柳言明缓缓解释道。 老板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手叫好:“公子果然聪慧!没错,就是‘慧’字!” 赵自衡不服气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再来!” 下一个谜题更是刁钻:“一口能吞二泉三江四海五湖水,孤胆敢入十方百姓千家万户门。” 这个谜题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议论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能吞五湖水,还能入千家万户?” 孙艳皱着眉道:“会不会是水车?” 赵自衡摇头:“水车不能入百姓家门。”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便看向柳言明,想看看他有没有头绪。 柳言明却低头问栗宝:“栗宝觉得这是什么呀?” 栗宝歪着小脑袋,眨了眨大眼睛,试探猜测道:“是不是……茶壶?” “茶壶?”赵自衡嗤笑一声,“茶壶能吞五湖水?简直是笑话!” 孙艳也嘲讽道:“果然一点常识都不懂,茶壶那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五湖水?” 栗宝也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拉着柳言明的衣角道:“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 柳言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栗宝没说错,答案就是茶壶。” 他看向众人解释:“茶壶的嘴能‘吞’水,不管是二泉三江还是五湖之水,都能装进去;而茶壶是百姓家中必备之物,自然能入千家万户。这谜题妙就妙在以小见大。” 老板听完,点点头道:“公子和这位小姑娘说的没错,就是茶壶!”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原来是这样,真是妙啊!” 赵自衡彻底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解不出来的灯谜,竟然被柳言明和一个小丫头轻易解开了。 最后一个谜题,也是最难的一个:“有物生于石,击之有声,色白如雪,遇水即化。” 赵自衡盯着谜题,大脑一片空白,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是生于石、击之有声、遇水即化的。 柳言明略一沉吟,便有了答案:“是盐。” “盐?”圆脸老板眼中满是惊奇:“公子快说说理由!” “盐多产于盐矿之中,便是‘生于石’;敲击盐块,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即‘击之有声’;盐色白如雪,遇水便化,正好对应谜题中的描述。”柳言明道。 圆脸老板哈哈大笑:“完全正确!公子真是才思敏捷,这瑞虎花灯,归你了!” 赵自衡看着老板将瑞虎花灯递到柳言明手中,又看着柳言明转手递给栗宝,却又无可奈何。 公孙艳见心心念念的花灯被人抢走,当即气的撂下脸子,转头就走。 “柔柔!”赵自衡见状,连忙追过去,临走前还不忘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柳言明一眼。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柳言明扫了面子了,这笔仇,他记下了! 因为他们猜灯谜,不少围观的群众也跟着跃跃欲试,纷纷围着灯谜架猜了起来。 老板笑着告诉众人,大奖瑞虎花灯已经送出,只剩下一盏二等的小鼠花灯了。 最后,一对年轻男女合力猜中了半数灯谜,高高兴兴地赢走了那盏小鼠花灯。 “对了,几位公子。”圆脸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张请帖,递了过来。 “不久后朱世子会举办一场书画会,届时也会有猜字谜的活动几位不妨也去参加参加?拿着这请帖,便可直接入场。” 柳言明接过,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板一眼。 能有这请帖,这个老板的来头不小啊! 第一卷 第49章 诗画会 待栗宝一行人走远后,圆脸老板手脚麻利地收了花灯摊子,快步拐进胡同深处的暗角。 那停着一辆看似素木打造、实则镶着暗纹金饰的马车。 “回爷,事情办妥了。”圆脸老板躬身行礼,语气满是恭敬:“他们已收下帖子,朱世子的诗画会,想必定会赴约。” 马车里传出一声淡漠的“嗯”,声线低沉,听不出情绪。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一角,大拇指上套着枚鸽蛋大小的翡翠扳指,通透碧绿。 那手轻轻一扬,一个玉白瓷瓶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圆脸老板连忙捡起瓷瓶,激动得连连叩首:“谢爷赏赐!” 马车却已悄无声息地驶离。 回到府中,栗宝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迫不及待地扑到娘亲身边,分享着街上的热闹。 燕云芝坐在暖榻上,含笑听她絮絮叨叨,又吩咐下人将暖炉烧得更旺些,给这跑了一路的小家伙驱驱寒。 “二哥哥可厉害啦!灯谜全被他猜出来了,什么都难不倒二哥哥!”小家伙仰着肉乎乎的小脸,满眼崇拜地说道。 被妹妹这般夸赞,柳言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耳尖微微泛红。 “娘亲,那老板还邀请我们参加‘石画会’呢!”小奶音软糯,吐字稍不清。 燕云芝猜了出来,小家伙想说的应该是诗画会。 见状,柳言明递过请帖道:“是朱世子举办的诗画会,听闻汇集了天下文人雅士,探讨学问,切磋诗画。” “哦?” 燕云芝接过请帖,放在手里看了看。 “倒是曾听人提起过这位朱世子,也是文人雅士,平日便爱邀约同道作词作画。” 她又笑道,“这诗画会非请帖不得入内,既然受邀了,你们便去见识见识也好。” “是,母亲。”柳言明应道。 这朱世子是京城有名的惜才之人,传闻他府中招募幕僚,只需赋诗一首,若能得他赏识,便可入府任职。 但那诗句的难度也是极大,没点天赋才学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对作画亦有浓厚造诣,手中那几张传世的林鸟图,便是花重金从常虹大师手中求得。 朱世子隔些时日便会举办一次小聚,而此次诗画会筹备已久,规模格外盛大,不少文人墨客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能在会上一举出彩,赢得尊名。 柳星颜的糕点铺子这几日也不甚忙碌,唯有大哥柳承泽因武艺即将突破,正在府中闭关。 于是,便由柳言明和柳星颜两个哥哥,带着栗宝一同前往参加诗画会。 栗宝从未见过这般盛大的盛会,心中新奇不已,前一晚在榻上翻来覆去,活蹦乱跳地睡不着觉。 如今早晨自然起不来,耽搁了些许时辰。 朱世子的诗画会设在城郊别苑,等三人赶到时,门口的人并不多。 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那,一看便知主人身份不凡。 不消片刻,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她身着青色素雅衣衫,容貌秀丽,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漠,由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这便是当今有名的天才少女沈轻舟吧?” “听说她的画深得常虹大师赏识,堪称画界百年难遇的奇才!” “她笔下的锦鲤,灵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画卷,游进水中一般!” “听说她的画千金难求,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呢!” ……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着,都想一睹这位名动京城的才女风范。 “沈轻舟?”柳言明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熟悉。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朝右相沈庭伯之女,亦是齐婉宁的表妹,沈轻舟吗! 怪不得听着这般耳熟。 他暗自庆幸,幸好今日大哥没来,否则怕是又要生出些事端。 沈轻舟的的才气大,很多人都忽略了她身后右相的背景。 她只视周围人为蝼蚁,唯有几个她看得上眼的人,才会让她多关注些。 沈轻舟冷着一张脸,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把这些人都给我赶走!” 侍卫们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握着长枪,面带凶意,眼神凌厉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那架势吓得众人连忙四散走开,不敢再停留。 见状,沈轻舟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可当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柳言明、柳星颜和栗宝时,眉头瞬间蹙成一团。 伸手指着三人,语气冰冷:“这还有三个,让他们都滚。” 几名侍卫立刻朝三人走去。 柳言明却丝毫不惧,稳稳按住枪杆,淡淡道:“这位小姐,我们是来参加朱世子诗画会的。” “就你们?”沈轻舟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着三人。 一个顶多三岁的小娃娃,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瞧着面生得很,她在京中名流才子圈里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她轻笑一声:“这些人为了见我,连什谎么慌都能扯的出来。” “我们真的是来参加诗画会哒!”见她不信,小奶团子从柳言明怀里挣了挣,小手抽出那张请帖。 见他们竟真的拿出了请帖,沈轻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是以诗入会,还是以画入会?” 柳言明也是第一次听闻诗画会还分两路,不禁愣了一下,问道:“请问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舟皱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这你们都不知道?” “此次诗画会虽在同一别苑举办,但诗、画两处是分开落座的,形式也各不相同。” “原来是这样!”柳星颜摸了摸下巴,心中暗自嘀咕。 什么诗啊画啊,他就是来打酱油的。要是讨论怎么卖东西,他还能说道几句。 诗和画啥的……还是算了吧。 “我们以画入会。”柳言明思索片刻道。 他诗词并不精通,在这种场合恐怕难以拿得出手,如果非要选,那还是栗宝作画更有灵气些。 “以画入会?你?”沈轻舟上下打量着柳言明,目光带着审视,看得人极不舒服。 第一卷 第50章 飞花令 “不。”柳言明挑了挑眉。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在他身前的小不点道:“是她。” 闻言,沈轻舟嗤笑一声:“就这小娃娃?” 她宁愿信这几人是来围观他的,也不信这小娃娃能画出什么个名堂。 懒得多费口舌,沈清舟掀起裙摆便往前走。 “她这是看不起我们?” 柳星颜虽对这些文人雅士的弯弯绕绕不甚敏感,却也察觉到了沈轻舟眼中的不屑。 很快,三人也紧随其后。 园内别有洞天,常青树枝繁叶茂,环绕着亭台楼阁,一片绿意盎然,让人仿佛置于暖春。 各处亭榭中、青石板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笔墨纸砚,据说这是庆王世子特意吩咐的。 文人墨客若是灵感突至,便可随手捡起笔墨,即兴挥毫,不拘一格。 府中确有专人登记,宾客是入画席还是入诗席的。 往里走,竟是一处雅致的流觞曲水。 一条蜿蜒的人凿小溪自小石头山后潺潺流出,溪水清澈见底,溪畔两侧摆放着案几座席,宾客们分坐两侧,既可赏景,又能切磋交流,也算是绕有特点。 “听说今日诗席要举行飞花令。” 几位文人正低声议论着:“那头筹奖品竟是一尊金鹿!” “我也听说了!” 这飞花令不需要作诗,只考验人背诵的功底 几个不擅长创作,但自认为背过的诗篇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的文人搓搓手,对着头筹金鹿势在必得。 柳星颜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转头撞了撞身旁的柳言明,笑道: “二哥,这背诗不就是你最拿手的?” 他二哥这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自从能看懂那书卷上的内容之后,便如同过目不忘一样,但凡他看过的,就没有记不住的。 这飞花令,还不手到擒来? 柳言明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不过是些死记硬背的功夫,在这文人云集之地,怕是班门弄斧了。” 他二哥就这一个缺点,太谦虚。 柳星颜暗想道,可惜了,是个金鹿呢!这朱世子也真是有钱。 不过,只见这庭院中的建造,便知其家底有多丰厚。 几人抱了画席,在几个小童的指引下入了流觞曲水的一侧。 三人登记入了画席,在小童的指引下,落座于流觞曲水的一侧。 溪水潺潺,栗宝是头一回见这般景致,好奇地趴在水边,小手伸进溪水中轻轻搅动,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哥哥快看!水里有小鱼呢!” 小奶团子惊喜地呼出声,拿起一杆毛笔去戳那些摆尾游过的小鱼。 旁边几位身着宽袍,头戴高冠的文人顿时蹙起了眉头。 他们见栗宝不过两三岁模样,眼生的很,不像他们熟悉的哪位神童。 再看她身边的柳言明与柳星颜,也透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不由得露出鄙夷之色。 “这般雅集之地,怎会带如此幼童前来?” “怕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俗子,仗着有几分钱财便混进来凑热闹,还拿着毛笔去搅入溪水,真是污了这流觞曲水的雅韵!” “你看他们穿得那般张扬,满心都是俗物,哪里可能懂什么诗画之道?” 而他们全然忘了,刚刚自己还兴致勃勃的讨论那飞花令头筹,猜测全金打造的鹿得多少克重。 就在这时,一位男子缓步走来。 他个子不算高挑,却身形挺拔,面容端正,眉宇间透着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手中捧着一卷书。 几个文人见状,连忙上前恭敬行礼:“见过世子!” 毕竟这可是庆王独子,若是能被他看上,可是一步升天的好机会! “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庆王世子温和一笑,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话音刚落,几位婢女便端着精致的托盘上前,盘中摆满了各色糕点与新鲜水果。 在这时节的京城,新鲜水果本是珍稀之物,富贵的象征,寻常人家难得一见。 几位家境普通的文人望着盘中色泽鲜亮的鲜果,眼中满是惊奇。 当即脱口而出,作了一句诗:“玉露凝脂映霞色,甘香沁脾醉流年!” 这诗词论道便开始了。 几个文人站起来互相恭敬一番,便开始言辞犀利的对诗。 庆王世子在上面静静听着,有时也会给予赞赏的眼神。 栗宝听着这些枯燥的诗词,只觉得这两个人忽然要打起来,又忽然和好了,实在搞不懂。 这些晦涩的诗词于她而言,远不如溪水中的小鱼有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趴在案上睡着。 很快,便到了飞花令的环节。 两名侍从抬着一个打开的锦盒走上前来。 里面是一尊巴掌大小的金鹿,鹿角上镶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浑身流光溢彩,精致得令人叹服。 “好漂亮的小鹿!”栗宝瞬间清醒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金鹿。 众人的目光也被金鹿牢牢吸引,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世子站起身,朗声道:“今日能邀得诸位才子齐聚,是我朱某的荣幸。” “此次飞花令,便以‘雪’为题,凡含‘雪’字的诗句皆可。” 话音刚落,便有文人起身诵道:“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众人轮番作答,诗句信手拈来,气氛愈发紧张。 一长白胡子老者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言一出,瞬间安静了片刻。 刚众人已诵出百来句含“雪”的诗句,现都冥思苦想,难以从肚里搜刮出墨来。 “看来这金鹿,便是这位的了!”世子见无人再答,摸着下巴道。 那作答的老者正欲起身,却听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言明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语气淡然。 世子也朝他看去,眼中赞赏:“不错。还有人要答吗?若没有,这金鹿便是这位公子的了!” 一刚刚议论柳言明的文人顿时急了,质疑道:“这位公子分明是画席的人,怎么能参加‘飞花令’呢!” 第一卷 第51章 拍卖 沈轻舟抬眉瞥了眼柳言明,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此人竟能接飞花令的压轴诗句,倒是有些能耐。 但转念一想,他师出无名,京中文人最是刁钻,想凭一句诗便站稳脚跟,还差得远。 几位文人虽然不敢站出来明说,但也低头皱着眉头,面露批判: “是啊,是啊。” “飞花令比的是真才实学,先前上百首诗句皆是我等率先吟出,他不过碰巧背出一句,算不得真本事!” 见许多人对此都有异议,庆王世子见状,转向发难之人问道:“诸位既存异议,那便说说,怎么才算是‘实至名归’?” 那文人桀骜的瞥了眼柳言明道:“我等并非刻意为难,只是想验明真章。他若能再吟出三首含‘雪’的诗句,我等便心甘情愿认他为魁首。” “三首?”有人咂舌。 “方才数百首诗已将常见佳句说尽,他能蒙对一句已是侥幸,怎可能再想出三首?” “瞧他年纪轻轻,怕是只读了几本启蒙诗集,定是说不出来了!” 众人摇头叹气,看向柳言明的目光也都夹杂着质疑。 但柳言明并不在乎众人的议论,稍加思索片刻,朗声道: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话音落下,刚才还议论纷纷的文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嘲讽凝固成错愕: “我没听错吧?他竟真吟出了三首?” “我也听到了。但这三句诗为何我从未听过?” “哎呀,‘胡天八月即飞雪’我记得这一句,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吟出来?” 有人震惊,有人惋惜,更有人面露敬佩。 但柳言明这三句一出,再也没有人质疑他不配得这个魁首。 沈轻舟身旁的丫鬟翠儿轻声道:“小姐,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没想到竟如此有才华,竟能对得出这么多含雪的诗句。” 沈轻舟抬眼望去,正巧与柳言明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眉头一蹙,迅速移开目光,心中冷哼: 登徒子罢了!无非是想借着吟诗作对引起我的注意! 这般卖弄风姿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天下男子皆薄情,没一个好东西! 沈轻舟翻了个白眼。 柳言明目光并没有刻意往沈轻舟这边看,只是环视一周略过坐席,见这几位文人并没有再有刁难的意思,才落了座。 其实,柳言明并不是喜欢出风头,但栗宝既然说了喜欢这个金鹿,那他便给妹妹争取。 “二哥哥好厉害!说背诗就背诗,比话本里的才子还棒!”栗宝奶声奶气的吹彩虹屁。 柳言明含笑,揉了揉小奶团柔软的发顶。 最近燕云芝给她换了茉莉花瓣泡澡,整个小奶团被茉莉花香包裹着。 就连头发丝儿也充斥着茉莉花香,穿过他的指缝,萦绕在鼻尖,痒痒的。 见柳言明顺利吟出三首诗句,庆王世子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诸位文人稍安勿躁。 “我举办此次雅集,本就是为了广结有才之士,幸得这位公子才华出众,竟然在飞花令最后还能再诵诗三首,这金鹿,理应是这位公子的” “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呢?” 虽然沈轻舟嘴上说的是登徒子,但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想知道他到底是何人? “柳言明。” 他一开口,便引起全场的哗然。 “竟是公主殿下家的二公子?” “年时我还在听说他大哥和那青梅竹马的传言。”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几个八卦的文人碎碎念道。 按身份尊贵,柳言明可比庆王世子要尊贵多。毕竟公主殿下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论亲疏,庆王还差点。 “原来是柳公子。”世子向柳言明行礼。 二人在京城的交集很少,先前宫中宴饮虽有过一面之缘,却因时隔已久未能认出。只听闻有其人,并不知其长什么样。 然而沈轻舟听到“柳言明”三个字,只觉得耳朵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不就是她姐姐齐婉宁未婚夫的弟弟? 她全然不知齐婉宁的所作所为,只认定是柳家公子负了姐姐,才让姐姐出手惩戒。 更何况人又还活着,可齐尚书却被流放到千里之外,彻底落魄了! 她心中怒火中烧,看向柳言明的目光更是不善。 ...... 金鹿被柳言明赢下,自然进了栗宝的口袋, 小家伙把它抱在怀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好闪亮亮!” 接下来,便是论画环节。 只不过,庆王世子在宣读规则的时候卖了一个关子:“这次的论画是每位参与者作画一幅,但评判这画的好坏,并不单靠一人之言。” “那怎么评判?”众人纷纷议论。 世子顿了顿道:“这次我们以拍卖的形式,每幅画拍卖价高者获得魁首!” 他拍了拍手,让人将他珍藏的常虹大师的林鸟图拿出。 “这边是此次的魁首的奖品!” 听到常虹大师的名字,画席瞬间沸腾起来,引起一番热议。 “竟然是常虹大师的墨宝,现在常虹大师已经不画鸟林图了,这墨宝已已然是绝笔啊。” “世子竟然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当做魁首的奖品。” “我还没有目睹过常虹画师画的风采!” 常虹大师是世人尊称的丹青妙手,没有人不承认他画技的高超。 但最近这段时间,常虹大师在画界隐退,并宣告再也不画鸟林图了。 这让他先前曾经画过的带有鸟的图,更炙手火热起来,本就千金难求,现在更是有钱也难以买到了。 要说这原因也是跟栗宝有关。 但这小家伙并不关心,一听奖品是常虹大师的画,瞬间兴趣全无,又自顾自玩起了案几上的葡萄。 柳星颜见笔和墨发下来的时候,栗宝还在玩葡萄,不禁问道:“栗宝你不画吗?” 栗宝刚要摇头,就听见沈轻舟的声音传来:“这几人占着席位却不动笔,分明是混吃混喝,理应将他们赶出去。” 第一卷 第52章 出价 在一侧给沈轻舟端茶倒水的下人,也是十分为难,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这大小姐竟让他去赶公主殿下的二公子,岂不是天方夜谭? 栗宝不知道沈轻舟为什么对他们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不过,他们既然参加了这次的诗画会,还赢得了金鹿,不画倒也说不过去。 栗宝这么想着,于是拿起笔,随意的在纸上涂抹着。 小奶团这次画的,和之前风格明显不一样,但依旧是柳星颜看不懂的模样。 画作以浓墨打底,笔锋凌厉,透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威震之气,唯独主体的眼睛处始终未点上那关键一笔。 小奶团搁了笔,不肯再画。 柳言明品出这画里几分不对的味来,只觉得栗宝画的这画灵气斐然,有种他说不出的意味,直觉告诉他这画并不简单。 也有几人瞧见了小娃娃作画,看后却嗤笑起来:“黑漆漆一团,连形状都没有!” “这是来丢人现眼的吗!” 翰林院编修周大人更是摇头:“柳公子怎带个不懂画的小娃娃来凑数?” 沈清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柳星颜歪头偷看隔壁坐席画的画,又拿着栗宝的画比照了一番。 能来这的人大多颇有些水平,他有些发愁,万一无人拍卖栗宝的画该怎么办? 小家伙会不会伤心? 柳言明看出了他的担心,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嘴角勾起道:“无妨,无人拍,我们便自己拿下。” 是这些人眼光不行!总不能让栗宝的画落了下乘! “对啊!”柳星颜一拍脑袋。 他倒是忘了这事儿了,过年的时候刚挣了一大笔钱。 他有钱啊! 很快,便有人将画作收走了。 “听说京都天才少女沈轻舟的画也参与这次拍卖!” “真的吗?那这魁首毫无悬念了。” “沈轻舟的画拍卖多少钱?不知道我今日带的钱够不够?” “没关系,钱不够可以记下,随后去取也可。” 拍卖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瞅准要拍卖沈轻舟的画。 毕竟这位天才少女他爹是当朝右相,权势滔天,财力丰厚,也不在乎卖画的这一点钱。所作之画流传到人们手中的并不多。 毕竟越是稀少,追捧的人越是多,将她的画吹成了神乎其乎。 拍卖开始后,有人特意遮住脸,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其实这次除了诗席和画席,还有几位特殊邀请之人。听说江南白家也在其中。” “江南白家?”一人捂嘴,差点惊呼出声。 “白家可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大家族,难道他也是专门来拍卖沈轻舟画作的吗?” “那可怎么办?”那人在当地也是有些家底的,听闻这消息后,顿时愁眉不展。 特殊邀请之人混在坐席中并没有单独列席,所以寻常人也很难注意到他们。 白家唯一嫡子白泽安也在其中。 他对这种场合全然无趣,只是听他姐说,让他来拍卖一幅画。那画师叫什么……清。 白泽安正在歪头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斜对桌,竟有个小娃娃。 这么小的小孩子也来参加画席! 虽然他对画作一窍不通,但在柳星颜刚才举起栗宝画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那幅画给他的一种压迫力。 那是一种令毛孔盗汗,浑身恐惧的感觉。 这就是那小小娃娃的画吗! 白泽安十分震撼,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 能来这的人大多都是有名之人,寻常在外售卖的价格并不低。 但是由于沈轻舟这一尊大佛在这里,很多人都想拍沈轻舟的画,所以大多都攒这些钱,也不太敢出价。 很快,画作便拍到了沈轻舟的画。 那副“寒梅映雪图”一出,众人屏住呼吸,皆被那笔触细腻,栩栩如生的画作震撼。 寒梅虬枝苍劲,雪片簌簌似欲落纸上,暗香仿佛穿透画轴扑面而来。 “五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远超先前所有画作。 沈轻舟面颊发烫,指尖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画能拍出如此高价,心中得意。 最终,沈轻舟的画以两千两黄金成交。 跟随白泽安的侍从见状急得冒汗,凑到他耳边低语: “公子,大小姐特意嘱咐要拍下沈姑娘的画,您怎么不出价?” 白泽安却挑眉,漫不经心地剥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语气淡然:“这画画得一般,不值这个价。” “这……”侍从一时语塞。沈轻舟的画都不值,难道还有人能超越?除非是常虹大师亲作,可今日大师并未到场啊! “莫急。”白泽安指尖捻着葡萄籽,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持画婢女,“好戏还在后头。” 侍从心头一动:“莫非公子早已看中了别的画?” 白泽安未置可否,只是眸子牢牢锁定在即将登场的下一幅画。 栗宝的画作一出。 那熟悉的压迫感朝着白泽安袭来,他心跳加快:来了,就是这个感觉! 可刚拍过沈轻舟的画,众人再见这么一幅画,顿时全场一片哄笑: “这也能叫画?白送我都不要!” “这画的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连笔触章法都不懂,也敢来丢人现眼!。” 沈轻舟轻蔑瞥向栗宝:“我当她能画出什么呢。” 这奶娃娃就算脱了鞋子追,也永远追不上她! 半晌,无人出价。 反倒是嘲笑声更是此起彼伏。 这时,柳星颜起身高声道:“我出两千两!” 他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 他栗宝的画分明就是无价之宝,这两千两是他这几天糕点店赚的全部利润,要不是他没那么多钱,早就出天价了! “且慢。”沈轻舟忽然起身,嗤笑道:“你们自己的画作,还能自己出价,这不合规矩吧?” 柳星颜心道,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这人出这么高的价格,买这样一幅画,我还以为人傻钱多呢!原来这画本就是他们一行人的。” “那如果都这样自己出价买自己的画,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是比财力还是比画呢!” 第一卷 第53章 千金买画! 庆王世子轻咳一声道:“公子,自己人并不能参与画作的拍卖。” 见世子都已经这么说了,柳星颜只好作罢。 “既无更高出价,便只能重新竞价了——还有哪位愿出价?”世子扬声问道。 “何必在此白费功夫?”沈轻舟执扇轻摇,眼底满是不屑。 “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涂鸦,也配来这拍卖?不如趁早换下一幅,免得耽误大家时辰。” “沈才女所言极是!”几个一心想攀附沈轻舟的文人连忙附和。 “这画毫无章法可言,怕是连街边手艺人都不如,断无人肯买!” 一个身着锦袍,脸上堆满横肉的中年男子嗤笑出声:“我朱某在此立誓,这小孩胡乱涂抹之物,若能卖出像样价钱,我便倒着吃饭!” “朱先生此言当真?”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当真!”朱姓文人拍着胸脯。 “难不成还能有人为这破画花钱不成?” 话音未落,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我出两千零一两白银。” 说话者正是白泽安。 朱姓文人原本还趾高气昂,闻言脸色瞬间铁青。 他上下打量白泽安一番,见对方年纪轻轻,衣着素雅,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小侍,全然不似富贵人家子弟,顿时掩住内心慌乱,嗤笑道: “就你?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夸口拿出两千零一两白银?” 要知道,在大昭国,两千两白银足够普通人家不吃不喝劳作四十年,这小子看着平平无奇,怕是想借着买画攀附上公主殿下才故意出风头。 年纪不大,心思可是深沉的很啊! 然而,白泽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淡然:“不过两千零一两罢了,有何拿不出的?” 