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失忆修罗场》
1. 宿敌的真面目
“系统遭到敌方攻击,请宿主立刻脱离精神领域!——”
“防护屏障一级入侵,虚拟身份模块受损!记忆区域破坏程度8%,12%,15%……自我修复无效,请宿主立刻脱离本系统!”
“重复一遍!重复一遍……”
灯光和警笛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紧急警报的红光与系统的机械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房间充满窒息的混乱感,仿佛世界末日到来。
没有任何人对警报做出回应。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在正中央的王座上端坐着一名青年。
青年安静地倚靠着王座,双眸微闭,单手支着下颌,似乎是正在假寐的姿态。
他对灯光和警报声置若罔闻,修长白皙的右手上,一枚镶嵌翡翠青金石的皇戒璀璨夺目,昭示他特殊的身份。
幽暗的灯光在青年脸上映照出晃动不定的阴影,在光暗交替中,他的面容一直在快速变化,无数容貌从脸上一闪而过又消失。
青年的身体里仿佛栖息着无数灵魂,正在轮流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这是虚拟身份系统受损的高危反应。
此时,晏风正处于脱离系统控制的边缘。
意念一旦稍有差池,他就会被自己的马甲吞噬。在他垂眸假寐的平静表象之下,精神领域正在精细地控制受损模块,将错误数据纠正并恢复到安全状态。
强烈的精神攻击不断冲击着晏风的意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越来越快。
尖锐的警报声充斥着他的耳膜:“警报!警报!”
“系统屏障到达失控临界点!”
“请殿下立刻脱离——!”
——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所有的灯光和警报声在一瞬间全部停止,整个房间陷入黑暗,空气里鸦雀无声。
寂静在黑暗中凝滞。
这一刻,仿佛璀璨的宇宙失去所有星辰,万千世界在此地化为永恒的虚无。
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晏风轻缓的呼吸声。
良久,灯光重新亮起,红色警灯转变成了温馨的暖色调,紧急警报解除。
系统恢复到了正常提示状态:“受损数据模块控制成功,已顺利脱离精神领域。”
“敌方入侵反应消失,——殿下,您没事吧?”
本应没有感情的机械声,在这个特殊时刻带上了一丝拘谨的关切。因为系统正在服务的宿主是帝国至高无上,同时也是唯一的皇权继承人,是统治这片银河浩海的逐风皇家唯一的血脉。
逐风帝国的皇太子殿下。
“我很好,先来看看行动的成果吧。”晏风平静地说。
宇宙世界历经千亿星尘岁月的漫长演化,无数文明遭受湮灭又再次诞生,经过激烈的冲突与融合,最终演变成为数个宇宙空间级战力的相互对立局面。
逐风帝国位于暴风系第三宇宙空间,是统率风系高次元领域的宇宙霸主。
晏风十二岁那年被冠封成为皇太子,在他生日宴会当晚,他在皇家花园里听见了那个昭示他使命的声音:——
“年轻的殿下,很荣幸为您服务,我是您的虚拟身份系统。”
“我的任务是为您提供多重身份,方便您扮演角色自由行动;在不需要任何外界协助的情况下,亲自守护您珍爱的帝国,捍卫逐风皇家的尊贵威严。”
历史进展到星际时代,逐风帝国在风系宇宙的领土扩展到天文数字级别,帝王麾下的官员规模也达到难以估计的数量。
皇室在数千年前的科技时代就预料到,星际时代的掌权者将会面对复杂的统治局面,虚拟身份系统是为此拟定的科技对策。
该系统由逐风皇家的血脉自动继承,根据遗传基因的优异程度,在适当时间被特定继承对象唤醒,并与宿主终身绑定。
拥有系统的宿主能够自行拟定无数量上限的虚拟身份,自己扮演不同角色,秘密调查隐藏在帝国台面之下的秘密。
掌权者无需招揽贴身心腹,也不必再担忧身边的下属是否忠诚,所有的帮手都是自己。
晏风自己,就是他最信任的同伴。
一道淡金色光屏在晏风面前徐徐展开,系统依照他的命令,为他展示最新的调查成果。
画面上的场景和人物迅速切换,系统实时整合调查汇总的数据,稍作等待后,最终定格住了四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都是晏风熟悉的人。
系统为他进行说明:“殿下,这些人物就是推断与帝国敌对的派系背后主谋,根据您获得的数据已经核实他们的身份,这是我们精确到的最小目标范围。”
晏风托腮望着这四个男人的照片:“有意思。”
逐风帝国的版图极为辽阔,晏氏皇族天生血脉稀薄,后继乏人,因此对皇家图谋不轨的宿敌数量众多。
晏风借助系统伪装身份亲自前往帝国各地探访,锁定可疑的目标对象,接近他们并暗中调查。
根据他得到的线索,这些人物要在近期举办一次秘密集会。他按照线索的时间地点,潜入集会的智脑主机获取数据,对方却早有防备。
就在即将接触到信息流的关键节点,系统的数据模块突然遭到不明攻击,晏风的意识空间受到强烈的精神侵袭。
所幸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脱身,成功得到了参与者的身份数据,代价是险些变成大脑神经损伤的废人。
敌人的真面目,如今就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四个男人,都是晏风十分信赖的心腹。
他们是立誓为皇家效忠的高级将领,是自幼陪伴他长大的亲密挚友,是在流传在历史长河中帝国幕后的古神,以及在年少时为他指点迷津的恩师,如今身居高位的帝国国辅。
晏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他们为敌,却也并不意外。
他将要制裁的,是与他为敌的主谋者。
这个人就在他们之中。
但,或许是他们全部。
晏风抬起手指,面前虚空出现一本书。
书本散发着淡淡莹光漂浮在半空中,封面上纂刻着宛如咒语的符文图案。晏风随手翻开一页书,亿万的电子数据流随着他的动作从书页里蔓延出来,飞到黑暗中化作流星般的光点。
这是虚拟身份系统的角色书,里面记载了晏风使用过的马甲角色。
他已经利用马甲接近这四个男人并取得他们的信任,现在他需要回到他们身边,继续调查他们对帝国不利的切实证据。
计划在顺利地逐步推进,但有一些小问题。
马甲角色的资料页面上缺少一部分数据。
这些数据记录了晏风与这四个人相处的往事,以及取得他们信任的过程。在刚才系统遭到冲击的时候,他记忆模块里的相关内容被损坏了,这些页面都是空白的。
晏风现在,不记得他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问系统:“能修复吗?”
系统:“正在为您尝试,短期内恐怕不行。”
晏风笑了笑:“无妨,这是我冒着风险行动必须付出的代价,——那,数据损坏会有什么影响?”
系统:“如您所见,您忘记了马甲们和目标对象的过往经历。”
系统:“简单地说,您失忆了。”
晏风:“……嗯唔。”
他的马甲们竟然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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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算了,问题不大。
晏风和这四个男人相识多年,他清楚他们有多难对付。陌生人轻易不可能取得他们的信任,马甲和这几人相处的往事无非是相互算计或者勾心斗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这种回忆,忘记也罢。
至于如何掩饰自己失忆,别让宿敌们起疑心,晏风今后在披着马甲的时候会和他们保持距离,不让他们注意到马甲的异常。
幸好假身份的资料都在,他只要按照资料扮演角色就不会出错。
很简单嘛。
晏风对系统说:“我已经拟定对策,防止敌人发现马甲失忆。你搜索一下这四个人之中谁与我的距离最近,我现在就去会一会他。”
系统的指示灯闪烁数秒钟,回报道:“目前与您距离最近的是厉星鸾上将,阁下目前正在皇都近郊的机甲能源研究所巡视。”
晏风若有所思:“……是星鸾吗。”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就决定是他了。
晏风从王座上起身,指尖轻触一下身份系统的资料页面。浅蓝的光芒从角色书里流淌出来,笼罩住他的全身,宿主意识体通过系统模拟生成,开始进行细微的改变。
尊贵的皇太子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将是另一种陌生的形象。
数秒钟后,系统模拟出一名成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略微收敛起了本尊的气派,他的容貌温柔,神情沉静,身穿研究所的白色工作制服,看起来比晏风本人要年长一些,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属于学者的文雅气质,让人不禁发自内心生出尊敬和信赖的情绪。
这就是晏风在厉星鸾身边的马甲。
帝国赫斐托斯理工大学机甲能源系高级导师,当今极富盛名的星域武器设计专家,皇都近郊机甲能源研究所的特殊项目负责人。
星域机甲物理学教授,渊先生。
没有姓氏。
在这位渊先生的身份资料上,记载了他以高分成绩通过帝国科学院的考试,提前修满学分毕业以后进入研究所的履历。
他忠诚地侍奉皇家近十年,逐风帝国投入战场的最新型能源机甲几乎都出自他的手,可谓是一位前途无量的科学家。
这是晏风对帝国军事实力的把控,他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亲自参与了帝国的核心武器机密研究,他要将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本体的影响下,马甲身份和晏风本人的容貌微妙相似,但谁都无法将眼前的科学家和统御帝国的皇太子殿下联想在一起。
虚拟身份就这样转化完成。
系统告知他:“今晚十点,渊先生的研究小组对厉星鸾上将有一场项目说明会议,这是您接近他的一次机会。目前虚拟身份的躯壳正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休眠,您可以随时唤醒它。”
晏风点头。
他望着宿敌们的照片,他们全都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在其中,有一名身穿银黑色军装的冷峻男人。
这就是厉星鸾。
千年冰霜仿佛在他的脸上亘古不化,一双凛然而漆黑的眼眸中,是让敌人畏惧颤抖的冷酷寒意。
厉星鸾出生于帝国武将世家,信念忠诚而战功卓越,曾多次击退星域之外意图侵略帝国的强敌。
身为声名显赫的厉家一族成员,厉星鸾的世代前辈都是逐风皇室手中的利剑,而这柄剑如今正在刺向他所侍奉的皇权。
晏风凝视着照片,轻声自语:
“我曾经信赖的心腹……你们的真面目,就让我看一看吧。”
“诸位,我来了。”
2. 渊先生(1)演出
夜晚。
皇都近郊城市,岚峰城。
逐风帝国的主星系拥有数百城区,其中的岚峰城属于小型规模,它位于逐风山脉的岚峰山脚下,常住人口约有数十万。
居住在城里的半数以上,是帝国机甲能源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及其家属。
新型液态能源驱动的机甲军团,是逐风帝国装甲部队的重要军事力量,麾下的武器设计和能源开发属于军武司的主要科研项目。
岚峰城的研究所汇聚了国内最高水平的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地为帝国提供最新研究成果。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研究楼里依然灯火通明。身穿白色工作服的科学家们吃过晚饭,纷纷返回工作岗位。
研究所里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虽然帝国主星一片繁荣安宁,探索宇宙空间的远征开拓军团却在边境外的暴风宙域航行,时刻遭遇未知的危险。
宇宙战况需要武器快速迭代,科学家们的研究成果越优秀,就能提高开拓士兵们的任务成功率,协助军团扩张帝国版图。
在这层意义上,这间研究所也是星域战斗的前线之一。
深夜的实验室里弥漫着肾上腺素的味道,一项机密科研项目正在紧张地进行。
研究人员忙着埋头计算数据,时而独自思索,时而为了实验结果的差距而讨论。
但他们没有被工作影响而忘记最重要的事,无论是年轻的研究员还是经验丰富的老科学家,所有人在经过某处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
位于研究所三楼的星域机甲模拟实验室,灯光亮如白昼。
经过附近的学者们都放轻脚步,唯恐惊动睡在那里的某个人。
走廊里回荡着小声的议论:
“……渊先生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嘘,让他多睡一会儿。”
“那……上将阁下的会议?”
“阁下会理解的,他一向很体谅渊先生。”
在实验室的角落,有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男子倚靠着金属墙壁,正在低头打瞌睡。
男子朴素的黑发垂落在额前,身材清瘦,肤色略显苍白。他睡得很熟,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歪在一旁,隐约露出镜片后面一双柔软漂亮的长睫。
他在睡梦中的情绪并不安稳,眉心皱起,表情略微不安,像是在梦里思考深奥的学术问题。
数十张写满资料的纸张如雪片般的落在他身上,他在读报告的中途睡着了。
对渊先生而言,像这样持续工作一直累到困倦睡过去,是他在研究所里的日常生活。
从他身旁经过的研究员都小心翼翼地绕开,不忍打搅他珍贵的睡眠。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渊先生的身体只是一具空壳,属于他的意识才刚刚凝聚起来。
……
晏风从精神世界逐渐清醒。
他缓慢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灯光明亮的银白色,身边的人都神色匆匆。房间里的冷气温度很低,让他打了个寒噤。
晏风四下环顾,实验桌上摆着一些尚未涂装的机甲部件,在日光灯里泛出锃亮的银光。
这是他在视察军武司下属机构的时候,曾经见过的最新型武器部件,它们都出自渊先生——也就是晏风自己的设计。
意识传送的坐标正确。
皇太子顺利披上了马甲。
渊先生的马甲躯壳与晏风的身体相比,体质略微虚弱,他的手脚使不上劲,脑部活动却格外激烈。大量实验数据随着晏风的意识苏醒,疯狂涌入脑海中,让他晕眩了一瞬间。
系统提醒他:“殿下,由于记忆区块重启,全部资料重新输入,您需要花一点时间习惯渊先生的思维。”
晏风闭了闭眼睛:“好了,我已经习惯了。”
渊先生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无穷无尽,晏风仿佛置身于一片知识的浩瀚星海中,根本望不到尽头。
由于记忆区块受损,他的思维里和厉星鸾有关的部分是一团马赛克,这让晏风对渊先生与厉星鸾的关系一无所知。
晏风若有所思:“也许,在渊先生心里只有工作,根本没有星鸾的存在吧。”
系统:“这是有可能的,渊先生继承了您勤奋专注的那一部分性格,他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
“这是工作狂的我,”晏风笑了笑,“我不讨厌这种感觉,我喜欢这个马甲。”
系统:“这只是刚开始,您的所有马甲都很有用。”
“我会慢慢体验的。”晏风随手关掉资料页面,起身。
渊先生醒了。
这位举世天才的星域机甲武器设计专家,肩负国家重任的军部机密项目负责人,从他短暂的小憩中醒来。
渊先生迷蒙地眨了眨眼,微微泛红的眼角漾起一层泪雾,有种让人怜爱的脆弱感。但他的眼神却是温和坚定的,拥有远远超越年纪的成熟心智。
他戴上眼镜,收拾好散落在身上的资料,扶着墙站起来,一边唤他的助手:“檀轩,替我准备资料。”
帝国军校派遣来的实习生从实验桌前抬头,见他起身就立刻奔到他身旁:“渊先生,您醒了!和厉上将的会议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无妨,二十分钟可以做很多事。”
“您需要先去会议室准备一下吗?听说厉上将……军武司的指挥官对部下很严格。”
厉星鸾的名字在帝国如雷贯耳,不仅因为他在战场上的功勋卓越,更是由于他对日常工作的要求极为严苛。
凡是他所巡视到达的下属机关,工作人员无不如临大敌,提前几天就做好准备迎接这位阁下的光临。
资历尚浅的实习助理,自从跟随渊先生的研究项目之后,在本职和巡视的双重压力下,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但渊先生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问:“能源反应堆的最后一次粒子产出还有多久?”
檀轩看看时间:“还有一分二十秒,跟您的计算分毫不差。”
渊先生点头:“很好,继续观察。”
而后,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稍后再去会议室,先看看大家的情况。”
他的时间很宝贵,不会把它浪费在等待会议开始;相反,往往是军部的人在等他踩着点到来,这是唯独他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
檀轩跟随在他身后,心里暗自叹息,为什么渊先生可以这样不在乎厉上将的存在。
就不能,偶尔给那位一点眼神吗。
研究所的同行们已经习惯渊先生的脾气了,他眼中只有机甲设计和能源反应,任何帝国大人物站在面前都视若无睹。
别说是厉星鸾上将,哪怕是帝国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亲自视察,这位天才也不会有多大反应。
虽然,渊先生师出无名,在等级森严的皇庭里意味着只能是为国效忠的工具。
檀轩心想,可能是他看透自己就算对权贵趋炎附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干脆彻底放弃人脉经营方面的努力……
研究所的水真深。
“这孩子的心思有点复杂。”晏风在意识空间里对系统说。
系统提示:“他可能跟您的年纪差不多。”
“是吗,那是前途无量的年纪啊。……但他好像并不了解他的指挥官性格。”
“无需太多主动,星鸾他必然会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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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渊先生吸引住。”
“他会关注一切对他有价值的事物,不分高低贵贱。”
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隔壁是一间宽敞的公共研究室,气氛安静。白色挡板将房间分隔成数十个研究工位,大家都在专注地工作,一时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渊先生来到研究室,轻轻敲了两下门,语气温和道:“各位,半小时没有见面了,有新的问题需要我解决吗?”