他抬手一拍,身旁侍从立刻抱来一个紫檀木箱子,当着众人的面重重放在桌上。 箱盖掀开的刹那,满箱金砖金光灿灿,晃得众人睁不开眼。 “我的天!这得有两百两黄金吧?换算成白银都快三千两了!” “朱先生刚才还说人家拿不出钱,这下脸被打肿了吧?” 朱姓文人看着满箱黄金,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绿,死死攥着衣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看着不起眼的年轻人,为何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钱。 一旁侍从青莲暗暗道,这钱可是小姐专为公子买画准备的。 虽然......公子买的并不是小姐中意的那副画。 “先说好。”白泽安做事周全,解释道:“我与画这画的小娃娃素不相识,绝非自导自演。你说的倒着吃饭,改日我自会登门,讨教一二。” 一番话让朱姓文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千零一两白银,还有哪位愿加价?”世子的声音适时打破僵局。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这价格本就远超常人承受范围,更何况买的还是一幅小娃娃涂鸦,除非是傻子,否则谁会这般挥霍? 白泽安却毫不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 旁人看不出画中玄机,他却隐隐感知到这画中的不凡的力量。就让他死前再为白家做一件好事吧! 白家自白泽安祖父那辈便被诅咒缠身,一代只得一个男丁,且活不过二十岁。 作为白家唯一的嫡长子,白泽安早已看淡生死,与其郁郁寡欢,不如轰轰烈烈活一场。 于是他遵从内心,尽做自己向做的事情,反倒是成为世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了。 就在世子即将把画递给他时,另一边的他们争论的画的主人,小栗宝却毫不关心。 因为她正忙着“扫荡”案上的糕点——水果早已吃腻,这会儿正捧着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忽然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柳星颜激动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栗宝!你的画卖出去了!卖了两千零一两白银呢!” “这人看着并不像普通人。”柳言明一直在观察白泽安,得出结论。 “废话!能随随便便出两千一百两白银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柳星颜啧啧道:“早知道画画这么挣钱,我也改行算了,随便画几笔就能赚这么多!” 柳言明:...... 栗宝闻言,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拿着糕点的小肉手停在半空,含糊不清地问:“谁?买我的画吗?” 此时,白泽安正巧拿着画走过来,栗宝抬眼望去,瞬间皱起小眉头。 这人面相发黑,周身缠绕着一股浓重的邪祟之气,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不等众人反应,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众人耳中:“这画,我不卖给你!” 话音未落,她趁白泽安错愕之际,踮起脚尖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画。 白泽安愣在原地,这小团子特意强调“不卖给你”,为何是单单拒绝他? 栗宝却不理会他的疑惑,小手紧紧攥着画卷。 这男人身负深重业障,命格早已注定,她不想无端卷入其中,沾染不必要的因果。 先前在三哥哥店里救人,是看在那未出世的宝宝份上,可眼前这男人若想逆天改命,区区两千零一两白银,远远不够。 白泽安的知觉还是挺准的,栗宝这幅画画的正是守护神“破”,能够破开缠在他身上的白家诅咒。 白泽安回过神来,蹲下身与栗宝平视,耐着性子问道:“小娃娃,怎样你才肯把画卖给我?” 栗宝小脑袋歪了歪,思量了片刻。 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 “再加一千两白银?”白泽安试探着问。 小奶团摇了摇头,认真道:“再加一个两千零一两。” 小家伙没有太多数字的概念,只凭直觉判断,想要抵消这因果,代价至少要翻倍才行。 白泽安微微一怔,随即松了口气。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便不算难事。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小团子竟会开出如此高的价格。 其实栗宝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白泽安能识得画中真意,说明他也是有灵根的,也算孺子可教。 若是救他一命,日后说不定能帮几位哥哥在仕途上添一把力,便索性松了口。 沈轻舟闻言,放下手中的团扇:“这位公子可要三思。” “花四千零二两白银买一幅小娃娃涂鸦,公子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第一卷 第54章 白家诅咒 沈轻舟抬了抬下巴道:“小女不才,随手便能画出千百张这般画作,甚至比这小娃娃的涂鸦工整百倍。公子这般挥霍,莫不是觉得钱财是大风刮来的?” 言外之意,栗宝的画一文不值,白泽安纯粹是在浪费钱。 可白泽安根本懒得理会她,转头对着众人朗声道: “这位小娃娃的画,意境深远,气韵磅礴,宛如天神降临,令人心生敬畏,你们看不出吗?” 众人暗自腹诽:品不出来,是真的品不出来!您有钱,您说什么是什么! 白泽安本就属于灵性通透之人,对画中蕴含的力量格外敏感,旁人自然无法体会。 “兄弟好眼光!”只有,柳星颜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音难觅啊!” 他倒是挺喜欢白泽安这随心所欲的性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劝栗宝:“栗宝,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 栗宝却小脸上满是认真:“若是这位大哥哥买,就必须是这个价。” “好。”白泽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就依你所言,四千零二两,我买了。” 他转头对侍从吩咐:“青莲,再回府取一箱金子来。” “是,公子!”青莲听了吩咐,赶忙去府中拿金子。 片刻后,两箱沉甸甸的金子被抬到栗宝面前,箱盖敞开,金光映得小家伙眉眼发亮。 “现在,能把画卖给我了吧?”白泽安含笑问道。 栗宝立刻从案几上爬下来,小短腿迈到箱子旁,蹲下身子就开始数金子: “1、2、3……8、9、10!1、2、3……” 原来这小奶团只会数10以内的数,数到10便又从头开始! 小手扒拉着沉甸甸的金块,费了好大劲才挪动一块,小身子跟着轻轻摇晃,看得白泽安心中哭笑不。 这哪能数明白? “若是清点不便,我让人请账房先生来核对如何?”白泽安好心提议。 可栗宝却头也不抬,小肉手数得格外认真。 半晌后终于停下动作,重重一点头:“嗯!够了,是这个数!” 这些金子,足够抵消她与白泽安之间的因果了。 上回帮那对母女,她昏睡了好几天,耽误了不少事,这次既然对方家境殷实,自然要让他出足代价,才能逆天改命。 白泽安见她确认完毕,便上前准备取画,谁知刚伸出手,就被小奶团按住了手腕。 “等一下喔!” 他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这小家伙,又有什么动作? 只见栗宝拿起一支通体莹润的毛笔,那正是燕云芝送给那支,小家伙平日里总随身带着。 她握笔的姿势并不标准,整个小拳头紧紧攥着笔杆。 但却异常稳当,只见她蘸了蘸浓墨后,对着画卷轻轻点了两点。 “呐!拿好啦!” 栗宝将画卷起来,一把塞进白泽安怀里,奶声奶气地叮嘱: “路上千万不能打开,回家后要挂在正对着床榻的地方喔!” 这新加的两笔,正是这守护神的眼睛。 守护神只认一主,所以他的眼睛一定要最后才点。 待挂在榻前,它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白泽安,方能真正认主,护住他的性命。 ...... “什么?泽安花了近四百两黄金,买了一幅小丫头涂鸦?” 白府内,白泽安的姐姐白若莲收到消息时,手中的绣花针都没有拿稳,刺破了指头。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满心只剩震惊:“那我让他买的画,他买了吗?” 侍从面露难色,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回大小姐,公子并未买……” “这个泽安!”白若莲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弟弟已经十九岁,距离及冠之日只剩不到七天,便又软了心肠。 “罢了,他想做什么,便随他去吧。” 白泽安的母亲也是这般心思。 四百两黄金于白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只要能让儿子开心,哪怕只是换来片刻笑容,她也心甘情愿。 白泽安本想将这幅透着震慑力的画供奉在祠堂,威慑小鬼。 可既然栗宝特意叮嘱要挂在榻前,他便准备依言照做。 刚回到卧房,掀帘而入时,却见床榻上躺着一道人影。 那女子背对着他,一身红纱半褪,露出的肩头如羊脂白玉般莹润,泛着细腻的光泽。如墨的青丝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肩头。 她的身姿曼妙至极,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勾魂摄魄的妩媚。这般容貌身段,便是青楼里的花魁也望尘莫及,此刻却被送到他的榻上。 白泽安的动作一顿,随即猛地放下帘子,眉头微蹙:“又来?” 母亲对他百般疼爱,唯独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源源不断地往他房里送女人。 虽然个个都是倾城之貌,可他却半分兴趣也无。 白夫人自嫁入白家,因这诅咒,还在怀孕之时便守了寡,如今已是近二十年。 眼看儿子也要步丈夫后尘,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悲痛万分,唯一的念想便是让白泽安诞下子嗣,延续白家香火,守住这份偌大的家业。 可白泽安的想法却与母亲截然相反。 他自幼看着母亲孤独的背影长大,深知她肩上的沉重与痛苦。 并且,既然他命不久矣,那为何又要找一女子,让她重蹈母亲所受的罪与苦呢! 即使生下来孩子,若孩子能像他一般看的清命运也还好,但若是看不清,岂不是要一辈子活在诅咒的阴影下,受尽折磨,郁郁而终? “你回去吧。”白泽安对着榻上的女子淡淡开口。 女子闻言,肩膀微微颤抖。 她出身微弱,本是冲着白家的家业而来,若能怀上子嗣,这辈子便衣食无忧,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她缓缓转过身,红纱滑落,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楚楚可怜的媚态,眼神勾人,试图用美色打动他。 可白泽安却目不斜视,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门外的侍从青莲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而入,见榻上女子赤身露体,顿时咽了口唾沫,慌忙背过身去。 第一卷 第55章 守护神 白泽安随手扔了件外袍过去,对青莲吩咐道:“把她带出去。” 青莲面露迟疑:“公子,这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 白泽安顿了顿,眼眸深邃如潭的重复道:“带她出去。” 青莲终究是听命于白泽安,只得拿起外袍裹住女子,将人带了出去。 “他又没碰?” 内室的门刚合上,外间便传来白夫人压抑的叹息,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只剩七天了……泽安若是及冠前还不能诞下子嗣,我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老爷交代啊!” 白泽安按了按眉心,那女子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尚未散尽,却再次勾起了他心底早已被压制的生欲。 该死的! 他本已淡然接受七天后便会死去的事实。 可此刻,一丝可笑的求生念头竟如蔓草般疯长,让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一拳捶在案几上,坚实的木案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高价’买的那幅画。 他从怀中掏出卷着的画卷,不知为什么,他的双手竟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慢慢的展开画,轻轻用手抚平画上的褶皱。 自从这画上之物被栗宝点了眼睛之后,他总觉得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加强烈,像是这画在盯着自己一样。 “真是奇了……”白泽安喃喃自语。 当即将画装裱妥当,依着栗宝的叮嘱,在卧房寻了个地方,将其挂了起来。 “破”是一头坚硬石甲兽,自石缝中诞生。 栗宝为它画上眼睛的那一刻,它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躺在榻上,面带倦容的白泽安。 一道微光从画中溢出,一只小小的石甲兽钻了出来。 它的形状如同刺猬,通体覆盖着岩石般粗糙的甲片。 目前它只是灵体的状态,守护神与被守护之人相生相连,唯有联结愈发紧密,它才能逐渐修炼成实态。 石甲兽伸出冰冷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白泽安的脸颊。 床上酣睡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见状,石甲兽也在榻边挑了个舒适的位置,蜷缩成一小团,沉沉睡去。 一人一兽同眠,便能助力石甲兽修行。等到石甲兽再次醒来时,它的功力便增进了些许。 于是往后每夜,石甲兽都会准时来找白泽安同眠。虽然白泽安看不见它,两人却莫名和谐。 直到第七天,快到了休息的时间,石甲兽却迟迟没等来白泽安。 今日的白府异常安静,却并非平日的静谧,而是透着一股死寂的压抑。 房屋檐下、回廊柱上,处处挂满了白布,地上撒满了黄纸剪的纸钱。 正厅已被布置成灵堂,灵台之上燃着白烛,白母伏在案上呜呜哭泣,白泽安的姐姐白若盐搀着她,同样眼眶红肿。 灵堂正中间,一口通体由乌木打造、镶着金丝纹路的棺材静静停放着。 “呜呜……我的儿啊……”白母哭了快一个时辰,声音早已嘶哑,“你若是走了,娘可怎么活啊……” 忽然,棺材中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哭了这么久,歇歇吧。” 那声音的主人便是提早躺在棺材中的白泽安。 今日,便是白泽安及冠前的最后一日,也是诅咒应验的日子。 白母早已将他的后事悉数准备妥当,气氛至此,不由得止不住泪来。 当年白家靠着漕运发家,短短十年便积累下巨额财富。 坐拥良田百亩、几条商业街的铺面、茶庄、绸缎庄、还有酒楼等产业,宅院更是数不胜数。 可树大招风,白家在扩张途中得罪了不少同行和权贵,敌对势力不知从哪儿寻来巫蛊邪术,为白家降下诅咒。 这些年,白家请了无数道士高僧做法,却始终无法破解诅咒。 此刻,白家的几个旁支也聚在灵堂。 白二叔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白三叔捻着胡子,眼神不住地瞟向灵堂两侧堆放的箱笼。 还有白四婶,正拉着自家儿媳低声嘀咕,嘴角藏不住得意。 他们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白泽安一死,白家主枝便断了香火,那些良田、铺面产业,自然要落到他们这些旁支手中。 “嫂子,节哀顺变。”白二叔沉吟开口,目光却滴溜溜打转。 “泽安这孩子命苦,可白家不能没有继承人啊。依我看,不如尽快从旁支挑选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也好继承这份家业。” “我看我孙儿阿霖就不错,今年刚满十岁,眉眼间有几分泽安的影子,是个能扛事的。”白三叔附和道。 “三伯这话就不对了,”白四婶不甘示弱,“我家阿恒比阿霖机灵,经商天赋也好,将来定能把白家的产业打理得更好。” “依我看,那三间绸缎庄该归我们,毕竟当年还是我爹跟着祖爷爷一起打拼下来的。” “城中的那两座宅院,我们必须得占一座,不然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几人越说越大胆,全然不顾白母和白若盐的感受,当着她们的面便开始瓜分家产。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泽安从棺材中跳了出来。 捡起本来摆放在他桌案上给他供奉的水果,挨个朝他们砸了过去。 “小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这么公开欺辱我母亲,瓜分我白家财产,若是我真死了,你们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白二叔等人被砸得连连后退:“泽安,话不能这样说,家族兴旺本就靠的是雨露均沾。” “这诅咒均沾给你,你要不要啊!”白泽安冷笑道。 “这......”自然白二叔可不想要均摊这断子绝孙的诅咒。虽然他在白泽安祖辈起家的时候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他终究是白家人啊!分得家产不是应该的吗? 白泽安早就看透这些人的嘴脸,沉声道: “放心吧,我已经跟官府报备过,待我死后,白家这些家产全部充公,你们休想得到一个子儿!” 白泽安早就为他的母亲跟姐姐想好了后路,这硕大的家产,单靠他母亲跟姐姐无法支撑经营。 第一卷 第56章 小石甲兽 他早就料到这些旁支会觊觎家产,母亲和姐姐性子柔弱,恐怕往后连性命都堪忧,倒不如直接充公,断了旁支的念想。 并且他还留了一大笔钱财给他母亲和姐姐,足够让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你……你这个孽障!”白二叔指着白泽安的鼻子怒斥。 但白泽安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管他们再怎么咒骂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些人愿意逞嘴上之快,就让他们逞去吧,等到他两眼一闭,耳根子也就清静了。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石甲兽很快找到了白泽安,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作为守护神,怎么能不与被主人贴贴呢? 子时的钟声缓缓敲响。 白泽安安抚好泣不成声的母亲与姐姐,重新躺回棺材,闭目静候死亡降临。 石甲兽也跟着跳进棺中,蜷缩在他身侧,只当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刚阖上眼,它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诱兽香气! 猛地睁眼,只见白泽安周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漆黑雾气,雾气中裹挟着阴冷恶意,那正是诅咒白家的邪祟恶念。 而守护神,本就以这些邪物为食,这黑雾在它眼里便是上好的食物。 石甲兽若是有实体,怕早已流出口水。 “嗷呜——”它兴奋地叫了一声,张开小嘴对着黑雾狠狠咬去,吃得津津有味。 棺中的白泽安只觉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这破诅咒怎就不准点?来个痛快不行吗?非要这般磨人,叫人心焦气躁! 子时一过,白二叔等人便按捺不住了。 “快下葬吧,天都快亮了。” “等了这么久,困死了,早点下葬也好回去歇息。” 几个旁支壮年男人上前,正要合上棺材板,谁知刚走到棺材边,就与白泽安骤然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死不瞑目啊!”其中一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棺材板没拿稳,一角重重砸在他手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棺材板直接砸断了他的食指。 更惊悚的是,棺中本应死去的白泽安,竟朝他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你......你怎么没死?”那男人惊声高呼。 “什么?”白二叔等人闻声纷纷凑上。 就见白泽安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毫发无损地坐了起来:“怎么?我没死,你不高兴?” 他从棺中起身,面色温润,精神奕奕,反倒比熬了半宿的众人还要神采飞扬,哪里有受了诅咒,行将毙命的模样。 “儿!我的儿!”白母喜极而泣,快步上前,颤抖着抚摸他的胳膊与腿,生怕眼前一切只是幻觉。 “母亲,儿子无碍。”白泽安轻声安抚。 他确实还活着。 子时钟声响起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他如同被钉在棺中,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难以维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然身上的重压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畅快。 这诅咒难道被破解了? 可惜,在场唯有白母与白若莲真心欢喜。 其余旁支族人见家产落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凭什么你不死?今天你不死也得死在这里!”一个旁支族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抄起一旁的木棍便要朝白泽安头上砸去。 那人年事已高,白泽安一脚便将他踹飞,木棍“哐当”落地。 其余旁支族人见状,心中也蠢蠢欲动,动了歹念——白泽安若死了就好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旁支族人交换了个眼神,拎着家伙便朝白泽安冲去。 “别打了!别打了!”白若莲吓得连声劝阻。 白泽安一人独战五人,起初尚能应付,他身手矫健,将五人打得鼻青脸肿。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渐渐体力不支,一棍重重敲在他头上,只觉头昏脑胀。 就在这时,吃饱喝足的石甲兽打了个响嗝,从昏沉中醒来。 眼见自己的守护主人被人摁着殴打,它顿时气鼓鼓地从棺中窜出。 这几日与白泽安朝夕相伴,又吸收了邪祟之气,石甲兽与他的联系日渐紧密,竟在此时修出了实体。 小石甲兽直冲向殴打白泽安的几个青年,它的外壳坚硬如磐石,又带着极快的速度,狠狠撞在那几人身上,将他们撞得四仰八叉,难以爬起。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青年扶着头,视线模糊,只看到一团青色身影。 见他还想挣扎起身,小石甲兽再度冲了过去,势必要将他撞晕才肯罢休。 这一次,青年看得仔细了,撞他的正一只模样古怪的小兽。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看着像个刺猬?” “白泽安究竟养了个什么怪物在府中?” 另外几个旁支族人,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小石甲兽对着他们呲牙咧嘴,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其中一个旁支族人脑子转得快,白泽安今日是死不成了,没有必要交恶,以后若是用得上怎么办? 于是便开始劝起和来:“走了走了,既然泽安没事,我们便放心了,改日再来看望。” 白泽安喊了青莲,让府中的侍卫将这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和想要瓜分他家产的旁支全部都赶了出去。 处理完这一切,他转过身,见小石甲兽竟还跟在自己身后,便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它坚硬的外壳:“谢谢你救了我。” 但他不知这小东西是否能听懂人话。 这小兽的模样着实古怪,他也不知道这小兽能吃些什么东西,接连拿来小米、稻谷、肉类投喂,可石甲兽始终闭着嘴,一口不碰。 “一口不吃?那你到底吃什么呀?”白泽安挠了挠头,也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跟在自己身后,又是怎么救了他的。 “夜深了,母亲、姐姐早些歇息吧。”白泽安起身对二人说道。 白母望着石甲兽,心中满是惊奇:“这小兽……” “无碍,它既救了我,自然不会伤我。”白泽安道。 随后他回房歇息,没想到小石甲兽竟也跟着上了榻,并且很熟稔的躺在他身边。 第一卷 第57章 谢礼 就这么睡着了?? 白泽安望着榻边蜷缩的小身影,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他指尖微曲,轻轻敲了敲小石甲兽的石壳。 “嘶!”白泽安飞速缩了手指。 这石壳看着毫不起眼,但实则坚硬无比,这一下子,他的指节反倒被硌得发麻,现在还隐隐作痛! 被他吵到,小石甲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极小,却如黑色珠宝般晶莹剔透。 白泽安顿了顿问道:“你从哪儿来?为何跟着我?” 小石甲兽像是真的听懂了,四肢伸直,从榻上站起身。 浑身一抖,竟像是人一般伸了个慵懒的懒腰。 接着,它矫健地跃下,稳稳落在屋内悬挂的那幅栗宝所画的画前。 一道细微的金光闪过,小石甲兽的身影竟融入画卷之中,消失不见! 白泽安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小兽竟然是从这画中而来! 他还没从这震撼中缓过神,小石甲兽从画中跃出,四十斤左右的重量猛地压在他身上,力道之大险些让他仰身栽倒。 “哎呦!!”他扶住身旁的桌子,就在这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 原来这小石甲兽,竟是他的守护神! “原来是你,破除了我的诅咒……” 白泽安心中百感交集,难怪这些时日,他总觉脚腕处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紧贴着他。 原以为是被子未盖好露出了脚踝,谁知竟是这小家伙。 翌日,白泽安将此事告知母亲与姐姐。 白母听闻,亦是大惊失色:“这小娃娃竟有如此神通!泽安,你速速备上重礼,登门道谢才是!” “儿子正有此意。”白泽安颔首应道。 白家本就财力丰厚,此次为表谢意,白泽安更是几乎搬空了半个库房。 十几队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公主府而去,箱笼堆叠如山。 虽然京城百姓大多见过大世面,但这样的阵仗见得并不多,纷纷驻足观望,便是富贵人家的十里红妆,也未有这般啊! 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奇珍异宝被源源不断地抬入栗宝的院落。 小奶团子刚睡醒没多久,一小撮呆毛立起,抱着大黄猫,呆呆地站在原地。 大黄扒着栗宝的衣襟,喵喵道:“栗宝,本喵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气息!” 栗宝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声音软糯带着几分茫然: “确实……地动山摇呢。这么多东西搬进来,院子里都快堆不下啦。” “快,放在这边!”白泽安指挥着下人,又抬进一个硕大的木箱。 栗宝拉了拉他的衣袖:“是要搬家的吗?这里的院落住了人了。” 住的就是她啦!住不下别人了喂(#`O【表情】) 白泽安见着小恩人自然十分激动,蹲下身来,想抱起小恩人转几个圈,但害怕吓着小恩人,只搓了搓手道:“搬来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给栗宝的!” “白公子,搬这么多东西过来这是作甚?” 柳承泽本在院内练武,听闻动静赶来,瞧见这阵仗,亦是目瞪口呆。他虽在公主府见惯了珍稀宝物,却从未见过这般将金银珠宝当白菜般往院里搬的架势。 他们公主府和白家,不是很熟吧?? “这还多?” 白泽安将画中之物如何救他的事情告诉了柳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财大气粗道: “不必跟我客气,这可是白家唯一嫡长子的性命!” 待柳承泽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晓他是来道谢的,也不禁暗自腹诽:这位富哥的道谢方式,未免太过简单粗暴。 栗宝也听懂这些都是这哥哥拿来感谢她的谢礼,但...... 怕两人注意不到她踮起脚尖,扬着小脸道:“我的屋里,都快装不下啦。” 白泽安闻言,俯身蹲下,望着小团子粉雕玉琢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软乎乎的,格外喜人: “确实,栗宝儿~叫哥哥,你住的地方确实太小了。改日哥哥给你修个大院子,好不好?” “什么?”柳承泽闻言,眉头瞬间蹙起。 什么?这个姓白的不仅让栗宝叫他哥哥,而且竟然还妄想把栗宝拐跑。 他挑了挑眉道:“白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公主府虽不比白家富庶,但也并非养不起栗宝。” 栗宝也摇了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之前这幅画,哥哥已经付过钱啦。这些东西,栗宝不能再收了~” 毕竟横来之财,自己也会身负些因果在其中的。 白泽安道:“我当时出价,并未想到这画能救我性命。如今情况不同,自然要厚礼相待。” 可小奶团依旧态度坚决,不似作假。 他只好换了个说法:“收下吧,哥哥想跟你交个朋友。这些,就当是朋友间的来往,好不好?” 栗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这位哥哥,倒是能识得她画中的玄机,也算有缘。 交个朋友,似乎也不错。 就在这时,大黄猫突然从栗宝怀中窜出,毛茸茸一大坨直直扑向一个打开的木箱。 箱内装满了精美的金银珠宝,被它这么一扑,顿时“叮铃咣啷”洒出些许。 大黄在箱子中扒拉了几下,很快捞起起一枚墨绿色的珠子。 那珠子虽不大,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在一堆珠宝中格外耀眼,丝毫不见暗淡。 “喵喵喵!”大黄疯狂地叫着,尾巴甩得飞快,“快告诉他本喵要这个!这是本喵丢失的珠子!本喵终于找到了!” 栗宝顺着目光看去,那珠子虽不大,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在一堆珠宝中格外耀眼,丝毫不见暗淡。 阴差阳错之下,竟让大黄寻回了遗失的珠子。 然而大黄拿回自己的东西,不算横财。 栗宝从一堆珠宝中拿起那枚珠子,眼眸转了转,对白泽安道:“哥哥我只要这颗珠子,其他的东西,栗宝就不要啦。” 见她态度坚决,白泽安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道:“好。” 看来我的小恩人,不喜欢这些俗物。 他暗想着,日后定要寻些栗宝真正喜欢的东西送来。 第一卷 第58章 大黄的珠子 珠子!栗宝竟然收了个珠子! 柳承泽小心脏有点受不了,感觉自己妹妹马上要被这姓白的蒙骗了,对着白泽安冷漠道: “白公子既然无事,便请回吧。别忘了,把这些东西都带走。” 白泽安摸了摸鼻子,心中纳闷。 