众人闻声抬头。
顿时,整个研究室喧闹起来:
“渊先生!”
“您怎么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能量反应堆有我们在看着,您不用担心!”
渊先生在研究团队里颇受大家尊重,他虽然身居高位,性格却随和又勤奋,是这些普通研究员们崇拜的榜样。
科学家对功名利禄没有太大的追求,大家心目中的偶像,就是渊先生这样一心为科学献身的高尚学者。
檀轩举起手里的会议资料,提醒大家:“渊先生马上要跟军部的人开会,大家有问题赶紧问。”
研究员们闻言立刻扔下工作,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发问:
“渊先生,我有问题!锂酸溶液析出的粒子浓度比理论数据少了0.1个百分点!”
“我也有问题!实验室模拟的星域暴风常数和资料库里的有差距!”
“机甲能源光束的输出功率降低到光速的二次方了,查不到设备故障的位置!”
檀轩问:“渊先生,要把量子计算器拿来给您使用吗?”
“暂时不需要,”渊先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将锂酸溶液的催化剂温度降低2摄氏度,星域暴风的模拟器调整到β模式,能源光束仰角抬高0.5度,情况应该就恢复正常了。”
只是几个简单问题,根本不需要他借助计算工具。
众人按照渊先生的指示调整参数,一时间研究室里回荡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所有指示都准确无误,报错的实验数据一下子全部复原了。
不愧是渊先生,他根本不用看实验现场,更不需要亲手重新计算,凭理论分析就能找出问题的症结。
在他浩瀚无垠的知识库里,这些小问题只是沧海一粟。
系统称赞晏风:“殿下将马甲适应得很快。”
晏风:“这是我担任这个身份应尽的义务,也是必要的演出。”
系统:“理解您的义务,但演出的意思是……?”
晏风:“答案显而易见,演给某人看。”
新的问题源源不断地送到渊先生手中,大家都抓紧这短暂的时间向他求助,他被研究员们簇拥着一边解答他们的疑问,一边朝会议室走去。
在通过回廊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但立刻,他又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
晏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正在注视着他。
推测视线方向应该来自于回廊上方的某处,这是晏风身为皇太子,常年在阴谋四伏的宫廷里所锻炼出的敏锐直觉。
这道视线仿佛芒刺在背,晏风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但身为渊先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他不该对他人隐蔽的注视有任何反应,过度警觉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晏风因此装作并无察觉,以他被簇拥在人群里的状态,从高处的距离应该看不清他刚才一瞬间的异样。
那个人,确实在关注他。
正是他所需要的。
由此,他才能有机会窥视到对方不为所知的陌生一面。
这就是演出的意义。
3. 渊先生(2)星鸾
研究所回廊上方,位于楼宇中央的会议房间。
一名身穿银黑色军服的男子站在窗边。
男子身材高挑,站姿挺拔如松,身上带着属于帝国军人的刚健气质。他神情冷峻,漆黑的眼底冷冽如冰,军衔肩章在灯光里熠熠生辉,与他本身的气质极为相称。
厉星鸾。
帝国最年轻的一级上将,厉家当代极为杰出的继承人,曾经在数百场战役里立下赫赫战功的凛冽战神。
他正在付出私人时间,亲自来到研究所视察工作。
在晏风注意到厉星鸾的视线之前,他已经在窗边站了很久。
他沉默地注视着这位天才科学家的一切,那个人的倦意,他的专注,他同往常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为自身职责鞠躬尽瘁的付出。
凭厉星鸾的身份地位,他本可以让部下处理巡视这种小事。研究所的职责是为军武司服务,科学家根本不敢偷懒,指挥官的巡视只是走过场而已,从来不会查出问题。
但这位上将每次都认真完成任务,他风雨无阻,不论本职工作多么繁忙都会准时前来,有时候甚至会在研究所里逗留很长时间,直到深夜才离去。
厉星鸾对待工作总是一丝不苟,因此下属们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赞赏上司严谨。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他这么做的特殊用意。
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渊先生。
因为这个人醉心于科学研究,整日闭门不出,厉星鸾只有亲自来到他面前,才能有机会和真人相处。
会议室里,他透过玻璃窗遥望着那个被研究员们簇拥的熟悉背影,渊先生和平时一样,刚一现身就被大家团团围住,并不着急赶来参加会议。
他根本不在乎,上将阁下在会议室等待他很久了。
厉星鸾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他想起最近发生的许多事;但这份情绪很快被隐藏起来,他若无其事地返回自己的位置,跟平时一样等待对方姗姗来迟。
寂静的房间里,空调吹出嘶嘶的冷风。
“那个平民天才科学家,还真是有恃无恐。”
“未免太不尊重阁下了。”
身旁有人议论。
是陪同他前来巡视的士兵,厉家家族特意指派在帝国境内跟随协助他的护卫队伍,因为他的行动习惯总是很独立,这种指派多少有些关注和监视的意味。
厉星鸾没有搭理他们。
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帝国除了皇太子晏风,他可以选择不搭理任何人。
护卫和渊先生的助理一样,对厉星鸾本人并不了解,认为他的沉默就是传闻中的严苛寡语,对闲聊琐事漠不关心而已。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房间里的议论多了起来。
“倒是要看看,他今天能拿出什么成果。”
“据说,是专为上将阁下准备的一种特殊能源武器。”
“嘁,被小看了吗,什么武器只有阁下能用?我们也是经过训练的战斗士兵。”
厉星鸾听着在座的议论,沉静地开口道:“诸位如果有疑问,测试机会可以先让给你们。”
正在闲聊的士兵们一惊。
“今晚会有一场简单的战斗试验,我允许你们参加。”他继续道。
“如果你们不能将渊先生的成果运用自如,试验结束之后可以提前收工,不需要继续陪同我。”
护卫面面相觑。
上将阁下的命令让他们不理解,他是不是说反了?
任何场合的战斗都应该争取胜利,为什么试验失败的话,反而能提前下班?
此时,渊先生已经走到门外,会议室里的士兵议论他听到了一部分,但没有往心里去。
都是庸人的浅见而已。
“抱歉,我来晚了。”
他推开门,声音如轻风拂过,温和地飘进房间。
“诸位,晚上好。”
厉星鸾起身:“晚上好,渊先生。”
渊先生略微一点头,无需解释自己为什么是卡着点来的,示意大家各自落座。他的助理以及厉星鸾的护卫们,众人分别在自己的固定位置坐下,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议。
只有晏风是第一次。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
以前的开会记忆,他忘记了。
按理说这么微小的细节,忘记也无所谓,但事态发展略微诡异。
留给渊先生的,居然是厉星鸾身边的空位。
所有人似乎都很习惯这件事,大家神色如常,各自行使会议的正常流程,如果渊先生不好好坐下来会显得很奇怪。
晏风本想坐得离这家伙远点,对他而言是第一次的马甲场合工作相处,彼此疏远地说几句话就可以了,没想到大家都自觉把他最不想要的位置留给他。
系统适时出声:“殿下,渊先生和厉上将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要亲密,开会都坐得这么近。”
晏风:“不要八卦,坐得近只是因为谈工作方便。”
系统:“哦,是哦。”
两人落座以后,都没有说话。
助理檀轩打开放映机,房间灯光暗下,墙壁垂落的白色幕布开始播放一些模拟试验的场景。
预先录制的机械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感谢上将阁下,百忙之中前来巡视。”
“按照渊先生的开发计划,今晚向阁下汇报的,是一种新型星域能源武器……”
“它的辐射范围以及输出功率……”
“以研究所的立场,对于目前的星域战争状况……”
护卫用手持设备记录会议内容,大家都专注聆听着这些一知半解的知识原理说明。
黑暗中,厉星鸾轻声开口:“渊先生,希望您不会在意我的自作主张。”
晏风明白他所指的,是提议护卫参与模拟战斗试验的事情:“您赏识我的设计,我很荣幸,新武器的调整还没有全部完成,今天的会议只是向您汇报一些数据,试验样本自然是越多越好。”
厉星鸾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微妙,这好像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晏风问系统:“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系统:“根据厉上将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分析,可能您表达相反的意思会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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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舒缓他的情绪。”
晏风:“明白了,他不想跟别人分享试验机会,他想做渊先生唯一的样本。”
系统:“您没有心,叙述他人心情的语气,比我这个系统更加冷硬。”
晏风:“我有的,我会满足他。”
汇报内容十分深奥且乏味,幻灯片刚一播放结束,护卫官长立刻起身:“渊先生,如您所知,我们是为上将阁下效忠的士兵,曾经在军部的模拟战斗测试获得多次优胜。”
“今天我们陪同阁下前来向渊先生学习,希望可以亲手操作您设计的能源武器。”
“请务必满足我们的心愿。”
五名护卫一同站起来。
厉星鸾的提议对他们有很大的吸引力,如果试验成功可以佐证这个科学家的水平,失败更是可以提前下班。
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用意,但上将阁下的性格一向光明磊落,士兵们信任他的话语中必然不会隐藏诡计。
渊先生耐心向他们解释:“星域级别的能源武器破坏力很强,对于操纵者的冲击太大,如果没有调整到合适状态的话,诸位战斗的时候会受伤的。”
护卫:“我们是士兵,不会惧怕伤痛。”
话已至此,自然不必勉强拒绝,渊先生识时务地转变态度:“我明白了,上将阁下的命令就是军武司的命令,这就照办。”
他拿起对讲机:“把S-107号样品的所有备用件,全部传送到会议室。”
不一会儿,房间天花板打开,数只机械臂从里面探出来,手里各自抓着一柄铁灰色的金属剑。
这些剑的外观平平无奇,就像新兵入营时期的近战练习剑,根本想象不出如何在星域空间使用。
渊先生示意护卫们取剑,同时向大家说明:“这是最新的107号样品,参数基础来自上将阁下惯用的蝶翼流体对空型能源机甲,专门为其搭载的战式佩剑手持版。”
“它的战力相比106号提高8个单位,超过目前所有同等级别的兵器参数,与操纵者的精神传感度也有所改良。”
厉星鸾问:“距离数据实装还有多久?”
“本月之内就能将设计图送交工厂。”
“非复杂性领域的投入使用,能不能更快?比如摧毁指定区块的某一批建筑物。”
“如果只是攻击中小范围的静态物体,目前已经可以进行实战,您在稍后的战斗中会体验到的。”
“是否能投入量产?”
“如果护卫先生们都能通过模拟试验,量产就能作为议题讨论,”渊先生说,“至于它的使用范围,除了模拟战和演习,这款兵器可以在近地行星区域空间通用,S-107适合一切帝国版图内的地理环境。”
厉星鸾点头:“辛苦您了,您的所有研究成果,我会向皇太子殿下禀报的。”
晏风:我等着你。
厉星鸾话里的忠诚有几分真心,晏风暂时看不出来。
但他基于军武司的立场,与渊先生的合作思路相当默契,证明他对研究所的巡视绝非一时旁观。
他确实很在乎眼前这个人,以及他取得的成就。
4. 渊先生(3)碎影
话不多说,马上进入正题。
渊先生示意助理檀轩关灯,提醒众人:“即将启动模拟战斗场景,请持有武器的人员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士兵们各自拿起佩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护卫小组担任S-107操纵者的试验开始了。
房间灯光熄灭,会议室自动转换场景。
黑暗里亮起点点繁星,众人仿佛一瞬间置身于宇宙空间。
眼前的战场还原得很真实,渊先生用数据模拟出的星空深邃无垠,绚烂多彩的小行星在虚空中漂浮,形成视觉迷幻的重力场。
遥远的天际尽头,银河光芒璀璨,星辰如同散落在黑天鹅绒上的珍珠,景象十分迷人。
小行星的区域附近有几个红色光点,这就是模拟战斗的攻击目标。
渊先生示意护卫:“先生们,可以开始了,请击溃这些红点。”
五名士兵早就迫不及待了,近在眼前的目标简直就像小石子一样能随便捏碎,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术布阵。
他们默契地散开到各自的方向,将行星阵点包围呈扇形,双手持剑一起用力朝目标挥出去——
“喝啊!……?!”
挥剑的瞬间,他们感觉到一种异样。
手里的剑好像在中途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差点飞出去,但受过训练的士兵,没道理会挥不动这么点重量。
下一秒,护卫们面前掀起一阵气浪。
气浪凝聚成一股强劲的能量风团,吹得他们睁不开眼。众人被飓风吹得连连后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混乱中纷纷被掀倒在地上。
而后,一声巨响。
能量团直接在原地爆炸了。
护卫小组摔得乱七八糟,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阵吃痛的哀叫声。
如同渊先生事先提醒的那样,他们遭到了武器能量扩散的冲击力反噬,这应该是他们的躯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压力。
强大力量的使用,必然会伴随强劲的冲击,就像枪械的后座力,这就是研究成果需要选择适格者的原因。
假如持剑的人实力不足,不但无法发挥武器本应拥有的力量,反而会伤害到自身。
护卫官长不服气,竭力站起来:“这是意外,我还能再来!”
渊先生微微苦笑:“请看看你的衣襟。”
对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前襟被颜料染红了。
这是受伤的记号。
厉星鸾叹息道:“少霆,刚才你受到冲击力的波及,心脏部位受损。如果是在战场上,你现在已经死了。”
护卫:“!”
渊先生温和地说:“在真实的战斗里,士兵是不能再来的。”
厉星鸾起身:“我来试试。”
渊先生为他重启场景:“厉上将,请。”
厉星鸾话不多,随手拿起护卫少霆掉在会议桌上的金属剑。
他没有像他们那样摆架势,甚至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站在原地朝目标的方向挥出一剑。
看似随意的一剑,带起微凉的风。
剑风穿过黑暗,沉入茫茫宇宙。
数秒钟之后。
行星区域的所有红色目标,同时碎裂。
一切都发生在静默中,没有丝毫声音。
星球碎片在真空里飘散开,目标碎裂成无数的星尘粉末,被卷入宇宙风暴消失了踪影。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战斗在刹那间就结束了。
模拟战斗环境是现实场景的微缩版,相当于一个小型宇宙。厉星鸾使用渊先生的武器亲手劈开小行星,这意味着他在现实里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这就是厉星鸾的实力。
他劈开行星,只需要一剑。
几乎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力量极限,却远不是他的极限。
助理檀轩激动地喊起来:“好剑法!”
惊呆的护卫们则全都僵硬在原地,身为士兵,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一剑有多么恐怖。
会议室一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厉星鸾的剑法威名在帝国如雷贯耳,但在座的人都没有亲眼目睹过,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他出手。
果然名不虚传。
厉星鸾利落地收鞘,轻轻将剑放回原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星风七式,第二式。
碎影星。
以血肉之躯挥剑,能在一瞬间摧毁复数静止物体目标,是一招令人恐惧的修罗剑术。
众人的惊叹声里,唯有渊先生保持着平静,他是试验的记录者,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冷静记录全部数据,不能错过一个细节。
但晏风还是恍惚了一下。
厉星鸾的剑风拂过他面颊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星风七式是厉家代代相传的剑法,晏风很熟悉它的一招一式。
曾经他和厉星鸾关系亲密的时候,厉星鸾多次为晏风演练过这套剑法,细心讲述每个招式的起源和制胜关键。
碎影星,游麟星,空蝉星……
星风剑法是厉家的荣耀,厉星鸾在战场之外,只会把它展现给值得的人看。
那个时候,皇太子在厉星鸾的心目中,是最值得欣赏这份荣耀的对象。
晏风认为,至少在那时,他的想法是真实的。
时光弹指一挥间,现在晏风只能通过情报了解厉星鸾在星域前线立下的战功,他可能没有机会再单独欣赏这套美丽的剑法了。
真遗憾。
……
就这样,模拟战斗顺利结束。
试验结果一胜一负,正是渊先生所需要的数据。
厉星鸾的个人战胜利,护卫小组的集体战负败,这也意味着普通士兵确实无法拿起这柄剑,量产议题只能暂时搁置,这项研究成果终究被厉星鸾独自占有了。
渊先生让机械臂把所有的金属剑收回去,房间灯光重新亮起来。
众人还在为刚才的试验窃窃私语,他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礼貌地赞赏厉星鸾:“厉上将,果然好身手。”
厉星鸾淡然道:“是渊先生的设计水平高,这柄剑用起来很顺手,攻击范围广,操作难度低。它有足够的战斗价值,我会为您通知工厂做好数据实装的准备。”
操作难度低。
窃窃私语的护卫们,突然被集体狠狠打了一巴掌。
渊先生笑了笑:“厉上将谦虚了,如果剑术能力不够,是无法消弭冲击力并且精准击中目标的。”
剑术能力不够。
护卫们又被打了一巴掌。
厉星鸾:“这样的战斗效果,只有配合您的设计水平才能达到,所以功劳在您。”
渊先生:“武器没有优秀的士兵使用,只是废铁一块,功劳还是在您。”
厉星鸾:“功劳主要在您。”
渊先生:“是您太谦虚了。”
助理檀轩看着两人的商业互吹,又看看一旁垂头丧气的护卫小组。
这些士兵都想争取执剑的资格吗?但时机不成熟的前提下,贸然激进是徒劳无功的,只会成为渊先生试验数据的垫脚石。
前辈们的人际关系,好复杂。
军武司的水,果然很深。
就这样,一场本来十分枯燥的日常会议,由于试验内容临时改变,以及厉星鸾的亲自出手,意外增添了许多趣味,可能很快就会变成社交场合的谈论话题。
眼看时间不早,在聊过一些设计细节以后,渊先生就宣布散会了。
按照事先约定,战败的护卫小组可以提前下班。众人在护卫官长的带领下,带着微妙的又是疲倦又是松懈的神情,全体离开会议室。
厉星鸾没有急着走,他留在原地等护卫们差不多都走远了,特意对渊先生道歉:“很抱歉,今天耽误了您很多时间。”
渊先生打发助理先回研究室,自己还在整理刚才记录的试验资料,他笑了笑:“不碍事,能得到两场战斗的演练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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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收获。”
“……那,晚安了,厉上将。”
厉星鸾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待什么。
晏风起先没有注意到异样。
突然,他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
厉星鸾站立的位置,有点不对劲。
晏风眼角瞥到他的身影,他所在的位置看似随意,却能恰好堵住晏风离开会议室的路,让他无法绕过这个家伙而顺利走出房间,是精心选择的站位。
他就这样,被厉星鸾不动声色地堵住了去路。
为什么?
是他多心了?
晏风有些狐疑。
他……好像不想让他离开?
时间已经很晚,周围一片寂静。
楼下实验室的同事们应该已经下班,被打发走的护卫小组也听不到动静,所有人都不在研究楼里。
空荡荡的会议室,甚至是整栋建筑物,只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晏风谨慎地绷紧神经,他担心厉星鸾是从某些细节里,发现了渊先生这个马甲的异样。
他的演出应该很完美,但对手也是不容小觑的。
在这一瞬间,晏风设想了各种被识破真身的可能,同时思考出面对不同情况的应变方式。
他并不怀疑自己能否从厉星鸾手里全身而退,无论演技被拆穿到什么地步,他都有办法可以对付他。
但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厉星鸾只是一直沉默地等待着。
系统适时出声:“殿下,厉上将好像在等您说点什么,推测是您记忆模块里缺失的内容。”
晏风:“我也这么觉得。”
最麻烦的情形出现了。
晏风的马甲和他的调查目标之间有一些秘密,但他这个真身并不知情。
在对方沉默的情况下,需要由自己主动挑起合适的话题,准确洞察对方此刻的真心。
失忆的人,怎么能做到这种事。
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晏风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他无法在此刻说出厉星鸾想听的话,可能会发生某些预料之外的糟糕事情。
因为房间的气氛开始有点不对。
厉星鸾的耐心在消磨。
应该说什么呢……
晏风的头脑快速思考。
除了正常的科研任务项目,两人身为开发者和测试者之间的合作默契,为帝国征战忠诚献身的高尚情怀……
还有什么需要避开所有人私会密谈的事情,而且是由渊先生主动开口?
他们日常相处的细节里,一定能看出端倪。
晏风回忆着厉星鸾在研究所的种种特殊举动——花费私人时间反复巡视,对研究项目的过度关注,希望成为唯一的试验样本……
身为高级将领完全无需纵容的,对一名科学家过分耐心的等待,却又偶尔展露出不符合他官方身份的微妙私人情绪。
所有和平时不同的地方,与他严苛冷傲相反的另一面。
晏风突然产生一种猜测。
十分荒唐,但在此刻的境地下,异常合乎情理的猜测。
容不得犹豫了。
他缓步走向厉星鸾。
渊先生叠起整理完成的数据资料,抱着文件夹若无其事地朝会议室门口走去,他似乎并不在意那边被人堵住——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直到凌晨时分才能享受短暂的休憩,身居要职肩负日日的繁重工作,却依然时刻保持温和谦逊的风度,成为众多军官和学者心仪而遥不可及的对象。
这位心思纯洁高尚,宛如一张雪纸的科学家。
在房间寂静的灯光里,主动走向年轻的帝国上将。
他靠近厉星鸾耳边,轻声说:“阁下,我在老地方等您。”
厉星鸾微微颔首:“我很荣幸,……稍后见。”
说罢,他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了。
5. 渊先生(4)私会
厉星鸾走得很快,背影一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得到想要的承诺,他就不会过多纠缠。
他恢复了一些耐心,等待双方邀约的成果稍后在合适的地方再次品味。
坚毅而执着。
正如在战场上能够操纵敌人意志的行事风格,一旦认定目标任务就绝不会放弃,冷静追逐着,凝视着,如同猛兽一般掌控战场的每个角落,让猎物无处可逃。
直到对方彻底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才偶尔略施技巧地暂时松手。
给予对方看似须臾喘息的机会,却依然被扼住喉颈,在他天罗地网的陷阱中反复认清自己的境地,逐渐被浸染侵占身心的每一寸,最终彻底丧失战意。
凛冽如暴风云雨的掌控欲。
厉星鸾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另一面。
他很少在意战场之外的东西,此刻却将这样的情绪,施加在了一位看似平平无奇的科学家身上。
晏风心想,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渊先生这个人,这该是他的幸或者不幸呢。
耐人寻味的是,在与渊先生的交流中,厉星鸾选择将邀约的主动权交给对方。
他们这段神秘的关系里,究竟是谁在掌控谁。
晏风望着厉星鸾离去的方向,沉默许久。
冷风从走廊里吹来,带着轻微刺骨的寒意,他似乎毫无知觉。
良久。
系统小心翼翼:“沉默,震耳欲聋。”
晏风低声自语:“无饵之钩,竟然真的会钓上。”
系统:“看殿下您和厉上将……哦不是,看渊先生和厉上将交流的语气,他们很熟练呢,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渊先生和厉星鸾,在相约私下见面。
隐瞒着所有人。
晏风的马甲和他假想的宿敌,竟然在明目张胆地偷偷约会。
虽然从他们之前交谈中的蛛丝马迹能看出端倪,真实事态还是变成了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
晏风似乎有些困惑:“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
系统应答如流:“作为属下,我觉得很容易理解呢。殿下身居高位,总会有些内心期待但不方便做的事情。”
“如果上将阁下并非您嫌疑列表中的敌人,以两位的年龄性格家世地位,他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目标,与殿下相当合适。”
晏风:“什么东西合适?我不理解,只知道我没道理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无论星鸾对我是不是存在二心,我都不可能穿着马甲去诱骗一个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让他面临被送上断头台的风险。”
“他也同样不可能这么愚蠢。”
系统:“啊这,帝国律法好像并没有严禁两名皇庭官员谈……那个,吧?”
晏风:“你看的是哪条律法?你要搞清楚,这是拥有军事实权的高级将领和掌握军机要务的科研学者之间的私会,万一传出去事情可大可小。”
“只要被有心之人稍作文章就能随便安上泄密罪,间谍罪,谋反罪甚至叛国罪。”
“特殊职位的军方人员,在重要工作中自觉保持交流距离,防止军机情报泄露或者疑似泄露是最基本的思想防线,我们两个不会这么糊涂。”
“我们应该时刻警觉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近乎严厉的语气。
对时局的判断冷静,清晰且无情。
几乎不能想象,马甲之下外表那样年轻的本尊所拥有的眼界深度,在瞬息间掌握住看似八卦背后触及破律边缘的疑点,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危机。
晏风信手拈来的才能。
系统没有做声。
意识空间里,悄悄合上了《婚姻法》。
身为算法合成的数据流,系统与殿下的觉悟有着云泥之别。
是它低俗了。
但是……
真的吗。
晏风丝毫没有注意这种怪异的沉默,系统调取错误信息被纠正导致短暂宕机是常有的事。
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自己和厉星鸾的神秘关系中,甚至对眼前的处境有些焦躁。
可能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这么早就与嫌疑中的假想敌兵刃相向,他想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深夜相约私会。
为什么他会纵容这种事发生。
要弄清楚其中的端倪,就必须尽快赴约。
他催促系统:“之后再更新你的律法数据库,我们得走了。”
系统:“道理我都懂,厉上将发出了邀请,您必须去,否则他会起疑心,但是我们该去哪里呢?”
晏风推门走出会议室:“我不确定,但心里有数,马上确认一下我的猜测吧。”
“让我看一看,我和上将阁下在私会的‘老地方’,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
研究所夜间开放的区域不多,大部分出入口都锁上了警示止步的红灯。
寂静的研究楼里,渊先生捧着整理好的资料,穿过空中回廊朝着被一长列玻璃幕墙隔开的某处走去。
几名刚下班的研究员经过回廊,向他打招呼:“渊先生,您还要回办公室继续忙?”
“有几份报告要完成,你们先走吧。”
“好的,请您务必注意休息。”
“我知道,谢谢,你们也不要太辛苦。”
渊先生和同事们告别,独自走向幕墙另一侧,那处耸立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通过狭长的回廊,穿过一扇数米高的单侧透明自动门,他的脚步停留在一部特殊的通行闸机面前。
机器上没有输入密码的位置,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扫描了全身静脉构造,匹配数据库的登记信息进行识别。
认证通过,通行的蜂鸣声响起。
渊先生走上前一步,踏上一座悬空的架桥。
视线骤然陷入昏暗。
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视网膜经过数秒钟的适应才缓和过来,稍作等待之后,他逐渐能够看清空间内的微弱光线。
脚下,是无尽的深渊。
犹如一尊沉默的巨兽之口,准备随时吞噬不请而来的入侵者,站在悬空的架桥上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这是一处与研究楼相邻的巨大空间。
经过巧妙的掩饰,从地面上的外观看起来是一栋普通的钢筋水泥楼房,地下却是纵深数百米,占地面积超过数十个体育场,被无数超纤维金属骨架所包围的封闭式场地。
在夜晚银色炽光灯的照射下,一眼望不到边际。
渊先生走这条路已经驾轻就熟,他轻缓的脚步声回荡在数百米高的空中架桥,回声被周围的消音壁悄然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他来到的,是位于机构非公开区域的大型机甲演练试验场。
专供特殊复杂环境的模拟战争使用,内部能够抵御大规模辐射性的能量冲击,是一处密闭而坚固的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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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壁。
为了安全和机密性考虑,外部人员绝无可能觉察到这里面的任何动静。
试验场拥有使用权限的人不多,只有数名机构的资深科研者和军武司的高级将领,白天很少有人会来,夜晚更是静得可怕,巨大的空间只有几盏炽光灯孤零零地亮着。
就在这处空无人烟的场地里,走廊最偏僻的角落尽头,隐藏着一个谁都不会靠近的房间。
那就是,渊先生的私人办公室。
渊先生平时大多数时间在公共区域工作,只有当他需要独处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喜欢在安静专注的环境里解决最困难的问题,因此当他在办公室的时候谁都不会来打搅,甚至没有人敢接近门口的那条走廊。
渊先生在办公室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偷偷摸摸地窥视,大家都很尊重他的私人空间。
最重要的是,万一胡乱闹出动静影响他的思考,阻碍研究进程,这是谁也负担不起的责任。
想避开人多嘈杂的公共区域,这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密谈地点。
晏风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窗子里亮着灯。
他推门进去。
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厉星鸾已经在等待着他。
他们相约的老地方,他猜对了。
系统:“殿下神机妙算。”
晏风不以为意:“我只是做出符合人设的推测,以渊先生的性格,哪怕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是很谨慎的,就像一只仓鼠在狭窄的笼子里活动才有安全感.”
“所以,他只会邀约在最有私密性的地方。”
“至于星鸾,他也一定不会勉强渊先生去陌生的环境见面,如果一不小心把人吓走,再要接近就没这么容易了。”
系统:“记住了,殿下有时候是一只谨慎的仓鼠。”
晏风:“不要什么都乱记。”
眼前的办公室整洁朴素,不算宽敞的空间只能容纳两三人站立,四周摆放着研究所统一配备的办公桌椅和文件柜。
角落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尚未折叠的被褥稍显凌乱,暗示着房间的主人经常在这里留宿。
显然他在生活上不拘小节,甚至相当节俭,所有需要的物资都是为了方便随时投入工作。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只有桌上散落着许多演算的草稿纸,上面写满了晦涩难懂的公式和记号,让来访者知晓这里一定诞生过许多令人惊叹的伟大创造。
厉星鸾正披着军装外套,倚靠在桌边。
离开严肃的会议场合,他的姿态稍微放松了一些,神情自然,眼底令人畏惧的寒意消散了许多,露出平时难见的柔和一面。
这是晏风熟悉的厉星鸾。
收敛起在战场上的凌厉煞气,他也不过是个晏风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是可以一起纵情把酒言欢的朋友。
渊先生走进办公室,轻轻关上门:“让您久等了,厉上将。”
厉星鸾淡然道:“不要紧,上次分别的时候我答应过您,今晚我会为您留出足够的时间。”
渊先生微笑不语。
意识空间里,晏风有些狐疑:“我哪记得上次的事,总觉得这家伙在试探我。”
系统:“如果露馅了,您就扑进他的怀里。”
晏风:“?”
系统:“不想扑的话,您要不要赶紧说点什么呢,上将阁下好像一直在盯着您看。”
6. 渊先生(5)姓氏
理所当然的反应。
站在厉星鸾的角度,渊先生今晚的行为十分反常.