自己明明是来送好处的,怎么感觉这位柳大公子对自己还有点子敌意呢! “对了。”柳承泽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补充道: “栗宝的事,还请白公子莫要外传。若是我听到半点风声,白公子可要小心自身性命。” “自然。”白泽安神色一怔。 柳承泽的担心他完全能理解,但他怎会恩将仇报,泄露小恩人的秘密?来时他就嘱咐过母亲与姐姐,绝不外传此事。 白泽安死里逃生,家中家业亟待整理,那些心怀不轨的旁支也需清除,本就琐事缠身。 于是他对着柳承泽拱了拱手:“那我便告辞了。” 又朝着栗宝笑着眨了眨眼:“改日再来看望栗宝。” 柳承泽心中腹诽:你可别再来了。 ...... “呐,这珠子给你!” 栗宝将那颗猫咪心心念念的珠子递到大黄面前,好奇的俯身问道:“这珠子可有什么神奇用处?” 她方才凑近细看,才发现珠子虽莹润通透,表面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指尖隐隐能触到一缕缕缠绕的能量,像是被什么牢牢封印着,再想深究便没了头绪。 大黄摇了摇毛茸茸的猫头,因为记忆残缺,它也并不知道这珠子的用处。 围着珠子转了两圈,小鼻子轻轻拱了拱,那圆滚滚的珠子便顺着桌面滚落到地上。 大黄顺势从桌上跳下:“喵~闻着没味儿,这东西能吃吗?” 话音未落,不等栗宝阻拦,大黄便三下五除二将珠子吞进了腹中。 “哎呀!大黄你怎么直接把它吃了呀?” 她掰着大黄的嘴巴,想要把那珠子拿出来。 那珠子看着个头可不小,大黄直接吃了,要是卡在喉咙中就麻烦了。 大黄的嘴里面并没有珠子的身影,显然已被整颗咽进了肥猫肚中。 栗宝叉腰嗔道:“真是个贪吃的小馋猫!” 可大黄压根没工夫跟她贫嘴,两只肉爪子死死捂住肚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喵喵声此起彼伏:“喵喵……本喵肚子好痛!” 栗宝见状也慌了神,蹲下身轻轻拍着它的背:“都跟你说了别乱吃东西,这可怎么办呀?” 小猫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 小奶团急得眼圈发红,转身就往柳承泽的住处跑。 拉住大哥哥的袖子问道:“有没有能给猫咪看病的太医呀?” 柳承泽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太医向来是给人把脉治病,他倒从未听说过有给猫瞧病的兽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栗宝,出什么事了?” “大黄把那颗珠子吞下去了!”栗宝声音里带着些哭腔。 大黄虽然经常给她斗嘴,但毕竟是和她一同进府的小伙伴,她担心紧了。 “吞了一颗珠子?”柳承泽沉吟片刻,安抚道,“猫吞珠子想来是无碍的,或许等会儿就随着粪便排出来了,咱们先观察观察。” 栗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连忙跑回院子里。 她蹲在地上,看着大黄难受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心翼翼地将小手指凑到它鼻子跟前:“大黄,大黄你还活着吗?” “大哥哥说拉臭臭,把珠子拉出来就好了!” 大黄此刻没工夫拉臭臭,它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像是要被拆开重组一般。 腹中更是像有一团烈火在灼烧,仿佛被架在炙烤架上烤着。 它忽然想起自己最爱的烤小鱼,难受的想道:原来被烤是这种滋味…… 那它以后不吃…… 那它以后不吃烤鱼了,它吃炖鱼。 鱼:!!!【表情】(?【表情】?ノ)ノ “喵……”大黄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栗宝。 见它还有气息,栗宝稍稍松了口气,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戳着,对大黄道: “放心吧,我给你算过啦,你命还长着呢,肯定不会死的!” 等着等着,栗宝不知不觉抱着膝盖睡着了。 大黄也撑不住被疼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黄率先醒来,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沾满了黑色污垢。 但整个猫身却异常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耳聪目明了许多,身手也比以前矫健了数倍。 那颗珠子并未消失,而是待在自己体内。 “咔嚓——”一声轻响,体内的珠子忽然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几段记忆猛地涌入脑海。 大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喃喃自语般喵道:“这是本喵的内丹……” 好消息是,记忆恢复了一点点。 坏消息是,内丹裂得更厉害了。 大黄欲哭无泪,好在恢复的零星记忆里,恰好有修复内丹的功法。 它连忙伸出爪子,摇了摇还在熟睡的栗宝,爪子上的黑色污垢不小心蹭到了栗宝的袖子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爪印。 大黄心里一虚,赶紧把爪子在地上蹭了蹭。 栗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面前黑乎乎的一团,嫌弃地皱起小鼻子: “咦?你身上这是什么呀?好臭喔!” 她说着,用两根小手指捏起大黄的后脖颈,把它拎得远远的。 “这是排出的体内浊气啦!” 大黄喵道:“洗洗就好啦!” 话音刚落,它便冲向院外的小湖,“扑通”一声扎了个猛子,片刻后露头而出,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水。 黑色污垢尽数褪去,露出了原本黄亮顺滑的毛发,看起来比以前更有光泽了。 “大黄,你的毛毛怎么变得更亮了呀!”栗宝惊奇地凑上前,伸手摸了摸它的皮毛,“感觉纹路都更有层次了呢!” “那是自然。”大黄傲娇地昂起小脖子,在栗宝面前踱了一圈。 “是那颗珠子的功效吗?”栗宝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大黄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自豪:“对,其实那珠子本就是我的内丹。” “内丹?”栗宝眼睛瞪圆了:“这么说,你不是普通的小猫咪了?” “那是当然!本喵堂堂……”大黄挠了挠脑袋,话到嘴边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有内丹在手,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比做一只普通小猫要强得多。 正想着,大黄忽然感觉到体内能量波动,身形猛地暴涨。 眨眼间,竟变作一只皮毛黄亮如锦的猛虎,身后还带着对羽色如银的宽大翅膀,遮住了小奶团头顶的太阳! 第一卷 第59章 偷跑出府 大黄身形陡然暴涨,背脊上竟然生出一对巨翼。 “大黄!你变大了!” 栗宝伸出小手,轻轻抚上那对翅膀。 入手是一片柔软,这翅膀银白又雪亮,翅羽根根分明,在阳光下折射出雪亮的光泽。 大黄晃了晃硕大的脑袋,琥珀色的猫瞳里满是茫然。 “大黄大黄,你会不会飞呀?这翅膀看着好结实!” 闻言,大黄试探着扇动了一下翅膀。 霎时间,狂风骤起,庭院里的落叶被卷得漫天飞舞,簌簌打着旋儿飘落。 它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新模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应该……可以吧?” 话音未落,它猛地张开双翼,正要用全力扑开。 “砰”的一声闷响, 大黄的身形骤然缩回,重新变回软乎乎的猫咪。 “喵喵?喵?” 它瘫在地上,耷拉着耳朵。 “本喵这就变回来啦?” 大黄软踏踏的趴在地上,用爪子挠挠地面,不甘心道。 不过此刻,它的每一寸骨头都像是扛过千斤重担。 栗宝将它捞起,抱进怀里,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小家伙的虚弱。 看来维持“飞虎”形态,需要消耗大黄很多的精力。 大黄这一次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但这已经很厉害了。 栗宝想着大黄什么时候能飞起来,带着自己上更远的地方玩玩。 这一觉,大黄睡了两天一夜。 等它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栗宝守在一旁,见它醒了,眼睛顿时亮晶晶:“大黄!我们明天去试试你的翅膀,能不能飞起来吧!” 大黄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什么地步,但又有些顾虑,喵呜道:“本喵变大之后太惹眼了,在院子里试,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栗宝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笑了:“那我们就偷偷溜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大黄却道:“府里守卫那么严,没有下人跟着,你怎么出得去呀?” “放心,我有妙计!”栗宝拍了拍小胸脯,一脸胸有成竹。 第二日一早,栗宝便拉着雀儿,奶声奶气道:“雀儿姐姐,我想吃你家乡的八珍糕。” 雀儿蹲下身道:“小小姐,八珍糕工序繁琐,经洗、泡、蒸、捣、焙等诸多步骤,可能晚些才能吃上。” 但栗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闻言立刻乖巧点头:“好呀好呀,我可以等的!” 看着她那副馋嘴的模样,雀儿半点没察觉异样,只当是小小姐嘴馋了,于是应下,转身就去忙活。 栗宝冲着她的背影挥挥手,一本正经道:“姐姐放心去,我乖乖在院子里画画,绝不乱跑!” 这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偏偏雀儿并没多想。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栗宝立刻抱起大黄,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钻进院子深处的灌木丛。 她记得前些日子,看到罗管家家的几个小孩在这里玩闹时,发现过一个狗洞,从这里钻出去,便能直通府外。 一人一猫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钻进洞口。 而与此同时,隐蔽的树荫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 “殿下,小小姐钻狗洞出去了。” 燕云芝闻言,手中翻动的书卷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这小奶团子,玩心倒是越来越大了。跟着她吧,别露面,护好她的安全。” “是。”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成功溜出府的栗宝,正抱着大黄走在热闹的街上,小脸上满是紧张与新奇,全然不知自己的行动早就暴露啦! 大黄从她怀里探出脑袋,喵喵叫道:“栗宝,我们去哪里找地方试飞呀?” 栗宝皱着小眉头犯了难,她平日里极少出门,对城里的路全然不熟,正愁着不知该往何处去,一股浓郁的麦香忽然飘了过来。 不远处,一个支着粗布招牌的小摊前,热气腾腾的白雾袅袅升起。 招牌上写着“张记煎饼铺”。 摊主是个挽着袖子的妇人,额头上绑着汗巾,一手麻利地舀起面糊,一手握着竹刮子,在滚烫的铁锅上飞快一转,眨眼间就摊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煎饼。 “好香啊……这是什么?”栗宝吸了吸鼻子,抱着大黄凑了过去。 “这是煎饼。”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栗宝侧身一看,只见她旁边蹲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沾着几点炭灰,手里还捏着一根草茎。 “煎饼是什么呀?”栗宝眨着圆圆的眼睛,小声问道。 小男孩见她穿着衣裳料子精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顿时来了精神。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指着摊上的煎饼如数家珍: “这是杂面做的,嚼着有劲儿,管饱!这个是细面的,又软又滑,还能卷上腌菜和辣酱!还有这个葱花的,撒上芝麻盐和馓子,香得很!” 栗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男孩又问道: “三文钱一张,你要几张?” 听到这,栗宝尴尬的摸了摸口袋, “我没有钱。” “没有钱?” 听到栗宝没有钱,小男孩也并没有赶她走,而是大方的从一旁的竹筐里,拿起半张刚出锅的煎饼,递到她面前: “给你尝尝,好吃的话,下次让你家大人来买。” 栗宝道了声谢,接过煎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麦香混合着热气在口腔里散开,口感松软又带着几分韧劲,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 “哇!好好吃!” “那是自然!我们张记煎饼,可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煎饼!”小男孩挺起胸膛,一脸骄傲。 的确,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煎饼铺的位置并不算很好,远离中心街道,可往来的客人却不少,大多是酒楼的伙计,一来就是买上一大包,生意着实红火。 小男孩名叫张桂,自幼丧父,全靠母亲摆摊卖煎饼拉扯长大。 见栗宝手中的煎饼很快就吃完了,他又麻利地拿起一张刚摊好的,足足有栗宝两个脸蛋那么大的煎饼,塞到她手里。 第一卷 第60章 问路的老奶 栗宝抱着大煎饼,小口小口地啃着。 大黄蹲在一旁,嫌弃地撇了撇嘴,喵呜道:“煎饼有什么好吃的,哪有肉香。” 栗宝闻言,掰下一小块递到它嘴边。 大黄先是傲娇地扭过头,耐不住好奇心,最终还是叼过煎饼,三两口吞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 “对了,我叫张桂,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之间似乎有天然的亲近。 “我叫栗宝!” “你自己出来的吗,你家大人呢?” 张桂见这个小妹妹比他还要小,过这么久了也没人过来,不免的问道。 “没有噢,栗宝和大黄一起出来的。”栗宝指了指还在舔着嘴上煎饼碎的大黄。 “猫咪也吃煎饼吗?” 张桂看得新奇,蹲下身问道:“我能摸摸你吗?” 大黄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算是默许了。 张桂的手刚碰到它的皮毛,就忍不住惊呼:“哇!好肥的猫儿!” 看着圆润,还是个实心儿的! “喵!你才肥!”大黄不满地喵喵道。 栗宝啃着煎饼,忽然想起正事,连忙问道:“张桂哥哥,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空旷的地方呀?要没人的那种。” 张桂歪着脑袋想了想:“有是有,城外的马场旁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平时没什么人去。” 话音刚落,他又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道: “不过你一个小娃娃,可不能随便去那边!我娘说,最近街上有抓小孩的坏人,专门抓你这种白白胖胖的,可吓人了!” “抓小孩做什么呀?”栗宝眨巴着眼睛,满脸不解。 张桂压低声音,故意吓唬她:“听说是抓去卖掉!不听话的,就……就抓去吃掉!” “哇——” 这话一出,栗宝手里的煎饼瞬间不香了,小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张桂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摆手:“别哭别哭!我骗你的!我带你去那儿好不好?” 栗宝小鼻子一吸一吸的,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你不怕抓小孩的?” “不怕!”张桂转身跑回屋,张桂转身跑回铺子,从角落里翻出一把磨得发亮的小木剑,握在手里挥了挥:“我有这个!我是小侠客,我保护你!” “张桂!你要去哪儿?”煎饼铺的妇人见他要走,连忙喊道。 “娘!我带小妹妹去马场玩,太阳下山前就回来!”张桂扬着嗓子应了一声,转身冲栗宝招手,“走啦!” 栗宝跟在张桂后面,她腿短,跑不快,跑一小段路,张桂就停下来等等她。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春日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张桂跑得满头大汗,抬手用袖子蹭了蹭额头,指着前方的巷子道: “穿过这个巷子,再往东走几步,就是马场旁边的空地了!” “……”跟在后面的栗宝累的气喘吁吁,为了跟上张桂,她两条小腿甩成了风火轮。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栗宝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喘着粗气问道。 “我叫张桂!” “好的噢,张桂我们休息一下吧。” 小奶团已经没力气啦! 张桂点点头,带着她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不远处,两个暗卫见她们歇脚,也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内急,忙着去找茅厕了。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脚步蹒跚,茫然地四下张望,像是迷了路。 当她的目光落在栗宝和张桂身上时,陡然亮了起来,脚步也快了几分。 这地方偏僻,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行色匆匆。 老奶奶走到两人面前,颤抖的声音问道:“小娃娃,你们知道泉水路在哪吗?老婆子来看儿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找不着路了……” 泉水路离这里不算远,张桂是知道的,他抬手往不远处指了指:“就在那边,走过去就看到了。” “好好好,谢谢你呀小娃娃。”老奶奶连连点头道。 张桂和栗宝歇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继续走,谁知老奶奶却忽然拉住他们的胳膊,话锋一转: “老婆子眼神不好,你们能不能送送我?就送到胡同口的拐角处,好不好?” 张桂只觉得这老奶奶看起来和蔼可亲,很像他去世的奶奶。他父亲走的早,小的时候她娘煎饼铺子生意刚起色,都是奶奶在照看他。 于是心里顿时软了,想也没想就点头: “好!我带你去!” 栗宝却觉得这个老奶奶看着不简单,这附近虽然不是人来人往吧,但至少也有几个路人在这儿。 这老奶奶问路,不找那些看起来就很熟悉这儿的大人,却找他们这两个小娃娃。 别看栗宝小,栗宝她机灵着呢! 她拽着张桂的衣服,拦住他道:“张桂,我们还要赶路。等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回家晚了你娘亲会打你屁股的哦。” 张桂却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栗宝,你怎么这么没爱心?老奶奶年纪大了,万一摔了怎么办?你要是累了,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栗宝哪里肯让他一个人去,只能无奈的跟着。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奶奶,慢慢走进了那条胡同。 越往里走,胡同越是逼仄狭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快走到深处的时候,张桂发现不对劲了:“不对……这是条死胡同!老奶奶,我们走错路了,还是回去吧!”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老奶奶的声音突然变了,并不似刚才那样慈祥,反倒透着一股阴恻恻的冷意。 张桂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老奶奶”扔了拐杖,抬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哪里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分明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男人直起身子来,原本的老态龙钟荡然无存,冲着胡同深处咧嘴一笑:“兄弟们,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个手持麻绳和麻袋的大汉从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一卷 第61章 抓小孩的坏蛋 “你……你们是谁?”张桂吓得脸色煞白,声音发抖道。 他们这是中圈套了,这个看似和蔼可亲的老奶奶,竟然是个男人假扮的! 络腮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子,问那么多做什么?乖乖跟我们走,保你们少吃点苦头!” 此人名为马明明,早年在杂耍班子里混饭吃,学了一身易容的本事,最擅长扮老扮弱。 后来饥荒四起,杂耍班子散了伙,他便纠集了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干起了拐卖孩童的勾当。 将拐来的孩子卖到人家做苦力,若是模样周正的小姑娘,便卖去大户人家做童养媳。 方才就见这小姑娘长得水水灵灵的,粉雕玉琢,一看就能卖出个好价钱。 他说着,便伸出手,想去捏栗宝的脸蛋。栗宝反应极快,身子一闪,轻巧地躲开了。 “哟,这小丫头片子,还敢躲!”马明明被惹恼了,从腰间抽出一条皮鞭,扬手就往地上抽去。 “啪!”清脆的鞭响在胡同里回荡。 “看你还躲不躲?!” 这时,张桂站了出来:“不许你欺负她!” 他答应要保护栗宝的。 尽管声音都在发颤,却依旧挺直了小小的脊背,举着小木剑挡在栗宝身前。 马明明被逗笑了,扬手一鞭就抽了过去。 “啪!” 皮鞭狠狠落在张桂的背上,粗劣的布衣瞬间被抽得破烂。 鲜血渗了出来,张桂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他咬着牙,硬是踉跄着站稳了,死死盯着曾勇佳,再次喊道:“不许你欺负栗宝!” “张桂哥哥!”栗宝看着他背上狰狞的血痕,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马明明见状,气焰越发嚣张,扬起鞭子就要再抽下去。 就在这时,栗宝忽然抬手,按下了藏在袖口的机关。 “嗖!嗖!嗖!” 三道寒光破空射出,直直射向马明明的手腕! “啊!”他捂着手腕,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三只短箭深深嵌进肉里,马明明心一狠,咬牙将短箭拔了出来,连带着扯下一大块血肉! 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袖箭是柳言明特意改良过的,箭口带着弯钩,一旦刺入皮肉,拔出时势必会剜下一块肉来这种心狠毒辣的设计在战场上很常见。 马明明疼得红了眼,也顾不上手腕哗哗流血的伤口,转身就要用另一只手去抓栗宝的头发。没想到栗宝身子一侧,“嗖!嗖!嗖!”又给他身下要紧处来了三发。 穿蛋而入! 马明明“嗷”一嗓子惨叫出声,捂着屁股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死猪一样爬在地上。 这回他是彻底是动不了了!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几个大汉,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人啊!” 几个大汉这才反应过来,捋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个小不点扑来。 “妈的!抓住了给我往死里打!”马明明恨得牙根痒痒,这一箭断子绝孙,他就算买卖不做了,也要把这两个小崽子打死解气。 “栗宝,你还有箭吗?”张桂看向栗宝,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栗宝摊开两只小手,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啦,就这些。” 那怎么办?张桂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写满了绝望。 眼看几个大汉的就要抓住他们,“砰”的一声闷响。 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大黄,竟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挡在两个小崽崽身边。 张桂目瞪口呆:这猛虎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这么大的翅膀! 大黄爪子里弹出锋利的爪子,猛地一挥,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大汉拍飞出去,那人重重摔在墙上,身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印。 “这是什么怪物?”几个大汉看着眼前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猛虎,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上啊!都给我上啊!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老虎吗?拿刀!快拿刀!”马明明趴在地上嘶吼着。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随即又壮起胆子:是啊,他们手里有刀,人又多,怎么会怕一只老虎? 扒了这虎皮他们可赚大发了! 只不过,其中一人忽然反应过来。 这哪是老虎?这是只带翅膀的老虎啊! 他们哪可能打得过! 于是,他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大黄一个甩尾拍落在地。 “哎哟!哎哟!我的腿断了!腿断了!”那人抱着腿,在地上疼得打滚。 大黄张开一只翅膀,将栗宝和张桂护在身下,另一只翅膀猛地扇动,竟化作无数锋利的风刃,朝着扑来的大汉席卷而去。 只听几声惨叫,几个大汉瞬间被风刃扎成马蜂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马明明见状,知道大事不妙,捂着蛋踉跄着爬起来,想趁机逃跑。却被大黄伸出爪子,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还想跑?”大黄口吐人言,声音低沉如雷。 “老老虎.....老虎会说话!”马明明被吓晕了过去。 “大黄,这个人不能杀。” 栗宝从怀里掏出绳子和麻袋,手脚麻利地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们还要从他嘴里问出那些失踪的小孩在哪里呢。” “失踪的小孩!”张桂也猛地反应过来,对啊,这附近最近总有人家的小孩失踪,还是他告诉栗宝的呢! 刚才那个受伤最轻的,瘸着腿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虎神大人!虎神大人饶命啊!” 此人叫张强,原本是镇上卖炊饼的,不久刚被马明明拉着入伙的。 他是个识时务的,哪里还敢隐瞒,忙将他们如何诱拐小孩、没卖出去的孩子藏在何处、又卖到了哪里,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出来。 “呸!抓小孩的坏蛋,就该关进大牢里,永远不许出来!”张桂攥紧了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说。 栗宝又将张强捆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些话,等会要如实跟官府说哦。” “是是是!”张强忙不迭地应着。 第一卷 第62章 栗宝的新伙伴们 “砰”的一声,大黄又变回了那只圆滚滚的小猫咪。 它软塌塌地趴在地上,连动爪子的力气都没了。 栗宝将它抱起来,对张桂说:“张桂哥哥,这是我们的秘密哦,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张桂反应过来,栗宝说的是这只猫会变成大老虎的事情。 他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现在危机解除,张桂想到刚刚她们一起打败了坏人,就感觉心脏怦怦跳,还隐隐兴奋。 这好酷! 话音刚落,两个暗卫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们方才一时疏忽,竟把小小姐跟丢了,正焦急的到处寻,还好在这里找到了。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大汉…… 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小小姐……” 小小姐怎么身边这么多横七竖八的人呢?刚才发生了什么! 栗宝知道是府里的人来找她了,对着他们露齿一笑: “你们来的正巧,把这几人抓到官府去吧,他们就是最近偷小孩的坏人。”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栗宝一本正经地扯起谎来:“他们想抓我们!幸好有位隐世高人出手相救。” 张桂也点头道:“对对对!是隐世高人救了我们!” 两个暗卫挠了挠脑袋,满脸疑惑:“那……那位高人去哪儿了?” 张桂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样子:“都说了是隐世高人,当然是去继续隐世了,做好事不留名!” “好吧。”两个暗卫半信半疑,也不敢多问,连忙将地上的绑匪拖起来,押往官府。 这几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分子,在官府的案底一堆,被关进去之前,已经有一半咽气了。 “大老虎!大老虎会说话!”马明明抱住一个官兵的裤腿,嘴里疯疯癫癫的念叨着。 官兵一脚把他踹开,骂了句:“傻x。” 还老虎会说话呢!他家的猪都能上树! 不论马明明和张强等人怎么语无伦次的描述,他们是被一只长翅膀的老虎给打了的,并没有人相信他们。 但他们信了两个暗卫的话。 “多谢这隐士高人啊!”官老爷两手并拢在胸前,感谢上苍。 这可是一桩大案! 根据那些人交代,官府很快就在京郊一处茅草屋里,找到了三个还没被卖出的男孩。 天气太冷,茅草屋四面漏风,等到他们的家人匆匆赶来时,三个孩子已经冻得奄奄一息。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被解救的孩子父母对栗宝和张桂感激涕零,连带着那个不知名的隐世高人,也成了他们口中的活神仙。 不过也有些孩子,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并不上心,到最后也没人来认领,只能由官府带到家里去。 栗宝被暗卫送回了府。 没过两天,就有不少丢失孩子的父母上门道谢。 他们不敢踏进公主府,只把自家种的蔬菜、鸡蛋等放在府门口。 不过对栗宝来说,倒是有件天大的好事——娘亲允准她去街上和张桂一起玩了! 只不过,又多派了两个暗卫,跟在她身后保护。 小奶团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玩了! 张桂住的那条街,邻里街坊的孩子们都玩得极好。 张桂特意拉着栗宝的手,跑到街口的老槐树下。 那里正聚着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你们快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栗宝!” 张桂声音雀跃,那几个孩子也目光激动的看向栗宝。 他将栗宝拉到身前,挨个介绍:“这是唐乐,他捉虾可厉害了!这是春桃姐姐,还有小石头,他最会爬树掏鸟窝啦......” 小奶团子也不怯,点点小脑袋和几人打招呼。 唐乐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手里正拎着一个竹编的小地笼,他凑过来,咧着嘴笑:“你就是栗宝呀?以后跟着哥哥,带你捉好多好多虾!” 春桃是个比栗宝大三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性子沉稳,像个小大人。 她知道栗宝,因为她弟弟正是走丢的其中一个小孩,所以春桃很感谢栗宝,给栗宝带了好些自家做的麦芽糖。 “栗宝妹妹,吃吧,甜着呢。” “谢谢春桃姐姐!”小奶团接过麦芽糖,剥开包着的红纸,一口嗷呜吞下。 甜甜的麦芽香气在嘴里化开,可还没等她嚼几下,就觉得牙齿被粘住了。 她鼓着腮帮子,使劲抿着嘴,想把糖嚼碎,却越粘越牢,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呜呜”地哼唧着。 “哈哈哈哈!”几个小伙伴都笑得前仰后合。 “你一次吃太多了,要掰下来一小块小块的嚼!” “麦芽糖要用舌头顶着吃才行,这样就不会粘牙了。” “你看看我这样吃!”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 栗宝学着春桃的样子,伸出小舌头,用力地去顶牙齿上的糖。 费了好半天劲,才从后牙槽上抠下来一小块。 她吐着舌头,嘟囔着:“呜……太黏啦!但是真的好甜,好好吃!” 很快,几个孩子就提着地笼去紫云湖边捉虾。 紫云湖因傍晚霞光落湖,水面泛出淡淡紫晕而得名。 湖水清澈见底,岸边杨柳依依。 栗宝看的新奇,只见唐乐将地笼放在水里,等待一会儿,便有虾钻到里面。 唐乐自豪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地笼,捉虾可方便了。这条河里面有很多的虾子,一天能抓上好几筐,拿到东边的集市上,还能卖不少银两呢。” “哇!”栗宝露出崇拜的小眼神。 好厉害,竟然会捉虾。 唐乐被夸得红了脸,挠着头嘿嘿傻乐。 有人提议道,他们可以泛舟上湖中心去玩。 “不行不行!不能去湖中心上!” 春桃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湖低深处有水鬼!上个月有一船人,全都淹死在湖里了,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得发胀了……” 这话一出,几个胆子小的孩子,当场就吓得“哇哇”哭了出来。 只有年纪最小的栗宝一脸淡定。 她凝神感受了一下,幽深不见底的湖水底下确实是像隐藏着些许凶猛的东西。 只是,她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水鬼。 第一卷 第63章 陷阱 与此同时,学院里,赵自衡盯着与孔夫子讨论问题的柳言明,目光阴翳。 上元节那天,他在猜灯谜时被柳言明占了风头,追求的公孙艳也离他而去,从此便对柳言明心存恨意。 他本想撺掇同窗一同孤立柳言明,可柳言明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孔夫子关注!同窗们个个都乐意与他亲近! 一旁的狐朋狗友曾甬见状,连忙凑上前,贼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自衡兄,我们不如把柳言明约去紫云湖泛舟,趁机把他做掉!” 说着,他还悄悄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自衡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傻不傻?这么明目张胆,谁看不出是我们干的?嫌小命长了?” 谁知曾甬早有盘算,他搓着手:“哎!前些天湖上刚淹死了人,坊间都传是水鬼作祟。我们正好装神弄鬼,把柳言明的死推给水鬼。到时候就算公主追究下来,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水鬼?”赵自衡皱眉,“若真是如此,万一我们真被水鬼盯上怎么办?” 曾甬满脸不屑:“哪来的水鬼!你看这几日湖上泛舟的人络绎不绝,有谁被水鬼抓走了?不过是官府查不出死因,拿这话糊弄百姓罢了!” 闻言,赵自衡眼中霎时闪过一道阴鸷的寒光,咬牙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下学铃响,赵自衡一改往日的冷脸,笑着拦住柳言明:“言明兄,过几日我们打算去紫云湖泛舟赏春,你可要一同前往?” 赏春?柳言明瞥了眼窗外,只见枯枝败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飘落,满目萧瑟,哪里有半分春景。 赵自衡轻咳两声,慌忙找补:“呵呵,夫子不是常说吗?要从实践中感悟自然,方能写出好文章。” 柳言明淡淡扫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他与赵自衡素无往来,此刻对方突然示好,其中必定藏着猫腻。 于是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回绝:“不了,孔夫子布置的课业我还未完成,你们去吧。” 说罢,便拂袖离去。 赵自衡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把他绑去湖上,看他还能往哪儿跑!”曾甬在一旁提议道。 好主意!赵自衡眼前一亮。 自此,赵自衡一行人便日日暗中跟踪柳言明。 一日,两日,三日…… 柳言明的行程单调得可怕,除了上学便是回府,两点一线,毫无破绽。 赵自衡等人熬得两眼发黑,几乎崩溃,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这个年龄正是爱玩的时间,每天除了上学就没别的事了吗? 他怎么不出去去酒楼花天酒地?怎么不去青楼赌房寻寻乐子!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和柳言明本就不是一路的人,自然无法理解~ 见此路不通,赵自衡厉声命令曾甬:“赶紧再想个法子!” 曾永佳也很苦恼,他也不知道这柳言明怎么这么难找弱点,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弱点……对了,弱点!曾甬突然灵机一动,既然动不了柳言明,那就从他家人身上下手! 他想起柳言明还有个亲弟弟柳星颜。 至于那个栗宝,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公主捡来的野丫头,柳言明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亲弟弟就不同了,让他尝尝丧亲之痛,看他还如何风光! 于是,柳星颜便无辜躺枪了, 年后,柳星颜的糕点铺子生意愈发红火,他整日盘算着如何赚更多银两,拓展自己的商业版图,心中还藏着几个待实现的生意想法,只是都需要大量资金打底。 这一日,柳星颜路过街角,一眼看中了一间正在出售的商铺。 铺子的位置极佳,他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生意,只想着先盘下来,哪怕租出去也好,日后有了想法再亲自打理。 暗处,赵自衡一行人正死死盯着他。 不久,一个小弟匆匆回来禀报,曾甬听完,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这柳星颜在这儿徘徊,不是为了去酒楼,而是想盘下旁边那间荒废已久的铺子。听说那铺子的主人是个南方人,家中突生变故,卷着银子跑了,他肯定找不到正主。” “如此甚好。”赵自衡眼中闪过狠戾,“你就冒充铺子主人,把他引到紫云湖上去。” “自衡兄英明!”曾甬谄媚地应着,转身便去筹备。 柳星颜从未见过曾甬,自然不知此人是他兄长的同窗。 曾家本就是做生意起家,深谙生意人的套路,他不仅四处散布自己是铺子主人的消息,还伪造了一张足以乱真的地契。 柳星颜见了地契上的官府印鉴,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他本以为荒废许久的铺子,主人定是难找,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兄弟,就是你想盘下我这间铺子?” 柳星颜点了点头,开门见山:“不知你出价多少?我已问过街边铺子的行情,均价五十两白银,你意下如何?” 曾甬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间铺子是家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本不愿变卖,哪怕任它荒废,也想留个纪念。” 柳星颜最不喜夺人所爱,闻言便打消了念头,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叨扰了,另寻别处便是。” 见柳星颜要走,曾甬心中一慌,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近来手头实在拮据,你若是真心想买,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那你想卖多少?”柳星颜问道。念及这铺子是他母亲遗物,他心中微动,主动加了十两,“我愿出六十两。” 曾甬装出一副极为纠结的模样,沉吟半晌才道: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回家与内人商量。后日你可有时间?不如我们去紫云湖泛舟,边赏景边谈?” 紫云湖?柳星颜略感诧异。 商谈生意,找家酒楼便好,何必非要去湖上? 不过,去湖上商谈,倒也能避开酒楼里的人来人往,免得被认出身世。这般想着,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好,后日我等你答复。” “事办妥了!”曾甬兴冲冲地跑回赵自衡身边复命,“柳言明的弟弟已经上钩,答应后日去紫云湖泛舟谈生意!到时候我们在湖心动手,一举拿下!” 赵自衡抬了抬眉毛,眼中满是狰狞:“柳言明啊柳言明,既然我动不了你,便让你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第一卷 第64章 紫云湖之约 第三日,天阴沉沉的,灰色的乌云压着,连风都带着几分湿冷的腥气。 柳星颜理了理衣襟,正待出门。身后忽然探出个小脑袋。 “哥哥,你要出门吗?”身后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道。 “嗯,出去一趟。” 柳星颜随即摸出些碎银塞进她手心:“拿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哥哥付账。” “谢谢哥哥!”栗宝攥着银子笑得眉眼弯弯。 往日都是雀儿跟在小奶包屁股后面付钱,这几日出门她才晓得银钱的用处。 昨日还自个在好友张桂家买了煎饼,娘亲与三哥吃了都赞好,三哥还说,往后若开酒楼,定要从张桂家进煎饼呢。 “对了。”柳星颜揉了揉小奶团的的头顶,眼底漾着笑意,“往后在街上瞧见什么好吃的,便来告诉我,有报酬。” 说着,还朝栗宝俏皮地眨了眨眼。 栗宝忙不迭点头,小短腿蹬蹬跑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红彤彤的油纸伞。 “哥哥,要下雨了,带上伞吧。” 柳星颜抬眼望了望天色,乌云沉甸甸地垂着,雨点子怕不是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可再瞧那伞——伞面红得鲜亮,伞骨细细的,上头还歪歪扭扭画着几道,分明是小孩用的玩意儿。 他本想换一把,可对上栗宝满是期待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就带这把。” 栗宝送他到府门,挥着小手目送他远去,待身影消失在巷口,小脸才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 栗宝观哥哥面相,今日必有一大劫,若是过了此劫,今后便能够平步青云。 原本栗宝不应该过多的参与他人劫难,但对方是他的哥哥,栗宝忍不住在给他的伞上画了符箓,帮他偷偷作弊了…… 马车辘辘,载着柳星颜往紫云湖去。 弃车登舟,一叶扁舟破开湖面的薄雾,缓缓驶向湖心。 刚行至半途,细雨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柳星颜无奈,只得撑开那把小红伞。 撑船的老船夫瞥见,咧嘴笑道:“公子,这伞是你家娘子送的吧?可真俏。” 柳星颜脸颊微热,耳根泛红:“不是,是舍妹所赠。” “哦,原来是妹妹啊。这颜色亮丽,还以为是你家媳妇儿送的呢,不知公子婚配否。”老船夫捋着胡子问道。 柳星颜腼腆道:“……并无婚配。” 谁知老船夫摇着头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柳星颜不解:“老伯何出此言?” 老船夫往湖心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公子有所不知,这紫云湖中心,藏着个女水鬼,专挑俊俏的未婚男子下手。” “上个月还有一船人,在湖心被生生吞了去,连尸骨都没捞着,都说……是那水鬼干的!公子可得当心些,别被勾了魂去。” 柳星颜心头微微一凛,抬眼望去,湖面烟波浩渺,零星飘着几叶舟楫,看着并无异样。 他只当是民间谣传,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老船夫见他不信,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舟至湖心,一艘气派的商船静静泊在水面,正是曾甬约他相见的地方。 “公子,到了。”老船夫将小舟泊稳,又叮嘱了一句:“千万当心啊!” 柳星颜点点头,收了伞,踩着跳板登上商船。 商船二楼专门无任何雅间,只摆了桌椅板凳,方便赏景。 柳星颜刚推开进去,脚步便是一滞。 赵自衡? 那人不正是上元灯节上,与二哥比试输得一塌糊涂的赵自衡? 他记人极准,见过一面便能记得清楚。 柳星颜心头一沉,忙侧过脸,暗自庆幸自己带了陈老板的面具。他本想装作不曾相识,径直往里走,却不料被人拦住。 “哟,这不是柳二公子的弟弟吗?”赵自衡晃着折扇,慢悠悠踱了过来,语气满是戏谑:“好端端的,戴个面具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一扯,径直将柳星颜脸上的面具掀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面具裂成两半。 柳星颜半边脸颊上被栗宝画过的黑痣露了出来。 赵自衡盯着那黑痣,嗤笑一声,伸手就往他脸上摸去,指尖还在黑痣上蹭了蹭: “原来竟是为了遮这丑东西。啧,若是没这痣,这般细皮嫩肉的,怕是要勾走不少姑娘的魂,连我都要把持不住**” “赵自衡!” 听见他的污言秽语,柳星颜愤怒地拍开他的手:“你放肆!” 赵自衡也不恼,反而揽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放肆?今日请你过来,就是要与你好好‘共赏’湖景啊!” “哈哈哈哈哈哈!” 柳星颜挣扎着,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旁的曾甬,瞬间明白了什么,气得浑身发抖:“是你!你们是一伙的!” 曾甬脸上满是讥讽:“不错,就是我。柳星颜你这个蠢货!哪儿有什么商铺的老板?还有那地契都是骗你的,哈哈哈哈。” “你们为何要骗我?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做什么?”柳星颜一把推开赵自衡,手里攥着那把小红伞,伞尖对着两人。 曾甬身旁的几个打手,纷纷掏出腰间的尖刀,寒芒刺了柳星颜的眼睛。 “做什么?自然是要你的命!”曾甬狞笑一声。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柳星颜今日只是出来谈生意,身边并没有带人过来。所以此刻他们想要对他动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怪,就怪你那个好二哥!”曾甬道。 “我二哥?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柳星颜心头一紧。 “你二哥让我在灯会上丢尽脸面,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你们柳家人头上!”赵自衡冷哼道。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和我二哥打赌赌输了,趴在地上学狗叫的赵自衡!”柳星颜忽然嗤笑一声:“看来不光头脑不如我二哥,连骨气也不如我二哥,净会使些见不得人的脏手段!” 说罢,他挑衅的看向赵自衡。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在死前也要先把他膈应到! 赵自衡被戳到痛处,面目涨红,厉声喝道,“给我把他的嘴划烂!好好折腾一番,再丢进湖里喂鱼!” 几人持刀就要朝着柳星颜逼近。 可就在这时,商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紧接着,一股刺骨的阴风卷着黑雾涌了进来,阴翳的寒气直钻骨髓。 柳星颜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额头狠狠磕在一旁的柜子上,眼前阵阵发晕。 恍惚间,他看见黑雾之中,立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 她墨发披散,面色青紫,双脚悬空,竟半点不曾沾地。 “鬼!有鬼啊!”赵自衡和曾甬的惨叫声刺破耳膜。 一眨眼,他们被黑雾卷着,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往窗外飞去。 柳星颜只觉得脸上那枚黑痣处,忽然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彻底晕了过去。 第一卷 第65章 浮尸 柳星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时,二楼船舱里已是空无一人。 地上散乱着匕首、短刀,尽是方才那群打手攥在手里的凶器。 他扶着舱壁,头痛欲裂,茫然站起身来。 “我这是在哪儿?” 他的记忆有些断片儿,半晌才慢慢回笼。 他是应曾甬之约来的紫云湖,谁知曾甬与赵自衡狼狈为奸,竟然要杀了他!而刚才船身猛地剧烈颠簸,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狠狠撞了一下。接着是那黑雾中的女人…… 想到这柳星颜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可……那些人呢? 柳星颜心头疑惑,壮着胆子,踉踉跄跄爬到船头。 天色早已阴沉得如同泼了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袍,冰凉刺骨。 他却浑然不觉,目光直直看向湖面。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赵自衡、曾甬,还有楼下那些船夫、打手,一个个仰面漂浮在水面上,面色青紫,双目圆睁,似是死前撞见了何等可怖的景象。 “嗬……”柳星颜踉跄着后退两步,腿一软,重重跌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惊呼,喉咙却像是干疼的厉害,发不出半点声音。 乌云压顶,冷雨倾盆。柳星颜漂在湖中心,四周是浮尸环绕,天地间只剩下雨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过之后,嗓子里终于透出一丝气。 “救……救命啊!” “有没有人——救命啊!” 嘶哑的呼喊穿透雨幕,落在湖面上,惊起一圈圈涟漪,却只换来满湖死寂。 他一遍遍地喊着,直到哑得发不出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一点点漫过心口。 就在这时,远处的雨雾里,忽然现出一个模糊的黑点,正朝着这边缓缓移动。 柳星颜死死盯着那黑点,心中既惶恐害怕,又存着希望。 他害怕那个黑点是卷走赵自衡的女水鬼,但是又希望那是来救他的船只。 黑点越来越近,终于能看清轮廓。 那是一叶扁舟,船头立着的,竟是先前送他来此的老船夫。 老船夫拼了命地摇着橹,船桨翻飞,几乎要擦出火星子。待看清湖面漂浮的尸体时,他苍老的脸上霎时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骇。 但他还是咬着牙,朝柳星颜大喊:“公子!公子!” 这老船夫终究是个良善之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方才隐约听见湖心传来呼救,便不顾一切地划了过来。 柳星颜连滚带爬地冲下船舷,跳上那叶扁舟。 他终于见到个活人了! 柳星颜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整个人瘫倒在船板上,浑身都在发抖。 老船夫伸手扶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递过去:“公子,喝口酒暖暖身子。” 柳星颜颤抖着接过,猛灌了几口,辛辣的酒液入喉,总算驱散了几分寒意。 “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老船夫看着湖面的浮尸,满面忧愁。 柳星颜牙齿打颤,声音里带着哭腔:“走,快走!这湖底……湖底有水鬼!” 老船夫闻言,沉了脸,不再多问,奋力摇着橹,朝着岸边疾行。 小舟靠岸时,雨势渐小。 老船夫一把拉住柳星颜道:“公子,你且速速归家,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要提起。” 这船上,柳星颜是唯一的活口。而那水鬼作祟之事,本就离奇诡谲。 依照顺天府断案的规矩,到头来,只怕会将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当成罪魁祸首。 柳星颜反握住老船夫枯瘦龟裂的手,声音哽咽:“那……那您怎么办?” 老船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今日在这湖边撑船的,不止我一个,人人都瞧见我送你上了那艘船,我是逃不掉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这就去顺天府报官。青天白日的,我一把老骨头,总不至于被当成杀人凶手吧?” 说罢,他推了柳星颜一把,催促道:“走!赶紧走!就当……就当我从没见过你。” 柳星颜咬了咬牙,重重道:“老伯保重!此事过后,我定当厚报!” 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朝着公主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推开府门,柳星颜一头闯进去,反手闩上大门,直奔内堂。 侍女见他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吓得惊呼出声,他却顾不上理会,抓起桌上的热茶,连灌了好几杯。 滚烫的茶水烫得喉咙发麻,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暖意流遍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先是遭人暗算,后又撞见鬼怪索命,满湖浮尸的景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定了定神,终究还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告诉母亲和哥哥们。 而另一边,老船夫已踉跄着奔进了顺天府衙。 通判沈文彬起初只当是老糊涂了胡言乱语,直到芸安郡主的銮驾匆匆赶到,郡主一身华服凌乱,发髻散乱,揪着衙役的衣袖哭喊: “快!快派人去紫云湖!我儿赵自衡……他去游湖,至今未归!” 沈通判这才心头一震,不敢怠慢,当即派了两队捞尸队,冒雨赶往紫云湖。 雨丝密密,湖面上阴风阵阵。捞尸队来来回回打捞了四趟,才将浮在水面的尸体尽数捞起。 满京城上下皆震惊。 芸安郡主一见赵自衡的尸体,当即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再没了往日的傲气。 她扑到尸体旁哭了一通,然后摇晃着大理寺吴忠的肩膀,泣声质问道: “吴大人!你说!是谁害了我的儿?!” 吴忠满脸苦色,束手无策:“老臣,也不知啊!” 那艘船孤零零漂在湖心,一船人尽数殒命,连个活口都没有,叫他从何查起? 沈通判见状,连忙将老船夫带了上来:“郡主,是这老伯最先发现的尸体,他今日在湖边撑船,许是瞧见了些什么。” 老船夫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草民……草民什么都没瞧见啊!草民只是经过,就见那些尸体漂在湖里,死状实在惨烈!” 第一卷 第66章 查案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儿?!”芸安郡主双眼通红,厉声逼问。 老船夫头埋在膝盖里,颤声道:“坊间……坊间早有传闻,说这紫云湖里有水鬼作祟。上月也有一艘船,在湖心翻了,一船人无一生还……” “水鬼?”芸安郡主猛地转头,目光狠狠剜向吴忠。 吴忠欲哭无泪,连忙道:“郡主息怒,此案件不归大理寺管辖,乃是刑部负责的。”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身着绯色官袍,缓步走了进来。正是刑部侍郎裴衍之。 裴衍之面色沉凝,闻言淡淡开口:“郡主所言之事,刑部确有卷宗。上月紫云湖翻船一案,至今尚未查明缘由。” “查不明?”芸安郡主拔高了声音,指着满院的尸体,斥道:“一群酒囊饭袋!养着你们有何用!” 裴衍之与吴忠对视一眼,皆是面露无奈。郡主痛失爱子,怒火正盛,他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怨气。 这时,京中其他几位纨绔的家人,也都陆续赶到。一见自家孩儿的尸体,顿时哭声震天,整个顺天府衙乱作一团。 “我的儿啊!他说今日与赵自衡约了人泛舟,怎么就……怎么就没了啊!”一名锦衣妇人瘫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裴衍之眸光一动,走上前问道:“夫人,令郎可曾说过,约的是何人?” 那妇人红着眼睛,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她只记得儿子出门前,还恶狠狠地说要去给什么人一点颜色瞧瞧,腰间还别了一把匕首。 这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按在肚中,并没有交代。 裴衍之脸色一变。 这妇人说的是和赵自衡约了人,这几人都是在京中是比较有名的小团伙,经常行动在一起。可现场除他们之外并没有见到疑似之人。 为确认一番,裴衍之转头看向一旁的仵作:“所有尸体,都有人认领了?” 仵作迟疑片刻,躬身道:“回裴大人,还有几具无人认领。” 说罢,他引着裴衍之走到角落。那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壮汉,皆是粗布麻衣,手脚粗壮。 裴衍之眉头紧锁,这几人粗布麻衣,一看就是在下面干活的,怎么可能被赵自衡他们约上一同泛舟。 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就在此时,几名捕快匆匆奔了进来:“禀报裴大人!在那艘游船上,搜出了这些东西!” 裴衍之低头看去,只见是一些闪着寒芒的匕首、短刀上,但没有半分血迹。 他又看向仵作:“尸身可有刀伤?” 仵作连忙回道:“回大人,所有死者身上,皆无利器伤痕,只面色青紫,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凶器尚在,却无伤可验。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那般,是水鬼作祟? 裴衍之的脸色愈发阴沉。不管是鬼是人,此案牵扯京中数位勋贵子弟,此案定不会这么容易结案。 而此刻的公主府中,柳星颜将差点遇害一事告诉了母亲燕云芝和两位哥哥。 燕云芝听罢,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她摸住柳星颜的胳膊,上下打量:“星颜!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母亲放心,孩儿无碍。”柳星颜摇了摇头。 燕云芝松了口气,随即咬牙切齿地骂道:“赵自衡这个畜生!竟敢如此歹毒,想要害我儿性命!” 二哥柳言明沉声道:“前些日子,赵自衡也曾邀我去紫云湖泛舟,我瞧着他神色不对,便婉拒了。没想到,他竟将主意打到了你头上。” “岂有此理!”柳承泽听罢怒不可遏,一把抓起铁锤,便要往外冲:“我这就去赵家,宰了那厮给三弟报仇!” 公主府的几人都是极为护犊子的。 “大哥!”柳星颜连忙出声制止。 柳承泽气愤道:“三弟,你别拦我!此等小人,留着也是祸害!” 柳星颜看着他,声音艰涩:“他们……都死了。” “哐当——”铁锤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了? 柳承泽停在原地。 柳言明却一副早已料到的神色,从他这个弟弟能活着回来,便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柳星颜定了定神,又将在船上遇到水鬼,醒来后见浮尸的事说了一遍。 “水鬼?”柳承泽挠了挠头,一脸的匪夷所思:“这紫云湖里,竟真有这邪祟?” “但这水鬼为何偏偏放过了你?”柳言明抓住了重点。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拽了拽柳星颜的裤腿。 小奶团仰着小脸,声音软糯:“哥哥,我的伞呢?” 柳星颜浑身一僵。 伞…… 完了,他好像落到船上了! 原本柳星颜计划便是如那老船夫所说,这件事他就装作没有参与,便不会惹一身腥。 但好像超出了他的预料。 栗宝也有些懊恼。 这是她三哥哥的劫,她原本是存着帮一帮三哥哥的心思,没想到却办了坏事。 不但没有帮三哥哥,还有可能对三哥哥不利。 小奶团耷拉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柳星颜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安抚道:“无妨,栗宝是好心,哥哥不怪你。” 栗宝能预知祸福,却算不清具体的细节。他只知道柳星颜今日有劫,却不知这劫,竟是水鬼索命。 柳星颜自己安慰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本就与他无关,就算官府查到那把伞,又能如何?况且,赵自衡本就是要杀他的,他可是受害者! 可柳言明想的更深入一些。 芸安郡主向来蛮横护短,岂会甘心儿子平白殒命? 昭国也有过鬼作祟的先例,但很多案件都不了了之,原因无他,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与这些邪祟作对。 于是很多的案件便是找一个替罪人,用来平息被害者家人的怒火。 更何况,此次殒命的,不止赵自衡一人,还有其他几位勋贵子弟。若是这些家族联合起来,就算他们是公主府,也未必能扛得住。 但他并没有说话,毕竟柳星颜刚刚受了惊吓。 现在他们能做的唯有等。 第一卷 第67章 煤球 柳星颜只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 就在这时,他脸上的那枚黑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嘶——”柳星颜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呼出声。 “星颜,怎么了?”燕云芝连忙上前:“可是哪里不舒服?” “脸……好痛……”柳星颜捂着脸颊,疼得龇牙咧嘴,那痛像是无数根细针,正密密麻麻地扎着皮肉,连带着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地抽搐,说话含糊不清。 自从上次栗宝帮他呼呼之后,这黑痣就再没疼过。 “栗宝再帮哥哥呼呼。”栗宝小短腿搬来小板凳,吭哧吭哧爬上去,对着柳星颜的脸颊轻轻吹着气,暖乎乎的气息拂过皮肤。 可这一次,这样做并不管用。刺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剧烈。柳星颜只觉得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挣脱皮肉的束缚。 “三哥哥,别动!” 小奶团子眼尖,忽然瞧见三哥哥黑痣那处的皮肤,竟微微翘起来一点边。 她的小胖手立刻贴上哥哥的脸,掌心覆在那处凸起上。 还没等柳星颜反应过来,那片黑痣竟然被她轻轻一揭,完整地剥了下来。 柳星颜倒抽一口凉气,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脸上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怔怔地看着栗宝掌心那片乌黑的薄皮,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这……这是什么?” 栗宝伸出小指头,在那薄皮上轻轻点了几道。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层黑色竟如吹了气般鼓胀起来,须臾间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模样,圆头圆脑,尾巴还在轻轻摇晃。 “煤球!”柳星颜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那小黑狗正是他幼时养的那只伙伴,他给它取名叫“煤球”。 “汪汪汪!” 小黑狗晃着尾巴,欢快地朝着柳星颜奔去,蹦跳的模样和煤球生前一模一样。 只是,在柳星颜伸出手,即将触碰到煤球的瞬间,他的手竟直接从小黑狗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只捞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哥哥,煤球现在只是灵体,无法触碰到我们的。”栗宝在一旁奶声奶气地解释。 但煤球不懂这些,依旧没有气馁,一次次朝着自己曾经的主人扑去,哪怕每次都扑个空,也乐此不疲,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主人你快抱抱我呀”。 柳星颜眼眶瞬间红透,他蹲下身,伸出手虚空摸了摸煤球的小脑袋。 煤球享受般地蹭了蹭,它好久没见到主人啦!主人好像长高了些,模样也褪去了稚气,但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它的小主人! “三哥哥,煤球死后并没有走噢,它化作这片黑痣,一直在保护哥哥呢!”栗宝仰着小脸道。 她刚见哥哥第一面就知道,他脸上的黑斑并非寻常的痣,而是带着小黑狗干净纯粹的灵魂气息。 小黑狗怕是和她一样,感受到柳星颜身上有大劫,所以才甘愿滞留人间,留在他身边要保护他呢! “煤球……”柳星颜早已经泣不成声,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时他们兄弟几人跟着父亲去京郊练习马术,两个哥哥骑术精湛,屡屡得到父亲夸赞。 他年纪最小,性子却倔,气不过自己总摔下马,便躲到一旁,骑着自己的小马驹,一边摔下来一边哭着爬上去,不知不觉竟骑着马跑出去很远。 等他回过神,想要原路返回找父亲和哥哥们时,四周只剩下茫茫树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小星颜顿时傻了眼,急得大哭,想要牵着小马驹往回走,却连来时的路都辨不清了。 就在他哭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只小黑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摇着尾巴蹭了蹭他的裤脚。 柳星颜这才勉强擦干眼泪,含着泪珠的眸子望着小黑狗,哽咽着问:“你从哪来?你……你也迷路了是吗?” 小黑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然后叼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柳星颜牵着小马驹,吸了吸鼻子:“你是要我跟你一起走是吗?” 小黑狗围着他转了两圈,又叼着他的衣角往一个方向扯。 柳星颜咬咬牙,牵着小马驹跟在小黑狗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没过多久,便听到了父亲焦急的呼喊声。 柳星颜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 “父亲,我能养这只小狗吗?”哭够了,他才抬起通红的眼睛,指着脚边摇尾巴的小黑狗,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没问题。”父亲摸了摸他的头。 柳星颜这才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把小黑狗抱回了府,因着它通体乌黑,像个圆滚滚的煤球,便给它取名叫煤球。 柳星颜将煤球养了一年,小煤球长成了威风的大煤球,食量也大得惊人,一顿能吃下两只兔子。 直到有一天,煤球被国师班师回朝的仪仗队伍不慎压死。 自那之后,柳星颜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昏迷了数日。 等他醒来,脸上便凭空多了这枚黑痣。众人只以为是这发烧留下的后遗症,并未多想。 燕云芝也对这只狗印象深刻。 当时柳星颜大病,她衣不解带地守着,还特意叫人寻来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黑狗,想等柳星颜醒来骗他说煤球还好好的。 谁知道这孩子醒过来之后,竟绝口不提煤球的事。时间一久,府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慢慢忘了。 只有柳星颜自己知道,他从来没忘。 如今煤球的灵体,正是它小时候的模样,许是灵体的缘故,它的毛色没有往日那般黑得发亮,反而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莹白光晕。 栗宝垂下小脑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知道煤球现在只是灵体,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 任何逆天而为都是有代价的,为了帮助柳星颜度过这一劫,煤球失去了了投胎转世的机会,用不了多久,便会魂归天地,彻底消失。 “汪汪汪!”这时煤球忽然朝着栗宝奔来,着急地在她脚边转着圈圈,还用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裙摆。 第一卷 第68章 红伞 栗宝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自然知道煤球在说什么。 “煤球说湖上有个水鬼!要带走三哥哥,它把水鬼吓跑了,那个水鬼带走了同船其他人。” “怪不得星颜没有被水鬼抓走,原来是煤球在暗中保护了他。”柳承泽恍然大悟道。 这样一切便说的通了。 煤球又颠颠地跑回柳星颜身边,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膝盖。 柳星颜伸出手,想要抱抱它,却只捞到一片空。 他眼睁睁看着煤球的身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颜色越来越淡。 “栗宝,煤球怎么了?它怎么……怎么颜色越来越淡了?”他的声音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只听小奶音解释道:“哥哥,煤球的寿数已尽,此刻魂魄,就要重新归于天地了。” 哥哥的劫数渡过去了,煤球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柳星颜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 几年前煤球刚死的时候,他因为太过悲伤,反而麻痹了自己,连一场痛痛快快的哭都没有。 如今与煤球短暂团聚,过往的思念与委屈翻涌上来,他再也无法抑制,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煤球有些着急,两只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膝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像是在问:“主人,你怎么哭啦?” 柳星颜知道,煤球真的要走了。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好朋友了。 既然要告别,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他勉强压下哽咽,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伸出一只手,朝着小黑狗轻声道:“煤球,握手。” 小黑狗歪了歪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吐着舌头,欢快地抬起一只爪子,朝着他的手心伸来。 一爪一手,在半空轻轻重叠。 柳星颜的指尖,仿佛触到了一丝极淡的暖意。 下一秒,那黑色的小爪,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 另一边,裴衍之焦头烂额的带人调查案情。 打捞上来的几具尸体,仵作验了半日,给出的结论竟出奇地一致——皆为夺魂而亡。 生者魂魄被生生拘出体外,离体时间太久,肉身便成了一具空壳,再也回天乏术。 这般邪门的死法,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坊间流传的水鬼索命之说。裴衍之半信半疑,还是请了几位在京中颇有名望的道士,到湖边设坛捉鬼。 道士们身着法袍,手持桃木剑,在湖畔布下了三套锁魂阵。黄纸符箓被一张张贴在桃木钉上,在湖风中哗哗作响。 香炉里的檀香燃得正旺,袅袅青烟盘旋上升,带着一股清苦的气息。 为首的老道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语调抑扬顿挫,越来越急。 他身后的两个小道童,捧着祭品,待老道念到关键处,便将其投入湖中。 “砰——” 祭品落水,溅起两朵不大的水花。 可除此之外,湖面之上,依旧风平浪静。 没有翻涌的黑水,没有凄厉的鬼哭,甚至连一丝异样的涟漪都没有。那平静的湖面,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映着天边的云,安静得有些诡异。 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发颤,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他不死心,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黄符,咬破指尖,以血画咒,然后猛地将符咒掷向湖面。 符咒落在水面,竟没有沉下去,也没有燃起,只是轻飘飘地浮着。 “这……这怎么可能?”老道喃喃自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若是湖中真有水鬼,他们这般大张旗鼓地设坛做法,对方也该生出些动静才是。 旁边的几个捕快见状,忍不住窃窃私语。 “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这湖里,根本就没有水鬼?” “是啊,这几位道长可是宫里钦点的,平日里捉鬼降妖最是灵验,如今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难道是这道士实力不济?” 仿佛被戳中痛处,老道士回眸瞪了一眼说这话的捕快,转身对裴衍之道:“回大人,这湖面无恙,只能说明这湖中并无水鬼。” 声音不大,落在一旁观阵的芸安郡主一行人耳中。 郡主的脸色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探子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呈到裴衍之面前:“大人,这是在死者乘坐的那艘商船上搜到的。” 伞被那阵子颠婆,滑落到了船上的一个暗格内,所以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搜到。 裴衍之低头看去。 那是一把明艳的红纸伞,伞面上,用浓墨画着几笔奇奇怪怪的图案,线条扭曲,不似花鸟,不似山水。 他伸手接过,指尖触到伞骨,只觉入手微凉。裴衍之仔细端详了半晌,也没分辨出那几道墨痕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那图案瞧着有些碍眼。 一旁的老道士目光早已被伞面的图案勾住,他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大人,能否让贫道瞧一瞧这把伞?” “请便。”裴衍之将伞递了过去。 老道士双手接过,指尖拂过伞面的墨痕,越看越心惊道:“回大人,这上面画着的,正是某种锁灵的符阵,只是此阵诡谲高深,老道生平从未见过,实在不敢妄议其门道。” “锁灵的符阵?”裴衍之神色一怔,追问道:“那这东西,是否能置船上之人于死地?” 老道士沉吟片刻,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老道不敢妄下定论,但能画出此类符阵之人,绝非寻常术士。若真要动了杀心,置整船之人于死地恐怕也不是不可以。” “这把红伞,是谁的?”裴衍之转头问那探子。 “回大人,我们盘问了死者的家人仆从,都没人认得这把伞。船上的物件也都一一核对过,这把伞,根本不在登记的名单里。”探子躬身回道。 不是船上人的东西,那便极有可能,是赵子恒几人约的那个神秘人留下的。 裴衍之心中一动,刚想开口,便听到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什么锁灵的符阵?” 第一卷 第69章 老王头 芸安郡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目光锐利地盯着裴衍之手中的红纸伞。 裴衍之无奈,只得将心中猜测和盘托出: “郡主,据其中一位死者的母亲交代,那日赵公子与几位公子相约泛舟,并非只有他们几人,而是还约了另一个人。” “只是那人的身份,无人知晓,如今连尸体,也未曾找到。” “未曾找到是什么意思?” 芸安郡主的脸色骤然一变:“难不成这个人还活着!他就是杀了我儿的凶手?” “郡主莫急。”裴衍之安抚道,“我们还在进一步搜查,目前只在船上找到了这把画着锁灵符阵红纸伞,尚未确认伞的主人是谁。” 这红伞瞧着寻常,实则用料考究得很。伞面的油纸,是用桐油反复浸泡过的,防水防潮,经久耐用。伞骨则是用上好的紫竹制成,柔韧不易折。 更有精通墨料的探子查验过,伞上画着图案的墨,乃是咸北特产的金箔松烟墨,价比黄金,寻常百姓家便是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换得半两。 且上面画着的锁灵符阵更是玄之又玄。 所以,这把伞的主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裴衍之指尖又抚上伞面,触感竟带着几分湿润。 他眉头紧锁,将伞翻转过来轻轻一抖,只见伞面上布着星星点点的雨渍,显然是被雨淋过有一阵子了。 一旁的探子见状,连忙上前躬身禀报: “大人,据衙门登记的雨况来看,那日午时三刻,京城才骤然下起雨来。而赵家公子一行人出门时是巳时,彼时天色虽阴,却并无落雨的迹象。” 赵子衡等人是乘船至湖中心的,途中绝无被雨淋湿的可能。 如此说来,这把伞的主人,必定是午时三刻之后,才被送往紫云湖中心那艘商船上的。 想到此处,裴衍之立刻吩咐手下道:“去,把那日在湖边撑船的船夫,给我叫来!” 不多时,十几个船夫便被衙役们带到跟前。 裴衍之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沉声问道: “你们老实交代,那日午时三刻之后,有谁曾将人送到湖中心那艘商船上?” 几个船夫互相看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纷纷摇头: “回大人,那日我们都在湖边运货,没人往湖中心的商船上送人啊!” “再仔细想想!” 裴衍之加重了语气,“或者,你们可曾看到,身边有谁,曾往那艘商船的方向去?” 船夫们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地回忆。 半晌后,一个年轻船夫神色犹豫,支支吾吾地开口: “大……大人,我好像……好像看到老王头,午时过后,撑着船往湖中心去了……” 他顿了顿,又慌忙补充道:“我看得不真切,只瞧见他船上载了个人,还打了一把红伞,颜色鲜艳,所以才多留意了几分。” “老王头?”裴衍之眸光一沉,“此人现在何处?” 一众船夫顿时缄口不言,唯有一名探子快步上前,低声回禀: “大人,此人所说的老王头,正是最早发现商船命案,到衙门报案的那名老船夫。” 裴衍之顿时目光凌厉起来:“他现在在哪里?” 年轻船夫被他的眼神一慑,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知道。他……他今日并未到湖边来撑船。” “你可知他的住处?” “知……知道。” 见状,年轻船夫有些后悔将此时说出来。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一众官兵,匆匆赶到老王头的住处。 那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到了,就……就是这儿。老王头,你在家吗?”那个船夫故意大声的喊着。 裴衍之眉头一蹙,当即示意手下捂住他的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若是惊了里面的人,唯他是问。 “呜呜呜。”年轻的船夫被人捂住嘴拖下去了。 裴衍之朝身后的捕快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散开,将那间茅草屋团团围住。 屋内,老王头听到那个年轻船夫的喊声,就知道事情可能已经暴露了。 老王头的老伴前两年病死了,他膝下本有一女,因为交不上税,所以官府的人把他女儿抓走了。 卖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没日没夜的划船,赚钱,划船,再赚钱……只希望有一天能把女儿赎出来。 此时,他放下手中正在修理的船桨,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 他没有逃,也没有躲,只是静静地坐在个木凳上,等着官兵上门。 裴衍之上前,抬手叩了叩木门。 “吱呀——” 那扇朽坏的木门,竟不堪一碰,直接应声倒了下来,扬起一阵灰尘。 裴衍之眉头微皱,抬脚踩着木门走了进去。 这草屋四处漏风,朔风裹着寒气灌进来,里面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老王头裹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坐在角落。 见了裴衍之,几乎是本能地跪了下去,对着他磕了个头,声音沙哑:“草民,参见大人。” 裴衍之懒得与他绕弯子,直接命人将他按住道:“本官再问你一遍,那日午时三刻之后,你有没有带人,去紫云湖中心的那艘商船上?” 老王头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却十分坚定:“回大人,那日草民并未带人去过那艘船。” 裴衍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从怀中摸出一袋碎银子。 他掂了掂,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这里有十几两银子。” 裴衍之的声音放缓了些,“若是实话实说,并不会拿你怎么样。听说你急需用钱,告诉本官实话,手里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老王头的喉结动了动,可他只是沉默了一瞬,眼睛也不眨地回道:“回大人,那日草民没有带人去过那艘船上。” 裴衍之看着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心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他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来人,给我把他押回府衙,严加审问!” 说罢,便转身离去。 第一卷 第70章 供词 那柄红纸伞,被刑部侍郎裴衍之攥在掌心,指腹摩挲着伞面。 “怎么?那老船夫还是不肯松口?” “启禀大人。”手下躬身回话,:“那老东西嘴硬得很,一口咬定当日他从未载过任何人去往那处商船。” 裴衍之指尖重重叩在案上:“倒是有几分硬骨气。审,继续给我审!” 话音未落,又一名探子疾步而入,压低了声音回话: “大人,属下查实了,那红伞上的墨料,全京城独一份,只公主府才有。听闻是公主府新认回的嫡女酷爱画画,二公子柳言明特意遣人远赴咸北,寻来的珍品墨料所制。” “哦?这可真是巧了。”裴衍之眉毛微挑,指尖在伞柄上轻轻打转,“那赵自衡与柳二公子,本就是同一书院的同窗。” “正是。”探子又补了一句,“属下还查到,这二人素来不和。前些日子,二人还打过一个赌。” “哦?什么赌?”裴衍之问道。 “说是柳言明若是通不过夫子课试,则要被当狗骑,然而赵自衡输了,怕是丢尽了脸面。” “还有这等事?”裴衍之眸光一沉,忽然想起了在紫云湖商船里搜出的那几件凶器。 若是赵自衡等人本就心存恨意,图谋不轨。约了柳言明,后又被其反杀,也倒不是不可能。 可探子接下来的话,却又将这个推测推翻:“大人,另有一事。公主府二公子柳言明,案发当日根本未曾踏出书院一步。” “孔夫子亲口作证,说柳二公子那日午后,一直留在书院中向他请教问题,在场的数十名同窗,也都能为之佐证。” 人证确凿,竟无半分破绽。 裴衍之踱到案前,指节一下下敲着桌面,眸色晦暗不明:“凶器、紫云湖、约见之人……既然不是柳言明,那会是谁?” 他凝眉思索片刻,忽然眸光一沉。 赵自衡那帮纨绔在京中横行惯了,与柳二公子的过节闹得很深。既约的不是柳言明,那必是与之有关的人。” 以此为重心,裴衍之着重让人彻查公主府众人案发当日的行踪。 不过两日,便有在公主府附近做活动百姓,被衙役寻了来。 那人指出,当日午后,曾瞧见公主府三公子柳星颜,揣着一柄折叠的红纸伞,独自一人出了府门,往紫云湖的方向去了。 论断案的手段,裴衍之在刑部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过短短数日,便将目标锁定在柳星颜身上。 ...... 审讯司的刑房里,寒气森森。 老船夫被粗麻绳捆住双手,狼狈地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背脊上几道鞭痕翻着血肉,狰狞可怖,显然是已经受过一轮酷刑。 裴衍之缓步踱过去,将那柄红纸伞重重掷在老船夫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不容质疑道:“当日你渡去紫云湖商船的,就是这把伞的主人,对也不对?” 老船夫躬着身子,连头也不抬,并不回话。 裴衍之也不恼,只从袖中抽出一纸供词,轻飘飘地丢在他脚边:“不肯说也无妨。本官不要你开口,只需要你在这供词上,画个押便是。” “草民……草民当日……从未载过任何人……”老船夫气若游丝,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是吗?”裴衍之扯了扯嘴角,转身换上一副皮手套,漫不经心的拿起一个被烤的通红的烙铁。 老船夫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烙铁上跳跃的火光,但依旧没有松口。 他老了,但是那年轻人还没老。他知道这些官员的手段,若是松口,势必这盆脏水就要浇到那年轻人头上了,他不能害了他。 “老家伙嘴还挺硬。” 裴衍之见他这般模样,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俯身,一把抓住老船夫的头发,硬生生将他的头掰起来,逼他与自己对视:“你可知,你护着的人是谁?” “是当今公主殿下的三公子,柳星颜!” 老船夫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裴衍之敏锐地捕捉到这抹神色,心中已然有了定论,他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你想想,柳三公子何等身份?就算真有此事,也轮不到他来担责。你只需在这供词上画押,本府保你平安出这刑部大牢如何?” 他不信,这老匹夫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贵公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人是否是柳星颜。 但是当今关头,若是是那便最好了,若是不是,那也最好也是! 毕竟只有这样,他的差事才好交差,剩下的便是龙争虎斗与他无关了。 却不知,老船夫听到“公主殿下”时,非但没有半分动摇,反而将牙关咬得更紧了。 他的老家在运城,依着河岸讨生活,一手撑船的好本事,便是在那里练出来的。 很久以前的秋汛,大河决堤,良田被淹,屋舍被冲,他跟着逃难的人群一路漂泊,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脚下。 那时,城门紧闭,官兵手持长刀,将他们这些难民拦在城外,任他们哭嚎哀求,也不肯放一人入城。 城外的荒郊野地里,饿殍遍地,疫病横行,他眼看着身边的同乡一个个倒下,只觉得自己也撑不了几日了。 是公主殿下自掏腰包在城外设了粥棚,搭了草舍,给他们施粥送药。 最后,亲自入宫求了陛下,给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分了荒地,让他们能在京郊落脚谋生。 公主殿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无可能攀咬半分。 见老船夫始终不肯松口,裴衍之终于敛了笑意。 他的耐心,向来不多。 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褪下手上的皮手套,随手丢给身后的衙役,声音平静道:“乱棍打死。” “是!” 几名衙役立刻上前,将老船夫拖上刑凳。 “啊!” “啊!” 裴衍之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但他无动于衷,只招呼令一名手下,取了那老船夫的手指,蘸着刚好温热的血,按在那份早已拟好的供词上。 第一卷 第71章 被捕 寿安宫,暖炉将屋内烘烤的有些燥热。 老太后斜倚在软塌上,双目微阖。 她年纪大了,大半截身子入土了,时常精力不济。 一名婢女正敛声屏气,用指腹轻轻为她按摩眉眼。 另一名婢女则适时奉上盏温茶,躬身递到老太后面前。 老太后拈起茶盏,浅抿一口,便随手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恰在此时,一太监端着红木托盘进来,托盘上覆着一方红方巾。 “太后娘娘,这是端王殿下特地从西陵寻来的珍品,据说是用数千只鹿髓凝练而成的培元丹,能延年益寿,对您凤体大有裨益。” 侍立一旁的婢女上前,轻轻掀开红巾。 只见托盘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通体黝黑、泛着淡淡药香的丹丸。 老太后睨了一眼,淡淡道:“呈上来。” 太监忙将托盘高举过顶,迈着碎步移至榻前。 老太后两指捻起那枚丹丸,不假思索地送入了口中。 太监在一旁谄媚道:“端王殿下真是有心,时时刻刻记挂着您的身子。” 老太后并未应声,只平静无波地瞥了他一眼。 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恕罪,老奴多嘴了。” “怕什么?本宫又没怪你。”老太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杯壁。 “对了,听闻刑部近日接了紫云湖一案,如今可有头绪了?” 太监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回话:“回娘娘,那案子不日便由刑部主审。刑部侍郎裴衍之呈上来的供词里说,嫌犯是长平公主的三公子柳星颜,说是他用巫蛊之术害了一船人性命。” “巫蛊之术?”太后素来平静的语气,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正是。听闻那凶器是一把画着符阵的红伞,此物已经送到国师那里,请国师查验了。” 太后微微颔首,又问:“陛下那边是什么态度?” “陛下态度含糊,并未明言。所以……”太监话说到一半,面露迟疑。 “所以什么?”太后抬眸,眸光锐利如刀。 “所以刑部忌惮长平公主的身份,迟迟不敢派人去公主府拿人。” 太后闻言,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漠:“澜儿昨日来找过本宫,她的儿子也在那艘船上,一并丧了命。” 这澜儿,便是芸安郡主的闺名。芸安郡主乃是太后的亲孙女,其父正是端王。 说来这皇位,本应是身为长子的端王继承,怎料数年前一场意外,端王失了一条手臂。 天子威仪,岂能有残缺? 太子之位这才落到了淑贵妃之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头上。 许是那培元丹吃得有些口干,老太后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然后道:“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是。”太监琢磨出老太后话里的意思,低头应道。 只听老太后又道:“陛下最是厌恶这些邪术。既然牵扯到巫蛊之术,自然要仔细查探,莫要出了差错。” ...... 彼时,公主府内。 柳星颜正对着一面铜镜发呆。 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映出少年精致绝伦的脸庞。 他的眼尾处微微泛红,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清艳。 忽然,府外传来一阵兵刃相击的清脆声。 裴衍之身着绯色官袍,领着一众衙役,径直闯入了府中。 公主殿下燕云芝一身矜贵华服,挡在众人面前道:“裴侍郎,如此阵仗,所谓何事?” 裴衍之拱手行礼:“公主殿下,紫云湖一案,想必您有所耳闻。太后口谕,三公子柳星颜涉嫌用巫蛊之术戕害性命,下官特来拿人。” 燕云芝拧眉:“裴侍郎,空口无凭,抓人可是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自然是有的。”裴衍之朗声道,“我们在紫云湖那船只上,搜出了贵府三公子曾携带的一把红纸伞。” “更有载过三公子的船夫指证说,亲眼目睹三公子在船上施展邪术,害了一船人的性命。” “无稽之谈!” 柳星颜没想到这人还能如此编排,大声道:“我何时用邪术杀人了?那老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说,公子是承认当日确实在那艘船上了?”裴衍之瞥了他一眼。 “你!”柳星颜气得指着他,却被身旁的二哥柳言明一把按住。 柳言明上前一步,反问道:“裴侍郎,若我三弟当真有这般能耐,能用邪术害了一船人,为何不索性杀了那船夫以绝后患?” 