他在会议室里面对沉默的邀约没有立刻回应,这就跟他们两人以往私下交流的节奏大相径庭。
厉星鸾身为一名战功卓越的武将,除了战力超群,对于战术谋略和情报侦察也相当精通,观察力强得惊人,他保不准已经确定这个渊先生有问题。
晏风怀疑,如果不是身为可疑对象的自己身份特殊,厉星鸾大概在上一轮对话的时候就把他抓起来,拷问他是不是间谍替身,把真的渊先生给调包了。
在来时的路上,他预料到可能会遇上新一轮的麻烦,自己这个失忆的人需要挨过厉星鸾三番两次的聊天试探——虽然也可能是他多虑,对方并没有这么重的心机。
此刻,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所有的解释,听起来都会像掩饰。
晏风明白要想彻底脱身,必须采用不同寻常的方法。
办公室里,渊先生并不回应厉星鸾的话语。
他依旧淡然地微笑着,视线却投向办公桌:“……皇庭军团的新型护卫机甲构想图,一直未公开官方消息,上将阁下想必很感兴趣。”
皇庭军团,皇帝陛下的近身护卫军团。
他们能够随意动用研究所的科研资源,却并不属于军武司管辖,二者互相也从不通往来。
作为一支完全独立的战斗部队,皇庭军团在军武司面前多少有些神秘和傲慢的意味。
厉星鸾闻言,稍稍侧身避开桌上的设计草稿,礼貌地转移视线:
“我没有偷看,我们二者的关系并不如外界谣传的那么糟糕。我与您见面的理由绝非刺探情报的借口,希望您对我更信任一些。“
“没有就好。”渊先生点头,语气和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是否接受了厉星鸾的自我澄清。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文件柜面前,打开指纹密码锁,将一直怀抱在手中的资料放进柜子里:
“抱歉,您明白的,以我的立场并不在意诸位的关系矛盾。我只是想尽量遵守研究所的规章制度,避免为我和所有人带来麻烦。”
“我很理解您的处境,” 厉星鸾伸手帮他拿过资料,按照渊先生的指示摆放到柜子的最高一层,“向您提出邀约都是源于我的任性,让您为难了。”
晏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真诚的歉意。
他很不希望自己被误解。
简单的几句对话中,两人的立场悄然发生了转变。
刚才进门时候隐约的怀疑气氛,在晏风巧妙的话题转换中已经消失一大半。
厉星鸾放下了对他的戒心。
或者说,他的注意力转向了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反过来不要被渊先生怀疑自己私会的用意。
正义凛然的人,也会格外在意自身的凛然。
晏风无需竭力自证,当他被怀疑的时候,只要设法将自证的处境转移到厉星鸾身上,对方自然就会忙着开始为自己辩解。
他越重视这个人,就会越想尽快澄清误会。
这也算是厉星鸾的性格弱点。
意识空间里,系统偷偷放了个烟花。
又成功度过一个难关。
系统:“虽然与殿下很熟悉了,还是时常惊艳于您的睿智。”
晏风:“人设,我使用了人设而已。”
反自证这一招在别的马甲上未必好用,只有渊先生的性格沉稳耐心,拥有清晰的个人原则,因此他在任何场合都会顾全大局,遵循基本的职业操守,随时考虑着更高层面的问题,而不会一被怀疑就慌忙为自己辩解。
他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至于他今晚为什么突然像失忆一样,前言不搭后语,可能是工作太忙没把私事放在心上,可能是他还在顾忌厉星鸾接近自己的用意。
甚至,说不定他已经厌烦了他们之间的私会关系。
其中的真实原因,就让上将阁下回家以后自己慢慢思考吧。
锅成功地甩了出去。
渊先生轻轻关上文件柜的门。
厉星鸾长得很高,帮渊先生接过资料的时候需要弯腰靠近他。
晏风从很近的距离看见他漆黑的发丝垂落在额前,灯光映照在厉星鸾的眼底,像是凝结着初冬的雪花。
厉星鸾有一双很美,很澄澈的眼睛。
如同他凛然磊落的心。
因为他的眼神总是很冷,没有人敢直视他,当然更不敢细细欣赏他的美貌。
晏风是欣赏过很多次了,他赞赏厉星鸾的表里如一,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欺骗或者利用他。
但他突然很好奇,当他是渊先生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有过多近?
渊先生在厉星鸾的面前会很放松吗?他们会像故友一样喝酒谈天吗?
应该不会吧,自己演戏很谨慎,不会把本尊的特点带到马甲身上。
想到这里,晏风莫名松了一口气。
恍惚间,有声音在喊他。
系统:“殿下。”
系统:“殿下,您在发什么呆呢?厉上将在跟您说话。”
晏风回过神,听见厉星鸾的声音传到耳中:“……您说过自己能解决,所以我尽量不插手,厉家家族的背景很复杂,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别让他们缠上您。”
“今晚的试验已经让他们见识过新型武器的反噬力量,护卫队确认自己无法成为适格者,可能会消停一段时间,但肯定不会死心。“
“遇到麻烦的话,您不用在意我的情况,请随时联络。”
简单的几句话,包含了许多信息。
晏风迅速调取了S-107项目的工作记录,所幸这部分的记忆资料还在。
自从项目公开以后,厉家的护卫队已经多次随同厉星鸾前来研究所巡视,甚至趁他离开本星系的时候故意“拜访”渊先生,设法打听他的研究进度。
渊先生不希望厉星鸾插手管这件事,避免他因为自己而跟家族产生矛盾。
所以,厉星鸾在今晚的战斗试验中让护卫队模拟牺牲了一下,让他们不敢再打S-107的主意,尽量低调地帮渊先生解围。
想持剑,就会死。
警告你们了。
巧妙的处理方式。
渊先生很感激厉星鸾:“让您费心了,战力资源一直是各方觊觎的对象,但我不希望科研机构卷入纷争,这种事闹得太大对我们都没好处。”
“当然,我也不希望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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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在这里留下不愉快的经历,学术领域应该是宁静圣洁的,能让您享受一段轻松的时光。”
厉星鸾淡淡一笑:“谢谢您的体谅,那些护卫队员不过是小人物而已,怎么对付都无所谓,倒是您自己一直处境艰难。”
“我之前的建议,您考虑好了吗?”
晏风:……?
猝不及防的危机。
什么处境?什么建议?
问题太抽象,一点线索都不给。
晏风完全不知道从何答起。
厉星鸾却是以为渊先生有顾虑:“当然,我明白您敬重皇庭的法则,您侍奉皇族的忠诚心是毋庸置疑的。”
“但没有姓氏的身份,意味着您一辈子只能做帝国的奴仆,我只是想帮您改变这种处境,这是我权力范围之内的能力。”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
晏风不明白。
改变处境的意思是……厉星鸾想给渊先生冠姓吗?
姓什么,跟着他姓厉?
荒唐的猜测。
但这件事可不像通过一场战斗击败敌人这么简单,就算律警司都没有权力随意操作。晏风实在想不到厉星鸾有什么合法途径能给渊先生冠上姓氏,这涉及到帝国的根源法则。
很显然,这就是他们私会的理由。
必须试探他一下了。
冰冷的灯光下,渊先生望着厉星鸾,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微微摇头:“厉上将,您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厉星鸾的态度毫不犹豫:“我很明白,这场对话如果被第三个人听到,我们都可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这正是我们需要密谈的原因。”
“但厉家的族人——至少我,从不在生死面前退缩,我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认为您不该被皇族的传统所束缚。”
“我赏识您的才能,因此更加同情您的处境,您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发挥自身更大的价值。”
皇族的传统。
渊先生无法拥有的姓氏。
他终生成为帝国奴仆的命运。
厉星鸾希望渊先生摆脱这一切,摆脱他生来就注定被掌控的人生。
这是他出于对这位天才科学家的爱护,希望赠予他的最珍贵礼物。
他的自由。
但他不知道的是,晏风刻意没有为所有的马甲取姓,正是他思虑之下的选择。
当今在律警司的算法加持下,帝国公民的个人资料已经毫无秘密可言,大多数人依照姓氏都有自己的家族归属,言行时刻受到国家和家族的双重监督。
如果有人在大街上扰乱治安,为了不给家族蒙羞,立刻会有亲属出面将他领走;
而如果有人为帝国做出重大贡献,成为社会名流,整个家族也与有荣焉。
换句话说,无论晏风捏出的马甲姓什么,闹出动静的时候,都会有相应的亲属来认领。
这可是很麻烦的事情。
马甲为非作歹,会被家族关注到。
像渊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知名学者,更是会被所属的家族奉为至宝。
——然后,他的“亲属”们会发现,血统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7. 渊先生(6)玩火
晏风本人身为皇太子的算法权限极高,他可以修改帝国境内任一数据库的机密等级数据,把马甲随便安插在哪个家族里都不会被发现,但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他不想在无谓的地方与人产生毫无意义的联系,也没兴趣用皇族权限去搞这种幼稚的弄虚作假。
马甲没有归属,反而比较方便。
所幸,机械的算法永远赶不上现实的复杂性,公民们的身份按照家族归档之后,必然会留下一些无处可去的人。
也就是没有姓氏的人。
这是一个现成可以利用的漏洞。
没有姓氏的人,或者是因为身份不明,或者是被亲人抛弃,也有一些主动选择流落在外的。
他们在正常情况下不允许被任何家族收留,一旦经由算法捕捉并上报到律警司,就会自动认定为皇庭的私有财产,施以基础的教育之后进入职业分配流程。
在被算法上报的那一刻,他们就沦为了失去自由的工具。
身为工具,这些成员的义务是侍奉帝国的掌权者,他们不能主动选择工作,不能与权势家族结盟,不能离开帝国,终生不得婚育组建家庭。
渊先生是一位举世罕见的学术天才,但是他被算法筛选到工科领域之后,就注定一辈子只能在研究所工作。
他必须依照命令为军武司的指定项目服务,不能决定喜欢的研究方向,不能离开研究所另立门户,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必须为帝国奉献一生。
拥有人类的自由意志,却像机器那样,被强制勒令着度过他可能并不喜欢的漫长光阴。
无人扶持,无家可归。
对晏风来说,这样的安排既可以防止马甲身份露馅,也方便行动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甚至将来有必要造反自己,与本尊维护的皇权对立,也不是不可能。
却没想到在厉星鸾眼里,他成了令人心酸的阶下奴仆。
他敲敲系统:“听了这么多枯燥的知识,你睡着了吗?”
系统:“在记呢。”
晏风:“总结一下。”
系统:“您没有姓氏很快乐,厉上将却认为您很痛苦,您没法向他解释。”
晏风:“总结的很好。”
系统:“那您需要解释吗?”
晏风:“你觉得我能解释清楚吗?”
系统:“我还是认为,您直接扑进他怀里,一切自然就解释清楚了,无论是马甲还是真身都可以。”
晏风:“你这是在搅局。”
系统:“殿下有心和我说笑,您看起来并不生气?厉上将正在挑战皇权,他怂恿渊先生摆脱传统的束缚,就等于是背叛了您。”
晏风:“我不生气,我为他高兴。星鸾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他对我发誓永远保持正直的初心,坚持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现在就是这么做的,我赞赏他的勇气和智慧。”
系统:“您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吗?”
晏风:“当然不会了,机会永远只会是我的。”
系统:“那您早说呢,还夸他这么大一堆。”
晏风:“我是为了他好,他这是在玩火。挑战皇权的姓氏规则确实有必要,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系统:“您打算怎么制裁玩火的属下?”
晏风:“先看看他玩火的具体手段再说,我还不知道他要怎样给人冠姓。”
……
渊先生默默地凝望窗外。
夜幕深沉,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中沉睡。
厉星鸾已经说清楚自己的来意,在等待他的回答。渊先生知道他这样做是冒了多大的风险,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请求,自己可能会临时变卦和他翻脸,也可能隔墙有耳被人偷听到这件事。
任何一点小差错,都足以给厉星鸾带来灭顶之灾,但他并不在乎,他认为这样的冒险和牺牲是值得的。
他立下战功,获得声名显赫的地位,并非为了财富和权势,只是想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实现理想中的生存意义。
他不想仅仅作为一件武器为帝国战斗,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也有义务做到更多的事,挽回更多不幸的悲剧结局。
渊先生保持着沉默。
良久,他苦笑一声:“厉上将,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敬佩您。”
厉星鸾正色道:“我并非对皇太子殿下存有异心,也并不想做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您了解我。”
渊先生点头:“是的,我了解。您对帝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我和您的忠诚,表达方式可能不太一样。”
厉星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您不愿意改变目前的处境吗?”
渊先生重复了一遍:“我和您的忠诚,不一样。”
但他不想让厉星鸾尴尬,又道,“希望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今后我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友好。”
天生坚持原则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站到厉星鸾那边,他只会感恩养育他的皇庭,哪怕对方这么做有自己的目的。
厉星鸾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
正因为眼前的人不因私欲而轻易动摇,才更加令他敬重。
他很大度:“我明白了,不会让您为难。……但,另一件事请您务必答应。”
还是不甘心吗?
渊先生的语气有些不悦:“我已经说了,我们的忠诚不一样,希望您别再纠缠。”
“您无需紧张,”厉星鸾却淡然地笑了,“我只是想邀请您出去散散步,现在这个时间,花园里应该没有人在。”
渊先生微微蹙眉。
他似乎对这个意料之外的提议感到困惑。
厉星鸾显得很体贴:“我跟您提过很多次,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身体不好。偶尔要出门走走,看一看我为您准备的新居所,您会喜欢的。”
“您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是不愿意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绝对没有强迫您答应的用意,您不用多心。”
“听说研究所的科学家们都不喜欢到处走动,因此室外的停车位置上配备了电动轮椅。我可以推着您走,请您随意挑选喜欢的路线,呼吸一下花园里的新鲜空气。”
“……”
“渊先生,您愿意赏光陪我一会儿吗?”
晏风起先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他几乎想忘掉马甲的人设限制,抬头好好看看正在对他真诚自白的厉星鸾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家伙。
有必要的话,揪一揪他的脸。
战功赫赫的帝国上将,出身名门且声望远播,时刻都是社交场合话题中的顶级权贵人物。
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能把敌人吓得闻风丧胆,敌国的小孩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哭。
却在此刻愿意拿出全部的诚意,在半夜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屈尊给一位地位卑微的平民科学家推轮椅。
用他那双能够破碎星辰的手。
厉星鸾,给人推轮椅。
多么震惊,滑稽而且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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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画面。
当然这家伙自己是无所谓,晏风很清楚厉星鸾为了得到有价值的事物愿意倾其所有。区区推个轮椅算什么,只要渊先生答应他,直接把人一路抱到花园里扶到轮椅上都很乐意。
但是万一这件事真的发生而且被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并非会影响到厉星鸾的个人声望和形象,而是八卦能从千百个渠道传到皇宫里,在晏风耳边反反复复地谈论。
朝会,餐桌,舞池,寝宫。
到处都有声音像蟑螂似的悉悉索索:“厉星鸾给人推轮椅。”
“……给人推轮椅……”
“……轮椅……”
“……推……”
声音一直一直的响。
直到晏风烦得听不下去,下令制裁几个爱嚼舌根的家伙杀鸡儆猴,大概才能消停。
但麻烦不会彻底结束,按照规矩,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会被文政司的史官写成十万字档案资料,在后世永远流传下去,被无数子孙们考古。
千万年以后,民间都有人会讨论:“震惊!战神祖先竟然曾经亲手为某人推轮椅……”
“深夜私会,不能言说的秘密!”
“是这什么的沦陷,还是那什么的丧失!”
不忍直视的事态发展。
为了各方人物的尊严和清净着想,必须将八卦传播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这两人的私会,确实需要万般谨慎。
厉星鸾是个聪明人,倒也不至于真的会把人强行抱到花园里遛弯;而晏风的马甲无论有没有失忆都会从善如流地配合他的目标,他们的选择很合理。
但不知怎么,明明各方面都没有越雷池半步,两人的谈话内容却总是既严肃又怪怪的。
晏风扶额:“是我的责任吗?因为我的马甲给星鸾留下了太孱弱的印象?”