裴衍之淡淡道:“这其中的缘由,下官不知。不过,还请公子随下官走一趟刑部。” “诸位也不用担心,若是公子真是清白的,我们自会放他回来。” 燕云芝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我这便找陛下禀明此事。若是你们敢对星颜严刑逼供,我定饶不了你们。” “公主请放心。” 裴衍之抬手,随即身后几名衙役上前,就要拿人。 柳星颜咬牙道:“我自己会走,不必你们动手!” 衙役们也不敢过多为难,只得侧身让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刑部大牢而去。 “娘亲,哥哥是无辜的!”小奶团子牵着燕云芝的手道。 “煤球说了,是湖中的水鬼把那些人卷下去的,跟哥哥没关系!” 燕云芝蹲下身,将小奶团子抱进怀里,她也身子有些颤抖,但还将栗宝的脑袋往自己胸前贴了贴,安慰道:“娘亲知道,娘亲这就进宫找你皇帝舅舅,让他放了星颜。” “可陛下未必会信水鬼之说。” 柳言明只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陛下与太后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太后插手此案,就看陛下究竟是何立场了。” 燕云芝攥紧了拳头,语气坚定:“无论陛下是什么态度,星颜绝不能有事!” 柳承泽也满心担忧:“若是能将那湖底的水鬼捉拿归案,星颜头上的罪名,自然就能洗清了。” 柳言明却摇了摇头:“大哥以为,刑部难道没想过这个法子吗?我刚听说,刑部早已派人在紫云湖边开坛做法,请了不少道士,可都毫无效果。” “后来连国师都亲自出马了,依旧没能引得那水鬼现身。国师更是直言,那紫云湖中根本没有水鬼,一切不过是百姓以讹传讹的臆想罢了。” 京中百姓本就对水鬼之事议论纷纷,可国师金口一开,谁还敢再多言? 生怕触怒了国师,惹祸上身。一时间,满京城再也无人敢提水鬼二字。 第一卷 第72章 道袍男子 审讯时间未定,柳星颜暂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牢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与血腥味。 四面被关押的囚徒们见了柳星颜这般清俊的模样,顿时骚动起来。 一个披头散发,面露凶光的汉子扒着栏杆,贪婪地打量着他,唾沫横飞地喊道:“这是哪儿来的小娘皮?细皮嫩肉的,真是俊得紧!” 又有一个彪形大汉粗声粗气地嚷嚷:“老子出二十两银子,把这小郎君挪到我这牢房来,怎么样?” “呸!三十两!这小子归我!”先前那披头散发的汉子不甘示弱,“上次那个细皮嫩肉的你都占了便宜,这次该轮到我了!” “你们都给老子安分点!”一旁的狱卒厉声呵斥,“知道他是谁吗?这可是公主殿下膝下三公子!” “三公子?”那披头散发汉子啐了一口。 “管他四公子,五公子,就算是十八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狱卒懒得与他们废话,解开一道单独的牢房。 “进去吧。” 狱卒见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被两个凶徒如此侮辱,并没有任何神色的变化,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 不禁心中替柳星颜惋惜。 又递给柳星颜一条干净的帕子,指了指角落里的木桶道:“里面有干净的水,早上可以用这个净面。” 这狱卒一路对他多有照顾,柳星颜看在眼里,接过帕子,低声道了句“多谢”。 就在这时,另两个狱卒抬着一卷草席,从牢房外匆匆走过,草席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等等!”柳星颜目光一凝,出声喝住了他们。 待狱卒停下脚步,柳星颜看清了草席中露出半边脸之人的面容,顿时僵立在原地。 那草席里裹着的,正是那日老船夫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竟然死了...... 裴衍之说是这老伯指证的他,但他却并不信。 这老伯不可能说这些瞎话。不过,在严刑逼供坦言说他曾上那艘船倒是有可能。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怪这老伯。 柳星颜强压下心中的悲痛,故作茫然地问道:“这草席里裹着的老伯是谁?” 抬着草席的其中一狱卒满脸不耐道;“这老头死咬自己没有送人到船上去,裴大人亲自审理,叫人乱棒打死了。” 另一个狱卒跟着抱怨道:“都这时辰了还得去抛尸,真是晦气死了。” 闻言,一滴滚烫的泪珠,不知不觉从柳星颜的眼角滚落。 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喉咙里溢出一声“哦”。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扔给那两人。 这两个狱卒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既然如此,便好好安葬了吧。” “好好好。” 拿人手短,两人连连答应着,扛尸体的身体都更卖力了些。 说完这一句话,柳星颜像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这两个狱卒其实是裴衍之特意安排,让他们么带着老船夫的尸体经过此处,目的就是要告诉柳星颜,死无对证。 也顺便吓吓这个毛头小子。 不过,经此一事,尚未及笄的柳星颜褪去了往日的鲁莽与跳脱,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与冷冽。他暗暗懊悔,若不是自己当初轻信他人,断不会落入赵自衡设下的陷阱,更不会卷入这命案之中,连累家人为自己忧心。 夜色渐深,牢中寂静无声,唯有几只老鼠窸窣作响。 柳星颜躺在硬板床上,虽盖着还算暖和的被褥,却毫无睡意。 约莫三更时分,一阵清脆的锁链落地声,将他从昏沉中惊醒。 柳星颜猛地睁开眼,只见狱卒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省。 牢门大开,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男子立在门口,身形高挺,面容俊朗,手中握着一杆木柄拂尘,拂尘的尾端是一簇灰白色的马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男子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却透着一股出尘的道骨仙风。 柳星颜连忙坐起身,因睡前解了外袍,这一动,便露出了半边光洁的肩膀。 “夜里露重,仔细冻着。” 男子声音低沉磁性,话音未落,他轻轻一挥拂尘,那落在他肩头的衣衫竟自己拢起。 “你是何人?”柳星颜警惕地抱紧双臂,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扬,那黄符便稳稳地贴在了柳星颜的额头上。 柳星颜只觉额头一凉,随即看到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不是你……”男子语气带着惋惜。 “什么不是我?”柳星颜一把撕下额头上的黄符,将其丢在地上。 自这个男人进来,也没干别的事情,就光帮他整理了衣服,还朝他额头上贴了一张什么纸。 此人莫非是垂涎自己的容貌,想图谋不轨? 柳星颜想了想,自己全身上下好像也就点美色可图了。 男子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而问道:“你带上船的那把红伞,出自何人之手?” 柳星颜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男子问的是栗宝送给他的那把伞。 随即想到,栗宝的画不同凡物,那伞难道上面的墨痕也蕴藏特殊之力?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装傻道:“什么伞?” 男子并未追问,深深看了柳星颜一眼,便转身离去。 “哎,你别走!”柳星颜连忙喊道,“你把牢门锁上啊!” 他这牢房的锁还掉在地上呢! 大门敞开着,他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要不他走了得了,回去还能再睡个半宿。柳星颜自嘲的想着。 男人的背影越来越小,他轻轻抬了抬手中的拂尘。 柳星颜就见掉在地上的锁链便自己又跳了上来,将狱门给锁住了。 嘿,还能这样? 柳星颜觉得稀奇,凑上前来。看见那锁锁的纹丝合缝,并不像曾经被人暴力拆开的样子。 这来的人到底是谁?看起来有很高的法力。 竟然能轻而易举弄晕狱卒,出入这牢房。 第一卷 第73章 进宫 公主殿下往日待腻了这皇宫,不爱往这皇宫中去。但柳星颜被抓,事发突然,她不得不即刻跑这一趟。 从裴侍郎所道太后口谕中,她便知道,芸安郡主必定是求到了太后跟前。 连日来阴雨连绵,灰色的云团沉甸甸地压在天际,闷得人喘不过气。 宫墙之内,一片静悄悄的,连洒扫的宫人都敛声屏气。 御书房中,皇帝身边的常公公躬身侍立在御案一侧,低声禀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当今圣上燕容峥与长公主燕云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皆是已逝淑贵妃所出。 年少时二人手足情深,朝夕相伴,无话不谈。 只是后来,一人登临九五之尊,一人嫁做人妇,这才渐渐疏远,相见的时日愈发少了。 燕容峥心底其实盼着这位姐姐能常进宫来,陪他说几句体己话,解解帝王的孤闷。 可燕云芝深知君臣有别,为避嫌忌,刻意拿捏着分寸,隔三差五才入宫一趟。 “让她进来。”燕容峥的声音沉肃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 常公公不敢多言,退至殿外,扬声传公主殿下觐见。 不多时,燕云芝匆匆而入。 她今日身着一袭石青色蹙金绣鸟华袍,斜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因她急切的步子摇晃的厉害。 燕容峥见她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愁色,放心了几许。 看来皇姐年时府中那些个烦心事,正如先前秘报上所言,已有所转机。 “皇姐今日入宫,所为何事?”燕容峥抬手示意赐座,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内侍省的宫人早已奉上一盏新沏的雨前茶,氤氲茶香袅袅漫开在殿中。 燕云芝却未曾落座,只抬眸看向御座上的人,直切正题:“陛下,紫云湖一案,臣女的幼子星颜也被牵扯其中,此事,陛下怕是早已知晓了吧?” “朕略有耳闻。”燕容峥端起御案上的白玉茶盏,浅抿了一口。 “陛下自幼看着臣女这三个孩儿长大,最是清楚他们的品性。星颜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有何能耐,能将那一船的人尽数害了?” 燕容峥早见过柳星颜,他这外甥呆头呆脑的,的确怎么看也不像能干出这等事情之人。 但他仍有疑惑,放下茶盏,沉声问道: “星颜为何会在那艘船上?” “那赵自衡几人约星颜在紫云湖商谈,星颜也是傻,竟然信了,谁知道那几人是要谋害星颜!”燕云芝说到此,更是来气,加重了语气。 “还有这事!”燕容峥眉头一蹙,当即唤来常公公,威严道,“刑部那边,怎么没将赵自衡加害柳星颜一事禀明?” “回陛下,此事尚无确切证据,可以佐证赵公子在船上欲加害柳公子。” 常公公回话道:“毕竟当时船上之人,除柳公子外尽皆殒命,死无对证。不过裴侍郎在船上搜出大量凶器,看形制来路,恐是赵公子等人所持。” “带着凶器赴约,还敢说没有加害之心?”燕容峥面色沉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不悦。 常公公心中暗道,人都死了,这话又能去问谁? 可他瞧着陛下分明是偏袒长公主殿下,便连忙恭敬回道:“是,陛下。” 燕云芝拧眉道: “这赵自衡与柳言明同在孔夫子门下,素来不和。星颜道他是谋害柳言明不成,才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他。” 听见陛下轻咳了一声,常公公立刻会意道:“奴婢这就去让裴侍郎彻查此事。” “嗯。”燕容峥点点头:“既然如此,先把人放了吧,待事情查明,再做定论。” “可……可芸安郡主已然将此事禀明太后,道此案涉及巫蛊之术……” 常公公的声音越说越小:“太后还说,陛下最是厌恶巫蛊之术,定要仔细彻查。” 燕容峥执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眼常公公。 常公公吓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袖筒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燕云芝亦是神色一变。 这御书房里的人谁不知道,当年淑贵妃便是被人用巫蛊之术害死的,而至今凶手都未查出。 皇帝本就多疑,当年淑贵妃遇害一事,他至今都疑心是太后从中作梗。 此刻听闻此言,只觉太后是在挑衅,脸色愈发阴沉。 太后此言其实是想要将柳星颜罪名做实。 毕竟柳星颜带上船的,那把栗宝画的红纸伞的确带着些玄力,本是为了庇佑柳星颜而准备的,没想到却成了被人拿捏的证据。 燕云芝心中暗想,栗宝身负神力之事绝不可泄露分毫。 姐弟二人,各怀心思,殿中一时陷入沉寂。 最终,还是燕云芝率先开口:“陛下,此事请予臣女一些时日,臣女必定查清真相,还星颜一个清白。” “好。”燕容峥应允,“那便给你七日。” 他原本想直接下令将柳星颜放出天牢,可转念一想,此刻松口,怕是要被太后一党抓住把柄。 七日,已是他算好的期限,既给足了燕云芝查案的时间,也不让柳星颜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多受半分苦楚。 常公公在一旁缩着脖子,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三堂会审的日期,只剩三日了。” 三堂会审,乃是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卿与顺天府尹共同协理此案,这日期还是陛下先前亲自定下的。 那时皇帝只知紫云湖一船人离奇殒命,事态严重,却还不晓柳星颜也牵涉其中。 常公公话一出口便悔了,果不其然,皇帝陛下狠狠瞪了他一眼。常公公只得讪讪一笑,连忙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三日便三日。”燕云芝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临行前,栗宝曾告诉她,有法子能将那湖中的水鬼引出来。若是水鬼现世,这桩案子里的诸多疑点,必然能找到解释。 “既如此,臣女便先行告退了。”燕云芝俯身行礼。 “去吧。若是人手不够,朕还可以将国师派给你。”燕容峥淡淡道。 “谢陛下,但暂不用国师出手。”燕云芝婉言谢绝。 第一卷 第74章 小纸船 离了皇宫,燕云芝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府中。 刚踏入府门,便有心腹来报,说栗宝等人已为查案去往紫云湖边。 燕云芝听罢,当即也策马赶了过去。 这水鬼藏得掩饰,连国师出手都无法探到她的半分踪迹,自然不能用寻常法子来引。 湖边,栗宝手里拿着一张纸,小短指飞舞,很快便灵活的折了个小纸船出来。 她又拿起一支毛笔,蘸着二哥哥柳言明特意给她寻的咸北松烟墨,在纸船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小人的头是个还算圆的圆圈,两个小点作眼睛,一横作嘴巴,身体是个简单的“大”字。 栗宝轻轻一推,那小纸船便乘风而去,朝着湖中心慢慢飘去。 这纸船,是模拟那日在湖中心的商船所制,上面故意沾染了赵自衡的气息——折船的纸,是柳言明从书院带来的,上面还留着赵自衡曾经写过字的痕迹。 湖中水鬼亲自害了赵自衡,自然对他的气息熟悉,若是带着同样气息的小人和船出现在湖中,水鬼定会忍不住出水面瞧瞧! ...... 小纸船载着栗宝画的墨笔小人,在湖面上漫无目的地飘着,不多时便飘到了湖中心。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湖面骤然卷起一个漩涡,周遭黑雾弥漫。 纸船上的小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连忙伸出两根细细的墨色小手,牢牢抓着船沿,这才没被吹进湖里。 就在这时,一只惨白细长的手忽然从水中伸出,将那纸船连带小人一把提了起来。 女鬼白衣墨发,面色青紫,跟柳星颜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声音空灵,带着几分疑惑,喃喃道:“奇了怪了,你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女鬼察觉到赵自衡的气息后,非常不可置信。 她明明已经将赵自衡等人杀死,为何他的气息,又突然在这船上出现? 纠结片刻,女鬼才下决心去湖面上瞧瞧。只是她施了隐匿法术,站在湖岸边的栗宝等人,根本看不见湖中心的动静。 小人叉着腰,奶凶奶凶道:“我不是什么东西!” 女鬼并没理会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便将小人弹到了一边。 两手展开那叠着的纸船,看到了上面赵自衡的墨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上面有已死之人的气息 女鬼低低地笑了几声。 “喂喂喂!喂喂喂!” 墨色小人还在水中扑腾。 听见声音,女鬼这才伸手将他捞出,放在手心细细打量着。 这小人的模样滑稽得很,女鬼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术法,又见这小人对自己并无恶意,便将他放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 “痛!痛!好痛啊!”小人捂着身子,嗷嗷叫着。 这时,女鬼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她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小人被她捏着,举到眼前。 那双一片惨白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小人,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带着几分嘶哑道:“你是谁?为什么身上会有我夫君的气味?” 小人挥舞着细细的双臂,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女鬼的手心。 无奈之下,他只能指了指湖岸边:“我从那里来的。我不知道你说的夫君是谁。” 女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栗宝等一干人,站在岸边。 她沉默了片刻,对小人道:“叫他们带我夫君来见我,我便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讲清。” 小人却没有动弹,只是用圆圈上的两个小黑点怒怒地盯着女鬼: “你把我的小船拆了,我还怎么回去?” 女鬼看了他片刻,笨拙地将纸船按照原先的折痕重新折好,轻轻放回了湖面上。 小人见状,连忙跳到那小船上。 倒是还嫌那风不够快的样子,两个墨色小手在湖上划着。 女鬼望着远去的纸船,脸上露出几分忧郁。 顷刻间,黑雾散去,她又重新沉入了湖底。 “来了!” 柳承泽一眼便看到了湖面上的那只小白船,眼疾手快拿起一根捕鱼的网兜,伸手便将纸船捞了上来。 小人跳下纸船,甩了甩身上的水,跑到栗宝面前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众人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栗宝充当起了翻译道:“他说,他见到湖中心的女水鬼了。那女水鬼说,他身上有她夫君的气味,要我们带她夫君来见她,才肯说出真相。” 众人皆是一愣。 女水鬼的夫君? 这小人身上怎么会有这气息,是从哪里沾来的? 柳承泽大胆猜测道:“这墨是二弟给栗宝的,难道……二弟就是这女鬼的夫君?” 柳言明闻言身子一僵:“怎可能!” 他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又如何成为别人的夫君? 柳承泽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给你这墨的人,是那女水鬼的夫君?” 柳言明否定道:“这墨是青莱替我寻来的。青莱的家乡在咸北,这墨从咸北带到京城,经手之人只有他一个。他与我年纪相仿,甚至比我还小上几岁,怎会有什么娘子?” “这可不好说。”柳承泽摸了摸下巴,“此事岂能以年龄论?说不定青莱早已在家中定了亲呢。” 柳言明虽不信,却也不愿放过这一线索,只得道:“那我回去问问他便是。” 就在这时,栗宝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奶声奶气道:“不用了,二哥哥。青莱哥哥应该不是这水鬼要找的夫君。”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栗宝。 又听小奶团子道:“水鬼要找的夫君,应该是爹爹。” 准确来说,是爹爹身上,那只与他纠缠不清的厉鬼。 她用的这墨,先前曾带到爹爹柳长庚的房中,想来是那个时候,沾染了爹爹身上的气息,这才被那女鬼嗅见了。 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们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驸马柳长庚之所以疯疯癫癫,便是因这厉鬼。 若是这湖中的水鬼,与那只厉鬼本是一对,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说不定,连附在柳长庚身上的厉鬼,也能一并驱除了。 “娘亲,我们这就回府找爹爹去叭!”栗宝拉了拉燕云芝的手,眼中还带着丝小激动。 第一卷 第75章 相见 公主府凌霄阁内,柳长庚正攥着一把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满地落叶。 院中的银杏树粗可两人合抱,秋风掠过,扇面似的叶子簌簌飘落,被他扫成几堆齐膝高的小丘。 院里已有两三堆这样的叶垛,可风刮的紧,刚拢好的叶子又被吹得漫天飞散,落得满院子皆是。 柳长庚眼神直直的,却半点不恼,依旧低着脑袋,重复着扫地的动作。 扫院子,是燕云芝教会目前这个心智仅有几岁驸马的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是给火炉添炭,偏那活计凶险,他险些烧了整座偏院,公主殿下便再也不许他碰了。 一行人进院时,撞见的便是这般光景。 “栗宝,你是说,附在父亲身上的厉鬼,竟是那女水鬼的夫君?”柳承泽语气满是难以置信,“可父亲瞧着……瞧着好生正常,哪里像被厉鬼缠身的样子?” 大哥之前大把时间卧病在床,没怎么见过柳长庚发疯伤人的样子。 柳言明扶额长叹,父亲这眼神清澈得近乎愚蠢,哪里是他们那个风采奕奕的状元父亲? 他轻咳一声,凑近兄长低声解释:“父亲先前被厉鬼附身,后来栗宝将他体内的厉鬼压制住了。” 柳承泽压根没听见,几步上前,恭恭敬敬躬身行礼:“父亲。” 柳长庚原本正重复着扫地的动作,听见声响,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僵硬地转过身。 笨拙地做出和柳承泽一样的动作,满是胡茬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两个字:“父亲。” 声音不大,杀伤力却十足。 柳承泽幼小的心灵瞬间遭了重创。 膝盖僵在半空,愣是不敢弯下去……他怕自己一跪,父亲又有样学样,平白矮了一辈。 他慌忙抬眼,朝着柳言明投去求救的目光。 柳言明忍着笑,凑到他耳边低语:“大哥当心父亲日后神智恢复,找你算账。” 柳承泽欲哭无泪,他真不是故意占父亲便宜的! 还是燕云芝替他解了围,对人道:“长庚,随我们走一趟。” 闻言,柳长庚像是接到了最高级的指示,当即丢下扫帚,对两个儿子也视若无睹,颠颠地跟在燕云芝后面了。 柳承泽与柳言明面面相觑。 柳承泽心道,这回就算是说他父亲被夺舍了他都信啊! 栗宝捏着一片银杏叶,蹦蹦跳跳跟上队伍,奶声奶气道:“爹爹很听娘亲的话呢!” 这话倒是不假。柳长庚目前神智混沌,失了过往记忆,单纯是靠本能来行动。 他的本能的确是对公主殿下言听计从。 可这份顺从,却让燕云芝头疼不已。 柳长庚如今跟个小孩一样,一路行去,看见陷地上的石子都要扣一扣。 燕云芝无奈道:“扔了,那是石子,脏。” “啪”的一声,柳长庚面无表情地松手,石子滚落在地。 好不容易哄着他上了马车,不过一阵轻微的颠簸,竟把他吓得浑身发抖,扒着车窗就要往外钻。 “回来坐好!还没到地方。”燕云芝按住他乱晃的肩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事情有了转机,只要寻到那水鬼,便能向陛下禀明,将柳星颜从牢中救出。 …… 一行人抵达岸边时,一艘宽敞的乌篷船已静静候着。 登船离岸,舟子摇着橹,缓缓划入紫云湖中心。 到了湖心,任由船随着水波轻轻漂荡。 “就是此处了?”燕云芝凝眉,朝着湖面望去。 湖水幽深似墨,望不见底,唯有几尾小鱼小虾,偶尔摆着尾巴从船底游过,湖面静得连一丝波澜也无。 船刚停稳,柳长庚忽然浑身一颤,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突突地跳得厉害。 他茫然地按着胸口,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心慌,手紧紧的抓着公主殿下的手臂。 公主殿下很不适应他这样的触碰,指尖微动,本想将手抽回,可瞥见他煞白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时间,船上什么都看不见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黑雾这才缓缓散去。 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轻飘飘地立在船头。她墨发高束,像是特意梳洗过,只为见某个人。 只是她面色青灰,眼白浑浊一片,竟无瞳仁,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逼得船上几个胆小的仆从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甲板上,连头也不敢抬。 这水鬼的修为了得,不像是几年能修成的光景,至少得有百年大乘。 栗宝眨巴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依这女水鬼的年岁,她真的是附在父亲身上那厉鬼的妻子吗? 满船寂静无声,唯有水波轻拍船舷的声响。 忽然,那面目骇人的女鬼,神色竟微微一变。众人惊愕地看着,竟从她青紫色的脸上,读出了几分近乎娇羞的神色。 下一刻,一道极细极长的调子,幽幽地飘了过来:“夫君~” 女鬼足不沾地,朝着柳长庚飘然而去。 柳长庚吓得扎进燕云芝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衣摆,将脸埋在柔软的纱料里。 女鬼却不容他躲闪,纤手一伸,便将他从燕云芝身后拽了出来。 接着便做出了一个让众人都诧异的动作,她竟然直接将刘长庚的衣袍给解开了! 这对吗?这是要当天化日之下对驸马行不轨之事?? 燕云芝眉头一蹙,正想要出手制止,却见那女鬼停了解衣的动作。 她伸出一根手指,乌青细长的指甲,轻轻点在了柳长庚袒露的胸口。 …… 柳长庚眼神瞬间变了。 方才那股孩童般的懵懂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戾之气,他怒吼一声,扬手便要掀翻面前的女鬼,却被她轻飘飘一拂袖,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鬼虽无瞳仁,目光却似含着千般柔情,定定地落在他脸上。 她看的不是柳长庚这张皮囊,而是藏在这具躯体里的魂灵。 “夫君,好久不见。” 她声音轻柔,带着穿透岁月的丝丝暗哑——“我和萱儿找了你很久,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卷 第76章 往事 听见这话,柳长庚浑身的戾气骤然消散。 他怔怔地看着女鬼,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紫云湖。” 女鬼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在别人的躯壳里。” “躯壳……”柳长庚喃喃道。 “你定是离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太久,魂魄漂泊无依,才会被困在这具躯体里。” 柳长庚,哦不此刻是被唤出的厉鬼,他迟疑了下,点点头,又看向女鬼。 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娘子……你怎的这般打扮?” “因为,我也死了呀。”女鬼唇角边挂着一抹淡淡苦笑。 “萱儿呢?萱儿在哪?”柳长庚焦灼问道。 萱儿,是他们的女儿。 “萱儿,也死了。” 女鬼看着他,眼神平静,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说,“我吃了你”这样简单的句子。 柳长庚却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抱着女鬼失声痛哭起来。 女鬼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缓缓掠过柳长庚这张英俊的脸,很快便适应了夫君的这具“新皮囊”。 她附在柳长庚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没事的,夫君。萱儿比我们有福气,已经转世投胎了。听说啊,投了个好人家呢。” 后一句,是骗他的,也是骗自己的。这世间祸福难料,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家?不过是自欺欺人,求个心安罢了。 看着一人一鬼相拥的亲密模样,燕云芝不知怎的,心头竟像是堵了一团棉絮,闷得发慌。 她暗自思忖,许是湖上风太凉,吹得人不大舒服,于是拢了拢衣襟,开口打断了“缠绵”的二人: “你说过,只要寻到你夫君,便将真相告知我们。” 女鬼那双惨白的眼看向燕云芝:“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她搂着柳长庚,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缓缓开口,道出了二人的过往。 燕云芝看着那只搭在柳长庚腰上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道,你说归说,能不能把搂着她驸马的手放开…… “云舒香,夫君名为周时倦。” “我们的家在麓山脚下,偏僻得很,却也安稳。那年夫君进京赶考,我和萱儿在家中讨生活。”。 云舒香低眉,眼皮盖住她的煞白瞳孔,倒也有几分阴柔之美,她的语气极淡: “可偏逢大旱,村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我带着萱儿,揣着仅存的几个窝头,一路乞讨来京城投靠亲戚,顺便来找他。” “可亲戚早就搬了家,寻不到半点影踪。我们带着点盘缠原本找了个酒楼打杂,日子过的虽紧巴,但也能吃上一口热饭。” 她的语速徒然变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偏生那日,城西王家王佑复来了酒楼,他喝了几两酒,便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那个姓王的做点小生意,认识几位大人,便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酒楼的老板不敢惹他,见我们娘俩个无依无靠,任由他蹂躏去。” 这句话落下时,云舒香周身的黑气翻涌,青灰的脸涨成了紫黑色,指甲又长长几分,她眼中的恨意快要冲破而出: “而我的好女儿萱儿,见娘亲被欺负了,拦在面前,想护住我......” “却被那死肥猪一把推开,后脑勺磕向桌角,死了。” 