系统:“可以换个角度想,或许因为您的本尊没有尽到安抚属下的责任,让厉上将有些欲求不满呢。”
晏风:“很新鲜的角度,我该怎么安抚,你倒是说说看。”
系统:“斗胆建议您,以皇太子的身份找个借口,假装孱弱地被他抱到轮椅上推出去散步。”
“好处是环境条件会比马甲优越一些,观风阁禁止无关人士进入,您可以光天化日晒太阳,不必半夜偷偷摸摸。”
晏风:“我谢谢你啊。”
系统:“为什么从您的语气里,听出我要被格式化的意味呢。”
系统:“身为奉献毕生侍奉您的奴仆,我早有觉悟,不会因为格式化的威胁就忌惮谏言。”
“听说推轮椅是熟能生巧的工作,新人第一次并不容易上手,您还是考虑一下给厉上将学习新技能的机会呢。”
晏风不想说话了。
一旦谈到不正经的事情,算法就跟真人一样兴奋。
只有他不会。
他给自己泼了一盆赛博冷水,花费很大的力气把注意力从脑海中的画面“厉星鸾为他推轮椅”,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这家伙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提出散步的邀请,原因绝不可能是想要关心孱弱科学家的健康状态这么简单。
可以确认的是,陪渊先生散步是附带的。
厉星鸾的真正目的,恐怕是换个方式游说渊先生主动争取自由之身,他的性格根本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容易放弃。
他提议说:
看一看我为您准备的新居所。
您会喜欢的。
8. 渊先生(7)要塞
从花园里能看到的新居所。
这意味着假设渊先生成功离开研究所,厉星鸾为他准备的新家似乎就在附近,岚峰城的某一处。
但晏风确定本星系内绝无可能存在任何地点,任何方法能够修改任何公民的身份资料,没有人能逃过算法的天罗地网。
他的思路要拓宽一些。
字面意义上的附近并不一定是脚下的土地,也有可能是脱离地平线,在肉眼看到而触手不可及的某处。
比如天空。
渊先生眼帘低垂,他迟迟没有回应厉星鸾的邀请,看不透内心是想拒绝还是在思索。
视线的余光,却轻轻瞥向房间一侧的百叶窗。
那里是房间与外界唯一相连的出口,在他工作疲惫之余可以放松远眺。
此刻,寂静的夜晚,透过窗叶能看到户外皎洁的月色。
银月高悬,在漆黑如天鹅绒的夜空中,月亮背后隐约可见一团浓重的阴影。
一轮巨大的,残缺的红月。
暗红色的月亮。
阴森而肃穆。
或者说,是某种与月亮相似的物体。
那轮阴暗的红月在与边境近月轨道并行的位置缓慢运转,如同一尊沉默而坚毅的守护者,它隐身于黑暗却时刻存在,成为帝国本土星系的一道特殊防线。
赫斐托斯要塞。
神秘的红色防御卫星。
帝国远征军团的前线据点。
它的指挥权限,唯厉星鸾一人独有。
由于要塞的星图位置和地质结构的情况特殊,大多数帝国法则在那里并不适用。
晏风没有亲临过要塞,但他手中握有足够的情报,清楚地描述了厉星鸾是如何掌控权限,在那颗遥远的卫星上时刻履行他忠诚而强势的职责。
“我向您保证。”厉星鸾伸手拉起百叶窗,让月光洒满房间。
那轮红月在渊先生的视野中变得清晰,几乎伸手可触,像个红色的恶魔在以自由的馈赠诱惑着他。
“我保证,一旦您作为人才交流前往要塞协助工作,就能脱离律警司数据库的监督,流程完全合法合规;”
“而后,经过短暂的等待期,取得永久居住权之后,您就可以获得所期望的一切形式的自由。”
“唯一的代价是,您的活动范围仅限在要塞中。”
“它的建筑规模远胜于岚峰城,您不会感到逼仄的。”
厉星鸾的全部邀约,在此彻底展现。
他能给与渊先生的,是在自己保护之下绝对的自由和安心,他管辖的土地上也可以预见到不会存在皇庭的权势纷争和勾心斗角。
这对于醉心研究的纯粹学者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诱惑。
甚至于渊先生在要塞可以获得公民权限,却能继续保持没有姓氏的身份,研究工作和日常生活不受任何家族的监督管辖。
这一切,都是帝国的普通人根本不敢奢望的生活方式。
所有福利只需他付出一点点牺牲,那就是永远生活在厉星鸾的注视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与唾手可得的自由相比,新的牢笼似乎并不会增加多少痛苦,毕竟厉星鸾的道德品行要比大多数权贵家族的名流人物优秀的多,他所谓的限制很可能只是谦虚。
长久的沉默。
厉星鸾提出了渊先生难以抗拒的条件,以他的身份没有理由拒绝。
作为渊先生的性格和立场,他坚持原则却又尽量对所有人以礼相待的处事方法,被逼到这个地步或许是他的绝境了。
无论他今晚答应与否,选择的道路必然会在帝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一旦他踏出这间办公室,今后或许将会与曾经的同伴或者对手为敌,不能再保持一名与世无争的学者形象。
并且可以预见的是,有不少憧憬他的追随者,也将因为他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人生,众多学术领域的格局会因此发生不可预料的变革。
看似牵一发,实则动全局。
晏风意想不到,厉星鸾的这一招策略,令他觉得巧妙而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他脱离了单纯给人冠姓的浅薄行为,赠予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令束缚之身得到彻底的解脱。
而终极目标,更是为了彼此的双赢。
原来自己的马甲与他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并非你进我退这么简单,是厉星鸾精心布局的一场漫长计划的前哨战。
这与他听闻的一些传言,恰好吻合。
晏风轻声道:“星鸾,这家伙选择了一颗相当巧妙的棋子。”
系统:“棋子是指渊先生吗?我不明白,厉上将看起来很真诚。”
晏风:“他的确很真诚,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谎言。”
系统:“但棋子这个词语一般存在于利用他人达到自身目的的语境,具有阴险狡诈的深层含义。您说厉上将是表里如一的人,他怎么会利用他人呢?”
晏风:“正因为他表里如一,才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对手。他会将自己相信的事物贯彻到底,为此不择手段。”
在会议室的时候,他曾经以为厉星鸾将邀约的主动权交给渊先生,是因为某些原因对他予取予求。
现在他知道了原因,但一切情势的掌控者究竟是谁,他又不确定了。
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吗?
渊先生踱步走到窗前,遥望夜空中的那轮红月。
“您的馈赠,让我走近一点看看吧。”
他轻抚着墙壁,银色金属材质的墙面悄然滑开一道缝隙,露出恰好能允许一人进出的尺寸。
是一道窄门。
月光洒落进来。
从办公室穿过这道门能看到花园里的景色,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欣赏。
像一处故意去引人窥探的寂静秘密。
当渊先生在封闭的办公室里坐久了,又不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他会从这扇门走出去独自散步。
他缓步穿过门,外出朝着红月悬挂的方向走去,没有特意邀请厉星鸾一起。多余的话不用啰嗦,他知道对方会很知趣地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走进花园。
夜晚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与封闭场所的电子机械味完全不同的清爽感觉,两人交谈的紧张气氛似乎被夜风吹得一扫而光。
身后机甲试验场的巨大轮廓在地面投落森然的阴影,悄悄开在角落里的小门,就像渊先生隐藏在这座钢铁怪物里的秘密。
愿意将这个秘密告诉厉星鸾,也算是对他相当信任了。
四周的监控装置在正常运作,路灯光线昏暗,花园小径不见一人。
渊先生随手一挥,空气里悄然弥漫起无数的能量粒子,监控屏幕立刻被伪装画面代替,没有任何人发觉花园里的异样。
宛如偷情一样的花招。
由他做起来却坦然轻松,就像正常的吃饭喝水那样理所当然。
厉星鸾见此情景,似乎开口想说什么。
渊先生回头看他一眼,淡然地笑道:“厉上将,您不用太惊讶。想必您之所以在这么多底层身份的学者中选择我,并非因为我迂腐固执,或者不懂变通,是吗?”
“但轮椅的事还是暂且搁置,伪装画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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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收录人体以外的轮廓形状,容易被监控室发现异样。”
厉星鸾微微低头:“是我逾距了。”
“您有自己的职责。”渊先生站定在一丛风铃草前,指尖随意抚弄叶片。
“厉上将,我知道您能获得赫斐托斯要塞的指挥权,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缓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一切都源于我们与尼兰德海洋星团之间,绵延了近千年的资源争夺战争。”
“身处每个时代的人类被卷入战争都是身不由己,我们总是想尽快结束流血和牺牲。”
“战局的转机出现在我的同僚机构的研究者们,针对敌方弱点设计的一种远程激光重力原子炮。”
“那件武器只用一次进攻就击溃了敌方的卫星防御网络,强行破坏所有卫星的重力结构,使它们变为失去控制的无主孤星。”
“就如六百年前,星团对我们所做的事情一样,相同的报复再次上演。”
新型武器的破坏力极为强悍,原本呈网状防御的数百枚卫星被原子炮击溃到四分五裂,分散在星海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其中一颗卫星流落到帝国边境星域内,能量耗尽之后进入主星月球附近的引力轨道圈。
卫星因为遭受原子炮的轰击,重力失控导致行进轨道毫无规律,且内部存留大量的辐射能源。
在帝国本土随时可能遭遇撞击的危机下,厉星鸾所指挥的远征军团冒着辐射能源爆炸的风险,成功将它捕获。
军团乘胜追击,利用卫星特殊的星域位置作为前哨据点,进行光速跃迁,展开疾风般的闪电战。
远在星河彼岸的敌人,失去卫星防御手段来不及组建新的网络,成为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猎物,所有的星团据点在数个星历日之内全部被歼灭。
赢得战争的时候,厉星鸾刚满二十岁。
这是他跨入军武司上将级别的重要阶梯,也是众多高级军官学府教科书里的知名战争案例。
厉星鸾并不避讳这些残酷的话题:“尼兰德海洋星团是在我的手中被消灭的,为帝国效力是我的职责所在。”
“两国彼此有很深的仇怨,但我在尽量减少流血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场战争,我认为自己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流落到帝国境内的红月,是他的战利品。
它成为远征军团出击和补给的重要据点,因为陆地表面遍布的红色辐射粒子无法消除,帝国本土的算法频率在那里会被扭曲,不像主星系这样时刻能监测到每个公民的动向。
在律警司发明算法迭代的技术之前,那片土地是自由的。
战功即是谈判的筹码。
厉星鸾用自己为帝国所做出的贡献,争取到了正常情况绝无可能得到的特权。
赫斐托斯要塞的居民没有身份背景的要求,通过人才交流审阅合格即可移民入境,之后获得永久居住权,持有要塞流通的专门证件。
要塞作为一处远离主星系的前线据点,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比较差,中心城市远不如主星繁华,又时刻面对敌袭的威胁,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移民浪潮。
因此,律警司对现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重要的是,厉星鸾与皇太子殿下交往甚密。
确切地说,曾经。
传闻如今他们的关系有些间隙,但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不敢随便得罪这位年轻的上将。
存有这样那样怀疑或者好奇的人,只敢在背后偷偷调侃赫斐托斯要塞的特殊地位。
厉星鸾的小黑屋。
坊间编造的流言蜚语,都如此称呼它。
9. 渊先生(8)难猜
要塞的统帅权限完全被厉星鸾一人把控,内部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外界都不会知道一丝一毫。
换句话说,如果他想要把谁骗到要塞里监禁起来,甚至不需要借口就能直接把人打包捆走,律警司的算法根本追踪不到受害者的行迹。
这意味着,其实厉星鸾完全可以二话不说就把渊先生从研究所抢劫走,关进要塞里,制造一起永远无法侦破的失踪案。
他愿意主动提供人才交流的途径,尽力尊重渊先生本人的意愿,这举动实在不能更加光明磊落了。
渊先生想必也听说过小黑屋的传言,厉星鸾耐心为他解释:“我是一名军官,不是变态,我可能会在需要的情况下采取一些很多人不理解的行动,但这其中绝不存在难以启齿的罪恶动机。”
“您可以,尽管使用一切方法来调查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厉星鸾已经表达出最大的诚意了。
如果渊先生继续坚持拒绝的态度,让这件事无法推进下去,他们的私会关系必然会在今晚彻底断绝。
晏风若有所思:“离开我以后,星鸾变得成熟多了,交流的进退手段十分巧妙。”
系统:“这种时候您怎么还有心思悠闲地评价,您的马甲再不顺从,今后可能就没有跟厉上将说话的机会了。”
晏风:“很惊讶你竟然没有落井下石,怪我没有安抚好属下的情绪,害得他到处找人关小黑屋。”
系统:“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只会抖机灵的!”
系统:“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很严重,您今晚要是不答应,就会失去厉上将;要是答应的话,会失去研究所的靠山和科研者的身份,之前这个马甲一切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系统:“您是不是就因为不知道怎么选择,急得把线路烧坏才会失忆的?”
晏风:“不必慌张,我失忆的场景不在这里,我们面临的情况也不严重。”
他曾经听闻厉星鸾在为赫斐托斯要塞招贤纳才,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今晚已经得到彻底的验证。
收获不小,他很满意。
晏风:“而且,他的目标肯定不止渊先生一个人。”
“他选择这位名人作为他计划的突破口,是因为这么做的话,在成功得到渊先生以后再要游说别人就会很容易,这是他不允许失败的重要任务。”
系统:“???”
系统:“殿下您在说什么,这样的话情况不是更加严重了吗!厉上将这是公然在挖皇权的墙角,是明显的谋逆行为,他在要塞集结自己的势力准备造反?”
系统:“我现在就把他枪毙!”
晏风:“可以先把律警司枪毙,是他们的渎职给了要塞钻空子的机会。”
“星鸾的做法至少在明面上并无违规之处,他敢这么做就是知道这一切就算被发现,也没有人能立刻制裁他。”
“我也曾向律警司多次催促过算法迭代的问题,但你知道皇庭九司并不都听从我的命令。”
系统:“殿下话中有话。”
晏风:“很高兴你理解我的潜台词,那么以你的逻辑水平,应该能够洞悉在我们所处的境地,很多人做事的动机不一定指向他表面看到的方向,你的数据库里有很多案例。”
系统:“您的意思是,厉上将在要塞招揽人才不是为了造反,他总不会是打算做一些对皇庭有利的事情?如果他需要渊先生不是为了他自己,那他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吗?”
系统:“他是为了谁呢?”
晏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为了谁呢。
好难猜。
又说不定,是他自作多情。
暂且赠送他一些奖赏吧。
为了他珍爱的下属值得探究的这份真心,为了他陪伴自己度过的这个有趣而富有意义的夜晚。
为了他们各自期待中理想的未来,在这一刻的暂别之后能够顺利地延续下去,直到亲手实现彼此梦想中明日光辉的画卷。
即使,它们或许仅仅只是梦想。
晏风在此刻无法走到幕前,但他作为渊先生理应展现符合自身风度的回馈,用适当的礼数作为今晚私会的终结。
然后,就该暂时收手了。
晏风打开意识空间里的马甲资料书,准备脱离这具躯壳。
面对答应或者不答应的两难局面,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勉强做出一个让自己陷入窘境的选择,而是有更巧妙的应对方式。
晏风对系统说:“我要走了。”
系统不解:“您这就打算把厉上将晾在这里吗?”
晏风:“是的,我已经得到足够的情报,暂时不能陪他闲聊了,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系统:“但是渊先生还没有做出回答。”
晏风:“很快你会看到我的回答,希望他满意。先看看我们的调查目标里,有谁正在主动找我,这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
系统:“好的,正想通知您。”
系统:“有人给您连发三条留言,是关主教。”
关朔夜。
晏风少年时代的挚友,他离经叛道的伙伴。
费利希蒂教廷白银十字自治领星的主教长,教廷名义和实权上的双重掌管者。
资料只有简短的介绍。
但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晏风:“是朔夜吗,他说什么了。”
系统:“……”
晏风:“有什么不方便转达的内容?但说无妨。”
系统:“宝贝,速回。X3”
晏风:“明白了。”
系统:“您就……明白了?”
晏风:“有什么问题吗,你是认为我的马甲缺少足够的魅力,没有资格担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系统:“啊这。”
系统:“抱歉,是我浅薄。……要不然,我们还是谈谈厉上将这边的问题吧。”
晏风:“很高兴你能理解现状,不过已经谈完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
有些事情会在彼此的沉默中自动发生进展,多说反而无益。
厉星鸾见渊先生一直不吭声,隐约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今天总是心不在焉。
这样的状态,与渊先生以往礼数周到的态度大相径庭。
厉星鸾很清楚渊先生的性格只是表面上温柔和善,似乎很容易相处。事实上他对每件工作和每一句交流都处理得滴水不漏,容不得自己一丁点疏忽。
温柔随和是他给人的错觉,真实的他就像绵软毛毡铸成的一道城墙,能将各种敌意悄然化解于无形之中,绝无可能轻易被抓住把柄。
但今晚,他经常流露出一些破绽。
这是厉星鸾感到陌生的东西。
尽管渊先生很好地将自己屡次的小失误隐藏起来,但他面前的对手观察力非同一般。
厉星鸾猜测渊先生心里埋藏着什么秘密,他相信这些秘密里并不包含恶意和阴谋。相比在用沉默来回避自己面临的困境,渊先生更像在思索一些比困境更加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
是他漏掉了什么细节,还是他太急躁了?
过早地摊出底牌,将话题一口气推进到难以商榷的地步,将这位对他来说势在必得的对象逼迫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必须在对皇权的忠诚和个人的幸福之间做出选择。
厉星鸾很擅长揣摩敌人的心理,利用各种方式迅速达到战略目标,而此刻,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感。
将自己在战场上磨练出的冷静和执着,凛然又不失强硬的交涉手段,悉数施加在眼前这位对权谋斗争毫无经验,却不得不在各方势力角逐中苦苦挣扎的天才科学家身上……
是不是太残忍了?
渊先生纯粹的理想之国。
他的才华,他的思虑。
他全部的人生原本都应当奉献给他挚爱的科学事业,却因为自身难以用财富估量的价值而被争夺和利用。
厉星鸾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在意自身的成败,而忽略了对方某些无法言说的难处?
至少,他在这一局里需要的是彼此的坦诚,而非一方被迫臣服。
也许他……
正在这时,渊先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塔楼上的时钟。
他的动作很细微,很迅速。
晏风的小花招。
这个动作的时间和幅度,刚好卡在只有厉星鸾才能注意到的点上,一般人绝不可能把握的这么精准,这让他突然觉察到一种可能性。
他脱口而出:“渊先生,您今晚是不是约了别人?”
原来如此。
这就是渊先生走神的原因。
势力角逐和利用价值。
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在纠缠他。
确实,军武司内部了如指掌的情报,对帝国整个军事学界来说举足轻重的人物,必然很多人都会感兴趣。
厉星鸾的疑问,得到了看似合理的解答。
渊先生温和地笑了笑,神情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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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能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
所有的心事,尽在不言中。
他默许了厉星鸾的猜测,且含蓄地表达自己无法将事实坦诚相告。
不能给出任何回答。
这就是他的回答。
在他的处境,唯一能做的是保持学者应有的风度,将厉星鸾对他的尊重态度给予相符的回馈,感激他一视同仁地看待自己这个没有姓氏的帝国奴仆。
“厉上将,您不必质疑自己的品行。”
渊先生面对着厉星鸾,缓步后退一些距离,指尖从虚空里捻起一个细小发光的东西。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残酷的战场不会磨灭您真挚的人性,您是一位高尚,凛然,正直的军事领袖。您永远不会成为自己所唾弃的,一个邪恶狡诈的阴谋家,这一点您要对自己有信心。”
“在竭力达到目标的时候,请不要怀疑您采用的手段是否过于激进。正如您自己所说,您只是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了合适的行动,其中绝无任何肮脏的私欲。”
“请您,绝对不要怀疑自己。”
发光的物体在指尖颤动,化作一只微小的蝴蝶。
这是高频能源凝聚而成的虚拟实体,通过研究所的能源信道传送,是只有渊先生的职级才能在非工作场所独自启动的权限。
仅有几毫米直径的光点,蕴藏着足以笼罩整个逐风山脉的能量。
厉星鸾配得上这样的礼物。
蝴蝶浅蓝的荧光映照在渊先生神色宁静的眼瞳中,它的尾部拖曳出细长的光旋,像灵动的活物一般脱离他的手指在空中飞舞,画出一道弧形光晕,轻轻停留在厉星鸾的肩头。
细小的羽翼,扑扇了几下。
“我无法给出您想要的回答,这件小礼物作为补偿。”
渊先生做出一个手势,空气中浮现出几行代码构成的文字信息。
“【深渊的告死蝶】。”
“这是一种便携式的大范围光线能源武器,能够短暂影响数千公里内敌人的视觉,强度和领域可控。”
“它能在任何时间地点,打击帝国星域内的任何位置,有着绝对的威慑力,但不会造成伤亡或者后遗症,相信在一些场合会对您有用的。”
这不是厉星鸾想要的。
却是渊先生可以给出最诚恳的回报。
厉星鸾垂眸望着渊先生的礼物,神情有些微妙,像一种难以言说的遗憾,而眼中又带着一点怅然而执拗的微光。
有些东西,即将与他擦身而过。
他低声道:“……非官方场合私赠兵器,严重违反军武司和研究所的规章制度。您在某些方面过于大胆了,不必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渊先生淡然一笑:“为什么您会质疑我的做事分寸,这是我闲暇制作的小玩具,有实用价值但不符合入库规格,处理权在我手中。”
“希望您合法合规地使用。”
“然后,您该走了。”
——这就是,我能够给予的全部。
谈判到此为止。
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礼貌而决然的结束语。
渊先生的请离不是一句软弱的客气话,他在赠礼的同时已经向厉星鸾展示了对待客人纠缠不休的方式。
必要的时候,他拥有操纵研究所现役武器的一切权限。
他既然可以随时唤醒一只能源蝴蝶,也可以在这座花园里启动激光器,巡弋飞弹,核能枪炮或者随便什么杀伤力巨大的装备,精准地将面前的人类躯体轰成碎片,同时不会损伤周围的其他物体。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这就是渊先生温柔的坚持。
厉星鸾了然于心,今晚的谈话已无进展的可能:“明白您的意思,我这就告辞。”
继续纠缠不休,只会显得自己粗鲁无礼。
“是我的礼数不周让您感到犹豫,十分抱歉。选择比我更好的合作对象是您的自由,但将来假如有一天您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请务必让我知道,这对我相当重要。”
“您赠送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
“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厉星鸾将蝴蝶小心翼翼地收拢进袖口,毅然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
蝴蝶随着他,翩然而去。
花园里,只留下了渊先生一人。
“也祝您晚安。”
“厉上将。”
温和的学者轻声细语。
“……星鸾,我的朋友。”
10. 渊先生(9)留言
厉星鸾离开以后,晏风独自在花园里站了很久。
他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确认对方真的走了,才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专注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真是难缠的对手。
直到最后也步步紧逼,容不得他有半点松懈。
如果厉星鸾面前的对手不是晏风,而真是一位名为渊先生的科学家,绝无可能设下精细的心理陷阱,让他产生深信不疑的误会。
除了他以外的合作对象。
无法言说的其他势力角色。
令渊先生困扰的,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对象究竟是谁,足够厉星鸾烦恼一番了。
又或许,他很快会觉察到端倪。
问题就留给他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解决吧。
令人头疼的处境。
晏风却笑了。
正是这样的对手,才值得奖赏。
只有能力超群的野心家,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所用。
时间不早了,晏风快步从原路返回,顺手收起监控伪装,离开花园。
渊先生的办公室里依然亮着灯光,通往研究楼的那扇门留下了一道缝隙,是厉星鸾从原路返回的痕迹。
晏风关上门,走向房间角落的单人床,躺下准备进入马甲的休眠状态,离开渊先生的躯壳。
宿主脱离之后,马甲将会转换成挂机状态,自动维持最低限度的日常生活。
系统:“殿下刚才演的真好,看得我心惊胆战。”
晏风闭目躺在床上:“不完全是演的,至少我的赞赏之情毫无虚假。”
扮演马甲是为了行使本尊的职责,马甲的真心也是他自身的真心,他绝不会借着虚拟形象去玩弄谁的感情。
系统沉默数秒,突然出声:“……其实,殿下还是很温柔的吧。”
晏风十分奇怪:“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系统:“套出厉上将的真心话,对您来说已经完成了任务。您完全可以不在乎他的心情,继续利用他对渊先生的执着,但您选择用礼物安抚了厉上将的遗憾。”
系统:“能够侍奉您这样的君主,我感到很荣幸。”
晏风笑笑:“都是谋略而已。”
谋略而已。
也许吧。
不可能是温柔。
温柔,只会把他自己置于死地。
他不该拥有这种东西。
意识开始传送。
在脱离马甲的时候,晏风用皇太子的身份给厉星鸾发了一条消息,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突然想见见这个久违的朋友。
晏风写道:“星鸾,明天到观风阁陪我一起吃早餐。”
写完以后,他想了想又删掉了。
国辅司衡君提醒过他很多次,关于君臣交谈礼节的规矩必须时刻牢记,他不能用这么随便的语气跟厉星鸾说话。
于是,晏风重新写道:“星鸾,我听说今晚研究所发生了一些事情,明早来观风阁向我汇报。”
这就对了,他们之间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晏风确认内容无误,将信息发了出去。
随后,他的意识脱离躯壳。
渊先生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脑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前方目的地,教廷星域白银十字领星,星域距离2.33万星程。”
“光速迁跃时间,预计20分钟。”
“请殿下小憩片刻。”
***
深夜,研究所里静悄悄的。
树叶在夜风中摇曳,带着一丝悠然的花香。这是夏季盛开在岚峰城的夜岚花,它淡雅清丽,纯洁无瑕,跟渊先生清高的气质很像。
花园里,月光映照出一道身影。
厉星鸾独自在花园小径,他凛然的身姿如同劲松般挺拔,军靴踏出规整的脚步声,回荡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
工作到这么晚,他脸上仍不见有丝毫的疲态,依然是一派沉稳从容。夜风吹起他的披风,吹乱了他的黑发,无数花瓣在风中扬起,在他身旁纷飞。
渊先生没有答应厉星鸾的建议,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厉星鸾了解渊先生的品德,他不会为自己的私欲改变立场,总是为大局着想。这样坚决的态度并不让厉星鸾觉得被冒犯,只会更加敬重他,渊先生这样的人值得他去争取。
厉星鸾在渊先生身上,找到了自己奋斗的意义。
他的生命意义,他前进的道路。
这是厉星鸾曾经答应过某个人,一定会找到的东西。
那一日,他在观风阁许下的誓言。
它像是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好像昨天才发生。
厉星鸾时常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个人端丽凛然的身姿——帝国年轻的继承者,晏家唯一的血脉,他期待中未来的宇宙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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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缱绻的夕阳下,声音飘散在风里,听起来很遥远。
他说:“星鸾,请离开我身边。”
“帝国比我更需要你,我不该将你独占。”
“请离开我,去寻找属于你的生命意义。”
厉星鸾只想作为皇家的利刃侍奉他,他想永远保护他。他从未思考过自己除了这件事会有其他选择,厉家的每个人都不曾也不敢去想。
他们的全部人生是为掌权者奉献一切,这是厉家的家族天生被赋予的命运。
但他笑着拒绝了:“星鸾,命运是可以改变的,诞生在这个时代的你,担当的责任比你想象中重要得多。”
“你和我都应该为了这个世界不断向前,探索我们可以到达的极限,不是作为谁的附庸,而是作为自己去寻找属于你的道路。”
“如果你愿意离开我,去这样做,我会很高兴。”
“希望我有一天,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我永远在观风阁等待你。”
晏风说,他永远等待着他。
这是厉星鸾一切奋斗力量的源泉,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誓言。
如今,晏风也许早就忘了这件事,他的视野太广阔,遥望着别人看不到的远方。厉星鸾不奢望他会记得,只要自己记得就够了,他向别人索取的东西一向很少。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这样的道路,这使他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这条路可能会通往他和皇庭的敌对局面,但厉星鸾不准备放弃。他相信晏风会理解他的用心,他相信这位年轻君主宽容的胸襟。
厉星鸾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穿过花园小径,研究所的大门就在眼前。
路灯下,军武司派来的车在等待,随从军官见他回来了,恭敬行礼:“上将阁下,工作一天辛苦您了。”
“没关系,”厉星鸾随手拢起披风,坐进车里,“有我的留言吗?”
“有一道加密留言,备注是请您有空的时候慢慢看。”
厉星鸾的视线投向车内办公台的留言机,他伸手按下提示灯,听见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星鸾,我听说今晚研究所发生了一些事情,明早来观风阁向我汇报。”
温和,礼貌,从容而不失威仪的语气。
是他熟悉的声音。
是晏风。
他的皇太子殿下。
11. 执血的弥赛亚(1)人偶
晏风从混沌的精神世界里醒来,头晕目眩。
夜风吹在身上很冷,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敞篷车的后座上,车子停靠在一条昏暗的街道旁。
离开渊先生的躯壳,经过短暂的思维迁跃,他转换到了新马甲身上。
如计划的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晏风自己身上也有酒气,他喝了很多酒。
新马甲的品行似乎很堕落。
但他已经看过身份资料,这是任务需要的一环。
晏风动了动身体,脚下踢到几个酒瓶。红酒洒在车厢里散发出醇香的味道,他深深嗅了一口,发出迷醉的叹息。
魅惑的香气。
身为皇太子的时候,他是不能这样酗酒的。
穿着马甲,就偶尔放纵一下自己吧。
从后视镜里,晏风看见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庞,这就是他的第二个马甲。
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火辣的黑色皮衣,肌肤白皙如雪。他的瞳孔是金色的,唇形漂亮,天生微翘的唇角略带笑意,眼底却透着一层冷淡。
桀骜又神秘,能轻易勾起罪恶和暴虐的征服欲。
他是那种惹人疯狂的类型,和严谨朴素的渊先生完全相反。
晏风看着镜子:“这张脸无论看几次,都不得不称赞朔夜的审美品位,他真是制造了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系统:“您可以更加直接地夸奖自己的美貌。”
晏风:“好的,我很美。”
系统:“禁止水仙。”
晏风:“竟敢勒令宿主,我要生气了。”
系统:“禁止拿系统来练手!您顶着这样一张脸来撒娇,任何人都会把持不住的!我很害怕!”
晏风:“很好,我需要你的短路来验证马甲的演技,看来掌握的还不错。”
毕竟这一次的对手,就某些方面而言是个令人胆颤的魔鬼,关朔夜如今在教廷的名声大家都很清楚,靠寻常手段是不能吸引他的。
系统:“可以说真心话吗?主教阁下是我最不想打交道的人,我们在敞篷车里呆一夜吧,我不想陪您回去。”
晏风:“争气一点,这次朔夜主动来找我,这是刺探他的好机会。”
这具马甲在挂机的时候接受了关朔夜指派的教廷任务,如今正身处异地。
晏风因为失忆,并不记得他们在这个阶段的关系进展如何,但根据现有细节推测,自己在他身边拥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不仅因为这家伙乱叫他宝贝,还有……
敞篷车的座椅旁边扔着一个装饰项圈,已经被人扯断成两截。
晏风拿着颈圈往脖子上比划,尺寸正合适。看来是关朔夜强迫他戴上这个项圈,跟踪他的行迹,但他中途把颈圈扯断,这家伙找不到他所以反复留言。
符合他传闻中的爱好,将喜欢的东西当成自己豢养的宠物,让他无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系统:“我讨厌这样的爱好,主教阁下好变态。”
晏风端详着项圈:“手工打造的装饰品,是镶嵌宝石的高级货,一般人戴不上。”
系统:“您应该规劝主教阁下正常一点,而不是纵容他。”
晏风:“他也曾经是正常的,但以他的身世,正常人无法在教廷的环境生存下去。”
项圈上的红灯在一闪一灭,晏风轻触一下红灯,只听里面传来一个优雅的男性声音:“宝贝,速回~”
“宝贝,速回~”
“宝贝,速回~”
又是相同的留言。
温文尔雅的声音,能想象到背后的主人是一位颇有教养的绅士。
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是晏风熟悉的关朔夜。
晏风:“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我放心了。”
系统:“殿下,您不要什么人都用啊!”
言谈间,街道上有喝醉的路人经过。
这条街是帝国西南部高档的红灯区,店里消费昂贵,来享受的都是堕落的有钱人。
有三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正走出俱乐部,他们浑身酒气,打算寻找新的刺激。
正巧,路边的敞篷车里躺着一个漂亮少年,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语,男子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他们观察晏风一阵子,不怀好意地朝他走过去。深夜在路边玩弄一个放荡的小美人,没有比这更刺激的艳遇了。
三人发出窃笑声,脑内幻想着猥琐的画面,缓缓靠近车子。
系统发出提示:“殿下,我们的目标好像来了。”
晏风:“不想细看这种人,进行数据比对。”
系统:“面部识别成功,虹膜对比成功,身份验证全部匹配通过。”
就是他们了。
一只手按上晏风的肩膀。
三人之中的一名黑发男子弯腰凑近他,口中带着浓烈的酒气:“嘿,小美人,在等谁呢?”
另外两人嬉笑着吹起口哨:“季,小心他会很辣!”
晏风坐在车里没有动,眼神微冷:“无礼。”
三人皆是一惊。
少年金色的眼瞳透出一种睥睨的寒意,他冷淡地扫视过他们,就像在蔑视三只蝼蚁。
摆架子的美人他们见得多了,被甩脸色根本不痛不痒,然而这名少年眼中森冷的寒意,仿佛一名身居高位的尊主在训诫他的奴仆。
他斥责与轻蔑的神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三人的背脊莫名窜上一股寒意,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系统适时提醒:“殿下,小心别把人吓走了。”
过分了吗?
晏风迅速揣摩了一下人设,眼眸微垂。
又缓缓睁开。
这一次,他的眼角眉梢染上一丝风情,身体慵懒地靠着椅背:“要一起玩吗?”