云舒香笑了,笑得凄厉又绝望,“我疯了,我抓起后厨宰鱼的剪刀,朝着那畜生的眼睛捅了过去!” 这可能是她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女子,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 一命换那个王八犊子一双眼睛。 柳长庚泪水混着鼻涕淌了满脸,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他的家丁把我打得半死,然后把我扔进了这紫云湖喂鱼。” 冰冷的湖水将她淹没,死后她便成为这片天地的一只孤鬼。 “起初我很弱,只能靠着鱼虾的精气勉强维持,差点便消散了。” “可是有一天,我在湖底找到了这个。” 云舒香摊开手,掌心躺着一面斑驳的铜镜,镜面隐隐泛着幽光。 “就是这面镜子,上面有非凡的气息,我发现自己能吸收这上面的力量。” “但上面的力量太强了,每次吸收完后,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戾气,便躲在湖底。” 直到那日,她看见王佑复正巧和那酒楼老,坐着画舫在湖上饮酒作乐。 原来他们早就勾搭到了一起,酒楼老板经常给王佑复床上送女人。 云舒香歪了歪头,勾起了唇角:“王佑复正喝的烂醉,于是我让他看着我把船上的人一个个拖下水,等轮到最后一个他时,他已经清醒大半啦!” “我用指甲划开他肚子的时候,他还尿了裤子呢~”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像是在品味自己的杰作。 “你们吃过片片鱼吗,先前在酒楼我经常看厨子做这道菜。就是将鱼顺着骨头,一片一片削下来。我也学会了!” “那畜生肉太多,一整个削完,整片湖里的鱼都喂饱了呢。” 云舒香脸上乘着笑。 听到这,几个受不住的扶着吐了起来,他们这才忽然想起,面前这名“女子”,可是曾掀了一船人的女水鬼啊! “你已经报仇,那为何还要在湖上继续行凶?” 柳言明觉得这女水鬼虽然癫狂,但也存着些底线在的,于是问道。 “因为,我想要找我的夫君啊。”云舒香眨眼道,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往来的船只,看着那些陌生的男人,想起了她进京赶考的夫君。 她想知道,她的夫君考上功名了吗?他若是知道她来京城的消息,会不会来找她?寻不到她,他会不会…… “我见过许多与他相似的人,可每次我现身,都把他们吓得晕死过去。” “直到二月初九,鬼门大开那日。” 那日阴气最盛,她的法力也最是躁动。 她像往常一样,想瞧一眼夫君是否在船上。 可赵自衡等人满身的杀气,勾起了她体内的戾气。 “我记得,那时我遇见了个生的很漂亮的少年郎,一只黑狗站在他面前冲着我狂吠,声音震得我脑子嗡嗡响。” 狗叫声让她清醒了一瞬,于是放过了那个少年郎。 第一卷 第77章 国师大人 那少年郎生得俊朗,放了便也罢了。 云舒香做了鬼,自然无人身上的特质,嗜血好杀便是鬼的本性,她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忆那日杀人时的快意。 更何况那一伙人原本就是要谋划害那生的俊俏的少年,杀了便杀了,云舒香还觉得自己替天行道,做了件好事。 恰在此时,远处湖面之上,一道人影隐约而立,随着距离渐近,身形愈发清晰。 那人一袭绣着暗纹的白袍,身姿挺拔,模样俊朗绝尘,自带一股仙风道骨的清逸气韵。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底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悠然踏在一根细竹竿上,若不细看,还以为他是径直从湖面上飘过来。 此人,正是大昭国当朝国师,谢青玄。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足尖轻点竹竿,翩然跃下,稳稳登上了船。 手中一柄拂尘轻靠肩头,他对着船上公主躬身行礼,声音清润:“公主殿下,陛下命臣前来,协助殿下彻查此案。” 皇帝终究是不放心公主一行人入紫云湖查案,毕竟湖中若真有水鬼作祟,公主安危堪忧。 是以,才特意派了国师谢青玄前来相助。 而此圣旨正中谢青玄下怀。 他本就想借机看看那红伞的幕后之人会怎样出手。 此前,裴衍之请他入湖捉拿女水鬼时,他故意藏拙,未透露半分湖中其实是有女水鬼的内情。 眼见柳星颜被抓了入狱,他还特地跑去“探望”了一趟。 不过可惜的是,柳星颜并非他要找的那人。 谢青玄抬眸看向女水鬼,湖中微光照在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他开口道:“说来也算巧,这水鬼,与本座倒有些缘分。” 话音落,云舒香脸上骤然褪去戾气,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本座昔日曾在紫云湖遗失一件法器铜镜,彼时俗务缠身,事后便忘了寻回,却不料竟被你捡去,借法器之力修炼。万幸未曾酿成滔天大祸。” 说罢,他眉峰微挑,手腕轻扬,拂尘随之动:“你作恶多端,害了数条性命,今日便将你收入焚旗中,镇压赎罪!” 他转头朝燕云芝微微颔首,解释了一句: “此乃陛下旨意。” 谢青玄正要上前拿人,“刘长庚”却横身拦在他面前,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别过来!” 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让公主殿下眼皮子一跳,移开视线。 谢青玄目光落在柳长庚身上,眼底瞬间掠过一抹玩味,浅笑道: “一人二魂,倒是有意思。” “这位,便是驸马大人吧。” 燕云芝闻言,颔首示意,算作回应。 谢青玄又道:“附在驸马身上的厉鬼,离开其身死之地过久,魂魄早已与驸马的生魂缠作一团,难解难分了。” 听闻此言,燕云芝眼中露出担忧神色,问道:“国师,那可有法子,将二者魂魄分开?” 谢青玄本猜测公主殿下身边有精通符箓之人,眼扫过众人,但并未找到此人,小奶团子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顿了顿道:“欲分二魂,唯有一法。” “还请国师明示,是何法子?”燕云芝问道。 “先将二人的生辰八字,告知本座。”谢青玄微微抬了抬下巴道。 燕云芝报上柳长庚的生辰八字,而附在柳长庚身上的厉鬼,也在谢青玄清冷如箭的注视下,将自己的生辰报了出来。 谢青玄得了八字,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箓,指尖轻弹,符箓便凌空而立。 他取了刘长庚精血一滴,滴在那符箓上面,另一只手持拂尘,在符箓之上轻轻一挥。 刹那间符箓金光大盛,化作一道金光,径直朝着柳长庚胸口飞射而去。 做完这一切,还轻轻点了点拂尘,帮柳长庚合上了衣袍。 国师大人对任何有不整齐之物都十分介意,势必要将他们都排列整齐,衣服也要穿得一丝不苟。 而此刻柳长庚只觉一股灼热气流自体内蒸腾而起,席卷周身经脉,猛地吐出一口温热黑血,身子一软,便要栽倒。 燕云芝快步上前,稳稳将他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紧接着,一缕灰烟从柳长庚头顶袅袅升起,那便是附在他身上的厉鬼。 谢青玄袖袍一挥,原本在女水鬼身上的铜镜飞出,稳稳落至他掌心。 他反手扣掌,将那厉鬼封印在了铜镜之中。 柳长庚还未醒来,软软靠在燕云芝怀里。 谢青玄看着他道:“驸马只是精力耗尽,好生修养一番,不日便会恢复。” “谢国师大人。”燕云芝又带着疑惑问道:“驸马为何会被这厉鬼附身?” 谢青玄指尖轻点掌心的铜镜,淡声道:“此事,你问他便知。” 云舒香夫君名叫沈砚。 正如云舒香所说,那年他进京赶考,不料行至京郊时,遇天降滂沱大雨。 他匆忙躲进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避雨。 夜半时分,几伙流窜盗匪摸进庙中,见他行囊里装着笔墨纸砚,还有些许盘缠,当即将他打晕在地。 盗匪搜刮尽他身上财物,又怕他醒后报官,索性将他拖至庙后乱葬岗,塞进一具无主棺椁,钉死棺盖,任其自生自灭。 沈砚在漆黑密闭的棺椁中醒来,呼救无果,最终被活活闷死在棺中。 他的魂魄因无半分香火供奉,魂体虚弱得几近溃散。 生魂不得离开自己死亡之地太远,于是沈砚终日飘荡在官道旁,望着往来赴考意气风发的书生。 想他曾经也是如此,于是恨意滋生,戾气非常,这才变成了厉鬼。 恰逢柳长庚奉命前往京郊督办赈灾粮款,途经此破庙歇息,沈砚误打误撞竟然附在了柳长庚的身上。 他暗中窃喜,本想借着他的肉身离开这破庙。却没有想到他一旦附身,便再也无法脱离,自此被困在柳长庚的肉身之中,日复一日。 而人鬼魂魄相互侵染,彼此影响,久而久之,柳长庚才日渐疯癫。 闻言,燕云芝想起了驸马那年奉旨赈灾,的确是此行回去后,便变了性子。 第一卷 第78章 出狱 见她的夫君已经被国师大人收作铜镜中,而云舒香也只得心甘情愿的入了那焚旗。 谢清玄拱手而立:“公主殿下,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此事我会禀明陛下,紫云湖一案,为这女鬼作祟,并非是贵府三公子柳星颜所做。” “有劳国师大人了。”燕云之抬手回礼道。 谢清玄转身离去时,桃花眼下意识扫过一船之人,余光忽瞥见众人中竟有个小奶团子。 那崽崽睁着双乌溜溜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公主殿下来紫云湖捉鬼,竟还携着幼童? 这念头一闪而过,虽然存着疑虑,可是谢清玄很快将心中的猜测否定了。 那伞上所画的符,与阵法相融得天衣无缝,伞角为引,符文为线,方能凝成锁灵大阵。 这般绝妙构思,定是浸淫符箓之道老前辈手笔,其术法造诣恐怕犹在他之上,论年岁,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三岁稚童。 他殊不知,自己早已与真相擦肩而过。 栗宝早被反应快的柳言明与柳承泽护在身后,若非谢清玄临走前这一眼回望,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刑部大牢内。 常公公声音洪亮道:“陛下口谕,紫云湖一案,国师已缉拿作恶女鬼,速速将柳星颜无罪释放!” 裴衍之双膝跪地听旨,他不料事情发展如此之快,短短一日,作恶的凶鬼竟然找到了? 国师不是说这紫云湖中没有水鬼吗? 他以为自己落下了案中哪些细节,蹙眉细细回想。 身旁狱卒已“咔嗒”一声打开了柳星颜牢房的门锁。 柳星颜也有些意外,原以为少说要在牢中待上数日,谁知才入牢第二日要出去了。 甚至裴衍之还没有来得及审讯他。 抬眼望见裴衍之跪在地上,也是一脸狐疑的样子,便知此案绝非这位裴侍郎勘破。 柳星颜他转了转手腕,故意蹭到裴侍郎身边。 趁其不备,,一拳径直砸向裴衍之面门。 裴衍之正凝神回想案情细节,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鼻血当即喷涌而出。 他愕然抬头,尚未反应,没曾想柳星颜的第二拳又重重砸在他右眼之上。 周遭狱卒与宣旨的常公公俱是惊得呆立当场,满脸难以置信。 这柳三公子生的俊俏十分,看着也不像凶徒,怎滴在牢狱中呆了一日,养坏了性子? “你……你放肆!” 裴衍之的脸蹭一下涨红了,他好歹是正三品官职,众目睽睽之下被连打两拳,任谁也忍不住破防了,气的险些破口大骂。 却没想到柳星妍冲他“哎呦”了一声。 “有鬼,有鬼上我身了。这手腕怎么不听使唤?” 他伸出手腕凑上前,裴衍之却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那厮还在念着,“听闻裴侍郎识鬼辨鬼很厉害,打眼一瞧便知道是否有鬼。” “那么裴侍郎,帮我看看,是不是湖中的水鬼上了我身啊?” “我怎么觉得这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呢。!” 想打人呢! 他又挥起手臂,还想给裴衍之再来一拳。 不料这次裴衍之早有了警惕之心,一手先一步握住他的拳头。 柳星颜的手停在半空中。 见状,柳星颜收回手,脸上堆起一丝假模假样的歉意:“大概是我手抽筋了。” 抽筋?抽你个蛋! 裴衍之咬牙暗道,他知道此人定是在计较先前抓他一事,在故意戏弄他。 接过手下递来的绢帕,擦拭着还在呼呼流的鼻血,冷声道,“柳言明,陛下既已赦你无罪,还不快谢恩,速速离去!” 柳星颜却偏不走,凑到一旁问狱卒也要了方帕。 狱卒看看自家上司,又看了看柳星颜,欲哭无泪的递了帕子。 见后者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一根一根,动作不疾不徐,颇有对此牢狱之行很满意,想办理续住的架势。 但少年语气却凶巴巴的:“裴侍郎,你行刑逼供,不怕我一纸状书告到殿下面前?” 裴衍之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打他这两拳,柳星颜恐怕不是全为了自己,而是因那老匹夫。 想到这,他反倒勾了勾唇: “柳公子说笑了,裴某不过秉公办案,一切举措,皆经尚书首肯。”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直属上司刑部尚书都不管,你算个什么?管个屁呀! 论不要脸的功力,柳星颜还是差他一大截。他攥着拳头,还想再往他脸上招呼一拳,但是裴衍之现在很明显对他警戒十分,并不会再给他机会再来几拳了。 于是柳星颜松了手,挑眉道:“裴侍郎,你拿了我的红伞,如今该还我了吧。” 闻言,裴衍之顿了下,想起那纸红伞证物,斟酌道:“那柄伞已不在我处,在国师大人那里。柳公子若要,可去国师府求取。” 国师大人? 柳星颜对大昭这位新晋国师素无交集,脑中毫无印象,可耳畔响起“国师”二字,却莫名想起入狱那晚,那个深夜打开他牢门的神秘男子。 他甩了甩头,将这突兀的念头驱散,对着裴衍之冷哼一声,转身跟着狱卒,大步踏出了刑部大牢。 裴衍之望着他的背影凝视了会儿。 坊间传闻这公主府三公子,鲁莽冲动,愚笨不识时务,偏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执拗。 听闻他近日还想着在京城开铺营商,这般心性,如何成事? 裴衍之轻轻摇头,不以为然。 待柳星颜回了公主府,府中下人早已备好热水,伺候他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他便急匆匆想去寻栗宝几人,刚转身,便被燕云芝唤住。 “星颜,你父亲神志恢复了,快过去瞧瞧吧。” 柳星颜脚步一顿,眼底迸出喜色。 “你入狱那日,国师大人已将你父亲的魂魄与厉鬼剥离。如今他神志已恢复大半,只是身子还虚着。张太医已拟了调理的方子,你正好一并送去。” 燕云芝柔声道。 “是!”柳星颜应下。 自父亲疯癫以来,他已有数年未曾与父亲促膝长谈,此刻掌心竟微微沁出细汗。 他素来以父亲为毕生榜样,只憾自己不及二哥天赋卓绝,昔日在书院求学,始终居于中游,平平无奇。 而今他终于寻得自己得心应手的领域,迫不及待要同父亲分享一番。 第一卷 第79章 叙旧 柳星颜捧着调好的草药踏入凌霄阁偏房,抬手递给侍立一旁的侍女:“劳烦姐姐速速煎煮。” 正屋内,柳承泽、柳言明与栗宝围在床榻边。 小奶团子今日穿了身水蓝绣碎花的软绸衫,雀儿给她梳了双丫髻,鬓边还别了颗小小的珍珠,瞧着软萌可爱。 她趴在柳长庚膝头,小脑袋仰着,跟驸马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软糯的小奶音雀跃响起:“爹爹,爹爹你醒啦!” 柳长庚不明所以,心头一怔:我何时多了这么个女儿? 柳长庚已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只是疯癫这几年的记忆有些紊乱,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对着眼前的小团子,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恍惚。 栗宝叫了好几声“爹地”,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小嘴立刻委屈地嘟了起来:“爹爹……爹爹不理栗宝了。” 柳承泽见状,连忙伸手将小奶团子抱进怀里,温声安抚:“栗宝乖,爹爹刚醒,身子还没缓过来呢,不是不理你。” 对哦,爹爹刚醒来,就像睡了一大觉。她早上刚起的也感觉懵懵的呢! 栗宝扁着小嘴点点头,重新振作起来,挣着从大哥哥怀里滑下来。 肉乎乎的小手贴上柳长庚的额头,奶声奶气地嘟囔:“爹爹没病呀?栗宝给爹爹带好吃的了,爹爹难道不记得栗宝了吗?” 柳长庚抬手,轻轻捉住那只在自己额上蹭来蹭去的小肉手。 脑中紊乱的记忆归拢,他终于想起,这是公主燕云芝认下的嫡女,也是他的女儿。 随即他抬手轻轻抚上栗宝的小脑袋,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发丝,鼻尖绕着股淡淡香甜,那是小娃娃泡温泉浸出来的蜜意,清甜又好闻。 栗宝眼睛弯弯成两个小月牙,钻进柳长庚怀里滚了滚,欢喜道:“爹爹记起栗宝啦!爹爹记起栗宝咯!” 柳长庚原本憔悴苍白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声音轻柔道:“囡囡乖,爹爹记着你呢。” 栗宝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小手在怀里扒拉一阵,举起一串糖葫芦道:“爹爹,吃糖葫芦!这是栗宝特意去买的,里面还有馅呢!” 六七颗饱满的山楂,裹着厚厚的晶亮糖衣,外头覆着一层薄糯米纸,山楂果中间嵌着绵密的红豆馅,看着就让人眼馋。 栗宝踮着小脚,把糖葫芦凑到柳长庚嘴边,小眼神满是期待,亮晶晶的,生怕他不吃。 柳长庚条件反射,想起了之前被栗宝喂食的恐怖故事。 …… 却还是张口咬了一口,糖衣酥脆,山楂酸甜,红豆绵密,滋味竟格外好。 他抬手揉了揉小奶团的头顶,温声道:“多谢囡囡,真甜。” 这时,柳星颜端着熬好的药汁走进来道:“父亲,药熬好了。” 柳长庚望着他,声音里满是欣慰与感慨,唤道:“星颜。” 父子二人目光相对,满是动容。 “这几年,你竟长这么大了。” 当年他疯癫时,星颜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这几年正是抽条长身的年纪,如今瞧着,已然是挺拔的半大郎君,倒让他生出几分恍惚。 柳长庚接过药碗一口饮下,却不觉得那药苦涩,只觉得其中带着淡淡的甜意,正如此刻。 柳星颜对着柳长庚行叩拜礼,声音恳切:“父亲,您终于醒了。” 柳长庚轻轻颔首。 他们父子几人多久未这样围坐一起,有很多话要讲。 还有只小团子,坐在一旁,托着腮听得仔细。 柳长庚先问起大儿子柳承泽,听闻他遭奸人陷害经脉尽断、卧床不起,险些失态起身。 再听说是栗宝的缘故,承泽才得以痊愈,当即抬手又摸了摸小奶团子眼中的感激浓了几分。 转头问柳言明,得知他不识文字的眼疾已然康复,又翻看了他写的文章,虽文笔尚显稚嫩,却比从前精进太多。 颇有当年自己的风骨,甚至隐隐有赶超之势。 柳承泽心中欣慰不已,低头看向栗宝,柔声道:“多亏了我们栗宝,栗宝可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谈到柳星颜脸上的黑痣,听闻是当年在马场捡的小黑狗煤球,为护他性命所化,柳长庚感慨:“没想到当年那只小狗,竟会在数年之后救你性命,万幸有它。” 他又问起柳星颜的学业:“你几时入的书院,如今在读些什么课业?” 柳星颜面露几分尴尬,却如实禀明,学业并不算出众。 柳长庚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一丝失望,不过更多的是自责。 “是为父不好,这几年没能好好教导你们,若是为父在,断不会让你学业至此。” 谁知柳星颜却神色郑重,躬身道: “父亲大人,孩儿已然寻得毕生所志。年前孩儿在京城开了家糕点铺,铺面虽小,打理得也算妥当,小有收益,如今已交予掌柜看管,孩儿心中还有几桩生意想法,日后想一一实现。” 柳长庚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星颜,若要从商,你还有多少精力留在书院?” 柳长庚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大昭国商人地位并不高,若非顶级富商,日后难免受人轻视。 柳星颜看出父亲并不想让自己从商,如果是以前他会全部听父亲的意见。 但是,现在他成长了很多,他认为如果能够跟随自己的心意而为,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柳星颜抬眸,语气坚定:“父亲,孩儿心意已决。” “大哥二哥的路子,孩儿无从复刻,也无那般天赋,如今孩儿只想从商挣银,护住家中基业,也算为府中尽一份力。” 柳长庚有一瞬间恍惚,他虽然不赞同柳星颜从商,但对他这股坚持自己的态度感到欣慰。 于是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 “只是书院的课业绝不能落,每日我亲自监督你。诗书藏大道,根基不牢,日后无论做什么,都难成大事。” “莫要只盯着眼前的小打小闹,科举入仕才是正道!” 第一卷 第80章 糖醋排骨 柳星颜认同父亲话中前半句,却抵触入仕。 想起裴衍之等一众官员的小人做派,更觉得做官并不是他此生追求。 但他知道父亲的想法不是一时能改变的,只得低头应道:“是,孩儿记下了。” ...... “星颜想做什么,便去做便是,何须非要走旁人的旧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公主殿下身着一袭水蓝绣流云纹的长裙,缓步走入。 她与栗宝的衣裳竟是一套精致的母女装。 方才屋内略显凝重的气氛,瞬间消散大半。 栗宝一眼瞧见娘亲,立刻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张开双臂扑进燕云芝怀里,小奶音黏糊糊的:“娘亲!娘亲来啦!” 燕云芝弯腰将她稳稳抱起,指尖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笑着对柳长庚道: “你们父子几人也聊了许久,时候不早了,快些去用膳吧,我让下人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柳长庚眼底满是茫然,他何时爱吃这道菜了? 但见燕云芝神色认真,便撑着身子微微颔首,抬手行了一礼:“多谢公主殿下。” 燕云芝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心头掠过一丝怅然。 往日他疯癫痴傻时,待自己十分依赖,也不拘泥于那些礼数,倒比如今这般毕恭毕敬的模样讨喜多了。 她悄悄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抱着栗宝率先迈步:“走吧,再晚些菜就凉了。” 用膳时,柳长庚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糖醋排骨,神色凝重。 便是再爱吃,也没有这般吃法的吧? 脑中忽然闪过零碎的记忆,原来他疯癫之时,栗宝总拿着糖醋排骨喂他。 他彼时懵懂,给多少便吃多少,所以让燕云芝以为他钟爱这道菜。 但其实这道菜是栗宝喜欢吃! 小奶团子夹起一个排骨嗷呜一口,又吐出快骨头,动作丝滑流畅。 见柳长庚在看自己,转而露出个笑容,含糊不清道:“爹爹吃肉肉哇!” ...... 柳长庚移开目光,思索如何解决这一碗糖醋排骨。 余光瞥见燕云芝正拿着勺子,舀了米饭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还是如当初那般自带风华,他当年一眼望去,便沉沦不已。 而此刻,这位殿下两腮微微鼓起,像只囤粮的小仓鼠,竟格外可爱,一粒白糯的米饭还沾在了她的唇角。 柳长庚下意识抬手,拿起手边的锦帕,轻轻拭去她唇角的米粒,指尖触到她温润的肌肤,动作一顿,才惊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僭越。 燕云芝握着勺子的手骤然停住,一双美眸诧异地望着他。 片刻后,她轻轻捉住他还停在半空的手,借着他手里的锦帕,缓缓擦了擦唇角,动作自然又亲昵。 柳长庚身子瞬间僵住,喉结轻轻滚动,心头乱作一团。 只觉得往日那般庄严肃穆的公主,竟然也会做这般亲昵的举动,这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柳长庚乡里出身,虽然经过重重筛选,杀入科举夺魁,才华横溢。 但骨子里却是带着几分敏感与卑微的。 面对金枝玉叶的公主,从来只是当做白月光,能迎娶到已经是他此生最大幸事。 所以他在两人相处中始终毕恭毕敬,从不敢有半分逾矩。而驸马他娘周氏做的那些事,他并不知情。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吓得晚上噩梦都要做好几番。 燕云芝不明白他内心的复杂情感,只以为他性格如此。擦拭完之后,她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吃起饭来。 柳长庚也将帕子折叠了起来,悄悄塞到怀中。 柳承泽注意到他父亲的小动作,正要开口,便被柳言明一阵咳嗽声打断。 他关切问道:“二弟,怎的突然咳嗽?可是身子不适?回头让张太医来给你瞧瞧。” 柳言明端过茶盏喝了一口,笑着道:“大哥放心,无碍,方才吃菜不小心呛着了。” 柳承泽点点头,叮嘱道:“那你慢些吃。” 刚堵住这个的嘴,又听到身边一声笑。 一旁的栗宝晃着小腿奶声奶气地道:“爹爹给娘亲擦嘴啦!爹爹疼娘亲!栗宝也要爹爹擦!” “好好好!” 柳长庚松了口气,唤下人打了温水,取了新的帕子蘸湿,小心翼翼地给小奶团子擦嘴。 只不过他动作笨拙,燕云芝瞧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长庚见状,挠了挠脑袋,不知公主殿下在笑什么? ...... 彼时,与这一家人欢快温馨的场面截然相反的,是郡主府。 瓷瓶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瓷片碎屑,连案上的鎏金香炉都被掀翻在地,香灰撒得四处都是。 芸安郡主听闻柳星颜被从牢里放出来了,正在屋内发疯。 她双眼泛红,发丝散乱,声音里满是癫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裴衍之明明说,他请了国师去紫云湖看过,那湖中根本无水鬼!” “为何抓了这柳星颜后,这湖中又有水鬼了?!” 她抓起一婢女的衣领,狠狠问道。 那婢女扑通一声跪下,显然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定是燕云芝!她为了护柳星颜,故意串通一气,将罪名推到那虚无缥缈的水鬼身上!” 芸安郡主眼底满是怨毒道。 盛怒之下,她又将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划过最前方侍女的脸颊,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侍女却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一动不敢动。 其实,芸安郡主一早便知道,赵自衡约了人去紫云湖行凶,只不过没想到那人是公主殿下家的三公子,柳星颜。 她素来宠溺儿子,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芸安郡主看来,不过是死个人罢了,若东窗事发,她为儿子撑腰便是。 即使那人是柳星颜又如何!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赵自衡先想要杀的人家,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赵自衡若真的被柳星颜反杀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芸安郡主眸中狠戾,咬牙切齿:“柳星颜,燕云芝!你们害我儿,此仇不共戴天,你们给我等着!” 第一卷 第81章 大黄的修炼 年前栗宝在院里埋下的柳枝,今春已冒出嫩生生的新芽,长势竟格外迅猛。 罗管家初见时,只当是哪个下人遗落的野苗,抬手就要命人拔除。 多亏雀儿急忙上前提醒,说是小小姐亲手埋下的,他才慌忙收了手。 暗想道,幸好雀儿提点,不然可就糟践了小小姐的东西。 只是这埋苗的法子实在算不上规整,彼时天寒地冻,罗管家瞧着那细弱的枝子,只当熬不过寒冬,定会冻死,谁知开春后竟抽了新芽,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窜,日渐茁壮。 这边小枝抽芽,府内亦是一派祥和。 柳长庚经多日调养,身子已大好,每日里便陪着二儿子柳言明温书备考。 秋闱在即,柳言明此刻也添了几分紧迫感,尤其父亲在旁监督指点,更是不敢懈怠。 柳长庚于科举经验老道,寥寥数语点拨,便让柳言明茅塞顿开,只觉醍醐灌顶。 这日,柳长庚与柳言明正在院中芳华亭下论经。 栗宝正撒着欢儿跑,手边还推着一架轮椅。 那轮椅是大哥哥特意为她打造的,小丫头偏不坐,反倒把大黄抱上去,自己推着轮椅跑。 风扬起她额前软乎乎的碎发,小团子跑得脸颊泛红,反观轮椅上的大黄,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嫌弃,俨然一副“这有什么好玩的”模样。 忽然“咔哒”一声,轮椅轱辘碾过地上的小石子,大黄反应极快,身形一蹿,利落从轮椅上跃了下来。 “栗宝,慢些跑,仔细摔着!”柳长庚关切道。 柳言明已经习惯,她这个妹妹腿脚可伶俐的很,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上蹿下跳十分灵活,体力也是旺盛的。 “嗯!”小团子点点头,检查了下手边的轮椅,发现上面裂了个缝隙。 “哎呀,坏了呢!” 小崽崽自言自语道“让大哥哥再修一下就好了。” 柳言明这时才留意到,小奶娃肩头还背着个小小的布包,模样甚是可爱,便好奇问道:“栗宝你要出去玩吗?” “出去!栗宝和大黄出去!”小团子扬起小脸,眉眼弯弯。 “那玩得尽兴些。”柳言明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殊不知栗宝此番出门,并非是贪玩,而是要完成一桩大事。 前几日,她本要带着大黄去试试它的翅膀能不能飞,偏偏被那伙歹人打乱了计划。 如今柳星颜的风波平息,她早早就和张桂约好,要去带大黄试飞。 “就是这儿!”张桂领着栗宝,到了马场旁的密林里。 林深处藏着一片开阔空地,周遭静谧至极,四下无半个人影,,偶有飞鸟振翅掠过天际。 “这里没人打扰,地方又宽敞,正好给大黄试飞!”张桂搓着小手,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色。 “大黄,大黄快醒醒!”栗宝把窝在她怀里睡觉的大黄摇醒。 懒猫儿这才慢悠悠睁开眼,抖了抖蓬松的毛发,伸了个懒腰,轻盈地从栗宝怀里跳了下来。 在两个小家伙的灼灼目光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原本的小猫咪,瞬间化作一只威风凛凛,脊背上还长着双翅膀的大虎。 大虎挥动翅膀,强劲的力道卷起林间落叶,漫天飞舞,惊得林中栖息的飞鸟四散而逃。 远在京城府内的谢清玄正与自己对弈,指尖刚要落下棋子,忽觉异动。 他动作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有意思,看来这京城没有白来。” 谢清玄本已隐世多年,一心冲击上界,奈何数次渡劫皆败。 后窥得天机,知晓自己在昭国尚有一桩尘缘未了,这才入世。 成为昭国新晋国师,不过短短两年光阴。 他早已算出,昭国虽在这片土地上一家独大,但如今内忧外患,天灾将至,不久便会走向衰败。 届时国破人亡,尸横遍野,他必须赶在浩劫来临前,了结那桩未了的尘缘。 方才那股异动,绝非寻常飞鸟所能引发,怕是一头妖兽。 谢清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把红色纸伞上,眸色深沉,只觉此事透着几分蹊跷。 锁灵符阵、妖兽,这京城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栗宝和张桂拍手欢呼起来。 大黄挥动着银白色的翅膀,扇动数下后,硕大的四肢终于离开了地面。 可翅膀的力道终究不足,只离地一尺便再也升不上去,在空中停滞片刻,便缓缓往下落。 栗宝歪着小脑袋望着大黄问道:“大黄,还能再飞高些吗?” 大黄晃了晃虎头道:“本喵如今灵力不足,只能飞到这高度。” “已经很厉害啦!”张桂夸赞道,“我听奶奶说,鸟是借助风飞翔的,曰趁势而为。若是有风相助,大黄定然能飞得更高!” 确实,现在这林中,无任何的风,大黄只是单靠自己翅膀的力量,把自己这么大的身体托起来属实不易。 闻言它点头,收拢翅膀,四肢稳稳落地。 张桂只觉脚下地面一阵颤动。 再看,大黄已“砰”的一声,变回了那只黄猫。 栗宝将它捞起来,大黄在她怀里惬意地打了个滚。 “本喵自得了内丹,脑海中便多了些零散记忆,” 大黄喵喵道:“若是能找到寒青草,便能助本喵修炼,想要飞多高都不是难事。” “不过,那草只长在极寒之地,世间极为稀少。” 余下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栗宝问起那草的模样,大黄想了想道:“叶片是翠绿色的,可摘下的瞬间,断口处会渗出蓝色的汁液,转瞬便会凝固。” “寒青草?我们可以去京城最大的草药坊善木坊看看!那里药材最全,说不定会有!”张桂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栗宝闻言,立刻取下肩头的小布包,里面零零散散装着几锭碎银和铜钱。 自从上次买张桂家的煎饼没带钱,小奶团子便长了记性,出门必带银两。 暗处,暗卫易左易右本来一路相随,只是栗宝进入林子前特意吩咐过,不许他们靠近这片地方,二人只能在外等候。 久等不见两个小家伙出来,易左心中担忧,正欲入林查看,就看见两小只走了出来。 呼,没再出什么事情就好。 两人来时乘了马车,栗宝登上马车,对着车夫吩咐道:“爷爷,我们去善木堂。” ...... 第一卷 第82章 善木坊 善木堂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之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里面分上下两楼,一楼摆满了抽屉,密密麻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气,伙计们往来忙碌,抓药、称重、包药,手脚麻利。 二楼则是雅间,专供贵客歇息,或是老板接待熟客所用。 这善木堂不仅汇集了天下各地的珍稀草药,还是京城最大的粮种与苗培交易之地。 每年春耕之前,各地地主都会来此预定粮种,不少农户想要改良粮食品种,也会专程赶来挑选。 堂内,一个面色黝黑,显然脸上尽是风霜的农夫,愁苦的对着伙计道: “多少钱?三十文?” “今年的种子怎的又涨价了!” “真是没法活了!种子价钱节节高,地里的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连税都交不上,哪还有心思种地啊!” 一旁的老婆婆也跟着道:“这几年从你家买的种子,成活率低得很,要么冻死,要么压根就不发芽!” 伙计一脸无辜,拱手解释道:“咱们家的种子,品质和往年一模一样,并无差别啊!只是如今世道艰难,行情如此,种子价钱才涨了。至于这天将灾害,咱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几人闻言,只能连连叹气,再这般下去,怕是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了。 今年的干旱格外严重,多数地区即便偶有阴天,也不见半滴雨水落下。 地里的庄稼缺水干裂,再加上时而骤冷,冻坏、旱死的庄稼不计其数,百姓们苦不堪言。 张桂听得真切,对栗宝摇头道: “可不是嘛,如今粮食价钱涨得厉害,前些日子我娘来买面粉,就贵了好多,我们家的煎饼,也只好涨了价。” “不过栗宝你要是买,我定然不跟你涨价!” 栗宝虽年纪尚小,却也知晓粮食是百姓的根本。她小眉头紧紧皱起,抿嘴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桂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人说,陛下也在为这事发愁,过些日子便会举行祭天大典,由国师主持,到时候会祈雨呢。” 昔日在西河村时,她见过不少村民因收成不好吃不上饭,只能去村头扒树皮、挖野菜充饥。 念及此处,小小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忧愁。 “栗宝别担心。” 张桂拍了拍胸脯,安慰道,“官府定会想办法的,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别愁啦。” 店内,伙计们各自忙碌,见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进来,只当是闲来无事闲逛的,压根没放在心上,任由二人在店内东看看西看看,无人上前招呼。 唯有一个伙计,生怕两个小家伙乱碰药材,坏了贵重之物,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们。 大黄在栗宝怀里蹭了蹭,对着一侧的药柜喵了一声:“喵——好像是那个草。” 栗宝顺着大黄所说之处望去,踮起脚尖便要去够那柜上的草药。 那留意他们多时的伙计快步走来,将她拦下,趾高气昂道:“小娃娃,这店里的药材金贵得很,你知道值多少钱吗?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栗宝认真道:“我没有乱碰哦,我是来买草药的!” 伙计闻言,觉得有些好笑,两个毛孩子,怕是连草药名字都认不全,还说买草药,便问道:“你要什么草药?说个名字,我给你找。” 栗宝仰着小脸,奶声道:“有没有寒青草?” “寒青草?” 伙计从未听过这味药材,只觉得小家伙瞎编了个草药名。 不过见栗宝一脸认真的模样,于是朝着柜台后走去。 那儿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善木堂的掌柜,他年事已高,胡须都白了。 老者早年本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只因年岁大了,眼神不济,怕误诊伤人,所以改行当掌柜了,平日里只帮着打理药材,开开药方。 “掌柜的,有小娃娃要买寒青草,您听过这药材吗?”伙计高声问道。 老掌柜耳背,只听清了“青草”二字,摆了摆手,笑道:“青草遍地都是,何须来店里买?” “是寒青草!”张桂上前一步,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老掌柜这才听清,表情一变: “哎呦,竟是寒青草!老夫还真听说过,那东西倒是有......” 听到这三小只的眼神亮了起来。 老掌柜摸了把胡须又道:“只不过,那是我们老板的私藏之物,不可能卖给你的。” 寒青草何等珍贵,乃是老板机缘巧合所得,别说对方只是个小娃娃,就算是达官贵人前来求购,老板也未必肯松口。 可栗宝面露急切的问道:“掌柜爷爷,我们真的需要寒青草,要多少钱?我有钱,我能买。”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还有三哥哥给她的分红,虽不知具体有多少,却记得三哥哥说过,那是一大笔钱,能买好多好多东西。 老掌柜摇了摇头,叹道:“小娃娃,这寒青草,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爷爷您可以帮我们问问老板吗?”张桂也跟着道。 老掌柜虽觉得老板定然不会应允,可架不住两小只的执着。 恰逢老板今日在店内,便起身道:“罢了,老夫便去替你问问,只是老板大概率不会卖,你可别失望。” 说着,便朝着二楼雅间走去。 二楼雅间内,善木堂的白老板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另一手翻阅着账本。 他名下产业无数,平日里无暇一一打理,只能偶尔来各店抽查账目。 老掌柜进门,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老板,有人要买您私藏的寒青草。” 他存了几分心思,并未说明求购者是个小娃娃,只当是寻常客人。 他怕说了实情,老板连问都不愿问,直接拒绝。 白老板翻阅账本的手一顿,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不卖。” “是,老夫这就去回绝她。” 老掌柜应着,转身便要走,嘴里还嘟囔着,“早便说了不卖,那小娃娃偏不信,白费功夫。” “等等。” 白老板忽然开口叫住他。 他抬起头,此人正是被栗宝救了的白泽安。 方才他听见了“小娃娃”三字,不由好奇问道,“求购寒青草的,是个小娃娃?” “正是。”老掌柜点头。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黄猫。” 第一卷 第83章 善草坊老板 黄猫?小姑娘? 白泽安脑中莫名浮现出栗宝软乎乎的小身影,他记得那日去公主府,这小奶团怀里可不就揣着一只黄澄澄的猫咪吗? 世上怎会有这般巧事? 他随手合上账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思索了下,转头对身侧老掌柜道:“走,带我去见见那小姑娘。” “您这……”老掌柜一脸诧异,摸不透老板怎会突然改了主意。 但想起这小姑娘穿着衣服并不是寻常人家的料子,他心头顿时了然。 嗯!一定是这样! 老掌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老板不愧是老板啊,考虑的的确周到,看向白泽安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白泽安还不知道自己在老掌柜心中形象莫名高大了起来,他循着老掌柜的指引往楼下走。 台阶层层,刚迈到一楼,眼中便撞进个熟悉的小团子。 栗宝今日穿了件葱绿绣的夹袄,外罩一件月白披风,披风领口和下摆都镶着厚厚的白狐毛,蓬松柔软,紧贴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 公主殿下恪守捂春晾秋的规矩,生怕小团子冻着,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远看活脱脱像个圆滚滚的绿粽子。 原来是小恩人! 白泽安心头一喜,脚步都不自觉快了几分,眉间的清冷尽数散去。 栗宝正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一旁的伙计黑着脸,满心不耐想赶她走,转头见老板竟真的跟着掌柜的下来了,连忙换了个脸色,谄媚的上前去。 白泽安何等眼利,账册上多一笔一画都能揪出来,方才伙计那嫌恶的模样,他看得一清二楚。心底默默将这人记了一笔,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伙计还浑然不觉,热络道:“您来了!快请坐,我这就给您倒杯热茶!” “不必了。”白泽安回绝,目光淡淡扫过他。 伙计还想在老板面前表现,用腰间搭着的布巾,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 就听老板的声音响起:“待客当含笑相迎,方才你是何神色?往日我教你们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伙计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白泽安指尖在柜台面上:“念你初犯,暂且罚你半月月钱,往后再敢怠慢客人,自行卷铺盖走人。” 伙计知晓是方才对那小姑娘态度不周犯了错,这罚的挑不出毛病,只自认倒霉,低下头回道:“是,老板。” “白哥哥!” 栗宝听见“老板”二字,转过小身子,披风上的兜帽跟着一歪,遮住了半张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她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在这见到白哥哥。 “白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栗宝麻利地从小板凳上滑下来,走到他跟前,仰着小脸问道。 白泽安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语气宠溺:“这善木坊是白哥哥的铺子,哥哥在这儿有什么稀奇?倒是栗宝,怎么会来这儿?” “原来善木坊是白哥哥的呀!那可太好了!”栗宝眼睛一亮。 心里暗暗欢喜,既然有熟人,那么这寒青草之事,就有商量的余地了。 闻言,她怀里的大黄纵身跳下,迈着轻快的步子凑到白泽安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衣摆,一整个见风使舵的喵样。 这可是找到他内丹的贵人!主要是还手握他的修炼草药寒青草,自然得需要好好巴结一番。 白泽安不知道脚下猫咪这次为何对自己这么热情,蹭着他脚腕痒痒的。 于是他弯腰抱起大黄,举在半空中道: “小猫咪,你是饿了吗?我去叫人给你拿点好吃的好不好?” 大黄没想到还能收到意外之喜,喵喵叫了两声。 “栗宝,你竟然认识这善草坊的老板!” 一旁的张桂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他家也是做生意的,怎会不知善木坊的名头? 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草药铺,听说幕后老板家底丰厚,名下产业遍布各处,是个实打实的大人物。 张桂还不知道江南白家的的含金量。 毕竟白家根基在南方。 白泽安此次入京,一为寻高人解身上诅咒,二为理清京城产业——京中铺子离江南主家太远,管理不便,账目核对也难,他本就打算变卖京中产业,将重心挪回南方与边境沿线。 “原来是熟人呐。”老掌柜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白泽安知晓栗宝身怀神通的秘密,不便在外人面前声张,只字未提她是白家的救命恩人。 否则他要好好跟栗宝唠两句,因这白家上下,早已将这小奶团当成活菩萨,他母亲前些日子还提议,要把栗宝的画像供进祠堂日日祭拜! 白泽案寻思那不折寿吗!赶紧让他娘熄了这心思。 “方才听闻栗宝是来买寒青草的,我这儿恰好有一株,直接送你便是。”白泽安道。 方才老掌柜禀报时,他不知是栗宝要这草。 这寒青草原是他机缘巧合所得,世间难寻第二株,旁人求都求不到,可对着自家小恩人,别说一株草,便是要这善木坊,他也给的心甘情愿。 老掌柜闻言,惊得口水呛进喉咙,连连咳嗽。 他家老板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任人别想从他那占得便宜。 如今竟舍得把稀世的寒青草拱手相送? 就因为是熟人吗!?那他也有几个草药想要讨要…… 老掌柜在心里默默道,寻思哪天给老板说一下,说不定老板真给他呢。 栗宝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道:“真的吗?谢谢白哥哥啦!” “不过栗宝有钱哦!” 说着,她解下身上挂着的小锦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满满的碎银子和铜板。 她将小钱钱连同锦包一股脑塞进白泽安手里,拍拍胸脯道:“要是不够栗宝还有呐!” “哎呦,这小娃娃倒是家底殷实。” 老掌柜看得又是一愣,今日的震撼已然让他快要无动于衷了。 白泽安失笑,伸手想把锦包还给小家伙:“呵呵,栗宝,白哥哥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第一卷 第84章 寒青草 不过栗宝态度坚决,小手按住他的手道:“栗宝不能白拿哥哥的东西!” “好好好。”白泽安无奈,只得收下锦包:“这些就够了。” 他忽然想起寒青草的用途,又问道,“不过,栗宝要寒青草做什么?哥哥记得,这草性寒,是用来治疗热毒的吧?” 他看向老掌柜,老掌柜立刻会意,上前解释道:“对,这寒青草生于极寒之地,性极寒,中热毒者服用,可快速逼出体内热气。” “若是磨成粉末,外敷治外伤,止血止痛也立竿见影,药效极好。” “白哥哥放心,栗宝身边没人中热毒,也没人有伤的!”小团子摆了摆小手。 随即小小的人儿感慨道:“原来这寒青草这么厉害呀!若是能随处可见就好了,这样大家受伤生病,都能用上了。” 老掌柜忍俊不禁,笑着摇头:“小丫头心思倒是善,只是这寒青草是奇珍异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采摘更是艰难,世上本就稀少。” 世家贵族得了,也都是珍藏在家,舍不得轻易动用的。像白泽安这样随意送人的,怕是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所以老掌柜刚才那么吃惊。 “这样啊!”栗宝点点头,转头看向正蹲在一旁吃的正香大黄。 心中暗想道,大黄的修炼之路,怕是要难些了。 大黄却半点不在意,埋头啃着肉糜,胡子上沾了不少肉末,吃得津津有味。 几个伙计见它模样可爱,围在一旁想伸手摸摸,它摇着尾巴很高冷的蹭一下,假装矜持。 白泽安闻此,便放下心来,倒也没再追问栗宝,具体用寒青草做什么。 他吩咐伙计去取寒青草,又对栗宝道: “你稍等片刻,哥哥给你拿些好东西。” 说着,便让下人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 “这是京中很有名的糕点铺子的糕点,味道极好,哥哥特意托人去买的,排队排了一整天才买到呢。” 栗宝盯着盘中形状熟悉的凤梨酥,伸了伸小舌头。 那酥皮上面还有一个圆圆的红色印记,俨然是福源堂三字! 白泽安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凤梨香气在舌尖炸开。 口感细腻,确实是上品,只是倒不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 他心中暗忖,福源堂的老板倒是会做生意,搞先尝后买,借着当初孕妇在铺内平安产子的噱头,对孕妇优待送母子平安糕,深得民心。 他身为生意人,一眼便看出其中门道,心中佩服,这般经商魄力,实在难得。 不免想到,若是他在京中这些铺子,能交到这般厉害的人手里打理,他也能放心回江南了。 “白哥哥想吃福源堂的糕点,告诉栗宝就好呀!”栗宝捧着一块凤梨酥,小口咬着,含糊不清道,“福源堂就是栗宝三哥哥开的哦!” 福源堂里还有她的一份子呢,白哥哥给了她珍贵的寒青草,她请白哥哥吃糕点,正是礼尚往来! 白泽安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急切问道:“栗宝,你说福源堂的老板,是你的三哥哥柳星颜?” 栗宝闻言顿住,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哎呀糟糕了,三哥哥好像不想对外人暴露自己身份! 可转念一想,白哥哥给了她寒青草,应该不算外人吧!便又重重点头。 白泽安搓了搓手,激动道:“当真如此?那太好了,哥哥正想找你三哥哥谈些事情!” 这真是太巧了! 白泽案觉得今天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来善草坊整理账簿。 他原本被这账搞的心烦:这么大个善草坊收益竟然才这么点!想要给铺面来个大整改,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再过不久就要回江南了。 但照这个样子下去,善草坊迟早有一天得关门大吉。白泽安只能将其变卖,但这又是一桩麻烦事。谁出钱买?京城人又不是傻子! 现在听闻栗宝说这福源堂竟然是她三哥哥的,他自然对柳星颜高看一眼,心中萌生了个想法...... 不多时,下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来。 白泽安将盒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株寒青草,草叶已然干枯,呈暗绿色,叶脉清晰可见。 栗宝伸手拿起寒青草,她原以为这般珍贵的草药,定是模样奇特,谁知竟这般平凡,甚至和她院子里的草长的一模一样。 她眨眨眼问道:“这真的是寒青草吗?” 老掌柜凑近细看,捻起草叶端详片刻,肯定道:“千真万确,这正是寒青草,虽已干枯,药效却还在。” 栗宝点点头,越看越觉得这草莫名熟悉,只感觉一阵古怪。 白泽安笑道:“栗宝,日后有空,白哥哥去公主府找你,顺便和你三哥哥聊聊点事。” “三哥哥总不在府里,白哥哥要找他,去福源堂就好啦!” 栗宝悄悄凑在白泽安耳边道: “但是白哥哥不许告诉三哥哥,是栗宝说他是福源堂老板的哦!” 白泽安道:“放心,哥哥定然守口如瓶。” 他先前曾调查过福源堂老板,只知对方自称姓陈,行事神秘,常年以面具示人,底细成谜。如今得了准信,心中了然。 而柳星颜此刻还不知,自家小团子早已胳膊肘往外拐,日后与白泽安谈生意时,身份被戳破,惊得措手不及,这便是后话了。 告别了张桂,栗宝带着寒青草回了公主府。 刚进房门,她便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寒青草,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大黄,这寒青草要怎么用呀?是直接吃吗?” 她伸手摘下一片干枯的草叶,本以为会有传闻中蓝色的液体流出,却只见切面处微微泛出一点淡蓝,转瞬即逝。 大黄也不知道具体怎么用,只粗鲁的叼过那片叶子,仰头吞进嘴里。 草叶很快在嘴里化开,可它身上半分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寒青草失效了? 大黄有些泄气。 看来必须得是新鲜的草才行,如果不新鲜,就没有作用了。 但是他们上哪去找新鲜的寒青草呢! 第一卷 第85章 找到了! “咦?大黄,寒青草对你没有作用吗?” 大黄摇了摇毛茸茸的圆脑袋。 小奶团子拿起干枯的寒青草,在小手中翻看:“哎呀!莫不是这草枯了,才没用处?” “本喵觉得是这个原因!”大黄在地上来回踱步,尾巴尖焦躁地甩动着。 栗宝瞧出它的沮丧,蹲下身,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顺着大黄的毛毛安抚。 她忽然记起掌柜爷爷说过,寒青草磨成粉,止血效果极好,既然大黄用不了,不如磨成粉送给大哥哥。 大哥哥日日练武,有时哥哥身上有些许伤口,虽然故意掩着不让她看到,但是她都闻到血味儿了,大哥哥一定用的上这个! 正想着,大黄忽的蹭着她的膝盖,急切的喵道“本喵想到了!” “栗宝你试试画个寒青草出来呢!你画的那公鸡都可以喔喔喔叫,万一你画出来的寒青草也能用呢!” 栗宝闻言,小眉头一蹙,轻轻摇了摇头,她还以为大黄想出来什么好方法呢! 奶声奶气道:“画活物规矩多着呢,得用上好的笔墨宣纸才行。况且先前那公鸡,还有亭子上的守护灵,都只是道虚影,不足实体的千分之一。” 所以那画里的公鸡,每日清晨啼鸣过后,便会乖乖缩回画中。 亭中守护灵也不过是道分身,不过用作守护宅院倒是足够了! 更要紧的是,这作画的本事对她自身损耗极大,往日画些小玩意儿倒还好,这般奇珍异草,以她现在的小身体应该不足承受其带来的反噬…… 看见大黄的小脑袋又重新垂下去,蔫头耷脑的模样,栗宝又伸手呼噜着它的头顶。 正琢磨着去哪寻新鲜寒青草,余光不经意扫向窗外,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草影。 小奶团的眼睛骤然一亮。 这是……寒青草?! 小奶团子忙攥紧手中干枯的寒青草,小短腿噔噔噔迈得飞快,一溜烟跑到院中。大黄虽不明所以,也连忙撒腿跟上。 就见栗宝蹲在地上,小身子微微前倾,仔仔细细打量着院里那株刚抽芽的小苗。 栗宝想起来这枝子是鸟儿为了感谢她而送来的,她当时随手将它埋在了院子中。 现如今已经发了芽,抽条了新的枝叶,几个叶片尖尖的,看着眼熟! 栗宝拿出怀中已经干枯的寒青草细细比较,越看越觉得这叶片形状经脉走向竟然和寒青草完全一致。 “难不成,这根本不是柳枝?”她小声嘀咕着,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 大黄也矫健的奔了过来,在小苗前稳稳刹住,鼻尖凑上去细细嗅了嗅:“这是那臭鸟送的……” 话音未落,它忽然猫瞳微缩,敏锐地捕捉到植株里升腾而出的淡淡灵韵,那是一股极细微却纯净的灵力。 栗宝的指尖轻轻点在叶片上,嫩叶轻轻晃了晃,指腹传来一阵温温热热的触感。 她想起曾听人说过,寒青草生于极寒之地,吸天地寒气而生。 且这株小苗身边,没有任何植被生长,光秃秃的围成个圈。 怎么看栗宝都觉得十分不对劲,难道是因为被它吸收了地里全部营养才这样的? 是真是假,折一叶便知。 于是栗宝小心伸手,轻轻折下一片嫩叶,几乎是瞬间,那叶片便泛起淡淡的蓝光,转瞬又归于黯淡。 而断口处,竟渗出莹莹蓝色汁液,不过片刻便凝住,泛着剔透的蓝光。 “哇!” 栗宝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十分激动,院子里原来一直种着一株寒青草! “怪不得鸟鸟说我们或许能用得上这个!” 栗宝搓了搓冻得微微发僵的小手,伸手覆在寒青草上,不过片刻,冰凉的小手便暖烘烘的。 她恍然大悟:“寒青草以寒气为养分,我手凉,寒气都被它吸走啦” 寒青草竟然是天然暖炉,但这般好用的取暖法子,却少有人知。 大抵是寒青草太过珍贵,便是寻得,也只会用来疗伤救命,谁舍得用来取暖。 栗宝眨了眨眼睛,若是寒青草能遍地栽种,大家便都能用得上了。 “可寒青草只该长在极寒之地,怎会在这小院里存活?”大黄围着小苗转了两圈,发现了盲点。 “这小院里,难不成有什么奇特之处?”大黄喵呜道。 栗宝摇了摇小脑袋:“小院里并无异样,又因为先前埋过黑心草人的缘故,生机反倒不如从前呢!” 但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寒青草竟然还能发出小芽来,隐隐有向上窜的趋势。 “所以喵,这原因应该是出在这株寒青草上面!”大黄道。 “嗯,这就要问鸟鸟了~鸟鸟既然知道我们需要寒青草,说不定还知道大黄你身世的秘密呢!”小奶团子道。 不然为什么这么巧,鸟鸟正好叼来这寒青草? “喵呜!” 大黄也是这么认为。 它一双竖瞳盯着这寒青草,馋得直舔嘴。 纵身便要去叼那小苗,却被栗宝伸手捂住它猫嘴道: “大黄,不能吃哇!这寒青草我们还没搞清楚为何会在小院中生长呢!万一有毒怎么办,你不要猫命啦?” “而且若是没有毒,你现下吃了,便再也长不出新叶啦!那多可惜,不如等它长得繁茂些,再吃好不好?” 大黄虽满心惦记,却也知道栗宝说得有理,乖乖点了点猫头。 “可我们去哪找那送草的鸟儿呀?” 大黄也不道“臭鸟”了。 栗宝小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思索片刻: “鸟鸟先前被常鸿大师困在林子里,或许我们到林子中就能找到线索。” 因为小奶团可以和小动物沟通,所以她可以到林子中问问林中的小动物,鸟鸟究竟飞去哪里了。 “这是个好主意!” 大黄没有想到栗宝无意中救下的一林子的鸟儿,居然还能为他们带来寒青草。 于是它郑重其事的喵喵道:“本喵以后再也不捉鸟儿吃了!” 栗宝忍不住扑哧一笑,伸出小胖手戳了戳大黄圆滚滚的身子,指尖陷进软乎乎的绒毛里,压出一个浅浅的小窝: “大黄尽说大话,你何时捉到过鸟儿呀?每次都眼巴巴追着,反倒鸟儿都飞得远远的。” “哼!那是你没瞧见!”大黄傲娇地别过脑袋,尾巴高高翘起,“本喵总有一日能捉到的!” 第一卷 第86章 徒弟 当日燕云芝不在府中,待到次日,栗宝便带着大黄,跑到书房外,小手轻轻叩着门。 软糯的声音传来:“娘亲~娘亲~栗宝来啦。” 书房内,燕云芝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温柔:“栗宝乖,快进来。” 门被推开,小奶团子蹦蹦跳跳地进去,脸上带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惹眼。 燕云芝轻轻抚上她的小脸蛋,指尖触到小崽崽细腻柔软的肌肤,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她柔声问道:“昨日睡得可好?娘亲瞧你今日起得这般早。” “睡得可香啦!”栗宝如捣蒜般点头,小脑袋在她怀中蹭了蹭,撒娇道:“栗宝最喜欢娘亲给的软软枕头啦!” “喜欢便好。” 燕云芝问道,“我的乖栗宝今日来找娘亲,可是有什么事?” 栗宝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宣纸,展开放到燕云芝手中。 “娘亲,栗宝想把这封信寄给常鸿大师,可栗宝不知道怎么寄。” “常鸿大师啊!” 燕云芝闻言微怔。 这位丹青妙手便是当时她给栗宝请的教画画的师父,但没曾想,栗宝没拜师,而她记得常鸿大师最后写信与她,竟然想要做栗宝的徒弟。 燕云芝看向栗宝,柔声问道:“先前常鸿大师说要做栗宝的徒弟,后来可有定论?” 栗宝小手挠了挠脸颊,茫然道:“栗宝忘了,还没给常鸿大师回信呢。” “既如此,便借着这次,一并回信便是。” 燕云芝目光又被栗宝手中的“信”吸引了。 那哪里是“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而是画着一幅幅小画。 有郁郁葱葱的林子,有几只在枝头的小鸟,还有一只被圆圈圈住的鸟儿。 燕云芝看栗宝的画看多了,识得规律,也算能辨出画中是何物了。 不过,即使看懂了上面画的什么,可她却不懂其中深意,便问道: “栗宝画这些,是想同常鸿大师说什么呀?” 栗宝凑到她身边,小手指着画,一字一句道:“栗宝想让常鸿大师,带栗宝去他先前关鸟儿的那片林子。” “哦!” 这样啊! 燕云芝恍然大悟,忍俊不禁道: “可你这般画,大师未必能懂。” 燕云芝斟酌道:“不如娘亲帮你写成文字,这样常鸿大师便能知晓栗宝是什么意思了。” “好呀好呀!”栗宝点了点头,下巴枕在燕云芝胳膊上,叽叽喳喳地开始口述起来。 燕云芝执笔落墨,将栗宝所说写在纸上,又将那些小画一并夹入信中,吩咐下人速速送去。 彼时常鸿大师并不在京城,正云游四方,收到公主府的来信时,只觉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拆开。 先是瞧见栗宝画的小画,他心中狂喜,只当是这位心心念念的小师父,特意作画指点他画技。 虽然栗宝未曾应下拜师之事,他早已在心中尊栗宝为师。 他将画横看竖看,反复揣摩,却半点没悟出其中深意。 正欲煮茶细品,忽然将信纸翻过来,才瞧见后面另有一纸。 字迹娟秀大气,应该不是他小师父的手笔。 不过多亏了燕云芝这信,常鸿大师才明白过来,栗宝是想随他去昔日困鸟的林子。 “那片林子啊!”常鸿大师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师父要查验他是否放了那些鸟儿? 不过他那日就已经听师父的话,将他困住的鸟儿尽数放生了! 常鸿大师于是提笔开始写回信。 …… 几日后,燕云芝收到回信,于是唤来栗宝,念给她听: “常鸿说他这几天就会到京城。因为陛下举行祭天大典,他届时会在祭天大典上专门为皇帝做画,但他会提前赶回京城,专程来看你。” “祭天大典?” 栗宝歪着小脑袋,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满眼好奇问道,“娘亲,什么是祭天大典呀?” 燕云芝脸上添了几分忧虑,轻叹一声道: “国师言紫微星暗淡,皇嗣危急,陛下膝下子嗣凋零,这些年更是再无皇子公主降生。” “又逢各地天灾不断,饥荒四起,民心惶惶,都说乃是触怒上苍所致。陛下便决意举行祭天大典,祈求上苍宽恕。” 公主殿下神色凝重,栗宝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清楚的很。 祭天大典并非临时起意,已筹备一年有余,耗费人力财力无数。 如今百姓食不果腹,这些耗费还要从百姓身上征缴,怕是会苦了更多人。 她也曾劝过陛下,可他执念太深,又有丽妃在旁煽风点火,哪里听得进去。 丽妃的心思,燕云芝再清楚不过,她弟弟在礼部任职,一心想借着祭天大典敛财,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而如今别无他法,燕云芝能做的只能将公主府的财物尽数散出,接济周遭受苦百姓,为她弟弟积下福泽。 栗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栗宝的徒弟,要在祭天大典上画画呀!” 这些日子她早已想好,要收下常鸿大师这个徒弟。 这也是桩好事,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让徒弟跑跑腿,岂不美哉。 小懒虫想法很简单。 恰逢此时,书房门被推开,柳承泽、柳言明、柳星颜三兄弟逐一而入。 刚好听见栗宝说“徒弟”二字。 柳星颜走道栗宝身前,伸手抱起小奶团子:“栗宝!和娘亲说什么徒弟的事情呢,这是要拜谁为师呀?” 小奶团好久没见三哥哥亲昵的抱着三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解释道:“不是栗宝要拜师,是栗宝收徒弟啦!” 大哥柳承泽闻言也笑了:“哦?我们栗宝真厉害,小小年纪都做师父了。” 他只当栗宝收了哪家同龄的小娃娃玩闹,顺口问道:“是哪家的小娃娃呀?罗管家家的吗?” 罗管家的儿媳前些日子刚生了个娃娃,如今七八个月大,正是可爱的时候。 “不是哟!”栗宝摇着小脑袋。 “栗宝的徒弟不是小娃娃,他可大啦,还要去祭天大典,给皇帝舅舅画画呢!” 柳承泽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一旁的柳言明和柳星颜,也满脸惊讶地看向栗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