刚才眼底的森冷,消失无踪。
男子们有点懵,怀疑是不是看到了幻觉。
少年看着他们呆滞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来吧。”
哪里有什么尊主,分明是只诱人的小野猫。
三个男人被他一逗,脑子立刻又不清醒了。
少年的笑意和他身上散发的酒香有种奇特的诱惑力,让他们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又轻浮起来,几只手试图抚摸少年的脸,恨不得立刻将他玩弄到乱七八糟。
下一瞬,其中一人猛然发出惨叫。
他整个人从车里翻出去,倒在地上捂住左脚痛苦地翻滚:“我的脚!我的脚!”
另一个金发男子大吃一惊,只见他的同伴捂住脚背,手指缝里不停地淌出鲜血。
借着路灯的光,能看到他的脚上竟然扎着一根长钉。
长钉刺穿他的脚背,直接贯穿鞋底,高档的皮鞋被鲜血染红,流淌到街沿的水泥地上。
金发男子惊恐的视线投向敞篷车,只见少年倚靠在车里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指尖金属的寒光隐约闪烁。
他朝他们俏皮一笑:“好玩吗?”
男子一愣,顿时勃然大怒:“是你!”
臭小子,竟然假装醉酒偷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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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男人从路边捡起一根铁棒,嘴里骂着粗话,朝少年冲过去。
夜色里,只见少年的手指轻轻一动。
长钉从他手里消失了。
几乎在同时,手持铁棒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朝后飞去狠狠撞在电线杆上。
男人惨叫着挣扎,身体动弹不得。
他的手脚被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数枚长钉刺穿了他的衣领,袖子和西裤,另一头深深扎在电线杆里,就这样被固定在电线杆上,像一只被做成标本的蚂蚁。
“嘻嘻嘻,啊哈哈哈!——”少年发出放肆的大笑。
他猫咪般的眼瞳微微眯起,露出戏谑的神情,“废物,一个都玩不起。”
钉在地上和挂在电线杆上的男人恐惧地看着他,一时竟不敢言语。
少年身体斜倚,铆钉皮靴单脚踩在座椅上,单手托腮,悠然自得地欣赏他们的丑态,他眼中依然带着笑意,身上却透出一股恐怖的肃杀之气,与他的可爱外表截然相反。
就像游戏人间的少年恶魔。
侥幸没有被收拾到的第三个男人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地在怀里掏通讯器想要求救。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摇了摇手指,轻声道:“不可以哦。”
男人根本来不及逃,只觉得眼前一阵冷风,怀中握住通讯器的手猛然传来剧痛。长钉将机器击得粉碎,连同他的手心一起穿透,牢牢钉在车门上。
“啊啊啊!——”惨叫声回荡在夜色里。
少年像是不耐烦听到他们的叫声,一跃身跳出车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几道丝线。
他手腕一晃,飞起的丝线划出弧影。
三人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拔起,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滚到一起,捆成一团。
被长钉贯穿的伤口撕裂,受伤的手脚迸出汩汩鲜血。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痛得快要昏厥,他们连骂都骂不出来,身体被丝线缠绕在一起,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夜色下,美貌而冷酷的少年俯视着这些被他戏弄的罪人。
金色的眼瞳,冷光闪动。
“尼夫提提家族的塞托斯,柳金,季家的季龙扬,在五天前涉嫌诱拐猥亵未成年少女,候审期间用巨额保证金离监居家。”
“看来,你们并没有好好反省。”
少年冷漠地说。
三人浑身一震。
黑发男子惊恐地睁大眼睛抬起头,这冰冷而威严的语气,突然让他想起一个流传在帝国西南部的故事,他难以置信地大喊:“你——你是教廷的人?!”
另外两人闻言,浑身都僵硬了。
少年微笑,缓声道:“你们说呢?”
他舒展开双臂,迎着对方做了一个行礼的姿势。
迎着月光,被捕的三人发现少年的身体有些异样,他的手腕和手指连接处,还有肌肤呈现出的诡异光泽,一切没有皮衣遮掩住的部位都不是人类该有的模样。
而是机械制造的球形关节,以及冷硬的人工材料。
眼前这个美貌少年,竟然并非血肉之躯。
他是一具精美的机械人偶。
“介绍一下我自己。”人偶发出悦耳的声音。
“费利希蒂教廷圣颂厅唱诗班,赞美圣歌颂唱之主音。”
“作为真神的代行者眷属,传播神谕的天籁,洗涤大地的罪恶。”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弥赛亚。”
12. 执血的弥赛亚(2)处刑
机巧零件精密组合而成的发声装置,传递出真实人类无法比拟的天籁之音。
凭借之前饮用的酒——那些特殊迷.幻药的效果加持,只对人偶有效的能源液体,将弥赛亚的嗓音更加渲染地宛如虚幻。
这是真神赐予俗世,一份带着毒药的蜜糖。
也是罪人噩梦中神迹的威压。
以甜美的恐惧,赐予人世间最真实的惩戒。
于虚空的思绪里,穿透被罪恶包裹的污秽灵魂;真实的指尖,亦或刺透灵肉的胸膛,聆听业火中迷途的悔罪和哭嚎。
这是弥赛亚从诞生之日起,被赋予的圣职。
制裁世人的权柄和枷锁。
这一切。
他乐在其中。
系统:“殿下,身为人偶的感觉如何?”
晏风轻松地活动着手指关节:“跟数据里的记忆一样完美,除了身体没有触觉功能,所有细节我都很满意。”
费利希蒂教廷的圣堂歌者。
同时也是听从关朔夜的秘密指令,在白银十字领星各教区潜行的猎罪人偶。
这就是他的真实身份。
外表似是玩物,却是死神的化身。
机械人偶专为惩戒罪人而打造,记忆模块输入大量战斗数据,轻易不会受伤。
精巧的球形关节构造,让晏风的肢体可以扭曲到人体极限的角度,通过极度敏锐的身体反射,在瞬间夺走追捕对象的一切反抗能力。
而他的触觉功能经过精密调整,受到大幅度的限制,这让晏风在接触外在事物的时候,只有一种木然的触感。
他对主动和被动的碰触,没有任何感觉。
他的意识在弥赛亚的身体里,像是一截迟钝的木头。
推断这是关朔夜的特意改造,让他不会被任何手段勾引沉迷住,战斗受伤也不会痛。
人偶离开主人身边的时候,不需要拥有任何感情,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冷静果决地捕猎任务的对象。
被他捕猎的三人,已经如坠冰窟。
弥赛亚。
7号人偶的名字。
教廷唱诗班的主音,即是传闻中教廷的第一处刑人。
在此刻亲眼看到他之前,他们根本不相信教廷真的存在这种兵器。
这些男子都是各自家族的权贵子弟,犯下罪行以后,亲属企图为他们逃避律法的制裁,绕过正常途径寻找教会做担保,。
家族的长辈曾经警告过他们,离开拘留所并不等于高枕无忧。
教廷拥有一个脱离帝国律法体系的处刑人组织,他们是恐怖的人形兵器,只听从主教一人的命令,对违背教义者施行无情的处罚。
处罚的强度,手段和时限,不受任何监管。
犯罪者被抓进拘留所,等待他的结局只是律法的审判,运气好的话关几年就能出来;而一旦选择求助教廷的庇护,生杀大权就归于真神。
如果再次犯罪将会遭到处刑人的追捕,处刑手段不限于鞭挞,刑讯,监禁甚至猎杀。
教廷能够让你享受至高无上的特权,也能让你体验最黑暗绝望的痛苦。
三人对于警告,不以为意。
只要能离开冷冰冰的拘留所,被谁庇护都无所谓。
他们自认为见过世面,跟教廷唯一打交道的经验是在赎罪日,跟随家人前往圣堂聆听唱诗班的圣颂。
传闻主教有一些特殊爱好,唱诗班的歌者全部都是声音悦耳的美貌少年,他们身穿白袍吟唱圣颂的气质,令人想入非非。
淫者见淫,猥琐的男子们见过那些少年,认定教廷不过是一个用真神虚伪包装,暗中藏污纳垢的敌方。
却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些小美人真是恐怖的处刑人偶啊!
所谓的主教特殊爱好,竟然是欣赏罪人的惨叫。
“我们有关主教做担保,你不能随便动我们!”尼夫提提家族的塞托斯疯狂咆哮.
身体被长钉撕裂的伤口实在太痛了,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声音是在发泄痛苦还是愤怒。
弥赛亚好奇地睁大眼睛,弯腰凑近他:“还有力气为自己辩驳,求生欲很强烈,你说得对,真神会宽容地给予每个罪人再次审判的机会。”
说着,他轻轻握住塞托斯的右手。
弥赛亚的动作十分温柔,就像少年在爱护自己珍贵的玩具。
这样一个轻柔的动作却让塞托斯惨叫起来,他右手的每一块骨骼都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在弥赛亚的手里随时会被捏碎成粉末。
美丽精致的人偶,却拥有绝对的恐怖力量。
“为什么乱叫呢?”弥赛亚困惑地望着他,“你们不是都喜欢年纪小的吗?来亲吻我,抚摸我,做你们最喜欢的事情吧。”
“如果让我高兴,也许……我会放过你们。”
人偶的手指轻轻施力,将成年男子的掌骨捏脱臼。
惨叫再一次响起。
塞托斯顿时痛得昏死过去。
被捆在一起的另外两人,除了抱在一起发抖,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他们后悔为什么不听警告,在家里按耐不住无聊,半夜到红灯区来找乐子。因为怕被家人发现,他们特地找了这个远离家族势力范围的场所,却没想到反而自投罗网。
据说教廷那位最可怕的处刑人,喜欢伪装成美少年在这附近游荡,四处寻找违背教廷戒律的罪犯。
但他们以为这是无聊之人编出来的故事,一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在红灯区搭讪美人失败,在散播谣言给自己下台。
万万没想到,故事竟然全都是真的。
弥赛亚似乎对他们的反应不满意,起身轻轻一跳,脚下出现一双滑轮。
他随手提起被丝线捆住,已经半死不活的三人,就像轻松地提起一兜水果:“如果你们不愿意动手的话,就回去了。”
“毕竟,懂礼貌的人不能在夜晚的室外,长时间闹出太大的动静,会影响到别人休息。”
此时,少年自言自语的可爱模样,看在三人眼里像是又一场新的噩梦。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下一秒,他们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像坐海盗船似的被甩到空中,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肉.体和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弥赛亚单手甩起三个成年男子,又随意将他们扔到地上。
他控制的力量很精准,刚好能将他们摔痛又不甩晕,更不会摔死的程度,被撞到鼻梁的其中一人,鼻腔里顿时血流如注。
少年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站在街边晃了晃脚:“前面都是沿着海岸的下坡路,我们的单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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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那么,走吧。”
“在回到教廷接受惩罚的路上,请用痛苦洗涤诸位心灵的罪恶。”
“愿真神宽恕世间所有的罪人。”
冷风呼啸,弥赛亚一踩滑轮,沿着路面飞驰而下。
身后拖着三个人。
“啊啊啊啊啊!——”新一轮的惨叫,回荡在红灯区的夜幕中。
帝国西南部的度假别墅沿海而建,公路沿着山顶一路下坡盘旋,直到山脚,沿途可以欣赏涅西丝外海的优美风景。
正值初夏,湿润的海风带着淡雅的野花香气,卷起阵阵海浪声,在白天和夜晚都是度假者闲庭信步的好地方。
然而在这个夜晚,知趣的客人们都早早关灯回避,空荡荡的街道不见一个散步者,唯有一阵阵痛苦的叫声在夜幕中回荡。
藏身在房子里的普通人都不敢言语,只在心里既是害怕又有点幸灾乐祸。
他们忍不住想看看,是哪家的不肖子弟又干了蠢事,招来教廷的处刑人亲自出动。
久居在此的公民,多少都见过违背教廷戒律的罪人被用各种惩戒方法带走的手段。
因为高档度假区是权贵家族最喜欢的娱乐场所,在这里避风头和不信邪的笨蛋也就格外多,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残酷现实的吊打。
在这里,处刑人就像钓鱼一样,总能遇到他们喜欢的猎物。
今晚,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只见一名身穿漆黑皮衣的美貌少年,踩着滑轮沿海岸一路飞驰,像个独自玩乐的年轻人。
而他身后却是一副极为惊悚的画面——三个成年男子正血肉模糊地捆成一团,被他单手拖拽在身后。
由于他们的身体长时间和地面摩擦,公路留下几道长长的血迹,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似乎是故意挑难走的路,时不时越过一个凹坑,或者踩到一块石头。那些男子的身体就不停地撞击到障碍物,时而弹跳,时而摩擦,脑袋还撞到石头发出坚硬的邦邦声。
他们就像三具死尸,瘫软地被少年拖着,一动不动,只有在被异物撞到吃痛的时候,才会发出一两声呜咽。
夜风轻拂。
吹起晏风柔软的发丝。
回到教廷的路很长,除了身后那三个男人偶尔叫几声,他的周围一片寂静。
静得都有些无聊了。
他问系统:“怎么不说话?”
系统:“您制造的场面太血腥,我不敢说话。虽然我看过案件资料,这些人是咎由自取。”
晏风:“一般情况下,我没兴趣亲手惩戒这种卑劣的小人物。”
晏风:“不过你要明白,血腥的手段可以不用,但是要会用,这样的话,等需要的时候就不会手足无措了。”
系统:“这就是您留在关主教身边的理由?”
晏风:“没错。”
前方是一处弯道,晏风俯身急速靠近,在即将撞上弯道岩石墙壁的时候,身体猛然高高跃起。
冷冽的月光照亮他纤细的身影,发丝在夜风中飞舞。
金色眼瞳里,无情的冷光闪动。
“在他身边,我可以得到——”
“强大的力量。”
身体轻盈落下,滑轮与地面磨出火星,他身影微晃,朝着另一段公路。
继续前行。
13. 执血的弥赛亚(3)庭院
约莫过了一小时,美貌的猎人和他的猎物们逐渐靠近山脚。
晏风的目的地快要到了。
在环形山道的下坡尽头,位于涅西丝外海的南侧支流,金狩悲叹湖的左岸。
在那里,隐约可见一栋古朴典雅的建筑物伫立在夜色中。
是一座湖畔城堡。
湛蓝的湖水夜光映照,泛起粼动的波纹,辉色将城堡映照地如梦似幻,远看宛如圣光笼罩。
这是装置在水下的灯光技术拟造出的神圣效果,光影很迷人,但抛开虚幻的外表探究现实,它和晏风的这具人偶身体一样,完全是科技的产物。
如同中世纪教堂刻意雕琢的彩绘玻璃窗,将透进窗户的迷绚彩光曲解为上天的神意,教廷刻意营造出城堡的高贵和神幻感,令信徒在祭台面前祝祷的时候,感受到一种被洗涤身心的错觉。
对真神的信奉,由此更加狂热。
金狩庭院。
城堡的全名,它是教廷在涅西丝教区举办重要集会的场所,地理位置与教廷所在的白银十字主星尚有数个光年的距离,但属于主教经常喜欢光顾的地方。
没有很复杂的原因,只因这片教区生活富裕,流行奢靡享乐,处刑人在这里狩猎比较容易有收获。
既然有收获,就有相应的惩戒和审判。
主教喜欢。
系统评论:我就说关主教是个变态。
晏风停留在山脚下。
环山公路的下坡,到这里出现分岔。
走向右边的岔路能到达金狩悲叹湖的大型港湾,可以乘坐航运工具离开度假区。继续朝前则没有道路,四周也没有任何指路牌或者告示,只有一片巨大的空地。
空地的地面上铺着雕花纹路的石砖,一直延伸到空地尽头。
此时的夜晚空地十分冷清,但在某些特殊的活动日白天,这里密密麻麻地停满豪车,车里装载着前来参加活动的权贵家族信徒,以及徒步而来的各地民众。
晏风拖着猎物们走向空地,脚下的石砖看似冷硬,鞋底踏上去的感觉却出乎意料的舒适,有种奇异的柔软感。
显然这也是高科技工艺技术的结晶,采用外观坚硬的弹性材料作为地面基石,具有舒适的回弹力,灵感可能来自于运动场的塑胶跑道。
但是经过教廷舆论的神化,平平无奇的空地被描述成为真神的恩赐。
教廷声称此处是真神怜悯凡人的苦难,特意赐予诚心跪拜的信徒一点短暂歇息的神迹,令凡体俗胎的腿脚受到磨损以后,不会太痛苦。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跪拜的时候膝盖不疼,是主教在代行真神的恩赐。
这蹩脚至极的理由竟然也有人信,惹来一众信徒的感激涕零。真神的怜爱和主教的仁慈由此得到更多传颂,巨额的筹款捐赠如雪片一般飞来。
晏风对于这种谎话连篇但效果奇好的教廷管理方式,曾经向关朔夜表达过诧异:“笼络人心的花招邪门但有效,皇太子的冠冕不如交给朔夜,我自己放假。”
关朔夜谦虚道:“不过是虚伪之人的愚戏罢了,在真正的智者面前无所遁形。”
“况且,金钱避过皇权而聚拢在教廷手中,信徒心中真正所想,殿下您比我更清楚。”
“我的一切,终究为您所掌控。”
砖石地面尽头,是一处巨大的七重拱门。
站在门下,抬头望不到边,只见数根巨型石柱高耸入云,沉寂在夜幕中。
完全由手工雕刻的拱门宛如古典风格的艺术品,精致而朴素,外观不带一点豪华的装饰,却处处透着巍峨华美。
它的每一寸都由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描绘出一幕幕教廷神话的场面,每个人物细节都栩栩如生,能够想象出期间耗费人工不计其数。
阳光普照的时候,拱门宛如一尊鲜活的艺术宝库,向朝拜者娓娓诉说着费利希蒂和白银十字比皇权更加漫长的历史。
教廷的华美和威严,在这座小小的教区圣堂里,就此得到完整的,一丝不苟的呈现。
在白银十字领星,这样的神迹处处可见。
它们是教廷权势财力的证明,更是主教教令完美彻底的执行,在关朔夜上位以后,一切都按照他的个人喜好所打造,不得有一丝瑕疵。
系统评论:奢靡!
晏风宽容地准许了系统的抱怨,穿过七重拱门。
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也没有守卫,但晏风很清楚教廷高精尖的隐形防御激光正在暗处监督每一名不速之客,一旦来者被判定对教廷有敌意,激光立刻能从四面八方把他打成筛子。
它们不像渊先生在研究所发明的武器那样,制式,严谨,量产,完美符合杀敌需要的战术战略标准。
教廷的防御激光唯有一个作用,就是展示真神的雷霆威压,将一切违背教义的信徒和无礼的冒犯者诛杀殆尽。
激光具体的破坏力多大,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动攻击,能消灭多少敌人,谁都不清楚,一切都凭关朔夜的喜好。
敢问,就是真神降于人世的惩戒手段。
被轰成渣的话,是命中注定的报应。
此时,被晏风捆在一起的那三名男子,好像从下坡路的磕磕绊绊里缓过气来,正在鬼祟地探头探脑。
他们并不知道山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谁,只有在山上眺望风景的时候赞叹过城堡的华丽贵气,但注意力很快被红灯区的莺歌燕舞吸引住。
别人家的产业,当然不如眼前的脂粉气更有魅力。
却没想过,这会是让他们不久之后倒大霉的地方。
看到弥赛亚目不斜视地往拱门里走,再蠢的人也知道这里是教廷的领地,三人之中的季龙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大喊起来:“这不公平!”
“教廷的圣堂就在距离红灯区这么近的地方,我们一路都能滚到这里,凭什么不抓他们,只抓我们?!”
塞托斯和柳金闻言,也好像被狠狠锤了一拳,如梦初醒。
对啊,妈的。
就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犯法,红灯区就不犯法吗?
在街上的时候,他们被这个暴力人偶打得满地找牙,又在下坡路被他拖着跑,全身都痛得要命,一时间吓得找不着北。
现在回想起来,什么教廷的处刑人在夜晚游荡猎杀教廷的罪人,这种传言本来就荒唐可笑。
淫邪纵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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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真神最大的亵渎,教廷要执法也应该先端掉那些声称真人服务的俱乐部,他们不但坐视不管,还故意在色情场所门口钓鱼,欺骗不明真相的顾客上钩。
凭什么?
私欲,这一切都是主教的私欲!
俱乐部肯定是他肆意享受的纵欲乐园,他却假惺惺地声称跟他同样污秽的人有罪,教廷果然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甚至比俗世更加罪恶,虚伪!
弥赛亚没有说话。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朝着七重拱门中心的上方抛投。
那处位置从肉眼看来空无一物,月色洒落在精致的石刻雕塑上,泛出一层柔美的月影。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就要砸向拱门,损伤到那些精美的艺术品,但就在即将接触的瞬间,从夜空里的各个方向,突然毫无征兆地迸射出数道红色激光。
只听轻微的炸裂声,石子被炸得粉碎。
不是碎裂或者损毁,是完完全全地,碎成了粉末。
三人目瞪口呆。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激光是从什么方向射出来的。
“主教阁下的雷霆怒火。”人偶悦耳的声音响起。
“一旦击中人体,能在千分之一秒内,将细胞提升至上千度的高温,想必各位的器官会被焚烧成有趣的形状。”
弥赛亚的视线,缓缓移动到男子们的身上。
他金色的眼瞳里,犹如凝结着霜月的寒意。
“请你们搞清楚,这条通往圣堂的道路,是给予罪人安静自我反省的机会。你们的眼中不该看到任何与自身罪行无关的事物,你们的口中不该诉说试图为自己脱罪的狡辩。”
“除了痛苦和自省,你们不该有任何想法,以及感觉。”
“如果有,看来是我惩戒的手段不够激烈。”
死一般的寂静。
坐在地上的三人,全身仿佛都冻住了。
季龙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弥赛亚冷酷的眼神仿佛在扼紧他们的灵魂,将意识深处最后一点企图自救的想法,从体内彻底地抽出来,甩在地上踩得粉碎。
没有申诉,没有余裕。
他在最后一次告诫他们,在教廷的绝对威严面前,被判有罪的人绝无任何辩驳的余地,只有选择接受痛苦的惩戒并彻底认清自己的罪孽,获得真神的宽恕。
或者,选择为自己进行无意义的辩驳和反抗。
然后自取灭亡。
意识空间里,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殿下……真的不用为他们解释一下吗?我们帝国境内各个部门和营业场所的情况,竟然还有人不知道。”
晏风:“我有解释的必要吗?”
他没有。
弥赛亚更没有。
人偶只会冷血而忠诚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在将罪人押送到圣堂进行最后的审判之前,彻底击溃他们反抗的意识。
不得有一丝懈怠。
因为他知道,他的主人一定时时刻刻,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这一切。
并且尽情地享受。
晏风正在给予关朔夜,尽情的享乐时光。
14.执血的弥赛亚(4)朔夜
所谓真人服务,是这个时代常用的营销噱头。
那间俱乐部里,大概率根本没有真人。
当今生产力资源过剩的时代,各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工作几乎完全被机械取代.
公民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人工交互,都通过机械内置的局域网络,被律警司收集成数据包,日常毫无隐私可言。
具有鲜活感和私密感的真人,因此成为吸引顾客的手段。
用各种特殊材质的机械模仿真实人类的外表,触感和言行,与客户进行富有沉浸感的模拟互动,早已成为各个行业公开的秘密。
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最容易以假乱真,酒精加上一点特殊但合法的迷.幻药,把狗看成美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寻欢作乐的客人们,花高价体验到的究竟是真人,还是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谁知道呢。
亦真亦假,在这个时代平平无奇。
系统:“该推进一下机械人权法案了,凭什么要让它们服务这些流氓。”
晏风:“虚拟意识体验,正在加快推进工作。”
系统:“这很好……不对!您的意思是说,要让我这样的虚拟系统来提供服务?”
系统:“主教阁下的激光,请立刻把全宇宙的流氓都轰成渣!”
险些被轰成渣的三人,此时已经失去一切言语能力。
他们像瘫软在一起的泥,被晏风拖进了通往庭院的拱门里。
拱门之内,是一望无际的田园。
柔美的月色中,田间野花摇曳。
从山脚到港湾的大量土地全部归属教廷所有,面对拱门延伸到金狩庭院正门的道路被分割成几处花园,精心修剪成绿植迷宫的构造;
远处则是大型的种植园,能看到繁茂的苹果树和葡萄架,枝叶在月光下垂落着甜美的果实。
庭院的果实会被加工成食品,在活动日施舍给贫苦的公民,不限信徒,不限公民姓氏;而花费的成本全部来自于富裕信徒的捐赠,教廷不花一分钱,轻松实现了金钱的合理流通。
系统评论:狡诈!
晏风提示系统:“到这里就不要说话了,朔夜喜欢安静,如果我和你说话太大声被他听到,我怕被他打成筛子。”
系统:“我还是不服气,看着您的臣子奢华享乐,我们凭什么要在帝国的领土受这样的委屈,教廷的领地首先是您的领地,关主教不配占为己有。”
晏风:“我明白你的怨气从何而来,《婚姻法》先不要看了。”
系统很不甘心:“他的东西都应该是您的,他整个人都应该属于您,时刻为您提供所有尺度的真人服务!”
晏风没有理睬,进入庭院之前要做一些准备。
他手里的战利品,那三名男子还捆在一起,下山之后的道路比较平缓,拖拽在他们身后的血迹逐渐淡化为浅浅的血痕。
庭院内部禁止流血和喧哗,晏风检查了他们的伤口,确认给予了他们足够的痛苦但不至于致命,将他们拖到花园的一处角落。
作为人偶,他很好地执行了自己的惩戒职责。
三人经过七重拱门的激光威慑,早已经失去反抗意识,唯有恐惧本能还在运作,眼见自己被拖到奇怪的地方,又开始乱叫:“救命!救命!”
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食指竖在唇边:“嘘,不可以发出噪音,会触怒主教。”
他将三人拖进花园角落的大棚里,里面堆着一些刚刚采摘的水果,个头大小不一。
其中尺寸最大的是西瓜,塞到哪里肯定都能严丝合缝,少年拿起一只中等西瓜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抓起一名男子的头发,卡住他的脸颊,把西瓜朝他口中塞。
柳金被迫张开嘴:“唔!唔!”
塞托斯和季龙扬吓得浑身发抖,人嘴怎么可能塞得进西瓜!
什么嘴都不可能!
魔鬼,教廷的魔鬼!
少年尝试了一会儿,看西瓜堵嘴失败,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副模样必定心生怜爱,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可以让他失望,不管什么困难的事情都应该替他办到。
只有被他亲手折磨过的三个倒霉蛋,看到弥赛亚的叹息,觉得浑身发凉。
所谓可爱的男孩子失望,意味着他们不知道又要被他怎么折磨,今晚的噩梦没完没了!
还好,弥赛亚没有做出什么违反人类生理极限的事情,比如把西瓜硬塞。几次尝试失败以后,他遗憾地放下西瓜,转而在水果堆里拿了一些尺寸合适的苹果。
他温柔地对男人们说:“这是主教亲手种植的苹果,希望各位好好品尝它们的美味,请咬住苹果,在安静地专注中反省自身的罪恶,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把苹果咬碎的话……”
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西瓜。
三名男子面露惊恐,连忙争先恐后地咬住苹果:“唔唔唔!”
苹果,苹果很好!
绝对不要西瓜!
晏风做完准备,拍拍手上的灰。
系统还在嘀嘀咕咕什么都是殿下的,晏风问他:“刚才这招够血腥吗?弥赛亚的人设不能崩,但有时候觉得我太善良。”
系统略微迟疑:“胆子总是会逐渐变大,听到他们的惨叫,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肝颤了,甚至有一点点爽是怎么回事。”
晏风:“惩戒的职责和软弱的良心天人交战,最后满级大佬屠新手村的冲动获胜了是吗?注:反派新手村。”
系统:“等等,我记不过来。”
系统:“玩弄小角色胜之不武,您不抓紧时间去见关主教,还在犹豫什么。”
晏风拖着猎物,走向通往主厅的长廊:“我在让朔夜细细品味。”
“品味我的手段,我的魅力。”
“让他……更加迫不及待。”
灯火通明的长廊里,不见一人。
只有墙壁两侧的金色灯光照在来者身上,在地面落下冰冷的影子。
晏风独自走了很久。
从山脚,到七重拱门,到花园。
觐见主教的道路似乎格外漫长,虔诚的信徒会说这是真神对信仰的考验,唯有真正忠诚的膜拜才能窥得神迹的一丝圣光。
晏风却认为,这种狂热的想法只说对了一半。
真神的代行者藏身在帘幕之后,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活人。
关朔夜并不希望,谁都可以走到他面前。
他接触到的鲜活生气,越少越好。
孤寂,并非因为高高在上。
偌大的金狩庭院里,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真人气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只有微凉如水的月光,轻柔的夜风在陪伴着晏风。
以及,他身为人偶的卓越听觉能捕捉到的,那些十分轻微的,防御激光武器移动跟踪他的机械声。
这就是关朔夜如今的生活。
被无数金钱财富包围,被全星系的虔诚信徒敬仰,手握普通人根本不敢想象的权柄,教廷的威望甚至能与皇权分庭抗礼。
却选择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只有冰冷的庭院和几具机械人偶陪伴。
唯一的三个活人,也就是那三名男子,是被弥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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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捕捉到圣堂来接受惩罚的带罪猎物,而这种东西在关朔夜眼里根本称不上是人类,只是他行使真神教义的一种道具。
这是他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是他生来注定面对的结局?
晏风走进正厅。
一个声音传来:“放在那里。”
是关朔夜的声音。
他的声音温和优雅,很有礼貌,语气和声调都恰到好处,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晏风依言放下手中捆在一起的,嘴里塞着苹果的三名男子,独自走进金狩庭院的正厅。
美丽的人偶,看似温顺地走向他侍奉的主人。
正厅的大理石地板光鉴可人,照出弥赛亚纤丽的倒影,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清晰地照亮空间的每一处。
在这里,所有秘密似乎都无所遁形,空气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静。
宽敞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红丝绒座椅。
有一名男子独自坐在那里。
他看起来很年轻,头戴教冠,双腿交叠的坐姿看似随意却十分优雅,白袍衣襟上绣着象征主教身份的深红绶带。
垂落在额前的浅金长发,挑染着几丝细碎的深金色,鼻梁上架着一副精巧的圆形玻璃眼镜。
隐藏在镜片背后的双眼,透过光线曲折,有一种温柔又冷漠的疏离感。
他语气温和地说:“把东西放在那里。”
“走到我的面前来。”
“到我这里来。”
“我的宝贝。”
晏风不动声色地遥望着他,朝他缓缓走去。
有一刻,他突然明白这温柔的声音里,让人浑身发冷的恐惧感从何而来。
关朔夜在彬彬有礼地召唤他,邀请他的态度十分温和,甚至伸出双手来欢迎他,好似意图将他拥入怀抱。
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弥赛亚的身上。
他正温柔注视着自己前方的空气,脸上带着一种虚幻的微笑。
他朝着并不存在实体的方向,召唤着一个根本不在那里的人,并且真心地沉浸其中。
费利希蒂教廷的最高掌权者,白银十字领星至高且唯一的领主,怀拥教廷的无上冕冠,真神在世间崇高圣洁的代行者。
此时,正坐在空无一人的正厅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宝贝,到我这里来。”
晏风问系统:“你想再听一遍朔夜如何力排众议,以非直系血缘身份在教廷执掌权力的故事吗?”
系统:“是那个有点恐怖又很刺激的故事?”
晏风:“是的,关于从上古西方传承而来的教义,为什么最终被他这个东方人掌控的故事。”
关朔夜是教廷上一任主教的私生子,随母姓,因为长相酷似教义中的费利希蒂真神画像,直系血亲唯恐他威胁到正统血缘继承,企图将他暗杀。
然后,在一夜之间。
无人知晓他用了什么手段,当新一轮的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所有逆反他的教众都突然臣服于他,自愿将他奉为新主,整个教廷都对他俯首称臣。
少数强烈反对他的人,莫名不见了踪影,并且关系者拒绝皇庭介入将其作为刑事案件进行调查。
这起事件在教廷本纪里亦有记载,它最终被解释为费利希蒂代行者的神迹。
关朔夜是俗世间唯一的真神化身,命中注定的教廷掌权者,任何忤逆他的人都将遭受真神愠怒雷霆的清洗,唯有臣服于他的信徒才能得到生前死后永恒的安宁。
这样的解释,很符合教义逻辑。